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光,一樹一樹的花開在江之舟邊。櫻花,桃花,以及不可具名的白色小花,與背靠山丘的鐵道遙遠的並列著,替代了曾經荒垠的河畔。

順著臺階往下,兩旁綠草隱約現出來,蜂蟲嚶嚶,從極度冰冷的北方歸來,感覺像從北半球到了南半球,溫暖、如顧、自然、還有習慣,但又是不那麼適從的習慣,有幾縷微微疊加的隔離,衝撞你、提醒你……嘿,一切的習慣沒那麼如常。

水泥澆鑄的石臺上,欄杆還沒架起,坐下來,漢江水面盈盈,藍色中透著艷陽斜映的銀光,碎碎的逼來,捲起浪花,一層一層的推來,在與淺灘的親暱中,激起昏黃的濁浪,沒那麼清澈乾淨,卻泛起一見如故之感,熟悉的那麼敢讓人親近、傾聽、撫摸、涉足……

脫了鞋,捲起褲腿,小心踏著如茵的水草,清涼的剛剛好——但這不是我的嘗試,我穩穩的坐在巨石堆上,沒動,只想靜靜的,什麼都不插手。

小孩子,他是那麼迫切的去探索,去尋找,去嘗試,去感受。

岸邊上的乾枯還很明顯,柳樹的枝條孤獨的小幅搖曳,不像盛夏時那樣高調的宣示著它的存在,卻與白雲朵朵的藍色天空交織著,很有畫面感。

江水比幾年前消退的多了,一個小島有模有樣的立在水中央,有兩棵沒被水淹死的樹活了下來,獨享這片領地與碧水環繞的廣闊空間。一葉小舟配合著這個氣氛,迤迤劃過,與若隱若現的羣山一塊兒點綴著這片孤島,絲毫不多餘。雖然美得朦朦朧朧,卻也不神祕。

有節奏的揉搓聲在河邊類似半島存在的突出地帶響亮著,那是附近的家庭主婦,在光滑的石頭上清洗衣物。

記得年少時,她們都挽著大竹籃,彼此挨坐在小溪邊,互相嘻鬧著聊天,還要爭搶著維護身邊的凈水,誰的肥皂沫要清洗了,都要下手快,因為小溪小湖水裡流動不那麼快,肥皂沫散去很慢,等著透一透衣服,可要等好一會兒……大家還著急回家晾衣服。

而這年關時節,河邊就坐著一個人,大好風光坐在江邊,與藍天白雲、魚蝦河蟹們一塊兒勞作著,真真舒心,我想,她那揉搓聲中會不會包含著一絲絲得意的情緒?

身後,整齊的一窪窪菜地與隔岸的廣廈呼應著,一半是小菜們——擁擠著的親密無間;一半是水泥柱們——莊嚴著的高樓林立。有突兀感,也有時代感,這就如知天命年歲的趙感測慨過的——我們在這個世界上,有些時候在某些階段,必須是要配合別人的。也許在一些過程當中,你是會隨波逐流,但是在自己內心的角落裡面,要留著一塊地方給你自己那個初衷,等到有一天,當你更有能力,你把那個初衷展現出來。

這條漢江,就從南往北,輸送著它清澈的肌膚,合著時代的騰升,甘甜所有需要它的人。

我坐在江邊,靜靜的不說一語,不挪動一處,等風止,等陽落。

從來都說夕陽無限好,但我不覺得,我從來不愛夕陽紅色,我更喜歡藍天與碧綠的顏色,深的純粹,單一的可依傍,無瑕的讓人感受到安詳,與他們陪伴的場景裏,彷彿能夠抓住時光。你握住,他就在,你鬆開,他就走,什麼都聽你安排。在那樣的時空裏,時間是作為被享受的功能存在著。

但是,後來,我走到這裡,每一次擡頭看這汪江水、對岸連綿的山丘、茂密的樹林,總要想起張愛玲的那句——「外面風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江邊,風止,陽落。我站起,拉起他溫潤的小手,上臺階,他跑跳著,我大步跨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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