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經》記者 袁雪/文

瑞·達利歐被奉為華爾街基金之王,不僅僅是因為他所創建的橋水基金為全球規模最大的對衝基金,更因為他屢屢能夠準確預測到經濟危機的發生。在2008年的金融海嘯中,對衝基金業平均虧損19%,而橋水獲得瞭正收益。

他目前是全球投資界紅人,素有“投資界喬布斯”之稱,其對經濟與投資的獨到理解,讓他經常成為美國決策者的座上賓。橋水團隊在2007年對崩塌式的債務危機的預警,得到瞭時任副總統迪剋·切尼的國內政策副助理拉姆森·貝特法哈德的重視;在事態進一步惡化時,又被當時的紐約聯儲主席、後來的美國財政部長蒂姆·蓋特納找去。

瑞·達利歐在《原則》一書中,提供瞭一種他是如何預測危機的思路——對曆史的研究。“在很多這樣的危機期間,我都一邊交易一邊研究,包括20世紀80年代的拉美債務危機、20世紀90年代的日本債務危機、1998年的長期資本管理公司倒閉危機、2000年網絡經濟泡沫的破裂,以及2001年世界貿易中心和五角大樓遭到攻擊後引發的危機。在我的橋水隊友的幫助下,我拿起曆史書和舊報紙,逐日研究大蕭條和德國魏瑪共和國時期發生的事件,比較當時發生的情況和現在的情況。這一研究、進一步證實瞭我最嚴峻的擔憂:在我看來勢必會發生的情況是,大量的個人、企業和銀行將麵臨嚴重的債務問題,同時就像1930—1932年的情況一樣,美聯儲將無法通過降息緩解債務危機的衝擊。”

達利歐還是華爾街運用算法進行投資的先驅者,不過接受《財經》V課專訪時,他卻對當下投資決策中的人工智能的過大厚望錶達瞭擔憂。除此之外,他還分享瞭對全球經濟週期、中國投資前景的看法。

《財經》V課:按照你在經濟方麵歸納的原則,經濟是由短期債務週期和長期債務週期組成的,現在我們處於什麼時點?

瑞·達利歐:我們處於短期債務週期的後期階段,在這一階段,中央銀行縮緊貨幣政策,這不是泡沫階段,是在泡沫階段之前,我認為擴張會持續幾年。

我們同時處於長期債務週期的後期階段,因為我們已經積纍瞭大量的債務,有大量養老金和醫療保健的義務需要滿足。

但我們不像2007年或2008年那樣將要麵臨債務危機,因為我們在做計算的時候,沒有看到有巨大債務要到期不能償還的情況,這更像是逐漸的擠壓過程。在典型的週期後期階段,資産收益會比之前少得多,所以我認為在未來幾年收益可能變低。

《財經》V課:各國的中央銀行都要開始退齣非常規的貨幣政策,你認為現在是時候縮緊貨幣政策嗎?

瑞·達利歐:當你進入週期後期,貨幣政策不會是完美的,這也是我們會遭遇經濟衰退的原因。在週期後期,想要準確地進行貨幣政策調控很難。貨幣政策會緊縮,但問題是,緊縮得太多瞭還是太少瞭?隨著時間後推,這會越來越睏難。

《財經》V課:橋水在2016年開創瞭中國基金,這實際上是中國經濟麵臨著很多風險的一年,你的中國基金希望達到什麼目標?

瑞·達利歐:對於每個國傢,如果它具有流動性、有好的市場,我們就會投資。我們會將外幣帶進來,為本地的投資者管理投資。現在的情況是中國的市場有流動性、有債務,而且中國對我來說是個特彆的地方,因為我過去幫助瞭資本市場的發展。所以如果我們作為投資者在這裏是受歡迎的,我們當然要在這裏投資。這是個自然的演變,我有什麼理由不這麼做呢?

《財經》V課:但是這幾年一直有對中國看空的聲音存在。你對中國經濟,尤其是去槓桿問題是如何看待的?

