誰也不會想到,因爲遠在天際的“黑洞“,視覺中國會惹來如此大的麻煩。

  4月10日晚9點,人類歷史上第一張黑洞照片正式對外公佈,照片一經放出就灑滿在互聯網的各個角落。然而很快就有人發現,黑洞的照片悄然出現在了視覺中國官網,被印上了視覺中國自己的標籤,並註明此圖如用於商業用途,請致電或諮詢客戶代表。

  視覺中國這一說法很快就遭到了質疑。有媒體聯繫到了歐洲南方天文臺,就是否給與視覺中國授權進行求證,對方卻表示完全不知情:“視覺中國從未就黑洞圖片與我們聯繫。”

  一時間輿論譁然,圍繞視覺中國的圖片版權問題迅速發酵。針對這個問題,深藍財經問詢了多位相關行業的從業人員,從不同的角度出發,分析該事件究竟有什麼現實意義。

  常年陷入版權爭議,涉訴高達1萬多起

  根據媒體報道信息,越來越多的自媒體和企業開始收到來自視覺中國的律師函,被告知涉嫌圖片侵權,而且要價不菲,數額最高可達數萬元。

  早在2018年,經緯中國創始人張穎,在微博上對視覺中國版權生意的“吐槽”就引起了廣泛關注,張穎稱:“視覺中國這家公司,說是從前年開始,開發了一個系統,開始有組織地大範圍搜索未授權疏忽使用他們圖片的各種企業,然後漫天開價的要求鉅額賠償,通常一個小疏忽一張圖片也不接受刪除,直接索取幾十萬人民幣的天價賠償,要挾企業籤年度合同,從該公司收入角度來看,據說‘戰果頗豐’。”

  張穎認爲這一商業模式不可能長期維持:“我就不相信這樣勒索的商業模式能延續且能維持。”

  據啓信寶數據,自2013年以來,視覺中國及其子公司涉及著作權權屬、侵權糾紛或網絡傳播權糾紛的訴訟,達1萬多起,案件共涉賠償約624萬元。

  深藍財經在查詢後發現,案件涉及主體主要是視覺中國子公司華蓋創意(北京)圖像技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蓋創意”)和漢華易美(天津)圖像技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漢華易美”)。

  漢華易美涉及的訴訟糾紛爲3952起,其中作爲原告,並與知識產權權屬侵權糾紛有關的案件多達1633起。而華蓋創意,涉及的訴訟糾紛更是超過7000起。

  另據Openlaw數據,僅2018年與視覺中國相關的法律訴訟就多達2968起,平均每天都有15.6起官司要打。

  但視覺中國被網友指責爲“碰瓷”的維權官司,確實是被法院支持的。2015年,最高人民法院發佈了《最高法院知識產權案件年度報告》2014年版,其中“最高人民法院指導案例(2014)民提字第57號再審民事判決書”正是視覺中國集團與正林公司侵害著作權糾紛案。

  判決書中寫到:

  華蓋創意一審時以確認授權書、網站權利聲明以及圖片上的水印共同主張權利,應認爲已經盡到了初步的舉證責任,一審法院在沒有相反證據的情況下認定其爲主張權利的適格主體並無不當。

  這意味着華蓋創意只要提供有自己水印的照片截屏,就可以證明自己是圖片的著作權人了,除非有相反證據。這個判決確認了圖片公司維權的權利證明要求可以不同於其他作品,爲其維權提供了非常大的便利。

  是敲詐勒索還是正義維權?

  根據視覺中國2018年3季度財報顯示,在2018年前三季度公司共計營收7億元,同比增長21%;淨利潤2.2億元,同比增長35%,其中核心業務“視覺內容與服務”營收5.7億元,同比增長34%,佔比總營收的82%。

  據中新經緯報道,此前有接近視覺中國的消息人士透露,在“視覺內容與服務”的收入中,來自法律維權訴訟的金額很小,實際上大多客戶會在訴訟判決前與其達成和解,成爲長期合作客戶,最終通過法庭訴訟生效判決的金額不超過0.1%。

