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村,北京五環外的城中村,距離北京機場10分鐘。在範雨素的《我是範雨素》一文爆紅網絡以前,這個地方沒有多少人關注。五一勞動節前夕,冬呱團隊來到了皮村“工友之家”。


- 這是冬呱的第 201 期原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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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村的詩

  Pi Cun's Poems  


胡小海是這麼形容皮村的,“理想的試驗田,現實的開荒地”。

 

在他眼裏,皮村是他的家,更是他31年來生活得最快樂的地方。

 

胡小海是80後,河南商丘人,15歲便輟學打工,一直輾轉於南方各大工廠裏。爲了打工,他來回跑了有十個城市。做過服裝廠工人,電子廠裝配工,油漆工,服務員,房產銷售員等。

 

整理二手衣服的胡小海


已過而立之年的胡小海換了那麼多城市和工作,但從沒換過理想——做一個詩人。

 

胡小海愛寫詩,以前在廠裏工作時,他就愛在車間裏寫詩。每天兜裏揣着幾張紙和一根筆,靈感來了墊着紙就開始寫。他的字寫的不大好看,工友們和車間主任看不懂他寫的字,嘲笑他是在鬼畫符。

 

每寫完一首詩,胡小海都會在休息時跑去網吧,把紙上的文字謄到自己的QQ空間上保存下來。我問他不能攢一攢一塊兒謄嗎,他說不能,因爲那些紙上的詩一旦過了三天,他自己也不知道寫的是什麼了。

 

胡小海的書架


海子是胡小海最喜歡的詩人,所以他改名叫做“胡小海”。他羨慕海子赤誠的靈魂,希望自己能像海子一樣真誠地面對自己。他熱愛寫詩,詩歌讓胡小海在重複的生活狀態和疲乏的精神世界裏找到一個突破口

 

可是周遭工友的嘲笑和不理解,讓胡小海渴望找到和自己一樣熱愛文學的人,給靈魂找一個歸屬感。

 

飛機飛過皮村上空


2016年,胡小海通過網絡結識了歌手張楚。張楚給胡小海寄了一套書,鼓勵他堅持自己的夢想,並且還推薦他去皮村新工人藝術團。

 

胡小海來到皮村工友之家之後,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並不孤單。工友之家裏的每一個人都和他一樣,是從農村老家來北京打工的,他們都對文學,藝術,和音樂有着很大的熱情

 

坐在屋頂彈唱吉他的胡小海


這裏有樂隊,有話劇社,有文學小組,有工人博物館,甚至還有在國內不常見的二手商店。而現在的胡小海,一邊負責二手商店的進貨和賣貨,一邊加入文學小組學習更專業的寫詩技巧。

 

胡小海在這裏找到了很大的歸屬感,漂泊31年的靈魂,終於有了落腳之地


皮村的歌

  Pi Cun's Songs  


許多是胡小海在皮村工友之家見到的第一個人,他是新工人藝術團和皮村工友之家的創始人之一,而孫恆是另一個

 

許多是浙江人,1999年來北京的時候,想做一個搖滾歌手。

 

許多(左)和工友們排練話劇


他從家裏跑到北京學了兩年電吉他,畢業以後就去地下通道賣唱。在賣唱的時候,他認識了從河南辭職來到北京的流浪歌手孫恆。

 

孫恆在來北京以前,是老家一所中學裏的音樂教師,他是不顧家人反對,偷跑到北京的。和許多相遇時,孫恆剛剛結束自己的“全國巡演”,決心從唱自己到唱工人。

 

孫恆帶領新工人樂團排練


孫恆至今都記得觸動他爲工人歌唱的工友彪哥,安徽人,話很少,只是埋頭幹活和喫飯。一天,他把手伸到孫恆面前說:“你看,我只有這雙空空的手,但我要靠這雙手養活我的孩子,老婆,爸爸媽媽。”


孫恆在回憶彪哥的故事


他說不怕這些辛苦,但就是想不明白,爲什麼他們從農村來到城市,用自己的雙手、智慧和血汗蓋起了高樓大廈,建起了大街橋樑,卻得不到城裏人的尊重

 

這件事對孫恆的觸動很大,他決心替工友們把心裏話唱出來。2002年,孫恆和許多成立“打工青年藝術團”,他們創作的第一首歌就叫《彪哥》。

 

