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那么冒犯您了。」站在门外的人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看了趴卧在床上的人影时,整张脸瞬间通红,目光回避的看著地面。他身上有多处暧昧的暗红痕迹,凌乱的房间内大概是和陛下……

 

切斯夫罗微微歪著头,看了眼前新来的人手打量了一会儿。中规中矩,年纪似乎也比他长上两三岁,还有些青涩……啊,他忍不住嘴角微微勾起。可能是他现在的样子吧?

 

「更衣吧。」

 

「啊……是、是的!」

 

他收到切斯夫罗的命令,推著上头摆放衣物的推车来到他的侧身,收起惊讶害羞的神情,神色专注的扶起切斯夫罗替他更衣;而他却像个娃娃般,身子任由他穿著衣物,另一方面,湛蓝的瞳眸从涣散逐渐变得清晰,直勾地望著眼前的人。

 

他帮他换上一套水蓝的礼服,将纯白的钮扣扣完后,拉了拉他的领口,做最后的整理,随后拿起挂在一旁的白色狐裘斗篷,双手捧著衣物向著他问:「请问子爵今日外罩这件斗篷可好?」

 

「嗯。」

 

得到允诺后,他俐落的替他披上,并引导他坐在前方座椅,立刻手脚俐落地整理切斯夫罗凌乱的头发,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防止扯痛他般的温柔。

 

在梳顺长发后,他倏然间站起身,「好了,就这样。」

 

「是的,小人明白。」随后他领在他的前头打开了门,站在门边微倾身,等待切斯夫罗走出门外。「子爵,请。」

 

他的气息和一般王宫内其他侍仆不太一样。切斯夫罗杵立在原地好一段时间,美眸仍直勾地凝望著对方。

 

察觉他的反应有异常后,他抬头看切斯夫罗一眼,随后连忙低下头,再次微欠身。「子爵,是小人有做出什么不妥之事吗?」

 

啊……抿了抿唇,随后勾起嘴角。「名字?」

 

「回子爵,小人名叫赛特。」

 

「明白了。」切斯夫罗踏步走向门口,笔直地朝著饭厅方向走去。

 

这个名字,他倒是记得了。至于是哪边找来的人,他也会留意……但不是此时打草惊蛇。

 

用完餐后,切斯夫罗由赛特随侍,走到前院花圃。

 

他一路走到火鹤花前后停下步伐,看因寒冬被一片霭霭白雪覆盖的青绿草地,距离上次来到这已经是一段时间之前的事了……火鹤花的期间约莫夏季之时,朦胧的记忆中似乎有个人影朝著他逼近……切斯夫罗立即拧起眉心,脸色略显苍白。

 

站在他侧身后一步的赛特关注到这样的情形,立刻向前一步靠近切斯夫罗些。「子爵,您还好吗?」

 

「……没事。」

 

「是否要回房内休息些?您的神情看起来似乎……」

 

「我说没事。」他话说的坚决。但他的脸色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切斯夫罗下意识拉紧胸前的狐裘。总觉得体内现在有两股力量在拉扯,似乎有外在的力量强压下让他无法动弹!

 

到底是什……么……切斯夫罗一个踉跄、站不稳,往前栽了过去。当指尖要碰触到被雪覆盖的灰黑物体时,他的手瞬然间遭人一把扣住。

 

瞳眸有些涣散地寻找抓住他的那人。「……做什么?」

 

「回子爵,那东西污秽,须留意您别碰触到才好。」他看了切斯夫罗颦眉的神情,赛特无辜地微笑。「若子爵您想要取得那项东西,小人自然帮您取到你的面前,但请勿用您那双洁净的手碰触这不净之物。」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点了点头。示意赛特让他坐在不远的雪地上后,命他去取得那样东西。他对那样灰黑的东西……不知为何,打从心底对那样物品起疑,甚至不安的情绪随著他的动作越趋靠近,像是掀起一道汹涌波澜。

 

「慢著。」

 

赛特立刻停下所有动作,站挺身子,回头望著他的主人。「是,请问子爵有何吩咐。」

 

「……隔著这手巾再取那东西。」他从怀中拿出一条手巾,上头精致的绣工上漾出一朵华丽的火鹤花。

 

依照切斯夫罗命令来到他面前的赛特,低头看了他微高举的手,手中握住那块手巾。他眼底瞬间闪过一股暖流。

 

「……感谢子爵,小人定仔细取得该物端至您面前。」

 

从他的手中抽出手巾,快步走向方才被白雪堆积的黑色物体前,蹲下身,看准、立即下手取下那物品后,小心翼翼地用手巾包覆该物品,端回到切斯夫罗前。

 

「请子爵您过目。」他单膝跪下并与他保持一段距离,深怕手中的物品造成他的危险。

 

「嗯……」湛蓝的双眸在赛特把物品捧到他面前时,早已紧紧注视他手中之物。那个形体不是相当清楚,掌心大小,但边缘早已脆弱粉化,无法辨别是什么东西。

 

但他总有股强烈的预感……这东西……他下意识的对那物品伸出手,指尖要碰触到时,却遭到赛特出声制止。

 

「子爵,请您别触碰这物品,自身安全为重。」

 

「你碰触后有什么感觉吗?」

 

「没有特殊的感觉。」

 

「重量呢?」

 

「毫无重量可言,若真的要说的话,」他思考一会儿,「和一朵花的重量差不了多少。」

 

花?切斯夫罗抬头看了刚才的那片花圃。

 

里面也只有象征克罗伊的火鹤花,还是说这花一旦碰触到冰冷,自然会呈现黑色?不……这不可能。切斯夫罗摇了摇头,目光从花圃的位置转望赛特手中物品。刚才也有不少尚未被雪覆盖的火鹤花,形体明显和他手中的物品差异。

 

那他手中物品是什么……唔。切斯夫罗眉心一拧,脑中一阵一阵地抽痛,脸色更是显得死白。

 

「子爵!」赛特脸色一变,立刻将他手中的东西连同手巾放置脚边,担忧地关心他目前的状态。「请您回屋内休息好吗?您现在的脸色不是很好。」

 

他的身体他自己很清楚。切斯夫罗站起沉重的身子,站起后他只觉得眼前的视野晃动,脚步却沉重地令他无法抬起。想开口说话,却像是张了嘴无法发出声来。

 

倏然间,他的耳际听不见任何声响──静谧地如同死亡一般,冷冽的寒气从脚底不断地攀升,只到视线也陷入黑暗为止──

 

 

 

 

身体异常地沉重、冰冷。

 

他也无法出声呼喊。但唯一的一点可以确认,他恢复了感官。四周暖意以及熟悉的气息,如果他推测无误的话,应该是已经回到自己的房内了吧?

 

空荡荡的房内什么都没有,他沉下心,回想当时的情形,那一刹那间……自己竟然对于生死的事情如此在乎……似乎打从心底的鄙视他这样的想法啊。他们要是知道的话,应该也对他会感到很失望吧……

 

沉重的推开房门声响打断了切斯夫罗的思绪,听著前来者的步伐声有些杂乱,一个人?……不,他心一惊,两个人以上?

 

他能够感觉到那股压迫感来自于床边,这时庆幸他的身体还尚未夺回任何知觉,至少……在他没有任何表态之前,有一半的机率是安全的。

 

毕竟他不认为在皇家所在的领地里,有人可以大胆的杀人──此条件只以陛下除外。

 

只是接下来的情形,无论他在如何的仔细听,也完全听不见任何声响,仿佛就像是从这个空间里消失似的。切斯夫罗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仅是觉得慌乱,无法掌握。

 

虽然他从本能的气息中感受不出任何一丝恐惧、甚至逼迫性命的威胁,但是这样无声无息,甚至不清楚对方意图的情况下,更显得让人畏惧……如果能多点反应、或出点声响的话──

 

那人突然有了动作,掌心贴在他的额上,这样的动作著实的吓著了切斯夫罗,随著他后续的动作,他更显得恐慌。

 

对方的手绕到他的背脊,一手将他托起,他可以感觉到他现在距离那个人很近……到底是谁……

 

想出声喝止,但身体的主导权却迟迟无法夺回──

 

「现在状况?」

 

这个声音……陛下?

 

「回陛下,刚才有请医生来确诊过,身体虽无大碍、但也不清楚为何突然倒下……」

 

「叫加奈多过来。」

 

「遵命,陛下。」

 

听了那个人回应后,接著随著门关起的声响,房内有呈现了一片寂静。

 

他从来不清楚陛下心理在想什么,更何况在现下,他连最基本的观察都做不到……心里更是不踏实。

 

切斯夫罗在这每分每秒流逝的时间里,内心却犹如过了一日般的久远。只是……让他好奇的是,纳夏仅只是这样抱著他,却没有多做任何事情,甚至连个小小的移动身体的举止都没有。

 

渐渐恢复知觉的切斯夫罗,试探性地动了动手指,指尖可以轻轻地勾动时,他的手掌瞬间遭到纳夏的手扣住,随后看著他缓缓睁开双眼,湛蓝的瞳孔在霎那间又回了他的眼前。

 

仅只是睁开眼皮的这个动作而已,竟然让他感到无比的沉重……眼里看见的人是如此的模糊,出现了好几道的身影重叠著,想出声但喉间似乎干涸的宛如沙漠般,无法出声。

 

「……爱卿。」

 

切斯夫罗眼皮沉重的再次闭上眼。

 

「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清楚,又怎么能回答?他觉得好笑,却无奈不能回应,但纳夏下一刻动作却出乎他的预料范围……没有多余的对话,仅只是单纯地将他更靠近他一些,他的肩膀上多了份重量,温热气息地吹拂似乎赶走了心中沉重的负荷。

 

这样静止的时间里,也不晓得已经过了多久,直到房门外传来其他人的声音。

 

「陛下,加奈多大人已到。」

 

纳夏主动松开怀抱,将他轻放在床上时,双眼对上切斯夫罗的瞳眸,随后别过他的视线,昂首向房门的方向喊:「进来。」

 

在随侍推开门后,加奈多跨步走进房内,目光瞥向躺在床上的那人后,望了纳夏一眼、鞠礼。「参见陛下。」

 

纳夏轻附和一声。「替本王看这是什么情形。」

 

「是,属下失礼了。」他向前进了一步,从怀中拿出一颗晶透的水晶、贴向切斯夫罗的胸前。碧绿的瞳眸望著水晶中缓缓夹杂了灰褐的杂质,没有一会儿的时间,已经将整个水晶给染色。

 

看了这样的情况后,加奈多轻皱了眉头,神情有些责备地看了切斯夫罗。随后收起手中的水晶,透过自身的掌心贴在他的胸前,一股暖流透过他的掌心渐渐地传导到他的心中,压抑不安躁动的情绪。

 

『冷静点,我会帮你导回正轨。』

 

切斯夫罗惊讶地瞠大眼,目光瞬间瞥向加奈多。为什么……

 

『放轻松点,我的意识只是透过魔法传达到你的心底。』

 

听了加奈多的话,切斯夫罗只觉得他和以往有些不同,似乎……多了份柔和,或许正是因为本身职务上的天性使然,在进行工作时所保有的态度吧。他的身体逐渐放松,望著加奈多的目光和缓下来。

 

直到那股违和驱离后,切斯夫罗的身子轻松了不少,靠自己的意识动了动手指也没有这么困难了……直到加奈多回掌心后,回头朝向纳夏一个欠身。

 

「回陛下,属下目前能够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他的目光瞬间瞥了切斯夫罗一眼,「关于子爵……可能需要多些时日休息会比较妥当。」

 

「原因?」

 

「子爵这次倒下的原因的确为黑魔法的因素,但污染源还有待查证。」

 

纳夏听见了后,顿时声音压低了几分。「待查证?」

 

听得出来他的不悦。在自己的皇宫上发生这样的事情,等于间接削了他的面子,更何况他是达尔安克罗伊的国王?

 

「陛下。」他的声音显得沙哑,当他自己开口喊一声后,只觉得喉咙间如同火在烧般的疼痛……

 

纳夏和加奈多二人同时看向他的方向。对于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两人的态度均不同。纳夏嘴边噙著一抹笑,似乎等待他有什么有趣的发展;加奈多则仍一脸忧心看著他,如果可以最好他不要在此时插话。

 

不过无论是怎么样的情况,与其静静地等待杀机,不如就依了对方的想法再来伺机观察。「……如果对方的目标是我,拿我当诱饵吧。」

 

当他话一出,纳夏瞬间露出难以言喻的笑靥后,下一秒忧心地望向切斯夫罗。「这怎么叫本王舍得呢?」

 

「若能协助到陛下自当该如此。」只是他正好想要找出那个祸首,方向一致。

 

「陛下这不太妥当。」

 

切斯夫罗颦眉看向加奈多,看他似乎还有什么话要接续说时,纳夏直接了当的截断。「本王虽有不舍,但这也是个方法。」

 

他支手探向切斯夫罗的脸颊,拇指来回抚摸那张惨白的粉颊。「但这是爱卿给予本王的宝贵意见,当然要尊重他的选择。」压下身,在他的眼睑上落下一吻。「放心,找出元凶之前,本王会保住你的命的。」

 

找出元凶之前……吗?他随后露出一抹绝美笑靥。「感谢陛下。」

 

纳夏的笑容也瞬间僵住,愣了一会儿后倏然抽回手、站起。「加奈多。」

 

「是。」

 

「留下来看顾。」他话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房内。

 

随著他稳健的步伐声逐渐走远、直到听不见为止,那双碧绿的瞳眸凝视床上人影,包含的怒气也逐渐升高。他们就这样僵滞的对望许久。他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生,不过,或许是因为工作原因点起不必要的情感……也说不定。

 

「……你在想什么?」

 

「我听不懂加奈多爵士指的意思。」

 

加奈多长腿一跨、来到切斯夫罗的身旁,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别做无意义的事情!」指尖加重的力道让切斯夫罗的手腕传来阵阵疼痛。

 

「什么事是没有意义的?」他抬头望著对方,眼底毫无畏惧,被他紧握的手似乎也没了知觉般,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

 

「不需要跟陛下开口说要当诱饵的事情,我也早有方向可以去找寻,何必多此一举。」

 

「也没差了不是吗?」

 

「你──」

 

加奈多想继续说时,看见对方那张表情后却语塞了。他的眼底显得混浊、哀戚,想哭却不知如何哭泣的神情……这不是早已知道的宿命?

 

──他说不出口。

 

「为什么不说话?」

 

「……这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你早该明白。」加奈多松开他的手,「现在的你只要想办法生存,别做危害到自身的事情。」

 

「想办法生存?」切斯夫罗觉得有些可笑,「那加奈多爵士,告诉我该如何做?难道我要像这样继续被动地逃,直到无路可逃、被人逼上绝路吗?」他早就已经没有路可以退了,打从被带来到这里之后。

 

他深吸了口气。「……总之收回你那危险的想法,剩下我会去跟陛下说。」

 

「恕我拒绝。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找出自己的路。」

 

「切斯夫罗!」加奈多动怒地喊著他的名。

 

「我不是当年什么事都做不到的家伙!」

 

在他回吼一声后,他和加奈多同时愣住了。切斯夫罗沉默了半刻后说:「我的幸福和平静也早已被你们破坏殆尽,如果你说你要保护我的话……这是会令人发笑的……加奈多爵士。」

 

加奈多收紧双拳,指尖似乎狠狠扎进掌心肉,沉默许久后,他松开了拳。「好生休息,我会去查清楚事件的始末。」

 

「……加奈多!」

 

他看著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他的房间又回到他一人,孤零的状态。切斯夫罗这时却像是全身的力气耗尽般,瘫软的倒回床上。

 

他整个人缩成了一颗球,只手抓著自己的衣襟。

 

「……好痛……」

 

 

 

 

 

 

一台马车随著辉煌的王国城门跑出,在硕大的巨石砌成的石桥上奔驰著。坐在车上的人只手掀起帘幕,湛蓝的瞳眸回头望著身后的皇室城堡。

 

……这就是你所谓的方法吗?加奈多。

 

让他暂时远离这样的战争里,只要他和咒术者的距离一拉远,相对的影响力就会减少,但这只是暂时规避的方法而已,换句话说他找到最终的结果有二种。一种是他还未找到真正的施术者,另外一种……则是对方的身分是他碰触不得的。

 

他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微笑,托在帘子上的手抽回、帘幕将马车内的人影再次隐蔽。后者,才是让他远离的原因吧。

 

在马车前方的布帘突然掀起,在马车前座随侍向车内的主人说:「子爵,稍后会先到首都的别庄休息一会儿,请您再忍耐一下。」

 

切斯夫罗目光游移向说话者。「别庄?不是直接前往东林的翡森吗?」

 

「回子爵,不是的。赛特收到命令,陛下要您先在别庄稍作休息,随后陛下会陪您一同前往翡森。」

 

陛下?切斯夫罗颦眉。为什么这么突然……再者,在这个时间点上,应该是公务最繁忙的时候,最不可能有这样闲暇的时间抽身才对。

 

「子爵?」

 

他从思考中抽回神智,整个人往后仰在躺在座椅上。「明白了,那到了别庄后通知我。」他轻阖上双眼。

 

「是的。」

 

随后车内又回到了一片宁静,他缓缓睁开了眼,看了一下木制的车顶,无声的叹了口气……再视情况而定吧。

 

 

 

 

 

 

位于首都中心的宅邸是贵族查莱卡家族的支配地,除了守护首都的秩序以外,商场的一切都归查莱卡家族的管辖。

 

「波宙利恰。」

 

原先在下楼的高大人影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站在二楼的开口叫住他的人影。「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不知道我挚爱的弟弟,这么匆忙的是要上哪去呢?」一席如夜般黑修长鱼尾礼服,将她姣好的身材衬托的更上一层。帕绯倚靠在华丽的木制护栏。

 

他听了停顿了一会儿后,随后仰头朝著她一笑。「我只不过是去教堂看看罢了,大姊商务要紧,在这时间应该忙的不可开交才对。」

 

「难道身为大姊的我……」她的目光瞬间闪过一丝冷冽。「关心亲爱的二弟的资格也没有么?这么说来,真是令人伤心呢。」她从腰带那抽出一条丝绢,微微擦了眼角。

 

「别说笑了,大姊。」他皱了眉,「不过话说回来,希望大姊别再做私底下的勾当才是。」

 

「勾当?」她微侧著头、嘴边漾出一朵如花的微笑。

 

「妳应该明白我所说的事情才是。」黑魔法的勾盛行了好一段的时间,他透过各种管道查询到最近才明白,原来撼动国家的黑魔法道具最大的源头,竟是因查莱卡家族!

 

能够像这样肆无忌惮的经营黑市,自他上次在会场里看见她和陛下交谈的身影后,大概能够推敲出一些结论……但在还未掌握到实质的把握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只是毕竟是自家人,他也不愿意她这样走偏、坏了查莱卡家族的名声。

 

娇媚的神情望著波宙利恰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莞尔一笑。「你的想法和思考岂能是我这样的女子能够看穿的呢?我也只是个小商人罢了,为了家业和查莱卡家族的地位,有些事,我不得不做。」

 

她缓缓走下楼来到波宙利恰的身旁,虽然身高整整矮了他一颗头,但帕绯仰起小脸、目光凝望他时却散发出阵阵无法违逆的压迫,「我亲爱的二弟,姊姊我对你还有些冀望,别做出超出我能接受的范围,明白吗?」压低音量只容下他们俩可以听见的距离。

 

「……就算是家人,做出危害王国之事时,身为查莱卡家族份子,有时必须做出抉择。」他话一说完,与帕绯目光相交顷刻。「时间有些耽搁,我也得先去教堂一趟了,姊姊。」

 

她笑弯了一双眼。「路上小心呀,我亲爱的二弟。」

 

微笑著目送他离开的身影,直到那高耸厚重的大门关上后,她的笑容依旧不减。他的意思……她听地非常清楚。但最后的王牌是谁在掌握的,不走到最后是不会知晓的吧?

