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軒冽狠狠地將辦公室桌上的煙灰缸砸到牆上，散落成無數的玻璃碎片。

「抱歉林少，但苗先生的資料是人為故意刪掉的，要再查到有點困難。」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拿著公事包站在一旁，「現在把握到的資訊只有苗先生的出入境紀錄，到哪去還需查一查。」

軒冽擺擺手，「有消息再通知我吧，順通叫人來收拾一下。」

男人點點頭，然後退出了房間。

軒冽抓鬆了領帶，不耐煩地抽了口煙。

凜曦離開了已有五個月了，對於他的滿息仍是杳無音訊，他知道是有人故意洗掉紀錄的。
開初的確想要放棄，但後來還是騙不了自己的心意，所以開始去找凜曦的下落。
現在只知道他已不在同一片國土上，屋子賣了，電話停了，沒留下半點存在過的痕跡，若不是園子裡的小樹苗仍在茁壯地成長，軒冽還真以為這一切只是場夢。
他到底到哪裡去了？和誰在一起？心裡還有想著他嗎？

越想越焦躁，又吸了一口煙。

從前的他不會吸煙，但從凜曦走後，便沾上了這種惡習。
在煩憂的時候吸一口，彷彿能將憂愁拋諸腦後，從來未試過這樣恐懼，懼怕失去一個人，一個他真心真意愛上的人。
如果有這個機會，他一定會好好的，向凜曦道歉，然後用盡自己每一點每一滴的愛意，去彌補他犯下的錯誤。
如果能再遇到凜曦的話，他一定會緊緊抱著他，不讓他再次離開。

 

如果……

 

＊＊＊

 

凜曦頂著肚子，扶著腰在廚房裡忙著。
雖然被他們唸了好多次，但凜曦也實在不想在家裡呆著什麼都不能做。
所以後來凜怡也由著凜曦，讓他負責家裡的膳食。

肚子內的寶寶一天一天地長大，現在肚子脹得像是塞了皮球一樣，動起來也十分喫力。
因為肚子再也藏不住，所以每天只得留在家裡，走動的地方也就是有那三層樓和花園。
過的每一天都平平靜靜的，有點乏味，但卻寧靜安穩。

轟轟烈烈，不如平靜。

時間讓心中的暴風雨平息下來，但留下來的痕跡卻無法磨滅。
時間是一把鑰匙，它能將心鎖打開；時間是良藥，它能讓傷口癮合。
他知道心裡的傷痛總有一天會放下的，總有一天能釋然的。

 

他相信，他可以。

 

「小凜，今天晚上喫什麼啊？」凜怡脫掉了高跟鞋，走進廚房裡就能看到凜曦的身影。

「今天晚上喫中菜吧，好不好？」凜曦笑著，任由凜怡抱著他摸摸他的肚子。

「當然好，小凜煮什麼也好食。」凜怡拍拍凜曦的頭，「為了獎勵你，明天去海邊好嗎？」

「誒，真的嗎？」凜曦的眼睛閃亮起來，但隨即又黯淡下來，「但我這樣子……」

「凌成開車去啊，」凜怡伸手去抓了一小塊瓜偷喫，「錦崇也訂了海邊的小旅館，你可以在那裡玩個夠，不然遲點肚子再大點，就真的不能四處走了。」

「謝謝你，姐姐。」凜曦開心得隔著肚子抱了抱凜怡，然後又埋首去煮晚餐了。

 

 