打工青年藝術團早期演出(素材來自藝術團)


2004年,打工青年藝術團出了一張專輯叫《天下打工》,拿到了75000元的版稅。兩人在演出時看到很多城中村,外來打工人員子女到了上學年紀無法上學,卻滿村子亂跑。他們決心用版稅建一所打工子弟學校,跑遍北京所有的城中村,最後選中了皮村。

 

2005年他們創辦皮村打工子弟學校——同心實驗學校。之後孫恆和許多兩人把打工青年藝術團根據地搬到了皮村,改名叫新工人藝術團,創辦了工友之家和打工博物館。又組建了文學小組和話劇社


皮村的文字

  Pi Cun's Words  


皮村文學社是皮村工友之家最知名的一個羣體,這裏有寫出10萬+文章的範雨素,有後來被改編成話劇的寫詩的胡小海,也有靠打零工爲生的50歲的郭福來,一直做育兒嫂的李文麗。


皮村文學小組課堂


來參加文學小組的都是熱愛讀書和寫作的工友們,他們大多數的寫作素材都來源於自己的生活。

 

郭福來下一部作品是爲村子裏的“流動兒童”們寫的,名字叫《燕子的春天》。雖然皮村有了打工子弟學校,但孩子們卻只能在這裏上到小學,小學畢業以後他們就要回到各自的老家,從“流動兒童”變成“留守兒童”。

 

公交車上沉浸在書中的郭福來


郭福來46歲才從河北老家出來打工,他比皮村的很多人都多了份滄桑感和悲天憫人的情懷。但當提到文學和寫作時,他又有着一顆年輕的赤子之心

 

他愛讀書,也愛寫文學作品,打趣自己如果把看書的時間都用在工作,生活一定比現在過得好。

 

他喜歡史鐵生的文字,喜歡文字中表達出來的遇到困境不氣餒,遇到挫折卻仍向上的心態。他說這和他自己很像,雖然他們生活在不太滿意的苦難中,但永遠不能自暴自棄,怨天尤人。

 

正在寫作的郭福來


同是文學小組的李文麗是一個全職育兒嫂。住在僱主家,24小時看護僱主的寶寶。她說以前在老家自己就像是“封建社會”的女人,雖然很愛讀詩歌,也會偷偷的寫一些詩,但卻從不敢讓家裏人知道,更不敢說出來。


李文麗對未來沒有太多的想法,但她明確的知道遇到文學小組以後,自己的思想越來越開放,整個人在慢慢發光

 

李文麗陪僱主家孩子玩耍


雖然每週只有週六一天休息,但她仍願意花上兩個多小時,從市區到文學小組聽課。李文麗覺得文學小組更像是她的家,因爲在這裏沒有嘲笑和鄙視。

 

她從文學小組裏得到了很大的勇氣和很多的感動。現在她不僅敢站在大衆面前朗讀自己的詩,也敢和工友們一起討論對文學的不同看法。甚至,也敢把自己寫的詩拿給家人看了。

 

李文麗獲獎得來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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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村一直都被劃在城市拆遷的範圍內,什麼時候拆也成了村民最常討論的話題。只是和本地村民盼望着拆遷不同,皮村2萬多外來打工者焦慮的是,皮村拆了,工友之家不在了,他們在北京還會有家嗎?

 

孫恆他們在年初把新工人藝術團更名爲新工人樂團,開始寫關於皮村的新歌,以小海的故事爲原型的話劇也在緊鑼密鼓地排練着。


同心實驗學校合唱團演唱《夏天的名字》


李文麗趁小孩兒睡着時又往文學小組羣裏發了一首剛寫的詩,郭福來在結束一天勞動後,拿起筆開始寫那篇《燕子的春天》。


持續一週的採訪和拍攝結束了,在回程的路上,望着車窗外漸行漸遠的皮村,我的腦海裏突然想起郭福來說的一句話:


“天性被世俗洗過,希望還在路上走着”

 

但願皮村工友之家的希望,從來不會消失


導演&剪輯陳 瑋

攝像/ 麻子正 程紅森

文案/  奕 茗

混音/ 王宜謙

製片/ 孫娟 白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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