  知名知識產權律師、大邦律師事務所高級合夥人遊雲庭,在深藍財經記者聯盟微信羣說出了自己的切身經歷:“關於圖片(我們)經常和視覺中國打對家,但真正委託我們的,目前只有一例,因爲視覺中國通常只起訴一張圖片,這就讓律師費的空間非常有限,這是他們商業模式的一部分。”這一說法或可間接證實視覺中國通過訴訟與“被告方”達成合作的傳言。

  但視覺中國通過這一方式來促成合作或實屬無奈。遊雲庭表示,視覺中國背後是龐大的攝影師羣體,他們靠賣圖片來收費,而中國傳統文化裏並沒有對知識產權的付費意識,所以他們只能走維權的路。但凡能正正經經的做的,(視覺中國)也不會用這種比較招罵的商業模式。“

  那麼遊雲庭提到的攝影師羣體,對視覺中國又有着什麼樣的看法呢?相較於輿論一邊倒的抨擊,攝影師羣體的態度略顯微妙。

  某都市報資深攝影記者對深藍財經表示:“視覺中國的出現,對於國內攝影師維護自身作品合法權益起到了功不可沒的作用。”他舉例說,在今年2月左右,視覺中國給到自己的稿費突然增多,查詢後發現多出的稿費全部來自攝影作品侵權賠償,而這些作品的上傳時間已經相當久遠。

  當被問到如何看待視覺中國被指在維權過程中“漫天要價”時,上述攝影記者直言:“就應該漫天要價!”“網絡上的版權侵犯實在過於嚴重,我把自己的作品上傳的個人公號上,經常會被人去除水印使用。而對於我本人,不可能有足夠的精力和資源去做維權,視覺中國這樣做通常能避免類似的情況發生。“

  對於著作權保護與視覺中國維權方式的矛盾,上述攝影記者稱:“尊重著作權,不意味'尊重'視覺中國的經營方式;吐槽視覺中國,不能損害來之不易的保護知識產權的社會共識。”

  談到目前版權保護的大環境時,他認爲,從隨便盜用圖片,攝影師欲哭無淚,到如今全民吐槽視覺中國,說明中國保護知識產權的環境有了改善,但還得探索出著作權保護和傳播的權利平衡點,這次討論是一個好機會。

  實際上,對於當前市場下攝影作品權益的保護機制,不少攝影師都頗有怨言。另一位攝影記者對深藍財經表示,攝影師爲拍出一張好的照片通常會付出極大的代價,有的作品甚至要冒着生命危險去完成,但作品被侵權卻像“家常便飯”。

  但同時,該攝影記者也認爲,將類似於企業LOGO等設計圖案上傳至圖片平臺並收取費用的行爲,並不合理。

  版權保護的正確之道

  中國政法大學知識產權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李俊慧對深藍財經表示:

  “在我國,不論是圖片作品,還是其他作品,只要構成作品都受法律保護。”

  但落實到具體的執行層面,李俊慧認爲知識產權保護還存在一些問題,但視覺中國等類似機構的出現,對知識產權保護來說實際上還是起到了積極意義。“從現實環境整體來看,國內相關主體的版權保護意識是不足的,既有版權確認難的問題,也有維權成本高的問題,類似視覺中國等機構的出現,對於解決特定領域圖片保護問題還是發揮了一定作用。”

  爭對受到人們廣泛關注的視覺中國涉嫌漫天要價和疑似藉助法律進行版權敲詐的問題,李俊慧認爲,如果視覺中國拿沒有獲得授權的圖片,但對外進行了許可和收費,的確涉嫌欺詐或敲詐勒索。但漫天要價的問題可能並不存在:“價格是可以協商的,並不是它要價多少,就應該付多少,實在不行還可以起訴到法院。”

  那麼着眼未來,對於更好的進行知識產權保護,我們又可以做些什麼呢?

  有從事版權保護的業內人士在深藍財經媒體知識產權討論羣指出,實際上國內已有媒體機構開始嘗試使用區塊鏈技術取證來實現對知識產權的保護。並且在部分地區如北京、杭州、廣州的互聯網法院已經開始承認這一舉證方式,同時一些地方法院知產廳也開始慢慢接受。

  但相比技術帶來的進步,更重要的是整個社會對於知識產權保護的意識要有所提升。李俊慧認爲“企事業單位在廣告、海報等商業性使用中,需獲得許可並付費應成爲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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