海風迎臉吹，海浪聲聲作響，空氣中帶有微微的腥味。
凜曦盯著蔚藍的海看，無焦距的雙目似是無神的空洞，嘴上卻是一貫的微笑。

「曦，冷嗎？」凌成將外套蓋在凜曦身上，「雖然已經夏天了，但在海邊還是冷，小心著涼。」

「嗯，讓你操心了呢。」凜曦看著渺無人煙的沙灘，和在海中暢遊的凜怡和錦崇，「你不去游泳嗎？」

「不了，讓我來陪你吧。」凌成聳聳肩，「反正我不會游泳。」

凜曦失笑，「不是吧？我還以為你很會遊耶。」

「為什麼？我的樣子不像會游泳吧？」

「不知道，是感覺而已。」凜曦摸摸肚子，慈祥的笑臉又再次現於臉上，但只有一瞬間，又淡然下來。

「小曦，我能摸摸嗎？」

「可以喔。」凜曦挪了挪身子，更往凌成身邊靠。

凌成往手裡呵呵氣，搓暖了雙手，然後探進了恤衫裡，摸著凜曦的肚子。

「他在動耶。」

「有嗎？」談到寶寶，凜曦只覺好笑地看著凌成，「我可感覺不了啊。」

凌成把耳朵貼在肚子上，一下又一下弱小但平穩的心跳傳來，「這一定會是個健康的孩子。」

臉上梨渦輕現，「但願如此。」

「小曦，讓我當孩子的乾爹好嗎？」

此話一出，把凜曦嚇得差點把凌成掀起來，「誒……你……你在說什麼啊！」

「我想要當寶寶的乾爹啊。」凌成坐了起來，抓起了凜曦的手，「讓我來照顧你和寶寶吧。」

「成……」凜曦想要收回手，卻被凌成死命抓著。

「不要拒絕我。」凌成乾脆把凜曦擁進懷內，「你以為我都在你身邊多少年了？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

「不……不是這樣……」

「那就別拒絕我！」凌成也不顧凜曦的反應，一下子就把他抱緊緊的，他就知道凜曦這個人，從不主動要求得到任何事。

凌成飛快地在凜曦的脣上印了一吻，結果惹得他連耳根都紅透了。

「你……」凜曦瞪著眼，揚起手故裝要打他。

「別打我！喫喫豆腐而已，饒命啊！」凌成大笑著，捉住了凜曦纖細的手腕。

凜曦沒好氣，也跟著凌成笑了起來，「你這混蛋，就只會佔我便宜！」
他推開了凌成的臉，一下子不穩，與凌成雙雙倒在地上，笑得肚子也酸了。

凌成突然就抱住了凜曦，讓他躺在自己的胸膛上，「小曦，我……」

「小凜！啊成！」凜怡十分適時？不適時？地打斷了凌成的話。

聽到呼喚的凜曦從凌成身上爬了起來，「姐！」

「我們回旅館吧！」凜怡穿起浴袍，拿起揹包就打算走了。

「這麼急？」凜曦詫異。

「旅館的老婦人煮了午餐給我們嘛，別讓人家等著吧。」錦崇擦擦身上的水珠，穿起浴袍後，也收拾地上的草蓆。

察覺到凜怡和錦崇不自然的焦急，凌成也扶著凜曦起來，「回去吧，小曦肚子也餓了吧？」

「嗯，有點。」凜曦點點頭。

「那回去吧。」

 