 

「大小姐,有贵客来访。」

 

穿著一身漆黑的男子无声的走到帕绯身后,轻柔地说道。

 

她抬头斜睨了对方一眼,偏头想一会儿后,微微笑了。「对呢,我差点忘了。」这个贵客她可是得罪不起的啊。

 

「帮我准备些茶点随后送过去,我先过去招呼对方了。」她撩起裙摆步伐优雅地朝著左侧的长廊走去。

 

直到长廊的最深处二名侍卫看顾的房门外,他们向她微微欠身,在她轻柔的命令下开了房门,慵懒的美眸看见端坐在房内的人影后,嘴边随即勾起笑靥。「许久不见了,夫人。」

 

随著阖上的房门,里面的交谈也随之隐蔽。

 

 

 

 

 

 

待在别庄的切斯夫罗无表情的望著窗外,静静眺望远方的他,从旁看起来就像一幅静置的画作,让人触碰不得。赛特端著茶水,踏著极轻的步伐来到他身后的圆桌旁,将茶水摆放在圆桌上。

 

「子爵,喝杯茶水吧。」

 

切斯夫罗回头看了对方一会儿。「放著。」

 

「但这一路来您都没喝上一口茶水,为了您的身子著想,多少也喝一些。」随后他端起杯子走到他的身旁,捧著水杯到了他抬手就可取得的位置。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对方良久,随后缓缓拿起杯子,凑近唇边浅啜一口。默默地凝望窗外好一段时间,安静的气氛、滞留的空气仿佛快要窒息。

 

「……你……」

 

「是?」赛特略弯下身,仔细听他接下来的话。

 

「……对你来说我是主人吗?」

 

听了切斯夫罗这句话后,他的身子一僵,对上那双清澈的湛蓝瞳孔顷刻,赛特随即抿唇微笑。「子爵您这是指什么意思呢?既然小人都已经到您的身旁服侍您了,您自然就是赛特的主人。」

 

那双墨黑的笑眸里在瞬间有一股异样的违和,说不出有逼迫到他的性命的压迫,却也不是如此的诚恳。但如果话只有说到这,在紧逼下去也会有所提防了吧。

 

「你……」

 

忽然门外传来细小的脚步声,赛特倏然间站挺身子。「似乎有贵客来了,小人前去迎接。」

 

贵客?直到赛特打开房门后,看了门外的那人,切斯夫罗随即从位置上站起身子。「陛下。」但他对于赛特异常的反应感到不可思议。

 

切斯夫罗望著纳夏,而纳夏却仅望著站在门边,恭敬欠身的总管赛特。那双冷漠的黑瞳对于眼前的人似乎带了点兴趣。明明人就待在房内,竟然知道他已经靠近了房门,且能够准确地抓到他要踏入房门的时间。

 

……不过未来多的时间观察不是吗?纳夏随即将目光看向切斯夫罗,长腿一跨来到了他的面前,指尖挑起对方的下颚。「本王有一段时间没来看你,爱卿最近可好?」

 

「切斯夫罗状况一切良好,感谢陛下派人细心照料。」他望著他一身轻便地模样。少了王族的贵气披风、王者象征的王冠;一身打扮虽不能说是简朴,但却像极了富贵的商家当家……「陛下您这身的打扮……」

 

「啊,对了。」听到切斯夫罗这么说,纳夏嘴边漾起恶作剧的微笑,指尖轻点在他的唇边。「外出的这段时间,可不用称呼本王为陛下,我也会修正我的用字遣词。」

 

切斯夫罗惊讶的看著他,「陛下……」

 

「我应该说过别称呼陛下,这样吧……叫我的名字。」

 

他的脸色一白,直讳陛下的名有怎么会知道后续会掀起多少波澜?

 

「切斯夫罗,叫我的名吧。」纳夏将他轻轻搂在怀里,低头将脸埋在他的颈肩,慵懒地在他耳边呢喃。「跟我说一次,纳夏。」

 

「陛下……」忽然感到腰上的手臂加重力道地一勒,切斯夫罗沉默一会儿后改口。「……纳夏。」

 

听见他这么呼喊自己的名后,他抬头看著他,嘴边漾起自信的微笑。「很好,在这段外出的时间也记得要这样称呼我。」

 

「但您应该是公务繁重,怎么会在这时间抽身出来……」

 

「我收到加奈多的建言后决意的,再说,」他嘴边闪过一丝冷冽的笑意。「爱卿应该跟本王说过,为了揪出真凶、作为诱饵也在所不惜是吧。」

 

听到他这么说后,切斯夫罗心宛如浸泡在冰泉里,感到一阵冻寒。静静地听完纳夏接下的话。

 

「若凶手真为皇宫内的人,那么本王这趟和爱卿一同出游,应该比爱卿只身一人的吸引效果还要再加强。」他强迫抬起他的下颚,与他的目光交接。「你说是吗?爱、卿。」

 

「……陛下您说的是。」他的心一沉,脸上的微笑也失了温度,微凉的双手缓缓抬起、搭在纳夏的脸庞。「为了陛下,切斯夫罗会尽全力演好这一出戏的。」

 

「很好啊,不愧是我的切斯夫罗。」

 

切斯夫罗不带任何情感的笑了。「那么,切斯夫罗该做什么呢?」

 

这个吗……纳夏嘴边勾起一笑,「先回到首都去挑几套衣服后,再前往翡森。」

 

「遵命。」他往后踏步要离开对方的怀抱,才刚踏出一步后,步伐却无法动弹,他抬头凝视对方。「可以请您松手吗?这样切斯夫罗没有办法去准备外出。」

 

「啊……我好像漏说了什么。」纳夏捻起切斯夫罗其中一绺的金长发,凑近嘴边浅吻。「是『我们』回首都挑衣服。」

 

「明白了。」所以是连一点让他喘息的空间也不愿意给……对吧。切斯夫罗任凭纳夏搂著他的侧腰,两人漫步的走到外头的马车。经过房门时,他的目光却对上站在一旁服侍的赛特,望著他的目光切斯夫罗后他的脸色一白──带著那种同情的目光是什么意思?他不需要任何的同情!

 

暗自收紧了拳,随著纳夏走了出去。

 

 

 

 

 

 

出色的外型加上身后跟随三到五名的随从,让纳夏和切斯夫罗在这首都里显得醒目。切斯夫罗面对那些直盯著他们看的目光感到疲惫,步伐却也不知不觉的放慢,原本跟随在纳夏身后约莫一、二步的距离,没过一会儿的时间竟拉长了将近五步以上距离。

 

随时走在他身后的赛特望著他的脸色逐渐发白,面色凝重的抿了抿唇。「子……请问您还好吗?」

 

「……没……没事。」但脸色的显示却不像是他口中所说的没事的样子……原本浩荡的一行人突然脱节成了两区块。

 

「要不我搀扶您,带您过去呢?」他的口吻有些许的担忧。

 

他紧咬下唇,硬是打直腰杆。「没有必要。」

 

苦撑地加大步伐跟到纳夏身后,想佯装若无其事地走著,精神有些疲惫的他忽然步伐踩空了一步、身子朝著前方的石子地板摔去──在他与地面接触之前,走在前方的那人不知何时已经注意到他,结实的双臂将他稳稳地接住,并往自个儿的身上一靠。

 

在贴近他的身边时,他身上所散发的气息,除了原先的冷冽感觉外,意外的多了份暖意,但也随著下一秒消失无踪。「还是一样不习惯被注视的目光?」

 

带了份讥笑的话语,听起来格外的讽刺,但却没有办法反驳任何一句话……切斯夫罗低头默默不语,冰凉的双手搭在纳夏的手腕上时,那阵冰凉的感触令他不自觉皱起眉头。

 

冰冷的黑瞳不知在想些什么凝望他好一会儿,忽然间──

 

切斯夫罗惊讶地轻呼一声,「……陛……」对到他以责难的眼神后,立刻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他将他打横抱起,迈开大步向原先的方向笔直走去。

 

沿路上虽有随侍跟在身旁,但安静地除了脚步声外,几乎听不见有人在交谈的声音……切斯夫罗抬起头看了四周一眼。原来已经快到了别庄的外缘范围,当然能够来到这里的人也自然减少,甚至可以说没有。

 

湛蓝瞳眸凝望著纳夏的侧脸,沉默不语地忘了好长一段时间。

 

「……你在看什么?」纳夏出声询问。

 

「陛下……」

 

听到他这么称呼,纳夏嘴角微微勾起一笑。「该改口了不是吗?」

 

切斯夫罗轻摇了摇头。「只是为了引出嫌疑人罢了,不需要委屈陛下您做这些事……」

 

「这样反倒会有效果不是吗?」

 

听他这么一说后,切斯夫罗沉默好一段时间。如果真的要引起误会,也早该结束了,尤其是在刚才人正多的时候,而不是现在被层层戒备的状态……不是吗?

 

「怎么,不说话了?」

 

他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微笑。「陛下说的是。」

 

陛下?纳夏眉头一挑,突然间停下脚步让他的双脚稳稳地再次落回地面,站挺的身子把原先树林仅剩的阳光,在他眼前完全遮蔽。隐晦黯淡的神情不明,似乎带了些……

 

切斯夫罗纤细的腰杆忽然被强壮的臂膀揽住,将他拉到他面前。「陛──唔呜……」剩下的话语全被蛮横的吻给掠夺,支吾的连完整的话也无法说出。

 

湛蓝的瞳眸迷蒙的凝视眼前的人,微启的双唇看起来有些红肿。

 

「不是说过了,这里不是皇宫了吗?」他满意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尤其是他这副诱人的模样。纳夏的大掌扣在他的下颚,指腹轻压揉他的唇瓣,低沉的嗓音带了些许情欲般的沙哑。「叫我的名字,切斯夫罗。」

 

「……纳夏……」

 

「好孩子。」

 

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流漏一股他不曾见过的神情……应该说并不是未曾见过,而是……少到他几乎无法捕捉到的……温柔。

 

 

 

 

切斯夫罗从房内走了出来,看了迎面而来的总管询问。

 

「陛下外出吗?」

 

赛特见著了他,一步并两步的走到他的面前,优雅欠身。「回子爵,陛下今早收到密函必须回皇宫处理紧急事情。」

 

「这样……我明白了。」

 

他转身准备要回房时,身后的赛特叫住了他。「子爵,陛下有转告小人一件事。」

 

切斯夫罗回头侧脸看了对方一眼,默默的转正看向对方,等待对方接续说。

 

「陛下口谕,这段时间因为他突如其来公务缘由,迟迟无法动身前往翡森一事向您致歉,另外,」赛特从怀里拿出一只精致盒子来到切斯夫罗的面前,「陛下请您收下这个。」

 

「……陛下给我的?」切斯夫罗话语中带了些惊讶,双手在承接下那只盒子时,突然觉得有些沉重几分。

 

与他的反应相反。赛特勾起一抹轻松的微笑。来自陛下手中给的信物,有两种极端的可能性,一是死神的邀约,另一则是像子爵这般,受到呵护。虽不清楚这样的情况可以维持多久,但至少有一次这样的体会也好。

 

切斯夫罗默默地看了盒子良久,随后握在拳中收紧。「陛下的礼切斯夫罗已收到了。」如果有两天的时间……「备车。」

 

赛特听了他这样的反应有些错愕。「子爵?」

 

「我说备车。」他回头看了对方一眼。

 

「子爵您打算上哪去?」

 

听得出来对方话语中的著急,或许担心陛下会降罪到他身上也说不定……切斯夫罗余光看了地面一眼,随后湛蓝的瞳眸望向对方。「我只是想去碧之湖一趟。两日的时间,应该足够赶在陛下之前回来。」

 

碧之湖?对于这个地点虽然不陌生,但却摸不著头绪为什么他要前往那的原因。那是一处靠近北边的巨大湖畔,由于它的辽阔或许会有一种隔著大海的错觉,再加上每到现在这样的季节,时常会有浓雾弥漫……他神色颇为凝重地望著切斯夫罗。「子爵您真的非去不可吗?这时节去不是相当合适。」

 

切斯夫罗沉默了好一会儿的时间,随后缓缓开口。「备车,我准备一下就出发。」

 

赛特凝望著他离去的背影良久,「遵命……」话语中带了些许的落寞,转身则开始进行安排。

 

 

 

 

 

一路向北行驶的马车,虽然路途称不上颠簸崎岖,但却因为长年湿气浓厚的影响,地面成了一片泥泞,难以行走。来到进入湖口前的森林入口,马车无法在往内行驶。

 

赛特只手抬起在车夫的面前,对方收到提示后立刻拉起缰绳、停下车。目光紧盯眼前的场景。眼前的路狭小,浓雾弥漫、茂密的树林无法透光……只要一进去就可能就会迷失方向……

 

「到了吗?」

 

坐在车内的人出声问道。

 

「……是的。」

 

「嗯。」

 

一声回应后,车内的人打开了车门,双脚稳踩在踏板上后步下车,阵冷冽的寒风瞬间向他吹来,冻寒的气息让他不自觉的微蹙起眉来。坐在车伕旁的赛特立刻从位置上下来、并迅速地走到对方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著。

 

在对方要走进碧之湖的入口前突然停下脚步。「剩下的路让我一个人。」

 

听了他这么说,赛特脸色一白。「子爵这可不行!眼前的情况危险,小人无法让您只身前往。」

 

他回过头望了他一眼。「静静地待在这等我。」

 

「子爵──」

 

「给我一小时的时间。」切斯夫罗打断他的话,「倘若我在一个小时之内没有回来,再来找我。」

 

「但是……」突然切斯夫罗从衣袖拿出一个物品塞到对方的手中,他低头看了过去、脸色更像是结上一层冰霜──这是陛下给子爵的物品。

 

「上头附加了些许反追踪的魔法元素,如果时效内我没有回来就用这个反查吧。」湛蓝瞳眸看了他一眼。「你应该会这种事对吗?」

 

赛特低下头、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遵命。」……他的话有包含些什么吗?还是有观察出什么,但如果知道了他身分的话……不,应该不可能。如果知道了些什么,就不可能这样静静地什么动作也不做──至少他观察到的情报是这样显示。

 

切斯夫罗之后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静静地踏著平稳的步伐,穿过了浓雾,走进了碧之湖的入口。

 

他越往中心走去,令人窒息的寒气又更加逼近,仿佛直接袭上他的心房,用双冰冷的手掌紧握住他的心脏。他单手抚上自个儿的左胸,嘴边却扬起一笑──这样的感觉也不差。

 

直到他穿过层层浓雾,原本被茂密树林隐蔽的阳光再次投射入里头,碧绿清澈的湖面在阳光的折射下水波熠熠,搭上不时散发的薄雾显得梦幻,辽阔的湖仿佛真地看不见尽头似的,只看得见那条碧绿的弧线。

 

但他很清楚……这面湖的对面是什么。他的胸口一阵酸涩,双眸迷茫地望著遥远地对岸。那里有著被军队铲平、没有人记得过它存在的小村庄,也是他的家。

 

一个已不存在的家乡。

 

切斯夫罗靠在树干旁,蹲下身子、席地而坐,目光仍注视前方,但神智却已经飘向遥远地对岸,陷入许久、被埋藏在心中角落的回忆里。

 

也不知经过了多久的时间,围绕在他身边四周的雾浓了,阳光也渐渐的被隐蔽,灿烂的光线渐渐被这周围的黑暗给吞噬……耳边似乎传来微弱的呢喃声。

 

有如涟漪的声音不自觉得逐渐放大,回荡在他的脑袋里。

 

眼前一片雾蒙蒙的影像,仿佛──看见了被雪白覆盖的村庄,空中不断飘落的细雪,每个人怀里抱著夏日晒干的干粮,往自个儿的住家走去,虽然看起来生活简单,但欢乐的笑声却不断地缭绕在耳际。

 

每个人脸上的神情……既单纯又快乐,无忧的笑靥正是他所深爱的村庄……切斯夫罗缓缓站起身,不可思议的看著身边的景象,这样的感觉竟是如此的逼真,甚至……甚至说他回到了过去?

 

他低头看了自己的双手,是他太怀念那段过去,还是……

 

『切斯夫罗……切斯夫罗!』

 

他听了那道熟悉的声音呼唤,缓缓抬头──看见眼前纤瘦的妇人身影后,身子不由自主一僵。

 

『我的儿,我找的可辛苦了呢,这个上午跑到哪去了呢?』

 

他看了那妇人双手抱著干粮,一脸温和微笑的望著他──眼眶忍不住泛红了起来。这是……作梦对吧?

 

『唉呀,要对母亲保密呀?』妇人笑了两声,微弯身子、腾出只手伸向他。『好,那我们约定好了,回到家可是要告诉母亲的喔,勾小指!』

 

他的手就这样任由对方牵起,轻轻的勾起拇指、盖了指印──怪了……他的手有这么小吗?

 

『来吧,我们也该回家了,切斯夫罗。』

 

看了眼前的妇人许久……她的手……在刚才的触碰下,虽然有些许的凉意,但还是温暖……有活著的气息……活著的呢。他将手搭在对方的掌心里,眼泪缓缓滑过眼角,嘴边微微挂著一抹微笑。「母亲……」

 

如果能够这样一起回到过去的话──突然,他另一只手遭人扣住,一个反作用力将他拉离妇人的身旁!湛蓝的瞳眸里,瞬间闪过妇人那抹哀伤的神情,眼前再次回到了一片雾白,属于碧之湖的景色。

 

对方大掌扣住他的后脑,将他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前,身上散发的气息逐渐将他远离的意识拉回。「……清醒了?」

 

「……陛……下……?」听了对方的声音后,仰头看向对方,在一阵浓雾中,他的面容显得格外清楚……

 

他沉默不语许久,等切斯夫罗再清醒一些。看著他因为清醒,不甘心的咬了下唇,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由自主的揪疼了他心底的某个角落。

 

「陛下……您怎么会来到这?」

 

「这是本王要问的话。」他握紧他的手,加重的力道捏痛了切斯夫罗,却也将他手掌心的冰冷直接传递给自己。纳夏二话不说掉头,拉著他走出湖的中心。

 

被人半拖拉的方式回到了碧之湖的入口,他看了原先的马车旁只多了一匹骏马,也没有额外的护卫在身旁。切斯夫罗疑惑地看向纳夏背对他的身影,他在想什……眼前突然一片黑,身子往后倒了下去。

 

但却没有想像中的疼痛,反而……温热的怀抱将他托起──那个令他熟悉的怀抱。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会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丝些许地颤抖?

 

「爱卿?」没听见他的回应,再次出声喊道。「切斯夫罗,听得见我在叫你吗?」

 

「……是……的……」他的身子又陷入异常的沉重,就连眼前的事物也无法完全地看清楚,唯一庆幸的,应该就属能够出声回应,但渐渐地连呼吸都感受到困难。

 

纳夏看了眼前的人,虽然睁著眼,但湛蓝的瞳孔色泽显得混浊,呼吸微弱……他愤恨地咬了下唇。该死!这是在意?纳夏用力的甩了甩头,像是想将这个混乱的思绪甩出脑中似的。

 

快步走到赛特打开的马车车门前,长腿一跨进入马车内,在赛特恭敬的将车门关上后,从里头传出命令。「回别庄,另外把你的主人给本王找来。」

 

赛特默默地低头欠身。「……遵命,陛下。」拉著纳夏的马跟在马车旁并行,一路上以极快的速度奔去。

 

 

 

 

他将贴在他胸前的水晶收回,原先洁净的水晶已满是灰黑的杂质。碧绿的瞳眸看了眼前的情况,眉间忍不住微微一皱后,无表情地回过身向纳夏欠身。「陛下,目前仅能暂缓黑魔法的侵蚀,但依照该魔法能源加重的情况,不排除施术者已靠近在周围,又或者使出更强烈的手段,要是如此的话……」目光缓缓地瞥向躺在床上昏睡的人。

 

「这不就是正好表示对本王效忠的心吗?」纳夏勾起嘴角冷冷一笑,「还是说,加奈多你这是在担心本王的爱卿?」

 

「属下不敢多言。」他垂下眼眸,低头让人看不著他的表情。

 

诅咒的能力加强……吗?纳夏伸长手、手背指尖滑过切斯夫罗的脸颊。是她吧,也只有她有那种能耐了不是吗──嘴角微微扬起,但如果能这样探知他目前的状态,似乎也是个好选择。

 

他的玩物可是要坚强又不怕摧毁。至于有没有本事撑下来,就让他瞧瞧他的能耐吧,爱卿。

 

纳夏将挂在胸前的银色吊坠拿起,放在切斯夫罗面前,细声吟唱咒语后,从切斯夫罗身旁倏然间冒出浓厚的黑色气体,化成了细长的黑色丝线,像是被强烈引导般到了纳夏手中的银坠里。

 

站在一旁低头观看的加奈多瞬间闪过一丝惊愕的神情,静静地看他将部分黑魔法吸引进银坠。也不完全是没有任何情感……么?

 

他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深陷的黑暗的切斯夫罗从一片黑暗中,似乎看见了一道微乎其微的光线,温和的引导他前进。浓密的羽睫颤抖了一下,海蓝般的瞳眸缓缓睁开……陛下……?

 

注意到恢复意识时,纳夏目光随即瞥向他,嘴边勾起一抹莞尔的微笑。「醒了?」

 

从他四周蔓延出如蜘蛛丝线般细长的黑线,像是被引导般的来到纳夏手中的银坠里。切斯夫罗浑沌的脑袋也因这画面,不得不清醒一些。他咬牙撑起沉重的身体,狼狈地趴伏在床上。「陛……陛下,请您住手……」

 

「我要做什么应该不是由你说的算吧?」他挑眉、似笑非笑的凝望他。

 

看他一脸惊恐的模样……纳夏嘴角扬起。「没本王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遵命。」

 

切斯夫罗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后,目光立刻看向那人,离去的背影──他不可能看错!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会在这里……难道是为了监视他的举……动……他突然感觉自己的下颚被一只大掌狠狠扣住、抬起──目光对上那双黑如夜、深不见底的黑瞳。

 

「怎么了吗?」

 

「……没事的,陛下……」对上他的目光后数秒,只觉得背脊一阵凉意,原先的疑问也都因此全吞了回去。

 

「没事?……哼。」纳夏哼笑了一声。随后将手中的银坠再次摊在他的面前,说也奇怪,原先布满黑色诅咒的吊坠没过一会儿的时间,又绽放银亮的光泽。但接下来的举止,却让他吓得大的呼吸都不敢一喘!