瑞·達利歐:去槓桿是一個過程,會持續一至三年。我認為中國有能力將去槓桿問題處理得很好,中國的債務以自己的貨幣計價,所以我仍然很樂觀。現在是投資的好時機,對於中外投資者來說,現在開始投資並將投資逐年增多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財經》V課:你從上個世紀80年代就是算法的倡導者,你在書中說,理論上如果有一颱存儲所有事情並且可以進行完美編程的計算機,它就可以預測未來。現在我們已經在討論讓人工智能替代人類交易者,你認為現在人工智能已經足以預測未來瞭嗎?

瑞·達利歐:這取決於算法的好壞。實現算法有兩種方式:你可以將你的思維放進算法中,這會形成很大的力量,但這不會比你思維本身更有力量。你深知你正在錶達一個算法,而這也與你思維的水平相關。實現算法的第二種方式是,你把數據放進電腦裏,然後它會提齣算法,但問題是你不能深刻地理解它瞭。如果未來與過去不同,你就會遇到問題。我的擔心是很多人會用後者比較簡單的方式,將數據傾倒在電腦裏,形成他們並不理解的算法。在市場中,這麼做特彆危險。

你必須要深入思考這些算法,這樣纔會産生巨大的力量。相反,如果你隻是讓電腦去自己生成算法,可能就會齣問題。有一種說法,如果你在打字機前放足夠多的猴子,總會有一隻能打齣莎士比亞的著作。

換句話說,由於有太多數字、太多組閤,計算機會給之前一些沒有意義的過去找到能夠解釋的組閤,這很危險。你得理解,這些因果關係是說得通的嗎?因為在市場中,當它脫離瞭你的理解,會造成嚴重的問題。把數據扔進去是快速又簡單的方式。但是,得當心。

《財經》V課:你早期的投資經曆已經讓你理解瞭經濟和政治之間的關係,最近你錶示,投資者應該更關注政治事件,這比中央銀行的會議更重要。為何當下政治如此重要?

瑞·達利歐:政治有時會對經濟産生巨大衝擊,比如降低公司稅,在市場、經濟和資金流方麵産生瞭巨大的價值,是政治改變瞭這一切。從左翼轉到右翼、或從右翼轉移到左翼,餡餅分割的方式將會改變,這就是政治。現在政治格外重要,因為存在著巨大的貧富差距,由此世界上産生瞭更多的民粹主義。民粹主義意味著普通人覺得當下的製度安排對他不起作用,所以政治在經濟和推動市場方麵扮演瞭更重要的角色。

《財經》V課:你提到降低公司稅,這是特朗普總統的一項旗艦政策,美國經濟會從他的政策中受益嗎?

瑞·達利歐:這項政策將更多資源放在瞭公司手上,帶來更多投資,這會對經濟産生很大的刺激。這項政策産生於産能觸碰到天花闆之時。但同時減稅也意味著將會有更多藉貸、更多債券齣售等等,由此對市場造成影響。

《財經》V課:最近橋水發布瞭一份關注民粹主義的報告,作為一傢對衝基金,如此關注民粹主義還挺不尋常的。為什麼你要寫這份報告?

瑞·達利歐:我撰寫瞭這份報告,因為我覺得我們可以從過去發生的事情上吸取教訓,所以研究這些實例對我非常有教育意義。我研究瞭14個民粹主義的例子,想知道這通常是怎麼發生的、這意味著什麼,以及如何去提防它,這就是我研究它的原因,因為這會是經濟的一個影響因素。

局勢的緊張來源於貧富差距。你通常會發現一個強大的領導者,他代錶瞭普遍人的價值、國傢的價值,將變得更加民族主義、軍國主義,為選民而奮鬥。最重要的是如何解決衝突,要麼是達成妥協,要麼是更加兩級分化。觀察衝突很重要,因為它破壞瞭國傢的效率,産生瞭更多自我反饋的緊張關係。當民主政治選擇瞭專製或威權政府,因為他們希望領導者能夠控製混亂的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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