因為旅館建在海邊，所以步行了不久便能回去了。
各人自己清潔好，又聚於餐桌上，是他們熟悉不過的中菜。

凜曦懷了寶寶後喫的也多了，不自覺便喫了幾碗飯。
起初身體不好還真的喫什麼也吐，整個人憔悴得不像話，現在被凌成好好調養過身子，臉色有了光澤，也開始胖起來了。

凌成接收了凜怡的眼色，又看看喫撐了的凜曦，「小曦，我扶你回房間休息好嗎？」

「嗯，麻煩你了。」凜曦站起來，頂著肚子，讓凌成扶著腰回了房間。

凜怡和錦崇幫忙收拾碗筷，然後到了客房去。

如預料中的人出現在客房，凜怡挑一挑眉，冷聲道，「請你滾。」

「我不會離開的。」軒冽堅定地說，毫不打算退讓。

「是嗎？」凜怡轉頭去和錦崇說，「我們今晚就回去吧。」

「不！」軒冽聽到他們又要離開，不由得焦急起來。

「你到底想要怎樣？」凜怡環著手，冷著一張臉，絕不讓軒冽有好臉色看。

軒冽無懼於凜怡冷言冷語，「我是來帶曦回去的。」

「哈哈！」凜怡乾笑了兩聲，「你在開玩笑對吧？」

「不，我是認真的。」

「林先生，你不是開玩笑就是妄想了。」凜怡瞪著軒冽看，「你不會忘掉你對小凜做了些什麼吧？」

軒冽開始有點不知所措，「我知道我做錯了，對不起！但請給我多一次機會，讓我補償我的錯吧！」

「再給你一次機會？給你機會傷害他？」凜怡也不禁激動起來，「你不是忘了你把他害成什麼樣子？你以為他還會跟你回去嗎？」

「我知道我錯得很離譜，但請給我一次機會好嗎？我會彌補的，我會好好保護他的，我求你。」軒冽乾脆地跪在地上。

為了能再與凜曦在一起，他可以捨棄任何東西，失去凜曦後，他才發現原來他不能沒有凜曦。
真心去愛上這個惹人憐愛的人，心裡每一個角落也被他佔據了，想念他的聲音，想念他的觸感。
想要將他擁進懷裡，將心中熬人的思念傾訴而出。

第一次，認真去愛上一個人。

「小曦睡了。」凌成輕輕推門內進，第一眼就看到軒冽兇惡地盯著自己看。「喔，你就是那個負心漢喔？」

「什麼負心漢！」軒冽氣炸，瞠大雙眼，似是想把凌成喫進肚子裡。

「什麼負心漢你自己知道啊。」凌成看著軒冽只覺得礙眼，「把人傷透了，現在又想搶回來了？」

「搶什麼？曦本來就是我的啊！」軒冽一下子就從地上蹦起來。

「小曦不屬於任何人，他有權選擇跟誰一起。」凌成對著軒冽完全失了平日有禮的形象，低聲吼著，「請你別來打擾了，我想小曦也不會想見到你。現在他開始了新生活，你是他的舊回憶，而我是他現在的生活。」

「什麼！你！」

「夠了！」凜怡被吵得忍不住開口，「別再吵了，林先生請回吧。」

「不，我還要……」軒冽想要再說什麼，但被凜怡無情地打斷了。

「能給你機會的不是我們，是小凜。而小凜……我想他是真心想要忘掉你的，所以請你回去吧，別再來讓他受更重的傷了。」

 軒冽看著凜怡的嘴巴在一動一動，卻一聽不到半字。
心裡像是緊緊被揪著，原來自己令凜曦受這麼重的傷害。
重得，連見他一面也不願意。

但是，沒有聽到凜曦親口的拒絕，他是不會放棄的。

 

那天不高興的事情，誰也沒再提起，而軒冽也沒有出現，只是眾人還是放心不了。
凌成甚至向醫院申請了假期，讓他可以好好照顧凜曦。

「小曦醒了嗎？」凌成看到了從樓梯上走下來的凜曦，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報紙，上前扶著他。