 

纳夏将银坠的链子解开,一手将他拉向自己,双手绕过他的颈后,亲手将银坠给系上。「要效忠我如果连命都没了,不是很可笑?」

 

当他将银坠带起后,全身不顺畅的气似乎透过引导渐渐导向银坠里。切斯夫罗顿时觉得身体轻松了不少,但是……

 

「时机也差不多了。」纳夏牵起切斯夫罗的手,微凉的薄唇在他手背上轻轻印上一吻。「晚上有场活动,整理一下后,和我一起去吧。」

 

「活动?」

 

「是啊,这场宴会关系到如何收网。」纳夏语带保留的说著,「你可是不可或缺的角色,切斯夫罗。」

 

大掌在他的肩上拍了下,凑近切斯夫罗耳边细声说道:「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表现的喔。」

 

「……遵命。」

       

 

 

 

今晚的宴会没有太多华丽的排场,场地也不属于贵族领地,在场的人有大多数视为非贵族,而是普通商家。

 

对于这场活动的内容,在踏入到这里后观察近半小时的时间里,看不出任何端倪。如果说有嫌疑者在场,照理说那股黑魔法传来的咒术会令他难过地无法喘气才是。

 

他缓缓将单手举起,碰触了挂在胸前的银坠。是这银坠抵挡诅咒的关系,所以威力降低了缘故,还是施咒者根本没有来到这场活动中?他紧戒地看了四周,注意在场所有人的动态。

 

忽然,腰际一只大掌揽住他的腰际,身子下意识的不自觉颤抖了一下,随即抬头看了过去。「陛……」

 

「嘘……」纳夏伸出另一只手轻点在他的唇上。「别东张西望。」看他乖巧点了点头后,他满意地在仔细凝视他今日的穿著,米白色的套装果然还是适合他的爱卿。

 

他微微弯下腰,侧耳靠近他的脸庞。「放轻松点,嗯?」

 

「是……」

 

「乖孩子。」他微微一笑,褒奖似的拍拍他的头。「银坠虽然不能完全消弥所有诅咒,但至少会和缓些。到处去绕绕,探查一下情况。」

 

「遵命。」他点了头,转身要离开没几步,纳夏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出声叫住他。

 

「切斯夫罗,慢著。」一步并两步地走到他身后,大掌扣住他的手腕后拉到自己的身旁,众目睽睽下在他的唇边印上一吻。「好好玩,但别跑太远了,明白?」

 

他的脸颊瞬间浮上一层浅薄的红纱,默默地点了点头,在纳夏松开手离开后,伸手紧紧抓住另一手的手腕,指尖因过于出力而有些泛白,切斯夫罗深吸了口气,重新调整步伐后,即放慢步调地在整个会场里漫步观察。

 

纳夏默默地注视他的反应,同时留意周遭的人事物有什么骚动……他的目光看向其中一名纤细窈窕的女性背影,性感的深色晚礼服、将对方篓空的雪白背脊衬托的更加诱人。

 

对方似乎也发觉到他注视的目光,回头看向他后,一边微笑、一边妖娆地走到他身旁。「您来了呀,帕绯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纳夏伸长手绕过她纤细的腰际,将她往自个儿的身上带去,鼻间不时传来她身上传来浓郁的花香气。「当然,妳对我可是重要的存在。」

 

「讨厌,您就喜欢向帕绯开玩笑。」她笑得双手搭在他的胸前,举手投足都显示她的柔弱和娇媚。

 

「呐,您今日有什么需求,需要小人替您效劳的吗?」

 

……聪明的孩子。纳夏抬起单手,勾起食指刮了她的鼻梁。「那妳呢?最近有什么交易?」

 

「交易啊……」她表情有些困扰的皱了下眉,粉嫩的掌心扶在脸颊旁,无声叹了口气。「最近生意也不是说很好,毕竟多了些阻碍。」

 

「阻碍?」

 

「是啊,有那么些困扰。」

 

「我可不记得有什么事可以让妳困扰,毕竟……妳的交际手腕和处理方式都让我满意的无可挑剔。」

 

她斜睨了他一眼,掩嘴笑了笑。「帕绯真是感到开心。」话锋一转,她双手挽住纳夏的单臂。「您今晚会留下来陪帕绯吗?」

 

留下来?他嘴边勾起看不出心思的微笑。「那就得看妳怎么做了不是吗?」粗糙的拇指拂过她的脸颊。

 

「……今日有进了些新物,帕绯想测试时间也差不多近了……您这样有兴趣吗?」

 

「过去看看。」他将她推离自己的身边。

 

面对他这样的态度她却不以为然的耸肩,嘴边依旧挂著微笑,领在他的前头几步的距离,回头睨了对方一眼。「那麻烦请往这来。」

 

纳夏踏进藏在屋内隐蔽的后台,站在高处的他立刻看见后院内有一道他所熟悉的身影。那一身纯白的套装,在月光下仍显得耀眼的金发……他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大概就是他的慌张和不安。

 

难道他找到施咒者了,是么?纳夏停顿了一会儿,随后皱起眉。不……这应该不可能。施咒者他大概也有个底,如果切斯夫罗见著了她,就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纳夏对著身旁的人问道。

 

怎么回事……?她目光看向他所指的方向,随后浅浅微笑。「如您所见,这是受困的饵食。」

 

「饵食?」他斜睨向她。

 

「没错。」帕绯却没看向他,目光专注地俯视眼前的景象。「这是酝酿已久的魔法,它会深植入内心,抓住对方心底的欲望,并一点一滴的侵蚀……」

 

纳夏看了切斯夫罗下一秒遭到魔法的光牢固定住四肢,横倒在草地,声音也像是被施展了沉默咒语般,无法顺利发出。随后从暗处走向他的人,身穿的斗篷,从高处似乎也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但依照对方使用的白魔法来看……教堂出生?而且使用的白魔法还是属于中高阶层的,那个高大的身躯……「他是什么人?」

 

「您是指哪位呢?」她和他一同看了被强押在地上、无法出声的白衣人影不断地扭动身躯挣扎。心理却不自觉地产生一股愉悦的情感。

 

明知故问……纳夏伸长手轻轻搭在她的腰际上。「我的话不再问第二遍。」

 

倏然间帕绯似乎感到一股沉重的压迫。「……难……难道您还猜不出来吗?」牙一咬,抬头望向对方。

 

听她这么说──纳夏冷眼看了正在上演一出可笑剧场的两人。「……查莱卡爵士?」

 

「是……是的。」

 

两道人影交织,在若隐若现的月光下,他的切斯夫罗更显得妖媚几分,虽无法看清楚他的神情却也能够深刻明白他内心的恐惧。

 

纳夏嘴角突然扬起一抹微笑,神情仿佛如同恶魔般的紧盯眼前景象。「呵,这可是妳的家人不是吗?」

 

家人……帕绯的神情似乎有些扭曲。「我不会承认的,只有我才是查莱卡家的人,我才是主。」那些从父亲大人带回来下贱女人所生之子,不配称为她的家人!

 

原来如此……所以这就是她长时间以来施展黑魔法的对象吗?而他所狩猎的饵食则是──他凝视的目光逐渐冷漠,「既然对手足都可这么无情,那么接下来妳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随后他甩开她的环抱,转身走向门。

 

「陛下──!」

 

纳夏听了她的呼喊后停下步伐。「本王要找人取代妳,很容易的。」回过头,斜睨了她一眼。「譬如──莉朵?」

 

听到他那么一说后,帕绯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帕绯明白该做些什么的。」

 

他哼笑了声。「聪明的孩子,本王果然还是很中意妳。」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过没多久的时间,他来到了后院,步伐踩在草皮上似乎惊动了那人,随即回头看向他,而切斯夫罗则是一脸惨白,无神的斜目望著草皮。

 

果然……寒漠的目光看向他们上下打量一会儿后,纳夏嘴边带起不带任何情感的笑靥。「还麻烦爵士先好好的休息。」

 

他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前,先发制人的唤起白魔法的光牢牵制他的行动,反手准备将黑魔法打在他身上时,却遭到一群黑衣人影制止。

 

他看了他们将波宙利恰架起后,那群漆黑的人影走向花园的另一端黑暗处,瞇起眼傲视地望了一会儿后,看他们下一秒离开自个儿的视线。纳夏踏著极缓慢的步伐来到切斯夫罗的身旁,凝望全身凌乱、衣不蔽体,以及身上大大小小的紫红瘀痕良久,弯下身子、伸手要碰触到他的同时──对方因为害怕而缩瑟的身躯,不自觉地颤抖。

 

「……啧。」纳夏一把扣住他的手臂将他强制拖到面前、抱住,但对方似乎因为恐惧,一时间无法分辨眼前的人,不断地挣扎──心,竟然会抽痛了。

 

他沉下了脸。他牙一咬,将对方紧紧按压在胸前。「没事了……」

 

他就这样抱著切斯夫罗待在那,直到切斯夫罗因疲倦昏睡后,纳夏褪下外袍将他包裹、抱起,往门外的方向走去。

 

 

 

 

濒临崩溃般恐惧,让切斯夫罗的精神状况一直持续在不稳定的状态。自从回到宅邸后,加上体内的黑魔法尚未驱逐,昏睡的情况更加严重。

 

而纳夏站在床边看了他日复一日惨白的脸,脸色也更是沉重一分。

 

「……陛下,加奈多爵士在门外求见。」

 

「进来。」他头也不回,目光依旧直盯切斯夫罗。

 

在赛特将房门打开后,从门外走进的加奈多先是看了切斯夫罗一眼后,目光随即回到了那夏的身上,依他现在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内心有些混乱……

 

「你在看什么?」

 

「属下仅等待您的指示。」

 

纳夏斜睨了他一眼,嘴边讽刺地一笑。「哼。收集到多少情报了?」

 

「属下无能,尚未得到完整的结果。」

 

「本王不想听见这些话,有没有结果,你会不知道?」他若有所指地看了待在房内的唯一侍者。

 

看样子果然这段时间让他和陛下相处还是有很大的风险。「属下愿意承担一切责难。」

 

「不,你对本王来说还算是有用的棋子。」纳夏走到华丽的红色大椅前稳稳坐下,「告诉本王面对这样的情况,有几种方式可以解决。」

 

「……如果陛下不介意的话,那就请让子爵暂时接应至属下的住处。」

 

「不行。」

 

……果然。「子爵目前的状况是不愿意面对现实,再加上……」加奈多停顿了一会儿后接续说:「再加上黑魔法的诅咒效力仍存在,短时间内恐怕无法恢复。」

 

「这么说来就等于坏了……是吗?」

 

纳夏凝视切斯夫罗的目光逐渐的趋向冷淡。如果真的坏了……「作为容器的时间也恰当了?」

 

听到他这么一说,加奈多的身子僵了一下,目光缓缓看向纳夏,那双黑如夜般的眼眸让人无法看穿他的思绪,就算那件事已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还是无法改变吗……?

 

「……明日接应到你那去。」

 

「……陛下?」

 

倏然间,纳夏站起身、走到切斯夫罗的床前,指尖轻轻捻起一绺金发,若有所思地把玩的好一会儿。突然冷啐了声,「限你一个月的时间让他清醒,无论用什么办法。否则,」他回头冷眼斜睨加奈多。「下场你应该明白会如何。」

 

「……遵命。」

 

接著看纳夏松开他握在掌心中的发丝,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听著他走远的步伐声逐渐细小,直到趋近于无,始终站在一旁的赛特低著头,打破了沉默。「陛下已离开了。」

 

「嗯。」加奈多走到切斯夫罗身旁,大掌绕过他的背,将他轻轻托起,翠绿的瞳眸专注地凝视对方,仿佛要将此刻的模样深深刻画在心中似的。

 

「主人……为什么这么在意他?」

 

「你和他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认为他是什么样的人?」加奈多拉起衣袖,轻柔地擦拭切斯夫罗额间的薄汗。

 

「个性上有点消极,对人群有极高的恐慌,或许是因为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的缘故……但本性不差。」

 

加奈多听了嘴边勾起一抹浅笑,也是,但会如此也是因为他从中造成。他毁坏了无数的村庄,也拆散上万个家庭,只是为什么他最后会留意到他身上,自己似乎也找不出原因。

 

他的眼神他不知从多少人身上看过,怨怼和憎恨──而他,身上也满是黑暗魔法的影子,要不了多久,也会被吞噬了吧。「就当我很自私吧,他对我来说,或许能够弥补一些心理的愧疚。」

 

「主人……」

 

「正因如此,我会尽所能的保护他的周全,就算……要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行。」他将切斯夫罗抱起,回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赛特。「走吧,回去了。」

 

赛特无声地叹了口气,「遵命。」

 

 

 

 

阴森的地牢里,除了冷风萧瑟声音、老鼠地吱吱声响外,还夹杂了些许人的呼吸喘气。

 

错综复杂的路径,每条路的景色几乎相同,要是不熟门路的人,一但进入到这地牢里,也只有死亡之路可走。身穿斗篷的一行人,往著地牢的深处走去。

 

拐弯、走到深处的死巷前,引领在前头的人走了向前,她的身形和其他人相比明显娇小了许多,将油灯往上提起,从斗篷底下显示了那只纤细的手腕,白皙的皮肤在红色的火光照耀下,染上层暧昧的红雾。

 

在黑色斗篷底下的神情令人看不清,只见她再抬起另一手,在油灯右侧一点的石板前轻轻按下──附近像是启动了什么机关,沉重的巨响,伴随铁链拖曳的声音,「咚」的声后,先前死巷的道路,如今在开了一扇漆黑的道路。

 

她抿著双唇不语,抬起步伐就是往深处走去,随著娇小的身躯莫入那片黑暗后,身后的其余人也跟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狭小的路径前突然多了一些摇曳灯火的红光──进入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宽广的四方形空间。一个又一个牢固的铁铐栓在整面墙壁,而在其中一对的铁铐中,就栓著那么一个人。

 

那个人迷惘的目光看向迎面而来的娇小人影,眼神中满是鄙夷;那人将油灯随手交给身后的一人后,踏著轻柔的步伐走到对方面前,葱白的双手搭在对方的脸上。

 

「……瞧你,虚弱成这样。」

 

对方冷笑了一声。「拜妳所赐,姊姊。」

 

藏在斗篷底下的是那张绝美的脸蛋,帕绯勾起嘴角浅笑,伸手拉下头顶的帽沿。「要不是你挡在我的面前,我又怎么会如此对你呢?」冷冽的目光直盯著眼前男子。

 

他衰弱的模样,惨白的脸显得狼狈,和往常的他相比可差地远了……「呐,算算时间从那日到现在,也已经有一星期的时间了吧?」

 

「然后呢?」

 

「哎呀,这么冷淡?」帕绯白皙的粉掌贴在他的胸前,只见从她的指尖缓缓飘散黑色的气体。「好歹姊姊我来见你最后一面,不开心吗?」

 

他轻视地望著她。「亵渎神祗家族的名声,妳这样还配称是查莱卡姓吗?」

 

瞬间,帕绯的脸蛋扭曲了。扬手巴掌毫不犹豫打在他的右脸颊上!「闭嘴,你这个外面来的野种,没有资格跟我说查莱卡!」

 

「帕绯‧查莱卡,妳的罪深重最终会连查莱卡的家门也无法踏入。」波宙利恰眼神淡然凝视她。

 

「闭嘴!要不是你,我又怎么可能过的这么委屈!」她大声的一吼,「我可是查莱卡真正的当家,父亲大人的目光也只能在我和母亲大人的身上,然而呢?他却被著母亲大人和那个贱人勾当,生了两个野种后,光明正大的带进我家的大门!」

 

「收回妳的话,帕绯‧查莱卡。」如死灰的目光突然像是点燃了一丝火焰,瞪著眼前的帕绯多了股惊人的气场。「就算没有父亲大人的援助,我和母亲大人以及马利耶也会过的安好。」

 

「哼,少说漂亮话了。」她冷冷的反讽。「父亲大人将所有的家业都交给你,就连我原本所有的权利和地位都剥夺,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你和那个贱人。」

 

「那是因为父亲大人早就察觉到妳的行为异常,不该将纯正的使命再托付给妳,真正该检讨的人是妳,帕绯‧查莱卡。」

 

「笑话,行为异常?」她笑著耸了耸肩,转身步伐轻盈的走到木桌旁。「我可是在执行神圣的使命呢,何来行为异常之说?」

 

波宙利恰目光专注地凝视她,「就算给妳再多的救赎,也无法洗净那身被邪恶染指的心灵。」

 

帕绯抬头狠瞪了他一眼,狰狞地目光一闪即逝,抬手、身后的一行人低沉的声音,以诡异的音调起伏吟唱咒语,没过多久,波宙利恰的只觉得心室像是遭人狠狠的掐住──呼吸逐渐转为困难……直到她停下吟唱后,那股令人窒息的黑魔法才停住。

 

无法做任何的反驳和反抗……他只能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等待对方不知要在何时下手。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太疼痛的,再说,我们好歹也是姊弟呀。」帕绯灿笑著凝视波宙利恰,从她的笑颜看来,仅只是直叫人心底发寒。下一秒抬起葱白的粉掌,勾了勾指尖,在她身后的黑斗篷人群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将藏在暗袋里的黑色木盒取出、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手中。

 

他不明白她现在有什么企图,尤其是她手中现在所拿的木盒,上面隐约散发的不详的邪恶气息──只见帕绯将盒子轻轻地开启,精致的六角玻璃瓶从中取出,指尖扣在瓶口、左右摇晃,漾著鲜艳暗紫色泽的液体晃动,霎时,波宙利恰心中自觉不妙!

 

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稍微抬头瞧了对方一眼,看他紧戒成这副模样……啧啧,她笑得更是开心,「把他的头架住。」

 

看他紧咬著双唇,无论其他人如何扳都不愿意开口,使劲的程度让丝丝鲜血从嘴角蔓延、顺著刚毅的下颚滑落。

 

「你认为可以活著离开这吗?」帕绯神色一沉,瞳孔里看不出情感波澜。「逼他张嘴。」

 

一旁的人看见她那副冷淡漠然的模样,顿时间踌躇了一会儿,随即耳边就听见那道温柔但冷漠的声音响起。

 

「还是说你想要试试看这东西的能力呢?」

 

听到她这样一说,旁人脸色突然刷白了,从宽松的衣袖中抽出一只漆黑的铁针,走到毫无抵抗的波宙利恰面前,「……原谅我,爵士。」细声地说完后,手边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准确地将针插在他的左胸口。

 

听了他闷哼声,那人低声吟唱的咒语。

 

别……别再唱了……波宙利恰的瞳孔四周布满了血丝,外在的力量似乎不断的拉扯他的意志,逐渐的他的耳边只剩下低吟的咒语,而他的灵魂……飘渺的像是仅用一条细线联系著似的。

 

再有任何知觉,或许──过不了这关了吧。

 

他的目光逐渐失焦,直到帕绯手中那暗紫的液体,透过他人掐著他的嘴、强制灌入后,他便什么都看不见了……也听不见了……

 

 

 

 

坐在华丽庭院中心的凉亭那,一名金发少年在里头。那双湛蓝的瞳眸有些失神的看了远方,但心思却不知道漂流到何处。

 

从他后头的石阶步道那走来了道人影,高大的身躯在一进入凉亭时,漆黑的影子随即遮去阳光,随即散发一股寒意──没错,是寒意。

 

现在正是达尔安克罗伊历届来,最冷的一次寒冬。

 

他回头看了那人,脸色有些淡漠的凝视对方,沉默一句也不回应;对方瞧见了,也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将披挂在身上的外袍褪下,随手披在他的身上。

 

「穿这么单薄会著凉。」

 

「……会吗?」

 

对方不太认同地皱了眉,但切斯夫罗他却也只是有些失神地笑了笑,随后默默地回头继续看著远处。

 

这样的情况……俨然也过了半年去了。

 

为了全力挽回性命垂危的他,利用黑魔法阵、召唤远古恶魔的方式,将他的灵魂一半推向深渊里,让他以半魔半人的方式依旧存活下去。但这样的代价下来,他的记忆似乎也变得有些片段模糊。

 

对于他自己的身分,自己的出生……只字片语无法完整表达,后来所知道的事情,也全都是透过旁人的方式让自己得知,才能将他脑中仅存的片段记忆重新组织。

 

对于他被带来的过去──那双湛蓝的瞳眸更显得空洞。没有归属感,找不到任何一点是容得下他的地方,要说到任何情感,他也只是一片空白。

 

──空白的宛如一张纸。

 

对于他来说,或许是另外一种的重生也说不定。照他们的语气来说,他们应该是自己的仇人,但此刻的他,内心除了空洞外、对他们更是没有任何感触。

 

也许也有可能随著破碎的记忆被拼凑后,才会有真实的体验──所以,当下的他,目前什么办法都没有,更甚至无能为力。

 

「呐,加奈多……」

 

无论怎么纠正他就是这样直讳自己的名,男子无奈地叹了气,随后坐在他的身旁。「嗯?」

 

「我还会有自由吗?」

 

听了他这样像自我询问、又像是向他人征求答复的问题,听了加奈多身子也不由得一震,碧绿眼眸瞬间定向依旧仰望天空的切斯夫罗。

 

有许多的话一瞬间涌入加奈多的思绪中,一时间开了口、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最后只是随著他一起望向他所看的方向──那片蓝天。

 

「我很遗憾。」

 

「哦,是吗?」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仿佛早已知道答案,只是无意打发时间随口问问罢了。随后又陷入了一阵永无止境的沉默。

 

沉默的时间难熬,他们的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外,就没了其他的声响……「过几日陛下会过来。」话一脱出,加奈多也有些惊讶的愣了一会儿,他说这个做什么。

 

