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盧蕩 代睿

  如果這片溝壑縱橫的黃土高原,早有這條從村口通向城市的硬路,楊佔忠可能早已走出這片巨垣大山。畢竟,那是他年輕時曾燃過的夢。

  如今,75歲的他,放棄一生勞作後本該享有的閒適,在幾個月前重新作出選擇——把山裏的山桃核兒,一顆顆打孔穿珠,做成手串、枕頭甚至工藝品,通過門前這條路運向遠方,也通過網絡之路銷往五湖四海。

  楊佔忠坐在扶貧車間正中間,即便不時有遊客進出,也很少擡頭,他小心盯着手上每一顆堅硬的山桃核兒,這是他的“金豆兒”。

  75歲的他從沒想過,當了一輩子農民,到這個年紀還能成爲拿薪水的“打工族”。他更沒想過,有生之年還能和羽毛球奧運冠軍成爲“同事”。

  楊佔忠世代生活的寧夏固原市彭陽縣楊坪村,位於六盤山核心區。彭陽是國家級貧困縣,六盤山則是我國14個集中連片特困地區之一。

  這裏貧困有多深?彭陽有一組數據:戶籍總人口25.03萬,建檔立卡貧困人口15777戶56074人。這意味着,超五分之一是貧困人口。

  4月3日,封面新聞記者見到楊佔忠時,老人正在楊坪小學舊校舍,用電動打孔機給堅硬的山桃核打孔。在他所在的扶貧車間11人中,75歲的他年紀最大。他之下,還有72歲、66歲的老人。

  他每每小心拿起直徑10毫米左右的山桃核,用指頭緊緊夾住,然後頂在鑽桿上,仔細盯着鋒利的鑽頭一步步穿透桃核。就這樣,一顆顆,一顆顆,從早上到下午,一天8小時。

  “我年紀大了,手慢,一天只能打四五斤。”老人說,一斤乾透的山桃核大約兩百多顆,四五斤有一千多顆。

  現場有人給他算了一筆賬,一天工作8小時,平均一小時打孔120多顆,平均一分鐘2顆,“這個速度已經很快了”。而一個月收入目前只有500多元……

  但楊佔忠心裏有另外一筆賬,“這個錢城裏人看來可能很少,但我很知足。這個年紀還能有收入,真的感謝。”他一時不知該感謝誰,就一個勁兒連聲道謝,最後望着記者笑着說,“每天和這些老漢一起,有說有笑,多好。”他還說,“孩子也會給我養老,但閒不住,自己掙點,吃點喝點,孩子負擔也少點”。

  老人說很珍惜這份工作,現場有人叫他“打工爺爺”,他聽着也呵呵樂。他說每天早上8點從家騎車到車間,“四五分鐘就到了,水泥路一直通到家門口。以前是土路,趕上雨天,門都沒法出。”

  楊佔忠或許還不知道,彭陽156個行政村,不僅都通了硬化路,還全部通了客車。

  彭陽縣副縣長何少庸告訴記者,截至去年12月,全縣登記公路總里程已達2634.8公里。

  這個長度,超過了從寧夏銀川到海南博鰲的公路距離。博鰲,對楊佔忠來說,是個陌生的地方,但對楊坪村來說,卻有着特殊意義。

  2018年12月,在“美麗鄉村博鰲國際峯會”上,楊坪作爲寧夏唯一鄉村,獲得奧運冠軍張寧代言。張寧也因此成爲楊坪“榮譽村民”。

  張寧向世界介紹這個黃土高原的小村莊時曾說,這裏的扶貧車間,正努力把山桃核變成“金豆子”。

  張寧提到的扶貧車間,其實是楊坪村的幫扶單位寧夏寧東管委會,2018年5月利用舊校舍改造的山桃核、手工藝、編織、刺繡、剪紙、根雕加工6個車間、2個展廳、1個電商室、1個培訓室。當年7月,扶貧車間正式運營,採取的是“村委會+合作社+鄉土人才+貧困戶”模式。

  楊佔忠並沒有見過那位叫張寧的冠軍“同事”,但他卻和張寧一起,在共築一條路,一條楊坪村的致富路。只不過75歲的他向貧困宣戰的“戰場”,是自己當年看着建起來,培育了一代又一代楊坪學子的校園。

  一個山桃核枕頭,大約要兩百多顆核兒。要先爬到山裏,把山桃摘下,剝去不能吃的肉,取出裏面的核兒。然後,晾乾、去雜、篩選……

  對楊佔忠來說,光給這兩百多顆山桃核打孔就要2個小時。而負責編枕頭的村民女工,編一個枕頭要花一個上午,她的酬勞是每個枕頭20元。

  這樣的枕頭,一個能賣到80元,品相差點的也能賣到70元。雖然類似物件,電商包郵才58元,但來楊坪的人還是更願在這裏買。一位年輕人解釋說,“這裏有一顆扶貧的心。”

  山裏山外兩重天,這樣的歲月,幾乎伴隨了楊佔忠人生的前七十年。在古稀之年,因爲一條條路的建成,他得以更加清晰地看到山外的世界。

  在固原市委常委、副市長金敬東看來,“四好農村路”建設是實現精準扶貧、精準脫貧的“先手棋”,是破解貧困地區經濟社會發展瓶頸的“關鍵點”。

  金敬東的另一個身份是交通運輸部規劃研究院副院長。作爲我國交通運輸領域最權威的專家之一,掛職固原的他還兼任着交通運輸部六盤山片區扶貧聯絡組組長。

  而關於“要想富先修路”這句老話,寧夏回族自治區黨委常委、固原市委書記張柱有着更深刻的解讀——如果路不通,一切都無從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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