「嗯，醒了，但總覺得怎睡也很累呢。」說完又打了個哈欠，最近變得好嗜睡，晚上很早去睡，早上卻睡得好晚才起來。

「懷孕是這樣的了，別擔心。」凌成扶著凜曦坐了下來，「要喫點東西嗎？快中午了。」

「這樣子會不會變豬啊？」凜曦託著腮，苦著一張臉。

「哪來的豬啊！」凌成失笑，捏了捏凜曦的臉，「懷孕了要多食一點啊，別怕胖。」

「那好吧，其實也挺餓的。」凜曦吐吐舌頭，跟著凌成去飯廳。

「快喫吧，看著你喫完我得回醫院一趟。」凌成拍拍凜曦的頭。

「咦？你不是在放假嗎？」

「今天急症很多，我得回去幫忙。」

「那你回去吧。」凜曦揮揮手，「我自己能照顧自己的了。」

凌成放不了心，「真的行嗎？」

「行了啦，又不是小孩了。」凜曦沒好氣地笑著。

「那你自己小心囉，記得把東西喫完，有事打給我啊。」凌成一邊穿外套，一邊提點著。

「知道了，你快走吧，有很多病人等著你。」凜曦去幫凌成開門。

「我會快點回來的了。」凌成走時不忘在凜曦額上偷親一下。

「餵你這個混蛋！」凜曦笑著輕輕送了一拳給凌成，「又佔我便宜。」

「告別吻嘛，」凌成笑笑，「別這麼小氣，這是當還人情嘛！」

「快給我滾啦你！」凜曦笑著又送了一拳，這下才真的讓凌成走了。

回到屋子裡才沒走幾步，門鈴又響了。

凜曦想一定是凌成把東西落下了，打開了門，「你把東西……」

 

懸在半空的手仍僵在半空，瞳孔因為恐懼而不斷擴大，耳邊似是聽到鐵鏈拖動的聲音，令雙腳無意識地不停後退。

 

「曦……」軒冽踏進屋內，想要抱住那不停後退的凜曦。

「不要不要……」凜曦慘白的雙脣呢喃著，腳下的動作更是加快，連忙往樓上跑，想要躲開軒冽，躲開那個帶給他惡夢的人，躲開那無法呼吸的痛楚。

「曦！不要跑！」軒冽一下子衝上前，扶住了差點絆倒的凜曦，將他擁進懷內，柔軟的身體，淡淡的香氣，這一切都是他一直瘋狂地思念著。

「放開我！放手！」凜曦用盡力氣推開軒冽，淚水不爭氣的落下。
心裡在渴求著軒冽的懷抱、他的氣息，但身體卻無法自控的逃避著，被凌虐的畫面不斷在腦海浮現，無法面對，無法自控。

「曦！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軒冽緊緊扣著凜曦，擦去他的淚水，「我知錯了，我後悔了，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不要……走開……放開我！」凜曦沒把軒冽的話聽進去，只聽到自己的哭泣聲，和心裡恐懼在吶喊。

也顧不上凜曦的反抗，往他脣上就是一吻，堵住了他的哭聲。
漸漸，反抗的動作也靜止下來，只有肩膀還在抖個不停。

「為什麼……為什麼不放過我……饒了我吧……」凜曦無力地倒在軒冽懷裡，哽咽的聲音份外淒楚，「遊戲是我輸了……難道你還不滿意嗎？」

「不是的，曦！這不是遊戲，我愛你啊！讓我來彌補我做過的一切好嗎？」軒冽捧起了凜曦的臉，珍重地吻走了他臉上的淚痕，「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請相信我好嗎？」

凜曦一把推開了軒冽，「相信你？我曾經也相信過你啊⋯⋯但你說，這只是遊戲而已，我這種不男不女的怪物……」凜曦捂著雙耳，軒冽當日的指責仍在腦袋裡迴蕩，揮之不去。

「不是的！是我錯了，是我不好！曦，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們重新開始吧，好嗎？」軒冽撫著凜曦的臉，輕輕的，溫柔的，似是要用行動去證明自己的真心。

看著凜曦死死盯著自己的雙眼，蒼白的雙脣，顫抖的身子，還有他隆起的肚子，「你也有了孩子不是嗎？是我的孩子，對吧？」

突然像是受驚的兔子，凜曦橫起手抱著肚子，恐懼的神色毫不掩飾地流於臉上，「不是……孩子是我的……別傷害他……」

「我知道，我只是想說……」

「不！孩子是我的！你別想搶走他！」凜曦似是沒有聽到軒冽的話說，激動地尖叫著，「你來就是把孩子帶回去對吧？你別想得逞！」

推開了軒冽，凜曦抱著肚子提腳就往樓梯上跑，不理會身後在叫喊的軒冽。

「曦！別跑！我不是這個意思，曦－－！」軒冽一聲尖叫，衝上前接住那從樓梯上摔下來的凜曦，心跳也似是要停止了一樣。

抱著凜曦冰冷的身子，慘白得如死人一樣的臉色讓軒冽不知所措。
額角不斷滲出的鮮血，沾染了軒冽的襯衣，化開成一朵朵桃紅色的豔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