「呵,这样啊。」切斯夫罗轻轻地笑了。回到那个华丽的鸟笼里吗?目光寻找令人炫目的刺眼阳光,随后双眼瞇成了一条线。「那这是我最后一次体验到鸟笼外的空气吗?」

 

看加奈多面色沉重的模样,切斯夫罗倏然站起身子,伸了腰。「嗯……加奈多爵士。」他将手伸向对方。「您能够允许和敝人到街上走走吗?」

 

看了他的手,加奈多愣了好良久。随后握紧双拳,面带从容地站起身。「如果你想,陛下会愿意带著你上街的。」

 

「……或许吧。」切斯夫罗笑著暧昧的回答。

 

「走吧。」

 

加奈多领在切斯夫罗前头,和他一同走向大门的方向,步出宅邸进入热闹的街道。

 

他和他能够这样并肩而行,这样的情况以前似乎都没有过。现在的切斯夫罗温和、柔顺,不再反抗。他对于这点应该要感到满意,毕竟这是他最后预测出来的归途。

 

在怎么难驯服的野生物种,最终也会被磨光利牙,乖巧地待在牢笼内,只是他的心里却深深烙印了遗憾和……不舍。

 

「爵士,停一下吧。」

 

听了切斯夫罗的声音后,加奈多随即停下步伐,回头看了与他相差数步距离的人影。纤细的身形,出众的外貌,那双可以摄魂的瞳眸专注凝望眼前摊位的饰品。

 

瞧见他的反应后,加奈多从容的凑上,看了他所注视目标物。

 

那是一只碧绿的玉石,上头利用银饰装饰,制成的颈链。这东西不是相当贵重的物品,或许也只能算是一般寻常人民装饰的小饰品。只见切斯夫罗将手缓缓探去,碰触坠炼后、拿起。

 

「你要?」

 

切斯夫罗笑而不答。

 

不明白他内心在想什么,不过看他的模样,也能大概推敲出他的目的。加奈多抬头看了摆摊位的那人,对始终无声跟随在身后的人命令。「赛特,付款。」

 

「是的。」

 

随后加奈多领著切斯夫罗要往前走时,对方却一步也不愿移动,静静地站在原地。「怎么了?」有些纳闷地看了他。

 

切斯夫罗将手中的坠子紧紧揣在手心。「──没什么,走吧。」

 

他带著他在路上闲晃,直到天色暗下,热闹的街道净空后,他们才打算漫步回到宅邸。

 

这几半年下来,过的很平淡,但是他并不排斥。

 

「加奈多。」

 

「嗯?」

 

在进入宅邸大门之前,切斯夫罗出声再次叫住他。「晚餐后,愿意聆听我的罪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露出职业的微笑。「……随时欢迎。」

 

 

 

 

原本从加奈多的卧室敲门,得知他人不在;走到二楼的外阳台那向凉亭的方向看去,也没有看到半点灯火,更别说是暗影在晃动。

 

切斯夫罗原本冷静地情绪,在搜寻了饭厅、书房、交仪大厅、甚至宅邸别馆地小型教堂都找不到人影,脾气也逐渐高涨起来。

 

原本可以找到知道他动向的人,这时似乎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整栋宅邸巡视一圈后,他在要前往自个儿卧房的二楼梯口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切斯夫罗二话不说的疾步冲了过去,对方似乎也知道他的来意,不闪不躲的站在原处等待他的到来。

 

「你──」

 

「子爵,晚上好。」

 

切斯夫罗按下脾气,深吸了口气。「晚上好,加奈多呢?」

 

赛特浅浅一笑。「主人已在书馆恭候您多时了,请您随我移动。」

 

书馆?切斯夫罗看著他走开两步的距离后,始终站在原地望著对方,对方也感受到他没有移动的意愿,连忙回头看向那人,浅淡的鞠躬。「子爵,请往这走。」

 

「这里还有所谓的书馆?」

 

「是主人私藏的房间。」赛特恭敬的老实回应。

 

切斯夫罗听到这样的回答,眉头不由得轻轻一皱。这时候让他到他私藏的房内,恐怕不单纯是聆听这般简单事情。

 

「请您安心。」察觉到对方心中不安的同时,赛特轻柔的前话安抚,后句铿锵有力的表示加奈多的立场。「主人绝对不会加害您的。」

 

切斯夫罗沉默了好半天,被他捉弄撩起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对于像他这样没有半分自由可言的笼中鸟,似乎也无法有太多的要求。

 

「……带路。」

 

「遵命。」

 

赛特领在切斯夫罗右侧的前方,两人再次回到加奈多的卧房外,只见他连敲门都没有,大剌剌地就将房门打开后,随后走到卧房左侧的墙壁前,带著洁白手套的手碰触有些突兀的灯台。

 

刹那间,他们的面前,地底出现了一道小路。

 

切斯夫罗紧戒地看了眼前的情况后,一句话也不说、沉默地跟著。

 

狭窄地楼梯走道,只有回荡两人走路地步伐声;没过多久,他们来到一处用灯火照亮的木门前。

 

「请进,子爵。」

 

切斯夫罗二话不说就一脚踏进房内。

 

在他进入房内后,屋内没有太多虚华的摆设,只是存在一柜又一柜的书籍,琳瑯满目的书籍被间隔成上下阶层楼,屋内少说也有五座木梯,而木梯则是引道道同一个方向──屋内的正中心。

 

埋首在书堆中的加奈多忽然抬起头,碧绿的瞳孔一眼精准锁定在切斯夫罗身上后,随后站身。「前方的木椅那坐著。」

 

赛特呢?切斯夫罗回头一看,原本站在门旁哪还看得见他的人影。

 

「我让他先上去了。」

 

「嗯。」切斯夫罗应了一声,随后依照他的指示坐在木椅上。目光巡视这里好几圈后,突然脑中浮现一股既视──好熟悉。

 

「喀」了声响,湛蓝的瞳孔再次看向眼前桌上多了杯茶,对方已经从容地坐在他的面前,从容的浅啜一口茶。

 

「来,说出你的罪,」加奈多将手上的茶杯轻轻地搁置在桌面,目光专注地凝视切斯夫罗。「我想信敬爱的主神会宽恕你的罪。」

 

看加奈多情绪沉稳,表情慎重专注,一瞬间对于他现在的身分完全连结在一起。是的,他原本是达尔安克罗伊首席的神职家族,更是所有教堂的大司祭,只是事情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将一般的行政事务托付给其他人处理,才得以暂时脱身,执行陛下交付给他任务。

 

愣了好一会儿后,再次回过神的切斯夫罗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羞愧,脸颊瞬间浮上羞红。「抱歉,失神了。」

 

「不要紧。」

 

加奈多似乎耐心、且专注地等待他倾诉,没有过多的逼迫和不耐烦。切斯夫罗对于眼前的这一切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平时加奈多吗?「你真的是加奈多?」

 

听到他这样一问,加奈多愣了一会儿,失笑了几声。「是的,切斯夫罗子爵。」

 

切斯夫罗对于自己失常的态度感到懊恼,随后叹了口气后,双手合十,低头。「我必须忏悔。」

 

深吸了一口气。「自从我醒来的那刻起,我就遗忘了所有的过去。或许是潜意识的抗拒和排斥,那些零散的记忆永远拼不出真正的原貌。听了你们说,我是来自北方的小村庄,因为爆发了大型的疾病后,导致全村几乎灭绝,赶到时,早已来不及只能抢救仅存的生还者。

 

我想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应该是要感谢你们,但每夜里缠绕著我的,却是一幕幕令人绝望又痛心的梦靥;在梦里似乎只能徬徨无助的哭喊,火烧村庄的景象令人畏惧……睁开眼后,这些记忆就变得零碎,只能依稀记得一些影像。

 

是否因为我的软弱,背离了我曾经待过的家园,招致的惩罚……如果是的话,无论如何,就给予沉重的惩罚。」

 

加奈多眉头逐渐地深锁,心思不由得更加沉重几分。「在失去记忆后,或许是为了给你一个全新的未来,让你用不同的视野和角度去观察周遭;这些记忆……不会消失,只是暂时潜藏在心底的角落,直到你有足够能力能够去承受时,自然会再浮现。」他双手握十,垂下的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相信主神会怜爱世人,疼惜所有他的孩子,用祂温暖的光芒持续照耀著,让你有朝向明日继续的动力。」

 

「是吗?」他像是自言自语的问著,眼神有些无神地望著前方。切斯夫罗忽然觉得眼前的人,虽然在自己的面前,但是却有一种距离很遥远的错觉……为什么?打从心底的无法信任?或者是……

 

切斯夫罗突然一惊,那双鹰隼般的碧绿双瞳正紧盯著自己──加奈多嘴角抿直。

 

「多信任我一些好吗,切斯夫罗。」

 

切斯夫罗身子僵了一下,湛蓝瞳眸看对方将手缓缓地伸向自己的面前,他却……在那一瞬间,什么也动弹不了。直到那双温暖的掌心轻贴在他的脸颊边。

 

他们就这样维持这样的动作,僵持著,互相对视的这段时间像是滩静止流动的湖水,却因为一颗小石子丢入湖中,撩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直到湖面再次恢复成往常的平静,切斯夫罗回别他的掌心,反手将藏在衣袖内的东西交到加奈多的掌心。

 

「这是……?」加奈多低头看去──这不是黄昏时买个他的吊坠?他有些疑惑的抬头看著他。

 

「看起来很适合你。」他笑了笑。「这些日子,我也给你带了不少麻烦不是吗?虽然这小东西仍然是花你的钱买的,但还是觉得适合你就强塞给你了。」

 

听到他这么说,加奈多心室一紧,紧握手中吊坠良久,随后掌心一松,将物品推到切斯夫罗面前。「我没资格收下这个贵重的礼物。」

 

「我到觉得你比任何人都还要适合。」

 

「切斯夫罗……」加奈多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的心室因为愧疚、自责、悲伤……以及些许的喜悦占满。再次看向手中吊坠一眼,目光随后凝望向切斯夫罗。

 

「……必定加倍珍惜。」

 

「那就好,」他站起身,朝他浅笑。「我也该休息了。」

 

笑靥宛如天神身旁的圣行使者,原本也应该是洁白纯净的羽翼,如今却也因为他的关系,被染黑了一片……看著准备要开门走出的切斯夫罗,加奈多二步做为一步,在微开的房门用力拍下,房门碰的一声!

 

「加……」

 

切斯夫罗下颚被他揪起,看著他的脸逐渐放大,双眼地视野中也只剩下那双碧绿地瞳孔。

 

加奈多的动作有顷刻停顿,随后在切斯夫罗的嘴角轻柔的一吻。

 

「早点休息。」他将切斯夫罗身子往自己的方向一带,打开了房门后就将他推出去,随后关上。

 

被他关在门外的切斯夫罗原本空白的脑袋,渐渐运转,想起刚才的情况,除了错愕之外,他只觉得眼眶一阵湿润,泪花毫无预警顺著净白的脸庞、滑向下颚,最后滴落在他的掌心,碎地不成形……

 

为什么?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紧缩的心口,令他疼痛地难受,难道和他和平的共处,对于这个身体潜在的记忆中,是个最沉痛的……耻辱?

 

同时,在门另一面的加奈多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大掌依旧停留在门把上,沉思了良久后,深叹了口气,目光却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坚定。

 

 

 

 

隔日的清晨时分,冬季的日阳似乎升的比较缓慢,天色还是一片漆黑时,加奈多宅邸外传来些骚动的声响。

 

两匹马声嘶的低鸣后,踏了几步并乖巧地停留在原地,坐在前头穿著俐落黑衣套装的男子立刻跳下,先是轻敲了敲车门。「陛下,到加奈多爵士的宅邸前了。」

 

「嗯。」他则是主动掀起车窗前的幕帘,目光看向宅邸的某处角落,抿直了双唇,思绪却已经不知飘向何处,直到车门那又传来两声不急不缓的敲门声,他才将思绪再次拉回。

 

「陛下,请恕属下这么晚才来迎接,外头天冷,是否能请您移驾到敝舍内休憩?」

 

听了那声音后,纳夏嘴边忽然扯起一抹微笑。「开门。」

 

「是。」

 

在车门的同时,锐利的黑瞳迅速地锁定在那人身上,对方不卑不亢的挺直背脊,与他对视。

 

「爱卿,这次还有什么话要对本王说的?」

 

加奈多沉默。

 

「需要再多给上半年的时间观察吗?」

 

「承蒙陛下关爱,已无必要,记忆的部分已经传导得差不多了。」

 

「哦?」纳夏似笑非笑的凝视对方。「看起来这次爱卿的处理的情况,相当俐落。」

 

「请陛下您保重身体,天冷、不嫌弃的话请您往内移驾。」他回避了他的讽刺的笑语,语气沉稳的回应。

 

纳夏看他的无动于衷的模样,沉默了好一会儿的时间后,抬脚跨下了马车,在双脚稳稳踏在地面后,加奈多立刻召起火球悬浮在前头,指尖从容地向前一指,刷的一声,俐落地展开两道火光直通宅邸大门。

 

「陛下,请。」

 

语毕,他也没有多搭理上话,昂首、跨步笔直的朝著宅邸的方向走去。

 

一进到加奈多的宅邸后,纳夏先是顺著加奈多所指的方向走著,但目光却四处地凝望。

 

这里他来过不少次,但这次的气氛却比起之前没有如此的死寂,为了他,倒是做足了多少事啊。他随著加奈多走进别馆的书馆,在一个灯台巧妙掩饰下,机关缓缓启动。

 

藏在石墙后的是一另一处的书层,里面夹杂了不少的书籍,但却都是用来召唤恶魔的藏书。纳夏指尖滑过其中一排的书籍后停下、并抽出在指尖落下的那本黑壳的书籍。

 

厚重的外层,披上一层层的深黑皮革,摸起来粗糙又沉重。翻开封面,里面的内页像是富有生命般不断地翻页,直到翻近了半本书后,才静止了动作。

 

寒漠的黑瞳看著内页展开内容一会儿,眼神里闪过些许的情感起伏,大掌拖著书背,抬起右手碰触上面的暗褐色的文字,像是倾注了所有的情感般轻柔的抚拭。

       

倏然间,暗褐的文字仿佛有了生命似的,从粗糙的牛皮纸上缓缓跳动,最后浮起围绕在这房间内打转!文字逐渐拉成了一片的褐色液状,拼凑出一张模糊的人脸,那样的表情显得凄凉,却又有些诡异。

 

张起的血口直扑向纳夏,再要接近他的同时,一道深色的黑色薄膜阻挡在血色人脸和他的面前,弥漫的黑色电流直接缠绕在人脸上,使它的表情更加的纠结。

 

纳夏伸手碰触它,那张血色人脸顿时更加张狂和愤怒,就算不断被黑色电流蒸发、化成黑烟消散在这房间里,也要极尽所能的对他反扑!

 

「我会明白你等待的痛苦……再忍耐一些时间,我会给你一个完整的躯壳,让你再次回来到我的身边。」

 

所以在这之前,他不容许有任何一丝的差池。纳夏将书轻轻阖上,低声的吟唱咒语,原先聚集成人脸再次逐渐地融化,灵魂像是再次被撕裂般的痛苦,无声但能够明白它的痛苦──化成一滩暗褐的液体后,下一刻直接直冲向纳夏手中的黑色书籍。

 

直到四处再次恢复平静,纳夏拿起手中的书想也没想的就走了出去,在他走到门口时,在房间内的另一人出声了。

 

「……陛下,应该也够了。」

 

够了?纳夏沉默不语,只是缓缓转身、看著对方。直到看见他的目光后,他的脸色更是凝重。

 

「本王做事自有分寸,不劳爱卿费心。」

 

「但陛下,这已经不能算是爱,而是囚禁了不是吗?」擅自加注、打著爱的旗号,囚禁对方另一半的灵魂……这样的事情也已经过了好几年。

 

「你是在舍不得切斯夫罗?」

 

「没这回事。」

 

「本王明白你在想什么,加奈多。」他的神色一沉,目光锐利的直视对方。「别轻易妄想挑战本王的底线,本王已经做很大的让步了。」

 

「属下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但陛下,」加奈多不卑不亢地挺直背脊。「珍重现在拥有的,别再拘泥过去。」

 

「不可能。」纳夏铁青了脸,失去了以往的从容。就算他已经从加害人身上加倍地付诸伤害,但仍然填满不了他内心的空洞。

 

只要阖上眼就能想起他临死前的惨状,没有办法传达他的声音,从他的眼神里也可以深刻的明白他对他的恨意,他当时是多么的深信神……但祂却有听到或给予任何的回报?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只能无能为力的看他从痛苦中死去,连拉住他的手的资格也没有。那么就算他现在坠入黑魔法的深渊,也要将他再次带回到自己的身边。

 

「这本书……还有容器,本王都会带走。」

 

「陛下,纵使记忆诱导告段落,但现在的时间入皇宫并不适合!」

 

「本王自会拿捏考量,走了。」纳夏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留下加奈多一人。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眼底划过了无奈,随后走在纳夏的前头,走出了暗房、朝著切斯夫罗的房间走去。

 

 

 

 

这一晚十分的不平静,无论他在床上如何的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安稳的入睡,穿著一身轻便睡袍的切斯夫罗下了床,走到阳台旁的藤椅那静静的坐著。

 

脑子里想到的都是昨日发生的事情。加奈多的吻,那房间带给他的既视感,以及不明的心痛……或许记忆全部不记得,照著加奈多的说法是轻松了不少,但身体……他垂下双眸,看了自个儿的双手。

 

身体似乎有著无法言喻的抗拒,对于这样的事情感到相当的痛恨。深陷在自己思路中的切斯夫罗,完全没有意料到房门已经遭人开起,一前一后走进房内的两人先是到卧床那看了人发现不在后,接著在房内绕了一圈来到阳台的位置。

 

从黑夜的布幕中,掀起一道白色的帘幕,温和第一道曙光透过阳台的窗台洒进屋内,照在切斯夫罗的身上。

 

那头耀眼的柔顺金发,瞬间显得闪耀更加有光泽。切斯夫罗下意识的回避阳光,却也在瞬间发现屋内多了两道熟悉的人影──

 

「陛下、爵士,二位日安。」

 

纳夏看了他的样子,不禁挑了挑眉,「爱卿一整晚没睡?」

 

切斯夫罗一边站起身子、走向纳夏的面前行了礼。「是的,陛下。」垂下的目光突然看了纳夏手中的黑皮书,身子顿时愣了愣。

 

「本王是今日要来接你回去的,你怎么想?」

 

「……陛下决定怎么做,切斯夫罗就怎么做。」

 

没有太多情感的传达或流露,他只是这样乖顺的依照他的指示行事,作为容器这样的他应该是相当完美,但是他绝不自觉得感到烦躁。握著书的大掌忽然用力的掐著,却一时间语塞不知该说什么──目光迅速的在他身上暼过后,开口问道:「本王给你的银坠呢?」

 

银坠?话题转变得太快,切斯夫罗愣了一会儿。「感谢陛下出借银坠给切斯夫罗,是该归还的,请您稍后。」话一说完,他即刻转过身走到床边的床头木柜旁,拉开抽屉、将躺在里头的银坠小心翼翼地取出,捧著回到纳夏的面前。

 

「陛下,请您收下。」

 

他抬起另一手却腾在半空中,眉头不自觉得越锁越紧……为什么……竟然有一种被拒绝的懊恼和烦躁!

 

「陛下?」

 

纳夏目光顺著看去,对方带有疑问的口吻,表情明显疑惑。「……东西先替本王收著,马上跟本王回去。」

 

切斯夫罗愣了好一会儿,「……遵命。」看著他离去的背影,他似乎一时间无法现在的行为。捧著银坠的他走向站在房间另一处角落的那人,却始终与他保持小段的距离。「爵士……」

 

「路上小心。」

 

「嗯。」他抬头看见对方那双碧绿的双瞳愣了良久,随后眉间舒展、轻柔的微笑。「你也是,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

 

加奈多忽然间伸手扣住切斯夫罗的手腕,压低身子将脸靠近他的耳际。「……别太相信陛下。」

 

──什么意思?

