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分析、心理治療發展到羅傑斯,是達到了一個終點式的高峯。

《個人形成論》這本書出版於1961年,在導言中,作者羅傑斯告訴大家,寫這本書的他,已經做了33年的「個人諮詢師」了——羅傑斯特意在「心理治療師」後加了一個括弧,括弧內的內容就是「個人諮詢師」。對他來說,或許,「心理治療師」是一個容易被人認知的名詞,而「個人諮詢師」卻是他對自己的職業真正覺得恰切的一個指稱。

我們每個人都需要讀一讀這本書,因為這本書的意義,早就超出了「心理學專業論著」的意義,它可以代表一個沿著心理學這條道路去摸索「作為人類存在」這件事的人,所給出的一個在當今已能令人滿意的答案。

羅傑斯所試圖回答的那個問題便是:作為個體,我們的發展目標是什麼?為什麼?什麼可以促成之?

如果這個問題是我們一定會關心的,那麼我們當然需要去了解,是否已經有人做出了很好的回答。

羅傑斯所給出的回答,是明確的,而不是反詰式的,是一個結論,並不只是思考和追問,是不留空白的,而不是有商討餘地的。並且他的回答是,如他所言,從他33年的諮詢實踐中得來的,是他的發現,而不是哲學的頭腦思辨。

「(促成我出版此書)還有一個更加複雜的個人動機。這就是我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聽眾羣。十幾年來,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我明白,我說的話只合一部分心理學家的口味。大多數的心理學家——刺激-反應、學習理論、條件作用之類的術語可以顯示他們的興趣所在——一心一意地認定人只是一個客體,所以在他們看來,我要說的話經常顯得不可理喻,甚至讓他們心情懊喪,大倒胃口。我也明白,我的話只合一部分精神病學家的口味。他們中的許多人,也許是大多數,都認為心理治療的真理早就由弗洛伊德說過了。他們對於新的可能性不感興趣,對於這個領域的科學研究不感興趣,甚至進行抵制。我也明白,我的話只合乎自稱為諮詢師的複雜羣體的一部分人的口味。這些人大多數主要關心的是預測性的測驗和測試,以及輔導的方法。」(《個人形成論》)

毫無疑問,羅傑斯在他的時代是超前的,不過,這本書出版後,令他意想不到地,這本書銷售了幾百萬冊。「這在當時的出版界可以說是一個天文數字"(《個人形成論》導言)。這原因恰恰在於,他的讀者的確並不在心理學家、精神分析學者、心理治療師羣體之中,而是在最廣泛的無界領域之中。

其後他發現,原來自己的讀者羣便是「眾人」——「護士、家庭主婦、商界人士、僧侶、牧師、教師、青年人」等等。

沒錯,這是一本寫給「有智慧的普通人」的書。

當學術越來越專門化,那些專家學者們,陷入一個,失去了作為一個普通人所擁有的智慧的危險境地。他們談論外行人不能理解的語詞,製造出很多明目,又因之成為權威。而在個人發展之路上,他們其實極有可能已經迷失。

不然的話,為何在大眾的心目中,「學術」竟成了一個和自己毫無實際關係,只用來裝點門面的東西?而學術絕不該被誤認作如此。

在《一個心理治療師對美好生活的見解》這篇收錄在這本文集中的文章中,羅傑斯概括了他所認為的,一個「充分發揮機能的人」的樣子——他描述其特徵時,有幾個小標題:「對經驗日益增長的開放性」、「日益提升的存在性的生活」、「對機體日益增長的信任」、「更加充分地發揮機能的過程」。

創造性、信賴人性和生活更加豐富,這是羅傑斯在後文中所描述的內容的大意。他發現,「充分發揮機能的人」,會具備上述三個特點。

生活更加豐富

我想提及的最後一個含義是,與我們大多數人狹隘的生活相比,美好生活的過程包含一個更寬廣的範圍,具有更大的豐富性。成為這個過程的一部分,意味著當事人涉入對一種更敏感的生活的體驗,他會不斷地害怕同時又不斷地感到滿足,這種生活有著更寬廣的範圍、更充分的多樣性以及更深厚的豐富性。在我看來,在治療中發生了顯著變化的當事人,不但更密切地與他們的痛苦相處,而且更生動地與他們的心醉神怡相處;他們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憤怒,更會感受到愛;他們更深地瞭解恐懼,而且還有勇氣體驗這種恐懼。他們能充分地活在一種更寬廣的範圍內,原因在於他們有著潛在的信心,認定自己就是迎戰生活的值得信賴的工具。

我認為,有一點非常明顯,那就是對我而言,用幸福的、滿意的、至樂的、愉悅的以及諸如此類的形容詞,來描述我稱之為美好生活的這個過程,似乎都不是特別恰當,儘管這個過程中的當事人在適當的時候確實能夠體驗到這種種感受。但是,似乎更確切的形容詞應該是豐富的、激動的、有益的、挑戰性的、意義深長的,等等。我深信,這個美好生活的過程,絕不是為怯懦者設計的生活。它涉及當事人潛能的日益拓展和成長。它涉及生存的勇氣。它意味著使自己完全投身於生活的洪流。噹噹事人獲得了內部自由的時候,他會選擇這種個人生成變化的過程,作為最美好的一種生活;而這對於人類來說是極其令人振奮的事情。」(《一個心理治療師對美好生活的見解》)

你可以看到,羅傑斯關心的是對於作為一個整體族羣的人類,而每個個體則是作為這其中的一份子。

作為一個人的發展目標,不該被認作是高不可攀的,是隻有少數「頂尖人物」才會抵達的神話,相反,它就是每個人應該存在的本來樣子,它是屬於羣體的,屬於大眾的,屬於「普通人」。它是關於如何做一個「普通人」,或者,毋寧說,如何創造條件,使得每一個普通人能夠自由地做他自己。而每一個普通人,如若不是遇到了自知或不自知的障礙,都是本就知道要如何做他自己的。

文化和知識,也不是用來區隔人羣的,當然,它們屬於每一個人。

所以,我們的各類制度、組織設置、文化反思等等,就將會考慮如何能夠去創造這樣的條件,搬除那一個個障礙,為了每一個個人,而不是把除此之外的任何事列為更加優先——如果我們有了和羅傑斯一樣的看法,這就將是必然會被認同的。

對我個人來說,那一天完全不遙遠。羅傑斯只是從他個人做起了。每個人也都可以從自己個人做起。

這不是偉大之路,卻是平凡之路。偉大的平凡之路。

讀一讀這本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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