 

切斯夫罗立刻抬起头,瞬间四目交接,他却从他的眼底看到了担忧……「加奈多你──」

 

「之前我没做到的,这次我一定会履行。」

 

凝望的那双碧绿双瞳,比起以往的冷漠有著对立的情感……切斯夫罗顿时视线模糊了,直到他觉得眼眶一热,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他有些错愕地碰著自己的泪水,又来了。这是第二次。但这次的情况他似乎有股无法言喻的直觉,如果这次没有把握问清楚,或许他就很难在往后的日子得到答案──他伸长双手向著加奈多,原本握在手心的银坠也随之掉落在地毯上。

 

「对我的承诺是什么?告诉我你到底亏欠我什么?」

 

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介入在他们之间,俐落的动作一个箭步将他带离加奈多好几步的距离,而加奈多的神情也随著他们之间距离,情感的温度似乎也退回了原点。

 

那双长了薄茧的大掌勾起食指,轻轻地擦拭他眼角残留的泪水。「本王明白你舍不得离开加奈多爵士,但你要记得,你是本王的。」

 

纳夏的语气不轻也不重,但这些话也不像是对切斯夫罗说,而是对他目光落在的目标喊话。加奈多抿了抿唇,「属下去准备车马。」

 

切斯夫罗在纳夏的怀抱禁锢下无法动弹,目光只能盯著他离开房门的最后身影──倏然间,他的下颚被纳夏掐住,命令式抬起对向对方冷冽的目光。

 

「你们刚在说什么?」

 

……不要相信陛下。在恐惧的同时,心底却回响起了这句话。切斯夫罗抿直唇,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要对本王说谎,爱卿。」说话时他的指尖力道也逐渐加重。「欺瞒本王不是件好事,你该明白的。」

 

切斯夫罗因为纳夏身上散发出的肃杀之气,不自觉得身子轻微颤抖,像极了受到惊吓的小兔子,看在纳夏的眼底却更不是滋味。

 

这样的他无法控制,甚至──根本不知如何控制起。这样的人他也见得多,为什么唯独就只有他会让他心底产生迷惘、烦躁!直到听到对方疼痛的低鸣后,纳夏顿时停住了手边的动作。

 

目光有些恍神地看著切斯夫罗──纳夏牙一咬,松开扣在他双颊的单手,下刻弯下腰,将掉落在地面的银坠捡起,随后的动作却著实地吓著切斯夫罗。

 

他握著银坠的链子,分别一左一右地绕过他颈间的两侧,将银坠再次带回到他的胸前。「……抱歉。」

 

「陛下……?」切斯夫罗有些惊愕了。

 

纳夏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身就往房门的方向走去。愣在原位的切斯夫罗看了他的身影好会儿后,忽然察觉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他扔在一旁角落的黑色外皮书籍。

 

那本书是刚才陛下手中拿著的那本吧?切斯夫罗快步走到书旁,弯腰直觉就是想将书给捡起。倏然,一股黑色的电流像是排斥般的打掉他接近的手!

 

「呜!」疼痛的瞬间切斯夫罗将手抽回。怎么回事?

 

「爱卿?」原先要走出门的纳夏回过了头,看见他站在那,并用左手包覆著右手收在胸前,顺著他的目光看去──地上那本的书!他立刻一步并两步的走到他的面前,拉出他的右手。

 

原本白嫩的掌心瞬间红了一片,还有些微渗血的情况──灼伤?这是排斥?

 

纳夏面色凝重地看著伤口后,双手将他的手给包复住,随后嘴边轻轻吟唱著咒语,随著他哼唱的声音越是轻快,被他包覆的双手则开始散出点点萤光,直到他停下念咒,光线逐渐淡化。

 

纳夏凝望切斯夫罗被灼伤的右手,渗血的情况已停止,手边似乎也多了一道浅浅的薄膜包覆著。

 

「陛下,这不碍事的。」切斯夫罗惊讶了下后,立刻将手给抽回。垂下眼眸看著刚在被他护住的右手,沉默良久后,「谢谢您,陛下。」浅浅的微笑。

 

纳夏看到他的神情不自觉得一愣。难道将他的灵魂一半推给恶魔后,会有这样性情大变的情况?他现在的态度,这样的表情以往不曾出现过,或者加奈多──纳夏的神色一沉。他有动过什么手脚?

 

他看著纳夏神情瞬间冷如冰,与那双黑瞳四目交接时,心脏却有一股被冷空气包围的感觉。「陛下?」

 

听到切斯夫罗的声音后,纳夏倏然换了个神情,那股阴森肃杀的神情荡然无存。「爱卿还好吗?」

 

但他却在那时有股无法言喻的恶寒。切斯夫罗勉强地笑了笑,「切斯夫罗没事,还劳烦到陛下您亲自替切斯夫罗疗伤,感到万分抱歉。」

 

「小事。」纳夏弯下腰拿起书站起身后,斜睨了切斯夫罗。「既然没事,那就直接回皇宫了。」

 

「好的。」

 

切斯夫罗默默地跟随在纳夏的身后走著,目光却流连不已地望著他经过的每一处,甚至是小小不起眼的角落。在这里,有太多无法解释的事情……他醒来后所有的记忆遗失,但这个身体却对这个环境有著强烈的排斥,他的身体反应告诉他还有许多事情,都被抹灭隐藏起来,而这个关键会落在加奈多和陛下的身上。

 

如果要更能够透彻的了解一切的话……

 

「你还要派这个人作为爱卿的总管?」

 

切斯夫罗听了纳夏略带讽刺地问话后,立刻抬头看了。站在宅邸的大门前是加奈多和他的从属。

 

「属下认为这并无任何不妥。」

 

「你认为本王会答应?」

 

「不得不答应。」加奈多那双碧绿的瞳眸随即锁定纳夏的黑瞳。「陛下,属下相信派赛特到子爵的身边,无论对陛下或子爵,绝对有利无害。」

 

为何不说是为了安插眼线呢?加奈多。纳夏嘴角勾起。「爱卿觉得呢?」

 

站在旁的切斯夫罗看了加奈多后,随即看向纳夏的侧脸。「这段时间也多亏加奈多爵士的细心照顾,如果爵士愿意、陛下也允许的话,那么请让赛特来到切斯夫罗的身边。」

 

倏然间,小小的火花顿时间引燃,瞬间熄灭。纳夏的眼眸中染上怒火,冷睇切斯夫罗,随后保持往常不带任何情感的微笑著;加奈多略带欣慰地看著他,温和不像往常的他。

 

「好,走了。」

 

「是,陛下。」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

 

 

 

 

再回到皇宫的这一路上,马车内静谧,安静的仿佛没有人存在似的,但实际上他和陛下两个人,只是睁著一双眼的切斯夫罗在偏暗的车厢内,只能乖巧地坐著不动。

 

车窗的附近用黑色的幕帘遮蔽阳光,这个时间的阳光毒辣,切斯夫罗看了车厢的空间虽说不大,可以再让两个人进来应该不成问题,但因为礼节的关系无法让赛特他们进来……或者,这途中是否有阴凉处可让他们休息些?

 

切斯夫罗抿了抿唇,掀起黑色帘幕的一角,阳光的刺眼光线倏然间洒入,将灰暗的车厢内瞬间照亮,光线不偏不已的洒在靠在他肩上休息的纳夏。

 

他皱紧了双眉,双眼对向那道光线不自觉得瞇成一条线,有些不愉快。「……你在做什么。」说著,将抬起手将切斯夫罗扣在帘幕旁的手抽走,让帘幕再次垂落,四周恢复先前的灰暗。

 

「陛下,外头也快正午了,是不是要稍微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下?」

 

「嗯?」休息……纳夏想也没想的就伸长手向帘幕,拉了个小角落看去……阳光真的很刺眼。随后敲了前方靠近车夫位置的木窗。「到哪了。」

 

「回陛下,现在已经看到皇宫的护河,正准备要进去了。」

 

以这样的距离大概推测还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的路程,纳夏侧脸看向身旁的切斯夫罗,那双湛蓝的瞳眸与他对望了好一会儿,在对方的眼神里他看不到如往常的般怨恨,空洞……有的也只有纯净的色泽,是真正完美如天空色泽般的湛蓝。

 

「啧。」纳夏有些焦躁的咤了声,「改道去旁边的树林休息,半小时候在出发。」

 

「是。」

 

在车夫的回应后,整台车的方向随后往右侧的方向移动。已经清醒的纳夏坐挺身,深邃的黑瞳静默的直视前方,却陷入了思考。

 

他不明白他的个性会因为一半奉献给恶魔后,就会整个性情大变?依照加奈多所说,如果是当时记忆也随著半个灵魂被抽离,那么现今在他面前的则是他最原始的面貌?

 

不,如果真的如此,或许有可能是他在仪式里动了什么手脚……那家伙……想了想纳夏的脸色更是一沉。

 

「……谢谢陛下。」

 

沉默许久的车厢内突然传来另一人的声音。纳夏抬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谢什么?」

 

「感谢您体恤。」

 

「他们可是本王的子民,这些必然的不是吗?」

 

切斯夫罗微微地笑了。「是的。」他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加奈多要他留意陛下,虽然从一开始他和他接触时,心理有恐惧,甚至因为他身边散发的肃杀气息也令人产生畏惧,但该是温柔、细腻的地方也没有遗漏掉。

 

虽然他的身体本能告诉他,对他还是有所恐惧,但另一方面却不自觉地向他靠近,像这样的人不应该是什么恶人的……才是。

 

他们休息了一会儿后,随后再次启程进入皇宫,直到正式进入皇宫内部,他和纳夏穿过复杂的长廊,沿路的华丽花园和造景令人无法移开目光,和加奈多宅邸里的简约相比,这里太过分的华丽。

 

也许正因为这里是整个王国中心,位居首领独有的专有美景……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喜欢那份简单的纯净。

 

随著他们的步伐一步步向前,位于东方的那座高塔距离逐渐近了。切斯夫罗心理同时也掀起了些许的不安。

 

在路途中,随侍在纳夏身旁的他走著,通往东塔的路似乎比想像中的还要宽敞、还要看不见底。

 

路上经过可见的人也越来越少,最后来到东塔的正门时,厚重的铁门紧闭著,听了前头领路人的呼喊,那扇门像是回应许久未回的主人似的,缓慢地由外往内打开。

 

牢笼……湛蓝的瞳孔里显得有些空洞,他对于这个地方虽然陌生,却又打从心底有股熟悉及厌恶。

 

早已迈开步伐走近塔内的纳夏听了身后没有随行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痴痴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半步的切斯夫罗,嘴边勾起笑。「舍不得加奈多爵士的住所?」

 

切斯夫罗目光对向纳夏,看了他不带任何情感的笑,胸口不由自主的抽痛一下。「回陛下,没这回事。」回敬了微笑后,抬起跟著走进塔内。

 

他们俩个静静的前进,没有交谈,一前一后的来到位于塔顶,他切斯夫罗的房门外。站在门前的切斯夫罗看著被擦拭到发亮的金色门把,伸出了手却迟迟没有握向门把,只是停在半空中──不想打开。不要打开那扇门!

 

心中强烈的恐惧让他无法下任何动作。

 

「陛下──!」切斯夫罗惊讶地大声呼喊了。

 

纳夏抓著他踌躇不前的手,朝向门把过去,顾不著他的反抗硬是开了紧闭的那扇门。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熟悉不已的房间。在门旁附近摆放与人同等高的洁白花瓶,上头用金画著象征国家的火鹤花,还有几朵花绽放;桃木书桌上放了几本书籍,还有阅读到一半夹著一片押花隔著,保留他之前最后离开房间时的模样,一页也没有被人翻阅或更动过;风透过微开的窗吹了进来,朝著他们迎面扑来。

 

在这个干净简朴的房间里,看不到任何过分奢华的摆设和饰品,但同时这份简单和干净,却也让切斯夫罗心底重新蒙上哀伤的色调。

 

他不再做任何挣扎,任由纳夏从后将他抱在怀里;而他将脸埋在切斯夫罗的颈肩,鼻尖嗅著从他身上与发梢传来的清淡香气。

 

──回来了。

 

同一句话在两个人的心中同时响起,但温度却有截然不同。切斯夫罗静静地凝望这屋内,鼻尖闻著火鹤花散发的清香,心情却是无比的沉重。

 

「……在害怕什么?」

 

害怕?切斯夫罗顺著声音抬起头,看了纳夏的脸,那双冷冽的黑玉紧凝望著他,健壮的双臂将自己紧箍在他的怀中。他的身体……在颤抖?

 

「没什么,陛下……」

 

「本王说过厌恶这样的态度。」纳夏皱了皱眉,放开怀抱后起身走到纯白沙发椅坐了,翘起单脚,「过来,本王需要好好和爱卿谈谈不可了呢。」

 

切斯夫罗的脚步踌躇了,在第一时间并未踏出第一步,湛蓝瞳眸里倒影的身影,眉头更是不禁再次的深锁。

 

「切──」

 

「陛下。」他主动打断了纳夏的话,抿了抿唇,扯起一抹苦涩的微笑。「切斯夫罗明白的,只是……能否给切斯夫罗一些时间去适应。」

 

……给时间?一股心烦气躁的情绪升起。纳夏挑了挑眉,随后长腿一跨,步伐一步并两步旋风似的来到切斯夫罗的面前,大掌掐著他的下颚、挑起。「每个人都要本王给时间,那么本王的时间又该向谁讨?」

 

从容的笑靥在现今压迫的气氛当中已不复在。如此失控的纳夏……那副神情显得狰狞、焦躁不安,同样强烈的恐惧笼罩在切斯夫罗的心头。

 

「……陛……陛下……」下意识的双手不断抓著纳夏的大掌,随著对方的力道逐渐加重,切斯夫罗的呼吸也开始急促。

 

愤怒蒙蔽双眼的纳夏,忽然觉得手中的那人挣扎的幅度变小,漆黑的黑瞳看了一眼对方逐渐泛紫的双唇──他松开掌心的同时,另一只手将瘫软无力的对方捞起、靠在自个儿的身旁。

 

启了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能够明白的感受到怀中的人畏惧他,这和之前的畏惧有所不同……纳夏将切斯夫罗打横抱起、放在洁白的床褥上。沉著的眼眸凝视了他好一段时间后,纳夏一句话也不说,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随著房门关闭的那一刻起,切斯夫罗往侧边一躺摔在床褥,双手略带颤抖地碰触刚才被紧紧掐住著位置……

 

──那一刻,是真的想杀了他……

 

那股杀意是赤裸裸,让人无法忽视。

 

切斯夫罗闭起了双眼,整个人蜷缩起来。

 

既然对他有杀意,为什么又要把他接来;为什么又要在最后流露出那样的眼神……

 

「子爵。」

 

听了声音,切斯夫罗缓缓睁开双眼,湛蓝的瞳眸望向对方,里面潜藏些许的迷惘和疑惑。随后勉强的扯起抹微笑。「我没事。」

 

这句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赛特看了他的模样,握紧了拳、轻叹了口气。「一路上的颠簸,是否要属下替您准备晚膳?」

 

他轻轻摇了摇头,趴伏了回去。「不必了,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是……」赛特走向了房门,指尖要碰触到门把时停住了动作,「若您有任何吩咐请您尽管说,属下会随伴左右。」

 

「嗯,到时再麻烦你。」

 

听著再次关闭的门声落下,挂在脸上的笑靥也随之消失。

 

 

 

 

「子爵,晚上大典用这个白袍作为服装您还喜欢吗?」

 

昔日宁静的东塔今日热闹非凡。许多来自其他贵族的赠礼送到了他的房门外,外头走动的贵族、纳夏在西塔的夫人们更是一个接著一个的进来拜见。在他被纳夏接回皇宫的隔日后,由纳夏对外正式发布了他的存在,他的消息透漏给所有的贵族成员。

 

回到这才短短的三日,就马上有接见晚会呢……

 

切斯夫罗伸手轻碰了洁白的长袍,在衣领刷了一圈稀有银狐的毛皮制成的围巾,温和且柔软,顶级布料制成长袍似乎为他量身打造,衬托白皙的肌肤及如日轮般明亮耀眼的金发。

 

「很美。」

 

「是啊,穿在子爵的身上会显得更美呢!」宫廷礼师笑著附和。

 

切斯夫罗瞥了对方一眼,看了她动作后他自主的将手抬起,像著漂亮的娃娃般让人将一层又一层华丽的衣物搭在他自个儿的身上,一只雕刻成火鹤花的手环捧到他的面前。

 

「这个是……」

 

「这是陛下派人先送来给您的,子爵。」

 

──手环。切斯夫罗扬起一抹苦涩的微笑。「陛下还真有心。」

 

「小的来帮忙子爵您戴上。」

 

他没有回应上半句话,只是伸手将手环拿起后,轻放在自己的左手腕上,黄铜链子一圈又一圈的系在他的手腕。

 

在打理过后,切斯夫罗金色的长发不再随意披散在身后,而是规律、整起的束在脑后,洁白的套装显得他的洁净,仿佛就像圣堂壁画上的天使般圣洁。

 

「子爵,请您稍后些,陛下晚些时间会派人来迎接您前往。」

 

「知道了。」

 

守在房门外的赛特看了聚集在房内的礼仪师们退出后,抬手敲了敲房门,侧身走了进去。

 

「子爵。」

 

切斯夫罗听了声音,原先坐在窗前凝望外头的他回过头,抬起了左手,金属铜炼的摩擦声在静谧的房内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明白也做好觉悟……一直认为没有自由的这份枷锁我能够承受,但似乎错了。」

 

赛特目光原先凝望著他手上的手链,随后目光看向了他的神情,忍不住一震。虽然依旧微笑著,但表情却看起来泫然欲泣,带著轻松口吻说了。「这份大礼和束缚过于沉重,我想舍弃、在其他人的眼里也显得奢侈吧?」

 

「子爵……」

 

「赛特。」切斯夫罗打断了他的话,双眼凝视著对方。「我无法再麻烦加奈多了,也没有这个权利。」

 

他从濒死的状态被他救了回来,他有许多事物都是从他身上获得,他给了失去记忆、空白的他许多的关怀,纵使他的身体不断的抗拒这样的情感,但这些事实仍然无法否认。

 

「我现在要求的,只有将你知道关于这皇宫的事情,」切斯夫罗深吸了口气,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在我到陛下那之前,老实的和我说。」

 

赛特愣了愣。「子爵的意思是指之前在东塔的事?」

 

切斯夫罗点了点头。「虽然这点我有推敲出一些,但我还是希望能够从你这边听到消息。」

 

「但这些事……加奈多爵士应该有和您提及过。」

 

「不完全是事实吧?」切斯夫罗笑了笑。「我明白你所认定的主人只有他一个,而我,只是他命令下要看顾的人,所以他早已知道我后续的询问对你下令了是吗?」

 

赛特否认。「爵士并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但属下认为他不说一定有他的考量,这件事能否等待爵士亲自和您告知,而非透过属下这里……」

 

等他来和他说?还能有这样的机会了吗……

 

切斯夫罗思考了一会儿,抿唇,无奈的笑了。「当我踏出这扇门,恐怕也没那机会了。」

 

「子爵!」

 

「算了,既然本来就不带任何记忆,又以非人类的方式重生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本就该是不正常的存在。」湛蓝的瞳眸睨向对方,「……走吧,时间也该到了。」

 

赛特看了话说完后直向房门走去,踏出的白色纤瘦人影。他的身形看起来仿佛更加的透明,仿佛……随时都会从这处消失。他叹了口气,踏著迅速、稳健的步伐随后跟上了切斯夫罗的身后,亦步亦趋的随行。

 

往正门的路途中,安静的只有脚步声回荡在这硕大的空间里,一行人没有任何的交谈声响。象征切斯夫罗命运的门扉开启,湛蓝瞳眸迎接了外头斜下照耀的橘红夕阳,那光线逼著他不得不瞇起双眼。

 

抬手、光线照耀在他手上的银饰,透著淡淡地红光。

 

──面对现实。

 

这句话悄然在他的心中回响。原本停滞的步伐再次迈开,走入了马车内。随著车门的关闭,切斯夫罗的心也沉了下去。

 

 

 

 

来到了硕大华丽的皇宫前,他仰头看了那对雕刻著火鹤花的门扉,在门开的同时,他也清楚地感受到那些数不尽的目光全朝著他的方向看来。

 

向眼前看去,酒红的地毯笔直地向前延伸,一直到小阶梯的位置。那里站了个人,与他穿著相同的洁白色调,金亮的皇冠显得他的气势更加强烈几分,对方抬了手、指尖向著他。

 

顿时,周遭的杂吵声音停止。

 

「爱卿,来到本王的身旁。」

 

他勾起嘴角。「遵命,陛下。」

 

每每踏出一步,就觉得步伐更是沉重了几分;他迎接了许多贵族的目光,鄙视、谄媚、羡慕、忌妒、嘲讽,各种恶劣的情绪直白地朝著他的方向过来,这份沉重令他甚至觉得呼吸困难。

 

在他走到了这国家的君王面前,他将自己的手递向对方的手中,他抬头看了去──对方满意地笑了,笑容中充满了自信,但不是对著他。

 

「也该进行宣誓了。」

 

「是的,陛下。」

 

切斯夫罗听见身后那人的声音,身子不自觉得一僵,转了身过去,熟悉的身影、翠绿的双瞳与他的视线瞬间交错后,别过。

 

加奈多单手捧著镶金边的厚重书册,启唇、吟唱著咒语同时,书册也被风轻托起。「我加奈多‧都里,以达尔安克罗伊王国第十三任司祭,将以见证人的身份写下此次的纪录。」

 

「切斯夫罗‧加尔。」

 

他退了一阶、转正向著纳夏,单脚屈膝的跪在他的面前。「是的,吾王。」

 

「众人的见证,与本王的誓言承诺,在我国母神达尔安的凝视下,切斯夫罗‧加尔,你将献上你真诚心一心一意的奉献,」

 

「我切斯夫罗‧加尔,在众人的见证,母神达尔安的注视下,我将全心全意地奉献给达尔安克罗伊,」

 

「你的双手代替本王拥抱那些尚生存在不幸的孩子,给予温暖;你的怜悯和关爱,适时作为所有人的依靠。」

 

「我宣示,我的双手愿代替吾王拥抱那些可怜的子民,给予温暖;我将尽微薄之力辅佐吾王,让吾王将达尔安克罗伊带领至幸福的彼端。」

 

纳夏将掌心伸到切斯夫罗面前,「本王宣示,切斯夫罗‧加尔将成为皇室成员的一份子。」

 

「切斯夫罗宣示,将一心一意只为吾王,不左右于他。」他伸手将自己的手缓缓搭在纳夏的掌心。

 

纳夏微微收了拳,握了对方冰凉的手,轻柔的将他带起,「于今日起将正式身为本王的左右的亲密子臣。」

 

「切斯夫罗愿将生死托付吾王所有。」

 

纳夏听了切斯夫罗的宣言,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双湛蓝的双眸再次看向了自己,瞳孔中仅仅存在他的身影。

 

「──以生死的契约缔结,」纳夏微微笑了。「敬母神达尔安。」

 

在众人还未从纳夏话语中惊醒时,加奈多纪录的笔早已记录下最后一个字,失去魔法支援的书册阖上,缓缓回到他的手中。

 

以生死的契约缔结……切斯夫罗愣了好一会儿。

 

加奈多看了手中的书册,刹那间皱起了双眉……生死誓约……

 

「陛下……」

 

「怎么了,爱卿。」

 

「再怎么说切斯夫罗也只不过是个村民,陛下这个誓约实在──」

 

「你是要本王违约吗?」纳夏始终保持微笑。大掌搭了他的肩,将他轻推向一旁,「你的命一直都会是本王的,无论到哪都是。」快速地在他耳边呢喃后,向前踏步,在纳夏的接下的言行中这场正式踏入皇室关系的宴会很快的开幕。

 

他的耳边听不进走到他面前那些人所说的话,耳际旁嗡嗡作响著。那个强烈的宣示用词,他紧握系在手上的手链。

 

目光看著坐在前方的纳夏,高攀不起的那人。才短短日的时间,却让他觉得过了一好几个月般的久。

 

「子爵。」

 

那道声音将他唤了回来,他侧过脸看向对方。「加奈多爵士。」

 

「……回到这里身体有那里不适吗?」

 

「一切都很好,感谢爵士关心。」

 

「那就好。」加奈多他站在他的身旁,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的时间。就这样静静地待在这,虽然没有任何的言语交流,但这时候却也是令人感到安心和镇定。

 

「今日过后,恐怕很难像这样和你肩并肩站在一起。」

 

「是呢,但那些时间切斯夫罗仍会谨记在心中。」突然瞥见他胸前挂著一只碧绿的物品,仔细的看了一会儿后,他微笑著。「你带著它出来了。」

 

「它?」加奈多顺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隐藏在衣襟里的吊坠,「啊啊……是啊。」嘴角勾起、带了些许暖意的笑容。

 

「你很满意这东西切斯夫罗也感到满足。」

 

「这个才是我的说的话,切斯夫罗。」

 

他不太理解他的意思,抬起头疑惑看向对方。

 

「现在不必急著明白,」加奈多在舞会即将结束散场前,只是一个移步来到了他的正前方,将所有视线都阻挡在他自个儿的身后,双眼深深凝望著对方仿佛要将他的身影烙印在心底,「或许我没有资格说,但请相信我,到某日我会向你诉诸所有,到时,你愿意聆听我的罪吗?」

 

聆听他的罪……?切斯夫罗看了他的笑容有些恍惚,他的笑颜里充满了苦涩,同样的他心里也充斥著一股难以言喻的苦闷。

 

「如果是这样,我会等。」含笑,切斯夫罗眼神坚定地望向对方。「纵使之后的罪是让人多么地无法接受,但我会等,因我相信你。」

 

让人怜爱的孩子……加奈多拍了拍切斯夫罗的头。

 

 

 

 

舞会结束早已是深夜。

 

皎洁的月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特别的耀眼夺目。

 

待在房内的切斯夫罗褪下那些沉重的外袍,穿著了简便的素衣站在窗前。这样的沉静和舞会时的热闹截然不同,这样的月光令他沉醉,无法入睡。

 

他转身走到床架拿起了银白的罩衫披挂后,开了门朝著后花园的方向走去。穿越长廊,推开那扇沉重的门扉,花园里到处都是异常盛开的火鹤花。

 

就这样他一人,走到了火鹤花群的正中心,静静地坐著、仰头望著月光,寂静的仿佛与这夜里,这些花群融合为一体,就算从身后悄悄走来了高大人影也浑然不知。

 

纳夏来到了他的身后,望著他身影。瘦小的臂膀看起来相当的纤细,在月光的照耀下,身形显得有些透薄。

 

他从到他的房里到了床上没有找到那熟睡的人影,只是顺著没有关上的窗看了沐浴在月光下的火鹤花后,凭任直觉来到了这里,就这样找到了他的爱卿。也不清楚他在这待了多久,只知道他专注的神情从未从月光下移开。

 

想起舞会结束前加奈多和他对话的模样……纳夏心里五味杂陈地纠结著,不知不觉地走到他的身旁,轻拍了切斯夫罗的臂膀──倏然间他拧起了双眉。

 

对方似乎有些惊讶地别过头看向他。「陛下?」

 

「你在这待多久了?」

 

多久?这一问他到这真的没有想过。切斯夫罗愣了好一会儿像是认真地思考他的问题,顿时整个人被纳夏抱起!

 

「陛下!」

 

他急叫了声,手想抓住对方衣领、想起对方的身分却止住动作。

 

将他整个人抱起后,纳夏才发现那双光滑的裸足沾满了泥。「夜深你在外做些什么呢?爱卿。」

 

「呃……一时间无法入睡,想来外头走走。」

 

「你还敢一个人独自行动?」纳夏顿时间有些恼火。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切斯夫罗觉得一头雾水。「……之前,发生什么事了吗?陛下。」

 

被他这么问,纳夏反而愣一会儿,随后深呼吸叹了口气,「什么事也没。」既然他什么都不记得对他或许是好,看了对方越趋疑惑神情,纳夏浅笑了,「今日你和加奈多说了些什么?」

 

「只是礼貌性的问候,陛下。」

 

「是么。」纳夏随兴的突然抱著他坐在火鹤花丛里,将他圈在自个儿的怀里。

 

「陛下?」

 

「正好,」纳夏打断了切斯夫罗的话,仅只是仰头看著月。「这时间本王也无法睡,你就陪本王打发时间吧。」

 

「这不太好吧,陛下……」他认为这并不太妥当。「陛下贵为一国的君王……」

 

「我也是人,也是需要松口气。」黑玉双眸用余光扫了对方的神情,轻柔的收了收双臂。「你也是,这里只有你和我,不用太拘谨。」

 

「陛下……」他仰头望著那人的侧颜。

 

「你畏惧我吗?」

 

切斯夫罗愣了愣。「……什么?」

 

「你害怕我吗?」纳夏没有看著他,目光依旧望著夜空中的月轮。

 

他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他也无法揣测他内心在想什么。只是像这样一直充满自信的国王,竟然会说出这样的发言令他觉得讶异。面对他这样的询问,他自己又该怎么回复……一时半刻他也回应不出,沉默了好段时间后,忽然听见对方传来低沉的自嘲笑声。

 

「回答不出来了吗……我想也是。」纳夏嘴角扬起,眼底却没有含任何笑意。

 

忽然有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他的右颊,顺著这手边传来的冰凉温度,他有些微愣的缓缓低头看去。

 

「抱歉陛下,切斯夫罗没有马上回应您。」他看著纳夏浅浅的笑了,「切斯夫罗思考了好一会儿,或许有可能会被降罚,但还是坦诚地说了。是的,我畏惧著陛下您。」

 

看了他的神情一会儿,没有任何的惊讶和波澜,黑色的双瞳只是单纯凝望著自己,似乎等著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切斯夫罗深吸了口气。「切斯夫罗没有之前的任何记忆,但身体的本能让切斯夫罗感到畏惧,陛下的言行、陛下的想法……」

 

「……所以现在的你,想逃离这吗?」

 

「是的。」

 

──果然。纳夏虽然深知会有这样的结果,但身子仍不由自主的一颤。

 

今日的陛下果然有点奇怪。切斯夫罗看了他的神情好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样毫无自信的神情是他第一次见到的。「陛下您身体不适吗?」

 

「……我?」他听了他的询问,纳夏摇了摇头。「没这回事。」

 

「如果可以的话……」切斯夫罗深吸口气后,「若不介意能够和切斯夫罗说说吗?虽然切斯夫罗没办法给什么实质的建议……」

 

纳夏诧异的看向对方。「就算畏惧著我也要听我说?」

 

切斯夫罗点了点头。

 

真是个好孩子……冰封已久的内心似乎流入一股暖意,纳夏嘴角浅浅一勾,「你会后悔的。」他将脸埋入切斯夫罗的颈肩,嗅著他身上自然而然的浅淡香气。「现在只要让我这样抱著你就好。」

 

「陛下?」

 

一声轻轻地试探,对方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环抱自己的那份重量逐渐加重……不是吧……切斯夫罗脸色渐渐的刷白,「陛下……陛下您可以回应切斯夫罗吗?」

 

沉默了好段时间,他在自己的耳际边听见了一道平稳的呼吸声。切斯夫罗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乖巧地待在那一动也不动的,望著月轮迎接下一个日出。

 

等切斯夫罗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回到自个儿的房内。他什么时候睡著的?

 

他眨了眨湛蓝的瞳眸巡视著四周后,缓缓地步下床,原本开启的窗户如今被人关起,今日的天空似乎蒙上一层灰云,没有刺眼的日光似乎觉得身体比较轻松了不少。

 

叩叩──

 

「请进。」切斯夫罗一边回应著、一边回头看向门方向。

 

站在门边的赛特恭敬的一个欠身。「子爵,日安。」

 

「是你送我回来的?」

 

切斯夫罗一问完,看见对方愣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下一秒即意识到昨日的事情,还有那位异常的陛下。

 

「陛下有令,吩咐若子爵您醒了,请您到他的书房一趟。」

 

「明白了。」

 

赛特看著切斯夫罗平静的走到床沿,他摸不透他的内心在想些什么。昨日在后花园的情况他全部都看在眼里……明明都看在眼里但他怎么做就是不明白,陛下的反应和态度,有别如往常,令人起疑。

 

那时,若无其事地和子爵在一起,两人没有任何的丁点摩擦……

 

赛特熟练的替切斯夫罗扣上衣领的最后一颗扣子,抽出搁置在旁木柜上的丝带,轻柔的系在切斯夫罗的领间。

 

事后走向门边将门先行推开,微低下头。看著切斯夫罗的身影从面前经过。「……子爵。」

 

「怎么了?」切斯夫罗回过头看了赛特。

 

他还是决定出声叫住他了啊。赛特暗自叹了气,抬起头目光专注地凝视著他,「这样说虽然逾矩,这次的陛下的命令您如果想回避的话……」

 

「你会跟我去的对吗?」切斯夫罗打断了他的话,看著他微笑著。「既然如此,我根本就不需要畏惧。」

 

「子爵……」

 

他看著切斯夫罗对著他浅笑,别过身,迈开步伐向著大门的方向走去。他看他的样子似乎想通了什么,亦或者是因为没有了过去的包袱,所以显得格外的轻松。

 

……尽管如此,但愿别再次受到伤害。赛特轻叹了,随后无声的步伐飞快地追上切斯夫罗的身影。

 

 

 

 

「我受陛下的命令前来。」

 

他走出了囚禁的东塔,来到皇宫后院的中央领地,该区域与自己所住的东塔不同,富丽堂皇的奢侈程度更加有别,但在这样炫丽的外壳下,住在里头的人真的也会因此的满足吗?

 

他对著在深红门扉前的守卫释出自己的徽章,等著对方回送审核后,没多久的时间紧闭的门扉开启,两排的守卫整齐划一、长枪朝地有力一敲。「欢迎切斯夫罗子爵大驾!」

 

这一声,让切斯夫罗愣了一会儿。随后一句也不说的直直走了进去。在大门迎接他的人是一位衣著笔挺的中年管家。在切斯夫罗还未开口时,对方早他一步说道:「恭迎切斯夫罗子爵。陛下吩咐若您前来,请您先移至茶厅休憩。」

 

「好的。」对方的冰冷语气似乎表达了他不欢迎的意味。沿路上,一堆人对于他的到来指指点点,但又碍于他的身分无法太过直率的表达想法。

 

也是呢,切斯夫罗自嘲的暗自笑了。他的身分本来就特殊,并非真正握有实权,有的……也只不过是向西塔的那些夫人一样的身分,唯一差别仅仅为他的性别。

 

他随著管家的指引,走进了茶厅的房内,硕大的房间内仅只有摆放几张小圆桌,其余空旷的空间显得寂寞。

 

「唉呀,这不是子爵吗?」

 

听了那声带了些许轻视地女声,顺著音源看了过去。那身抢眼的酒红礼服,乌黑的长发以夸张的造型盘起,这付打扮他在舞会中有见过,似乎也隐约记得她的名字……「莉朵夫人。」

 

「子爵还记得莉朵呢,莉朵还真是感到荣幸。」

 

「哪里的话,」切斯夫罗轻柔的微笑带起,「只要是陛下身旁的重要人士,切斯夫罗就算因礼也必须要完全记得。」

 

看了他这副云淡风轻的微笑,眼底里似乎也没有当时那般充满敌意的神情……莉朵愣了好一会儿──怎么回事?

 

虽然这股违和感在前几日的舞会就已经有稍微的感觉到了,但这次的状况更为明显。她颦了眉。「子爵还记得莉朵初次叨扰之事吗?上次还多亏您的照顾呢。」

 

初次叨扰?照顾?切斯夫罗有些茫然地皱起眉,难不成先前有和这位莉朵夫人有交集?听她的语气也察觉不出当时状况是否好或不好……他微侧身瞄了身旁的赛特。

 

意识到切斯夫罗的求救后,赛特抿了抿唇,端了杯茶来到了切斯夫罗的面前,压下身子在他耳边喃语。「听说属下来之前您和莉朵夫人有些纠纷。」

 

有纠纷?切斯夫罗诧异的挑了眉,对方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样对方可能不安好心啊……但他真的没想到为什么会有纠纷?他接下赛特端来的茶水,浅啜一口,有些为难地看了她一眼。

 

「子爵?」

 

「莉朵夫人累了吗?来一旁稍作休息吧。」

 

他打著笑脸对著莉朵,看著对方一脸狐疑的看了自己,深自觉这样的状况似乎已经在对方心理产生疑惑了。看起来不太妙。切斯夫罗随著对方步调走在后头,随后在两张沙发停下休息。

 

看样子他似乎不记得之前的事了?但不应该是这样……莉朵有些不解。「子爵,感谢您不计较莉朵的过错,还愿意这样以礼相待。」她腼腆笑了,指挥身旁的侍仆端了茶点来到他们前的小圆桌。

 

「刚才有吃过那道点心口味还不错,也请子爵尝试看看。」

 

切斯夫罗看著对方态度,才过了一会儿时间,态度转变好快!似乎这个规矩不接受也不行啊……「感谢莉朵夫人了。」硬著头皮拿了一块茶点,精致典雅的造型是御用的宫廷厨师所制国花造型地茶点。

 

既然在陛下的茶室出现,就不至于有太超过的情况发生吧。他浅尝了一口后将食物放在纯白的碟子。「感谢招待,实在非常可口。」

 

「听到子爵这么说,莉朵也感到很开心。」她顿了顿,「是说,事前听说子爵生了场重病,最近身子可好吗?」

 

切斯夫罗微笑回应。「多谢关心,没有大碍的。」

 

「但莉朵看子爵的脸色还是有些惨白呢。」她单手拖著腮。「子爵若不介意,莉朵有学了些治愈魔法,是否能减轻些不适呢?」

 

「不要紧的。」

 

「子爵别客气呀,这就算是莉朵之前不礼貌的赔罪。」

 

治愈魔法……对于本身的自己应该没有太大问题才是。切斯夫罗皱了眉,正准备要开口回应时,一旁的赛特伸手横在他的面前。

 

「请恕小人逾矩,感谢莉朵夫人的关切,子爵目前身体状况一切良好,加上有陛下指派加奈多爵士的照料,还请莉朵夫人放心。」

 

赛特?

 

「……你算什么?」莉朵当下蹙眉、满脸不悦之色。「本夫人和子爵对话,轮得到你这个下人插嘴?」她朗声喊道:「来人!把这个不懂得礼貌的下人抓起来!本夫人必须教导宫廷礼仪呢!」

 

切斯夫罗愣了一会儿,瞄了一脸无所谓的赛特……这个家伙!「莉朵夫人,别因这小事坏了兴致,若有失礼的地方切斯夫罗向您致歉。」

 

「没得事呢,只是下人的逾矩,本是该教训的。」她嘴角扬起,「这也是您教导莉朵的呢不是吗?」

 

教训?切斯夫罗脸色渐渐刷白。看了赛特被人从身后扣住双臂,遭人蛮横地从身后踹了一脚,狼狈地跪在地上!

 

他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无意识地奔向前,替赛特挡下他人挥下的拳,整个人因为重心不稳踉跄地摔倒在一旁。

 

这一击,吓傻了所有在场的人。

 

「子爵!」

 

赛特不费吹灰之力地挣脱那些人地束缚,快步来到切斯夫罗地面前将他扶起。「子爵您还好吗?来这休息。」他搀扶著切斯夫罗走到一旁的沙发上休息,仔细地端看刚才被击中的地方。

 

脸颊上留下一些瘀血的痕迹,嘴角也有些渗血。

 

突如其来的一击令他现在脑袋里的思绪糊成了一团,突如其来的冲击耳朵只听得见恼人的杂声,湛蓝的瞳眸看了赛特慌张的神情后,浅笑。「没事。」

 

「子爵您……」莉朵愣了好一会儿,后续的话无法拼凑。突然冲出的情形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外啊!冷静点、冷静点!她掐了自己的手臂,强迫从惊慌中冷静下来。这也不就是个好机会吗?

 

她快步走向前,二话不说也不征求切斯夫罗的同意,一掌就贴在他受伤的侧脸……碰触的当下她惊愕了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微愠的声音从他们身后的房门那传来。

 

「──陛下!」莉朵惊讶得回过神,转身,手边挂著黑玉时从切斯夫罗的颊边划过时,闪过了一道紫光;虽然不明亮,但同时切斯夫罗愣住了动作。

 

纳夏走到了他们的面前,低头看了沉默的切斯夫罗以及慌张的莉朵,随后将目光落在莉朵的身上,「本王说了同样的事,别让本王问第二次。」

 

「陛……陛下,妾身……」

 

咚!

 

「子爵!」

 

原因不明地切斯夫罗突然人昏厥了过去,纳夏回头看了去,昏厥在赛特怀里的切斯夫罗脸色更加死白,仿佛真正没了生机!他铁青著脸色箭步奔去,从赛特的怀中将他抢了过去,当碰触到他的肌肤时,纳夏的内心产生了恐慌的涟漪……

 

切斯夫罗的视线里一片灰暗,直到过了没多久,身旁多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一点一滴的侵蚀他的身体……他恐惧地挥舞著双手,『走开!走开!』

 

这到底是什么!

 

他在死寂的空间里,摸不著空间的方向只能盲目地不断奔走。但无论他怎么地奔跑,那团诡异的影子仍然形影不离的伴随著他!他也不晓得他跑了多远、跑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道华丽的门扉,他没有时间考虑和思考,满脑子只有如何离开这个奇异的地方!

 

双手使劲地一推!入眼帘的场景让他不自觉地瞠大眼……怎么回事……这个房里陛下拥著另一个他,但那个人面色如死灰,似乎没了任何的生命迹象,在场地所有人都因为这一幕,仿佛止住了动作般静止。

 

从后头追上的黑影,缓缓地缠绕上他,整个攀附著,将他包覆在其中。那个黑影虽然仍无法成形,但是声音──却清晰可见地传达给他。

 

『不要有任何挣扎,你就是我,我也就是你……之后要怎么回到那个身体、如何对待那个罪人,就是由我们来主导。』

 

罪人?那个声音在说什么?

 

切斯夫罗没有了半点挣扎,他只有觉得身体逐渐地沉重,意识以飞快地速度下坠沉沦……突然间,在纳夏怀中的他身子轻微地颤抖,睁开双眼时,那双熟悉不已地海蓝双眸紧紧锁定著他自己,嘴边漾起一抹诡异地微笑。

 

『你……是谁?』

 

对方仿佛听见了他的疑问,唇边动了动。『我就是你啊。』

 

就是他自己……对方那个讥笑的神情,诡谲的态度让他全身起了寒颤,在意识逐渐模糊的情况下,忽然听见了纳夏地呼喊,那个声音仿佛像是一只强而有力的手,一把紧紧将他扣住!

 

「振作点!」

 

陛下……?切斯夫罗眼神逐渐涣散,在完全被吞噬的刹那间,他看见了……那个霸占他身体的那人眼神怨怼地看著纳夏;而纳夏的眼神,准确地、不偏不倚地看著他自己……

 

莉朵怯生生地看了纳夏,他对著没有站著半个人的方向一声斥喊。难不成他眼底瞧见了什么?「陛下……」

 

纳夏铁著一张脸,低头不语地看著怀中的切斯夫罗。对方的一抹微笑,那么轻柔的微笑里夹杂了数不尽诉不清的情感,原先湛蓝的瞳眸也悄然的染上一层雾红,成了迷离的深紫色彩。

 

「纳夏。」

 

这样讲话的语调,这样直接毫不避讳地直喊他的名,这样的熟悉感让他的脑中逐渐构成了一个人影。

 

「莉朵打压地牢,其余人给本王出去。」

 

「陛下!」莉朵错愕的大喊,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像是发狂似的朝著纳夏方向奔去,下一秒却被前来的护卫一左一右的架住身体!她不断地咆啸哭喊。「陛下!陛下为什么!妾身什么都没有做啊……」

 

「本王说了,出去。」冷冽地指示,恶狠狠地向著在场所有人。

 

赛特看了纳夏怀中的切斯夫罗一眼后,「遵命。」面色凝重、旋身,快步离开。

 

硕大的房间里,安静地仿佛仅听得到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纳夏看了切斯夫罗好一会儿。

 

「……陛下。」

 

「你刚才不是叫本王陛下呢。」

 

切斯夫罗微微偏了头,「是么?」浅浅笑了。

 

「他去哪了?」他面无表情看著对方。

 

「他?陛下指的是谁呢?切斯夫罗没有听懂您的话。」

 

纳夏望著他,虽然他嘴边挂著笑靥,眼底却没有饱含一丝笑意。这样的感觉和气氛,他熟悉不已……抬手碰触著对方的脸颊。「为什么是现在?」

 

他似乎享受著纳夏手边传来的温度,白嫩的双手轻贴在他的手背,将他的手拉到自个儿的唇边,浅浅一吻。「切斯夫罗不懂您的意思。」

 

「……戴蒙。」

 

切斯夫罗笑容更加的娇媚,双手环绕在他的颈肩,整个人扑向前、坐在他的腿上。「他是谁呢?陛下。」语气冰冷、丝毫不带任何一丝情感。

 

纳夏心底仿佛被针扎过似的,阵阵抽痛。这是他期盼的结果不是吗?但为何会这样的难受……他抿唇,微笑。「以前的故友。」

 

「故友吗?陛下。」他仍然微笑著,但眼底却潜藏了明显的怨怼。「既然是以前的故友,又怎么会将他和切斯夫罗混淆呢?」

 

纳夏苦笑,拇指轻点了他的唇,「你真的不知道吗?」他看的对方沉默像是等他将答案说出来似的……他整个人贴上,双唇覆盖上他的唇……

 

纳夏褪去了他身上的衣物,细细啃咬著那如雪白般的肌肤,大掌顺著他的前胸滑下,探去他的平坦的下腹,指尖轻挑著抚摸著对方。看著对方死白的脸庞,逐渐浮上血色,咬著唇、压抑自己的声音,却难耐地身子不由自主地扭动。

 

「嗯唔……啊……」他能够感受到他的指尖插入了他的后庭,那股疼痛但是又带了些许甜腻的快感不断地侵蚀著他自己,他双臂搂著纳夏的肩颈,摆动著细腰。全身的身子泛起一层又一层的娇嫩的瑰红。「快……唔──够了快……快点……」

 

纳夏让坐在自己的面前,大掌拖著他的屁股,手指顺势从湿润的小穴在滑入第二指的同时,立即听见对方的娇喊了声,指腹不断地按压他的内壁,冲击的快感让他乱了神,前端的圆头渗出些水珠,时不时抵蹭著对方的下腹。

 

「嗯……嗯嗯……」这样像蚂蚁不断细啃吞噬著他,让他不断沉沦的甜蜜,但对方似乎还没有意愿让他解放,只能干巴巴的望著他因为欲望而隐忍。「陛……啊啊──陛下……」

 

纳夏略加力道握了一下他的分身,原本高涨的欲望瞬间半软下,在恍惚之间,听见对方戏谑般的笑语。

 

「本王都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管不住前面了吗?」他不急不徐抽出手指、褪下自己的衣物,将他翻身背向自己,在从湿润的小穴插入二指,快速抽插。

 

「呃啊──啊……陛……陛下……快点啊……」

 

纳夏俯下身子,舌尖轻舔了他渗出薄汗的背脊,惹得对方身子一颤,原先瘫软的下半身再挺起。

 

「陛下……」

 

「纳夏。」他声音暗哑,下身子已经贴上他的小穴旁蹭著。「……叫本王的名字。」

 

「啊嗯……陛……可是哈啊……」他抓住他不安分的柳腰,不断的前后在外围撞击,下身也被那只熟悉不已的大掌包覆,不断地快速抽动。

 

「叫名字,本王怀念这样的叫法。」

 

「不……唔嗯──」他仰起了头,大口娇喘,透明唾液顺著他完美的下颚滑落。

 

「快说啊,本王不习惯你的敬语呢。」纳夏用理智压抑著情欲,用自己的前端顶压著他的后庭,感受对方收缩、传来强烈的欲望。

 

淡紫的瞳眸情绪复杂的看了他。「纳……纳夏……啊啊!」在他说出口的瞬间,纳夏握著自己硕大灼热的下身,直挺挺地插入他的小穴里。

 

酥麻的快感刹那间融化了他的思绪,前端也早已射出乳白的液体。在对方体内一阵收缩的刺激,纳夏抓著他的腰际,不断的前后冲撞。

 

「嗯……嗯!」

 

对方已经无法拼凑完整的话语,全部沉沦在性欲中,直到纳夏感受到已经到了临界点,再次深深插入同时,对方也在体内下腹感觉到著实的炙热温度。

 

在高潮过后他无力摊在红毯上,全身上下的桃红却尚未褪去。他轻喘气著,偏紫瞳眸斜睨著纳夏,却瞧见对方那般无法言喻的神情。

 

「……著实吓著本王了呢,戴蒙。」

 

「陛下。」占著切斯夫罗身子的另一人回应了他的话,嘴边扬起娇艳笑靥。「你不是殷殷盼著我的回来吗?」

 

「但这样的回归让本王无法招架起。」

 

「你是想著『我』了?」他笑了手掌轻拍在自个儿的胸前。

 

他攥紧掌心。

 

「那么──纳夏。」戴蒙爬起走到他的面前,「那个人的灵魂上哪去了呢?」

 

「你说呢?」纳夏笑了。

 

看他充满暧昧让人捉摸不定的神情,刹那间想起那段死前的记忆──他脸色刹时显得铁青,「把他的灵魂交出来!」

 

他没有打算要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派轻松的整理自己的穿著。「本王心念的戴蒙,你是怎么突破限制的?」

 

戴蒙愣了一会儿,随后娇媚的一笑。「你认为呢?」

 

「学得可真快啊。」纳夏浅笑,将散落在一旁的衣物拎起扔到他的面前,「穿上,本王和你有的是时间,只是个灵魂罢了。」

 

「只是个灵魂?」戴蒙挑了挑眉,勾起嘴角。缓慢且优雅的将衣物一一穿回,「别说的这么轻松,这个灵魂就算是个碎片,也是影响我是否能够依附在这身体的关键。」

 

取而代之……吗?纳夏面无表情的一个失神,随后看著整装完毕的戴蒙,拨弄那头如阳光般灿烂的金色长发,那双原本就媲美湛蓝天空的瞳眸,此时也染上了些许的红、成为浅淡的紫眸,不再纯粹。

 

他伸长了手,轻柔地碰触对方的脸颊,只见戴蒙轻闭上眼,侧脸、舌尖挑逗地舔了他的指尖,「戴蒙不在的这段期间,陛下可变得温柔了呢。」狐媚的笑语。

 

「是啊。」纳夏笑著,将对方轻搂在怀里。「可能是在这个位置上,孤单的怕了……」他的愿望成了,但他的心却莫名的空了一块……

 

「还真是可怜,」戴蒙将脸贴在他的胸前,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寒光。「愿母神怜悯你的哀愁。」

 

沉默了一会儿,戴蒙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纳夏。」

 

「嗯?」

 

「找一日将宫廷绘师找来吧。」

 

纳夏问著。「找来做什么?」

 

「庆祝我的重生。」

 

他笑著回应。

 

 

 

 

戴蒙始终站在门边的那人,那人的目光虽然望著他,却总觉得和自己的距离遥远,嘴角扬。

 

无所谓。毕竟那个人效忠的对象本不是他……也不是这个宿主的。

 

那人面无表情地走到他的面前,一个欠身。「失礼了,小的替您更换衣物。」

 

「麻烦了。」

 

戴蒙瞇起一双眼仔细打量著对方,不可思议在切斯夫罗的记忆里竟然不存在这个人的记忆……照理说,依照他这样利麻和习惯的操作,应该是跟在切斯夫罗身边好一阵子,但却看不出任何一丝端倪。

 

赛特拿起一条褐色领带,俐落地在对方地颈上系了个蝴蝶结后,退了步、再次欠身。戴蒙看了铜镜中的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体,是他重生的道具……既然都取得第一步的先机──「今日的行程?」

 

「回子爵,今日一早暂无行程,直至下午三时有预约绘师的面会。」

 

绘师的面会……戴蒙嘴角微扬起。「明白了。」那么在这之前他得好好感谢那个人呢。

 

戴蒙不语、二话不说的走出房间,在要踏出房门那刻,他顿了步伐,回头看了赛特一眼。「下午三时我会回来,至于这段期间,去管理东塔事务暂不用随侍在我身边了。」

 

赛特欠了个身。「遵命。」

 

听了对方远去的步伐声后,他缓缓抬起头,眼中蕴含的神情越来越淡然,随后也走出了这个纯白的房间。

 

戴蒙走往东塔后花园的方向,对向火鹤花圃中心,抬头、看著那面东塔的石墙,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手轻抚过绕满绿藤地石砖,轻轻拨开其中一面石砖上头刻著一朵火鹤花的标志。他浅笑著,按压下那块石砖后,侧旁列出条通往地下地小道。

 

喀喀喀--

 

前往地下地石阶,狭小的空间内传来稳健地步伐声,但缓慢。

 

走了一段距离后,地底没了任何光线,戴蒙一个扬手,换了一颗火球在四周照耀著路线。平坦的石板地面上堆积一层层地厚灰,每走一步就会扬起尘埃。戴蒙不急不忙地走著,最后来到一处石板门前。

 

抬手、推开那扇门。

 

眼前的景象和刚才路上满是灰尘的地洞相差甚远。富丽堂皇的摆设,鲜艳的大红地毯和置放在正中间的圆桌,这房内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人。

 

穿著一身深红紧身礼服的女子坐在桌子旁,拿了黑衣斗篷服侍者刚添满的茶,浅浅啜了一口后,回头斜睨眼看了对方,「好久不见了呢。」

 

戴蒙咧嘴一笑,跨步向著那个女子的方向走去,「时间久到我都不愿意去想了。」随后在侍者拉了张椅子后优雅地坐著。

 

「那,子爵来到小人这有什么需求呢?」

 

「木桩。」

 

「木桩?」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冽,随后如花般娇艳地笑了。「这样的道具正不巧,还需要再两三日才能获得,子爵您--」

 

「两三日?」戴蒙打断了她的话,逐渐加深地笑容里却令人看得发寒。「帕绯的本事不只这些吧?」

 

她愣了一会儿,她将手边的茶放回桌上。「呵,子爵您太抬举帕绯了。但毕竟这木桩不是一般轻易获得的道具,必须沾染满百人的鲜血才有办法成为真正有其功效的道具呀。」

 

「妳的手中不就正巧有一个吗?」

 

帕绯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却瞧见他似笑非笑的容颜……

 

「……把我杀了的木桩啊……」

 

「子……子爵……」帕绯顿时觉得全身血液瞬间冻结般似的,连大气都无法喘一声。

 

戴蒙看了她的反应,自个儿拉开椅子坐在她身旁,葱白的指尖轻点了她的手背。「怎么了?我记得……那日我正巧是第一百人呀。」

 

那个沾满鲜血的木桩,最后──笔直的插进他的胸膛,一旁站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人已死,另一人则是这场交易的女主人,帕绯‧查莱卡。

 

她压抑著紧张的情绪,轻挪动著手,浅啜了一口茶后将杯放在桌面。「子爵别吓著帕绯了,那物曾经在帕绯手上没错,但……」她语带保留、抬头看了对方神情。「现在那木桩确实不在我手上。」

 

「妳认为这样我会信妳?」戴蒙笑了。

 

「你不得不信。」帕绯站起身,从身后另一头的房门那有人敲了敲门,随后走进到帕绯的身旁,细声私语了几句。

 

戴蒙看了那个女人的神情眼神闪烁,似乎多了什么把握似的,随即目光与他相交后立刻带起她往常般的狐狸面具。

 

「刚才传消息来,现下您的随从正在找寻您呢。」

 

「是这样吗?」

 

她笑得灿烂。「是呢,子爵。听说是有某贵族突然来访呢。」

 

「那他也应该知道如何应对才是。」戴蒙起身,步步缓慢的走向帕绯。说也奇怪,他只身一人来到她的领地,两手没有带任何的武器,纵使他精通魔法,但也不至于能够强悍到哪去……只是,有股不祥的气息一直围绕在她的身旁驱散不去。

 

帕绯退了一步、身旁的下属立刻补向前挡下戴蒙,在他碰触到戴蒙的同时──

 

突然空间时间仿佛静止,仅仅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而已,那个人像是断了线般的重摔在地。而戴蒙却不以为意的抬脚、直接跨过那个人,来到帕绯的正前方。

 

「放心,还不到时刻……」他抬手搭在帕绯的脸颊,从指尖上可感受到她传来的恐惧颤抖。一笑。「刚才话说到哪?木桩呢?」

 

他的指间缓缓滑下来到对方雪白的颈部,只见他指尖逐渐缓慢的加重力道……

 

「不、不在我这!」帕绯看了他的嘴角扬起的幅度越趋明显,但眼底却不见任何一丝笑意,呼吸越来越沉重的她,反能的反扣住戴蒙的手,「杀了我……你不会有……任何……答案……」

 

「抽掉妳的意识,直接与妳的灵魂对话不就会知道答案了吗?」随著他的话落下,令人发自内心感到恶寒的气息不断地笼罩在帕绯的周围。

 

「想知道什么答案呢?爱卿。」

 

他顺著声音来源抬起头,紫红的双眼中看见的是一张熟悉不已的面孔。「陛下你怎么来了呢?」但他手边的动作却未停下,黑色气体持续侵蚀著帕绯。

 

「到东塔找不到爱卿,来到暗门却发现有使用的迹象自然就想到这了。」纳夏微笑著看了眼前的这幕,平静地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无视帕绯求救的神情。

 

「听说你在找木桩?」纳夏看著戴蒙笑了不答的模样,走到他的身旁轻啄了他的脸颊,大掌拍了拍那只扣住帕绯的手背。「怎么不跟本王说你想看看那东西呢?给你便是。」

 

戴蒙瞬间冷下脸,「陛下是指……」

 

「对,那东西在本王手上。」纳夏直言。

 

戴蒙收到回应的瞬间,松开了紧扣在帕绯颈间的手,而得以喘息的她整个人跌坐在地,却因为恐惧身体不听使唤无法移动。

 

她能够感受到上方视线中传来冰冷的杀意……颤抖的双手轻碰著自己的颈肩。

 

「爱卿先别急,绘师提早到了,先去花园那等本王,本王很快就到。」纳夏看了他那张几乎快失去理智的神情,轻叹了口气,温和地勾起嘴角一笑。「先过去吧,否则你不会拿到你要的物品。」

 

「……那……」戴蒙冰冷视线直逼向帕绯。

 

「杀了她同样什么也得不到。」

 

「……知道了。」戴蒙一个旋身向刚才来的后门方向走去,那抹身影迅速地消失在这房间里,只留下纳夏、帕绯──以及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妳和他说到了什么?」

 

「帕绯什么都没有说──」她抬起头看见那张俊逸的脸庞,面无表情,眼神寒漠的看著自己。霎那间,全身似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恶寒,无比寒冷。

 

「没有说自然是最好的。」纳夏微笑说道。「毕竟妳对本王来说很重要,要是失去妳,本王也会觉得困扰。」

 

「是……是的。」

 

「陛……陛下……」

 

「嗯?」

 

「不……没什么……」

 

「那就好。」纳夏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房间。

 

在他离开过一会儿,帕绯整个人像是松了口气般,整个人趴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著,握紧粉拳。只要有足够的权力……那怕是那个戴蒙或是纳夏,她都将他们踩在脚下!

 

 

 

 

这个世界里──看不见任何的光明,听不见任何声音,甚至……体会不到任何的生存的气息。

 

这是所谓死后的世界吗?但却和想像中有些不同,似乎……太过于安静。也不知道这样日子过了多久,曾经如此不安的心境也逐渐的平复,老实说他并不排斥这样的生活。

 

这样的感觉他的意识仍存在著,只是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宁静,那股熟悉不已的声音回荡在他的四周。

 

『爱卿……』

 

他愣了愣。眨眼的瞬间,原先一片漆黑的空间仿佛被人撕开,明亮光线让他无法直视,侧著脸、支手遮住光线。

 

……陛下?

 

心中的疑惑著,却在听见那人再次的呼唤后,在平静的心底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切……切斯夫罗。』

 

『陛……下?』

 

对方在他的回应后陷入一片沉默。切斯夫罗也趁著这片面宁静的时刻,双眼逐渐适应这片久违的光亮,眨了眨清澈的湛蓝双瞳,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他熟悉房间。

 

只是眼前的景物仿佛变得巨大,他好奇地往前走去……啪。

 

他垂眸看了手边那层厚实的透明外膜,他无法推敲出这里是哪里,但能够确认他应该是被关在某个狭小的空间里,而这空间与他所视的高度。

 

『这里是哪?』

 

他的眼前看不见人,只有熟悉的景。在询问后得无任何回应后,切斯夫罗似乎也开始有些慌张。『陛──下……』

 

对方带了丝无可奈何的叹气,『……我在。』

 

听了对方的回应才安了些心。他双手搭在那面透明墙上,白净的脸蛋轻轻地贴在上头。『这里是哪?我还活著吗?』

 

『不能算活著,但至少你现在是安全的。』

 

『安全?』切斯夫罗轻笑了。『这是陛下准备的?』

 

『……是。』

 

『那为什么切斯夫罗会被关在这里,那日……呜!』他试图回想起当时的记忆,脑中却仿佛被人撕裂般的疼痛,再次听见那人的叹息声后,四周原本冰冷的气息刹那间被吹散,取而代之是个温暖地怀抱围绕在他四周,阵阵抽痛感觉逐渐平缓。

 

『先别去想,这对你没有好处。』

 

『但我只想求个明白,陛下。』他仰头看了没有天际的黑井,现在他知道他隔了一层膜可以碰触到外面的世界,但现在的他却是被关在这个空间里。

 

纳夏沉默著,抬手轻抚上胸前的坠子,拇指轻柔的来回抚拭。

 

『在这里……是最纯粹的灵魂接触,不存在任何谎言。』

 

灵魂的接触?切斯夫罗睁圆了眼,『陛下是指……』

 

『叫我的名,我不喜欢这个过分疏远的称呼。』

 

『那么只要切斯夫罗直称陛下的名,您会和切斯夫罗说现下状况吗?』

 

纳夏笑了,谈条件?『好。』

 

听了对方无犹豫的允诺,切斯夫罗似乎更是放宽了心,他调整了呼吸,深吸了口气。『……纳夏。请您和切斯夫罗说吧,请先回答我这里是哪里。』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外型;装著不同人的灵魂、带了不同人的温度。这时切斯夫罗的轻唤,却让他仿佛有存在这世上的感觉。

 

『你在的地方是我的坠子里。』纳夏微笑著回应。

 

『坠子?』切斯夫罗眉头轻皱。刚才又提到灵魂的接触、又是坠子里……那么……『我的身体在哪呢?』

 

纳夏听言沉默了好一会儿,在切斯夫罗以为对方没了回应,打算在开口询问时,却听见对方低沉的回道。

 

『待在这不好吗?』

 

『陛下……』

 

『夺回记忆和身体,回归到现实的世界中,面对残酷的现实也不会比较好不是吗?』

 

切斯夫罗愣住了。他从纳夏的语气中感受到急迫、恐惧,还有他未曾感受到的不安感。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纳夏紧紧握著坠子的同时,切斯夫罗的眼前所见的是一片看不见边际的漆黑,但──不可怕。传来的不是冰冷,而是强而有力、温暖的怀抱,面对这样的陛下,由然生起奇怪的情愫在内心里蔓延……

 

「──陛下。」

 

听了这个熟悉的嗓音,切斯夫罗瞠圆了双眼──这声音的主人!

 

「怎么来了,爱卿。」纳夏抬头瞥了站在门口的那人,嘴角自然地扬起一个弧度。

 

戴蒙瞇起双眼凝视他好一会儿,「自然是想陛下。」笑了,一边回应一边步向前走到纳夏的面前,双手撑在他的书桌上、身子微微前倾靠向他,目光与他对视。

 

──待在坠子里的切斯夫罗不可置信眼前的景象。那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不,举手投足虽然和他完全不相同,但那身形是他再熟悉不已……

 

他呆愣了一会儿……『陛下……』

 

难道这就是他……现在身体的所在……?

 

「如果是想本王,怎么不去和人通报一声过来就好?」纳夏笑著回应。

 

「通知你?」戴蒙笑了笑,绕过他的办公桌走到他的面前。「我怎么可能过得来?」

 

「起了纷争?」

 

戴蒙挑了挑眉,耸肩。「小事,这个我自己能够处理。只不过是查莱卡家族的么子而已。」说著他嘴边扬起一抹轻视的笑容。

 

这样的神情看在切斯夫罗自己的眼里觉得格外讽刺……为什么他的身体会落在这样的人手上……为什么……

 

切斯夫罗双手搭在透明墙上,整个人靠了上去。

 

「是么?那就好。」纳夏回应后,人从椅子上站起靠向戴蒙。「那么爱卿,还有什么要求要本王帮你的呢?」

 

戴蒙眨了眨眼,白皙的手搭上纳夏的衣领轻轻一揣,让他更贴近他自己。「陛下你这不是知道的吗?」

 

「什么呢?」纳夏笑著反手绕过他的身后搂著他的腰,暧昧的问著。

 

「我醒来回也都一个月了,况且这身体在下周就要成年了对吧?」

 

「那又如何?」

 

「你在跟我装傻吗?」戴蒙看了他装傻的神情不由得从心中产生了疑惑。「那日你答应我的吧?」

 

「答应爱卿的事本王定会做到。」

 

看了他自信的神情,戴蒙瞇起一双迷离的紫色眼眸直勾勾望著对方。「那……这灵魂呢?」掌心指著自己的胸口。

 

这一幕同样映入切斯夫罗的眼中。

 

──灵魂?他内心的疑惑越来越大,不安的涟漪也一圈圈的随之掀起。

 

「不是还有些时间吗?」

 

「时间不多了。」戴蒙回应后沉默了一会儿后。「你知道他在哪。」

 

「别挑战本王的底线,戴蒙。」纳夏如黑玉般的眼神逐渐冰冷,像冷箭般射向对方,仿佛只要置对方于死地。

 

戴蒙愣了愣,被他传来的杀气给震住,随后迅速的稳定住自己,慌乱间他看见纳夏身上的银色吊坠,那双眼随即锐利的锁定住该物品。

 

纳夏挑眉,随后指尖勾起一串金色的铃铛摇了摇后,走向铺了纯白桌巾圆桌前拉了张椅子坐下。「既然来了就陪本王休憩喝杯茶吧。」

 

背对著他的戴蒙回过头凝视他的背影。

 

「灵魂……在你身上对吧。」

 

纳夏霎那间停下原先的从容,但伴随华丽的深红门扉被管家推开,他拿一只雕刻火鹤花的茶壶到了杯红茶,优雅地将茶水推到那夏面前静静地等待下一刻指令。

 

纳夏伸手勾了杯、浅啜。眼神向著管家示意,待机警的管家离开房内后,重新回到这硕大的房间只有他们二人。

 

戴蒙踏著缓慢但稳重的步伐走到他的身后。「在那个银坠里对吧?」在他的记忆中在他身上从未有著些颈链会配戴在他的身上,除非有特殊意义,而这特殊意义──

 

见他没有回应,戴蒙快步走到他面前,伸手要碰触到银坠时手腕突然遭到纳夏一把扣住。

 

「你──」

 

戴蒙愣住了……他从他的神情里看到不曾看过的慌张,愤怒的神情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

 

「本王的东西还轮不到你来碰!」纳夏稍微施力的将他推了过去。

 

戴蒙踉跄了几步后才稳稳地站在他的面前。那双紫色眼眸恶狠狠地瞪了他的胸前银坠,「你背叛了我一次,现在还是想背叛我吗!」

 

「背叛不背叛的,在达尔安克罗伊里本王就是一切!」锐利的黑玉如鹰般灵敏的锁定、瞪向对方。他站起身大掌轻扣在他的颈肩,压下身、冰冷的耳语从耳边贯穿戴蒙整个人。「本王要谁生谁死,只有本王能决定。也包括你在内。」

 

「……纳夏‧克罗伊!」纵使他被他扣住了下颚,但愤怒早已燃烧了他的理智。戴蒙愤恨的瞪著他。

 

「乖乖听话就好,至于这灵魂本王自有主张。」

 

切斯夫罗从原先的不安演变成慌乱,在接受到戴蒙如想杀死他、把他视成仇人的目光时,心中的恐惧也逐渐遍及心底各处。

 

难道他想的是将他关在这,最后还要将他处分掉?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

 

切斯夫罗胸口仿佛被人挖了个洞,他仰头看了看似无尽的黑井,双手用力敲打透明墙。

 

『陛下如果是这样干脆就放切斯夫罗出去!与其这样的苟延残喘地活著,还不如让我痛快些!』

 

他这些声声嘶喊仍得不到对方的回应,为什么……

 

忽然脑袋中浮现凄厉的惨叫声,切斯夫罗惊讶得愣住了。再次回过头看去──他的眼前不再是空无一物的黑暗,而是一幕……似曾相似的人间炼狱……

 

在火海包围的村庄,原本该是霭霭白雪的宁静村落却不再平静,人们仓皇的逃窜,此起彼落的求饶声不断响起。

 

『求求你……放过我吧──啊啊──』

 

『别呀──!别抓走我的孩子──』

 

切斯夫罗四肢仿佛被人狠狠地揣住,忽然那些人的目光全部锁定向他,伸长了手。『救我……救我啊!你是国王陛下身边的人,快救救我们吧──』

 

惨烈的哀号声在那人快碰触到自己的那一刻──刷──

 

切斯夫罗瞠圆了双眼,温热鲜血溅洒在他的脸颊上,他与那个人对上了眼,愤恨的神情至死……也紧盯著他……

 

『子爵,你得回到皇宫才行!』

 

子爵……切斯夫罗摇了摇头,看了眼前和他对话的国家士兵。『为……为什么……』

 

面对他的提问那个士兵露出诡异的笑容,提枪向著其他的村民奔去。

 

『住手……住手!』切斯夫罗在他身后嘶声力竭的大吼却得不到一丝回应,那些人来人往的行人仿佛瞧不见他一般,他到处的奔跑著,霎那间看了孩童从屋里被揣了出来。

 

里面夹杂了孩童惊慌的尖叫声与士兵们劣质的笑语。

 

『瞧!是个极品呢!』

 

『啧啧,这个破村庄竟然有这样的货色!回去肯定立功了吧?』

 

心跳不断躁动,心中的不安也逐渐伴随步伐接近不断地扩散。

 

『不要……不要──放开我!』

 

『安分点!小鬼!』

 

『你到底想对我的家人们做什么,放手──放手啊!你们这些国王军的走狗!』

 

忽然一名士兵狠狠揣住男孩的头发。『闭嘴!』

 

『走……狗……』

 

『你说啥?』

 

那孩子猛然间抬起头,站在后头的切斯夫罗明显瞧见那孩子的脸……

 

『走狗!我说你们都是走狗──』

 

啪!

 

一个绝响的巴掌打在孩子的脸上,看著那些士兵狰狞的面孔,那孩子怨怼的神情刹那间仿佛锁定在他的身上。

 

──那是孩童时期的他……

 

『为什么……为什么──叛徒!』

 

叛徒?在说他吗?

 

『叛徒──!背叛者!』

 

切斯夫罗摇了摇头,脸色已惨白如同一张纸。『不……不是的……』他喃喃的回应。

 

忽然在某处角落似乎传出崩坏的声音,身体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不要……不要──切斯夫罗崩溃的大叫著──

 

喀啦──纳夏顿时停下动作,他伸手碰了颈上的银坠……一道裂痕……他的脸色刹那间铁青。

 

『……切斯夫罗?』

 

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却没有听见对方的回应,当下纳夏站起身子,想也不想的奔出门外。

 

「陛下,您穿著身子单薄……」

 

「备车,立刻前往加奈多爵士宅邸。」

 

「但陛下现在是深……夜……」

 

「备车!」纳夏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怒吼回应。

 

「……是、是!」管家听了纳夏的话后立刻转身奔去备妥马车的程序。

 

纳夏大掌扣住银坠,握紧。手边传来不自觉地颤抖。

 

『切斯夫罗!回应我!切斯夫罗!』

 

一边呼喊著他一边快步走出皇宫,看见已准备就绪的马车立刻跳上,马车驱车前往的路途上,他摘下了银坠,深邃的黑眸不见往常的沉著,取而代之是无法言喻的……恐惧。

 

他手边散著阵阵的萤光试图用白魔法修复,同样不断地呼喊著他,随著马车在颠簸的路途上狂奔。

 

 

 

 

夜晚的加奈多宅邸灯火通明,在清幽的大门前站了一道笔直的身影,仿佛得知有客即将到来。

 

他看了马车抵达自家门前后,车夫一开门地当下那人立即冲了出来,疾步走向屋内,在擦身而过宅邸主人的同时,加奈多随侍快步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两人快步的身影在很快地走入地底的密室。

 

纳夏一手将银坠小心翼翼地放在魔法阵上,看了上头裂心底霎那间仿佛也被撕裂般的疼痛著。

 

「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听了和戴蒙的对话。」纳夏紧皱眉头。『切斯夫罗!回应我!』

 

纳夏握拳狠敲桌子。「该死!没有任何回应。」

 

「那陛下您的决定?」

 

纳夏回头很瞪了与平常并无异样的加奈多,「你想说什么?」

 

「属下认为这应该是您决定的最佳时机。」加奈多面无表情地看著对方,注意对方逐渐铁青的脸色仍无惧地继续说道:「若您决定倾向戴蒙子爵,那么属下认为此刻就没必要……」

 

「没必要?」纳夏冷笑的打断加奈多的话,原先沉稳的黑玉仿佛袭上层隐藏暴戾杀气的血雾,阵阵不降的黑气从他的身边逐渐散出。「要如何取舍这是本王的决定是吧?」

 

「这是事实,属下无法反驳。」加奈多无惧这威胁,只是平淡的欠身后手却碰向银坠。「但陛下……您已错过一次了,还想再错一次吗?」指尖轻抚著那道伤痕,温暖的萤光缓缓的包覆著银坠的裂痕。

 

纳夏震了下,看了他的神情后更是一惊;加奈多的目光从银坠上移动向纳夏,眼中的神情是纳夏不曾见过的……柔和。

 

「陛下,这灵魂能否交给属下?」

 

这声请求,让他久久找不回思绪,沉默许久后开口询问。「……为何?」心中不安也逐渐放大。别……别再追问下去……

 

「愧疚,但更多是不忍。」冷静的碧绿双瞳首次出现的情感的波动,「陛下纵使没有这个灵魂,就算要固定戴蒙子爵的灵魂也不是难事吧?」

 

……别回应他的话……他的话令纳夏动摇。

 

确实缺少了切斯夫罗的灵魂,还是有其他方式可以取代,只是风险没有身体主人的灵魂来的紧密,但……他内心却发出不同的挣扎声响。──不愿放手。

 

「陛下,现在没有时间让您再考虑。」

 

纳夏直盯著加奈多。放手……那家伙手上一定有其他的备案,或者早已为此事做足了准备。但放手有种直觉他再也不会回到他的身边……纳夏的内心首次出现了挣扎。

 

加奈多看清他眼底的慌张无措,不复以往的从容自信,现在的陛下仿佛刚失去戴蒙的他,不……或者更甚……「陛下,您不回应属下就自认默许了。」如果真是如此,这就是他这次的把握机会,不能放手!

 

「先……」纳夏的声音里出现令他陌生的颤抖。「先固定住他的灵魂。」这不像他……

 

「陛下──」

 

「先固定住他的灵魂!」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要得是什么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和寻找,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人选,也顺理成章地进行原先的计划,而这计划眼看也只差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

 

「这会做的,但陛下的决定呢?」他的语气坚决。

 

纳夏错愕的看了回应的那人,他不可置信地望著那人,那人坦然地笑了,笑容里没有任何的包袱。

 

「陛下您要杀了我,我不会有怨言。」

 

「为什么做到……这程度……」别再问了……

 

「因为他是我感到最想守护的存在。」

 

「不是仅因愧疚……」

 

「是,但说过是更多的疼惜。」

 

别再说了,心底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在他面前的加奈多仿佛坚定地像座城墙无法攻破。

 

他看了加奈多有意思要将接下的话说出,他恐惧的退了步,深沉的黑瞳布满慌张,纳夏踩著凌乱的步伐仓皇的离开密室。

 

逃出了加奈多的宅邸,却在冥冥中不自觉地走到了切斯夫罗在加奈多宅邸时的房门外……纳夏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推开了房门──

 

净白素雅的房内被人打扫地一尘不染,纳夏放慢步伐走进了房内,指尖轻轻滑过房里每一处的摆设,随著他刚才指尖触及之处散著点点萤光,他透过这些物品潜藏些许的魔力,从萤光中他瞧见了曾待在这个切斯夫罗──

 

年幼时的怨怼……愤怒……悲伤……

 

重生后的坦然……洒脱……自在……

 

有好多他不曾见过的切斯夫罗。他的一频一笑,以前不曾感受到的情感正在强烈的牵引著他。再多的微笑,也不曾在皇宫里所见……而讽刺的,在切斯夫罗踏入半魔半人的状态时,失去所有记忆的他,才开始有了他未曾所见的笑靥。

 

而这样的平心对待,这样的安心,这样的互动温度──他是如此的迫切渴求。

 

纳夏停下了步伐,指尖却没有离开桌沿。

 

黑玉里面夹杂了说不清的不安情感,这是第二次感到心痛,却是第一此如此的另自己的不安。甚至……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不在是自己。

 

突然看了眼中记忆残影,曾经的切斯夫罗走到了书岸前,抬头,他的目光却紧紧地望著自己的方向。

 

『你是谁?』

 

纳夏有些错愕的愣了,这明明是记忆中的残影,为什么……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谁?』

 

这样的语气,害怕跟人接触、害怕受挫伤害的模样,是他不见过的切斯夫罗……「我……」

 

切斯夫罗瞇起了双眼,湛蓝的双瞳警戒的看著他。『为什么不说话?你有什么企图?』

 

「你……我很抱歉……」纳夏攥紧拳。心中不断浮现对于他的愧疚。

 

『抱歉?』幻影中的切斯夫罗皱了眉,他仔细看了他的穿著,一身单薄的薄衣,但这件薄衣的材质却是最顶尖的丝绸。『我不清楚你是谁,请你离开这里。这里不是你可以进来打扰的。』

 

他眼神里的陌生不断地刺痛了纳夏的内心,这不是他想要的……

 

『你没听见?』切斯夫罗有些气愤地走到他的面前,动手推向他时──那手穿过了纳夏。他错愕的愣了好一会儿。『你……不是人吗?』从原本驱离对方的戒备渐渐转为平稳。

 

纳夏看了他的反应却哑然间不晓得该怎么回应,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抿唇、苦涩的微笑。「……我很希望我是……」

 

他努力地向母神乞求,却任他失去过一次内心拥有的事物;他决定放弃乞求,对抗命运的安排,支手想扭转、挽回失去的一切,到头来又落得了空。

 

如今,他最想要拥抱的人站在他的面前,却认不得他,甚至……连一丁点的情感也不愿意给他。

 

『……奇怪的人。』

 

──咦?

 

纳夏顺著声音抬起头,却看见切斯夫罗脸上挂著那副温暖的微笑同时,温热的眼泪从他的眼眶中夺出。

 

『喂──你在哭什么呀,真是的。』切斯夫罗无奈的笑了。

 

纳夏愣了好一会儿,指尖碰触湿润的脸庞,那温热的眼泪似乎是他懂事以来,第一次为了某个人流出。接下来切斯夫罗举动更是著实的吓了纳夏一跳。

 

他缓缓的走到他的身旁,与他距离进在咫尺……

 

『虽然我不晓得你经历过什么事情,但……不,或许我也没有资格这么说。』他抿唇一笑,『放宽心吧,回到你该回去的地方。』

 

「……那你呢?」纳夏不自觉地问了。

 

『我?』切斯夫罗讽刺的一笑。『我早已回不去了。』

 

「为什么?」

 

他斜眼看了纳夏一眼,『我的家乡已经毁了,全都毁在这个可恨的皇宫贵族!』霎那间,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憎恨。

 

「你……」

 

『这个国家的国王,他夺走了我家人!我的生活!我的一切!』切斯夫罗发了狂似的大吼。『只是因为一道莫名其妙的命令,就毁了我的家园!凭什么!』

 

纳夏沉默了。他看了他发了狂似的大吼著,眼中不断地流出莹透的泪珠。

 

『而且我竟然明日就要准备进入皇宫……这个是多么可笑的事。』他讽刺地笑了。

 

「你讨厌他吗?」

 

『讨厌?』切斯夫罗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岂止讨厌,我恨啊!我恨不得杀了他!』

 

纳夏抿直了唇,脸色极差。

 

『如果可以,我……我一定要拖著那个家伙下去!』切斯夫罗愤恨地说著,单薄的身躯同样地颤抖著。

 

纳夏看了他的模样,抿了抿唇,压下心中那股无法言喻的苦楚。这个结果是他自己招惹来的……「那么……我把我最后的生命都给你好吗?」

 

『……什么?』切斯夫罗有些不解地看了他。

 

纳夏笑了。「我是你口中的这个国家的王。」

 

在他回应地当下,切斯夫罗的神情从惊讶渐渐转变成愤怒,他伸长了手几乎想撕裂眼前的纳夏,可惜他却什么也办不到──

 

「如果这么做,你就会将……一点情感施舍给我吗?」纳夏笑著。「我只希望我能够回到现在,可以让我牵著你的手,让你真正地回来,纵使要拿我的灵魂和你交换都可以。」

 

他只想要一个真正的心灵陪伴……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才知道这件事。当真正失去了他所想要的才开始万分的懊悔。

 

『……不……不可能!』

 

「那么身为过去残影的你,明白现在自己的处境吗?」

 

切斯夫罗疑惑地看著他。

 

「不可能知道吧?」纳夏自嘲地笑了笑,「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能和过去幻影的你对话,但现在的你的灵魂已经被撕裂,如果残存的意识再毁坏的话,就再也回不来了。」

 

切斯夫罗一边听著纳夏所说的话,一边看著他说话时的神情,逐渐觉得恐惧和不安……崩坏……

 

「听著,」

 

切斯夫罗看著他,静静地等著他的下句话。

 

「我知道我没有办法得到你的信任,我也仍然会很自私的将你留在我的身边……对不起了……因为我还是想待在你的身旁。」

 

『你──』

 

在纳夏的话一结束后,他旋急离开切斯夫罗的房间,在他踏出房门的同时,残存的幻影也如同泡沫般的散去,在最后,残影的切斯夫罗看著那个人的背影,嘴边噙起一抹苦涩的浅笑,『好傻……』

 

随后如破掉的气泡般消失在这个空荡的房内。

 

在硕大的房内传来急促的奔跑步伐声。

 

纳夏一掌推开密室的门。「加奈多!」

 

「陛下?」加奈多回头看向门那。

 

他看了底下的魔法阵以成形,一切都在过程中。他一步并两步的走向前,一把抓起短刀后二话不说的往手上划了一刀。

 

加奈多诧异地看了眼前的这一幕。「陛下……」

 

滴……滴……滴……

 

鲜红的血从他的手上的伤口涌出,滴滴进到魔法阵里。魔法阵中的光芒显得比先前还要再刺眼。

 

「只要把他找回来,我什么都可以给。」纳夏看向加奈多。「我知道你的不愿放手,我也曾经接触过这份令人疼惜的情感,却一直将他拒于门外……拿去吧……」

 

「陛下?」

 

「还少一部份的灵魂对吧?」纳夏笑了,用自己的血在魔法阵上写下了自己名。「我不想放手,纵使之后会被困在梦魇里也不后悔。」

 

纳夏碰触著银坠指尖轻柔的抚拭,直到仪式的最后──

 

一次撕裂两人的灵魂全部锁进在加奈多宅邸中的魔法阵中。

 

 

 

 

经过了好长一段的梦……

 

这个让他沉睡了好久的梦……

 

梦里,他经过了一片又一遍的火海场景,达尔安克罗伊经过黑市的人事的煽动,点起了人民结合查莱卡家族对抗克罗伊皇族的战争火花。而待在皇宫里的他一直在皇宫内等著,到了最后一次却也没有办法见到真正的想见的人。

 

那个魔法最后终究失败了。

 

在这个不断的轮回里,他被囚禁在他自己的皇宫内,每日不断地反复上演被刺杀身亡的场景。每一刀,每一个魔法阵不断地凌迟他的精神,直到麻痺,再次陷入一场沉睡。

 

当纳夏再次睁开双眼时,他看著自己身穿著平日气派地长袍,一个人却落寞地坐在这硕大的皇宫内,他走到窗边看了无情的战火不断地烧著,满地到处都是战乱的残桓。

 

宣告著再次面临死刑的大门被人推起,纳夏苦涩的笑了笑,回头看了过去──

 

站在面前穿著素雅白袍的人走了进来,长及腰的柔顺金发披散在身后,随著他的平稳步伐有规律地晃动著。

 

那个人走到了他的面前,眨了眨湛蓝的瞳眸。

 

纳夏的双眼顿时模糊,无法抑制的泪水从眼眶中夺出。

 

那个人伸长了手,碰触了他的脸颊,双手擦拭掉他的眼泪。

       

双手环抱住切斯夫罗的细腰,将脸埋在他的颈肩,泪水沾湿了对方的衣襟。「对不起……对不起……」

 

「嗯。」

 

「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切斯夫罗。」

 

「嗯。」切斯夫罗浅浅的笑了,葱白的手指顺了顺他的头发,踮起脚尖蹭了蹭他的肩颈,叹了口长气。「该放手了对吗?纳夏。」

 

「嗯……」

 

纳夏从切斯夫罗的肩颈中抬起头,仔细地端详他的样子。看了对方的笑容,他像是卸下心中的大石一般,紧紧抱著对方满足的笑著。

 

两人身影逐渐透明,随著这个虚幻的空间一起消失。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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