閯拥臍庀ⅲ麚ё∷难滩蛔∠胛撬拇健?br>面紅耳赤間,她卻忽然將他一把推開。「你不是太子……你究竟是誰?」

(一)

冬榮成為太子妃,純粹是個意外。

歲家上下原本以為這個嫻靜的大女兒會嫁給棋盤。

當母親拿著嫁衣慌張進來時,冬榮還在研究棋譜和自己設下的珍瓏棋局,抬首便望見母親哭喪的一張臉。

「夏,夏靈那死丫頭跑了!」

外頭一聲驚雷,風吹荷葉,盛夏的一場大雨說來就來,瞬間席捲了整個天地。

夏靈是冬榮的妹妹,和生性恬淡的姐姐性子截然不同,她古靈精怪,眼珠子一轉就滿是鬼主意。

歲家乃東穆貴族,世襲侯位,在東穆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冬榮與夏靈是歲家的兩位小姐,原本夏靈與太子訂婚,不日便會成為滿城女子羨慕的太子妃。

但在大婚熱熱鬧鬧籌辦的這個節骨眼上,夏靈卻跑了——留下一張字條,跟著歲府的一個英俊侍衛跑了。

歲府上下,頓時亂作一團。

雞飛狗跳中,侯爺和夫人想到了自己的大女兒,咬咬牙,即刻入宮奏明聖上,以期補救。

於是,在盛夏的這場傾盆大雨中,冬榮穿上了紅嫁衣,抱著心愛的棋盤,懵懵懂懂地入了宮,一夕之間,命運徹底改變。

為保顏面,歲府與東宮達成一致,對外宣傳歲家二小姐夏靈忽染惡疾,不幸撒手而去,由其胞姐歲冬榮入宮,與太子締結良緣,任太子妃之位,琴瑟和鳴。

一番請罪與補救的折騰後,塵埃落定時,冬榮已身在了新房裡,紅燭搖曳,一道門隔絕了外界的喧鬧,只剩她與太子陳煜。

房裡極靜,蓋頭下的她端坐著,只聽到太子似乎在一杯復一杯地飲酒,沉默而壓抑。

不愧是教養極好的東宮之主,即使在這種境地下,也不忘克制自己的怒火。

冬榮卻嘆了口氣,酸麻的指尖動了動,無來由地想到一句詩,山雨欲來風滿樓。

太子同夏靈自小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眾人都以為他們日後會舉案齊眉,白頭到老,卻沒有想到,夏靈竟然說變心就變心,痴痴迷上才相識不到一月的侍衛,情意來得那樣快,又來得那樣洶湧澎湃,攜著一腔遠走天涯的孤勇,頭也不回,只留下字條上對她「煜哥哥」的三兩歉意。

陳煜手下一重,內力遊走間,酒杯應聲而碎,榻上的冬榮顫了顫。

那張俊顏已有些醉意,索性抓起酒壺,仰頭痛飲,烈酒澆心頭,卻仍澆不滅心頭那把火,他終是一聲低吼,紅袍一甩,將酒壺信手擲出。

只聽砰的一聲,偷偷掀開蓋頭的冬榮被砸個正著,鮮血順著額角流下,她眨了眨眼,血珠子滑過睫毛,流進嘴中,一片腥甜。

太子陳煜的酒登時醒了大半,踉蹌上前,扶住冬榮肩頭,澀聲開口:「太,太子妃無礙否?」

那聲音發著顫,聲音的主人臉色也愈發蒼白,點點鮮紅中,沒有人知道,他們眼中完美無缺,猶如神祗的太子殿下有個致命的弱點——暈血。

於是,冬榮在嫁入東宮的第一夜,被個軟綿綿的身子撲倒在了床上,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太醫,宣太醫,太子暈倒了!」

(二)

太子陳煜因悼念未過門的亡妻夏靈,借酒澆愁,在新房裡喝出內傷的消息於宮中不脛而走。

這個眾人心中神往的完美情人,於是又多了一層悲情面紗。

一片心疼感嘆中,東宮的宮女們不會知道,她們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僅僅只是因為暈血。

這是他與太子妃之間的秘密。

冬榮守口如瓶,陳煜甚為感激。

但到底多了絲尷尬,自從新婚那夜陳煜在冬榮面前暈了一回後,見到冬榮便有些不大自然,冬榮也識趣地眼觀鼻,鼻觀心,不去看他,只一心專註於自己的棋盤,研究各種難解的棋局。

歲家人都說,冬榮是棋靈轉世,投作了凡胎。

她愛棋如命,自小就不吵也不鬧,只抱著棋盤研究,長大後一點就能將父親歲侯爺殺得片甲不留,甘拜下風,她自己的性子也隨著棋子浮沉,在日復一日間出落得愈發嫻靜,恬淡。

陳煜幼時經常去歲府走動,幾個孩子一同玩耍,冬榮永遠是最安靜的一個,相比活潑俏麗的妹妹夏靈,她身上缺少了絲生氣。

即使放下棋盤,按照父親吩咐去陪客人玩,陳煜也總看見她心不在焉,從不加入他們,只自個坐在假山旁,拿著根樹枝,在地上比比劃劃,一邊念念有詞:「平位三九路,去位五六路……」

陳煜覺得有趣,問夏靈,夏靈撇撇嘴:「別理她,我姐姐就是個怪人。」

久而久之,陳煜也習以為常了,更何況有夏靈的相伴,他也便無暇去管冬榮了。

他甚至想過,就算把冬榮放逐到一座孤島上,只要有棋下,她也能過得怡然。

雖是自小相識,他們之間說過的話卻不超過幾十句,還多是些什麼「見過太子殿下」,「冬榮小姐有禮了」……

如今,這樣無趣透頂的女子成了自己的太子妃,陳煜只覺世事難料,造化弄人。

就這般相敬如賓地過了兩個月,他們的關係在入秋時發生了轉機。

那天傍晚,陳煜攜冬榮前往皇后宮中聽戲,走到一半,卻有侍從來報,附在他耳邊,說是找到夏靈的消息了。

陳煜登時大喜,激動地拂袖就回頭,只急匆匆地扔下一句,說有要事在身,叫冬榮自己去聽戲。

冬榮點了點頭,也不在意。

第二天,陳煜沮喪地回來了,消息是錯的,他還是沒能找到夏靈,他嘆息著,用完膳後還沒緩過勁來,一件叫他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冬榮抱著棋盒找到他,竟然一反常態地拉住他,興沖沖地要和他對弈。

「來來來,咱們來下盤棋,這回規矩可得事先說好,省得你到時又耍賴……」

那樣鮮活生動的表情,不再畢恭畢敬地喚他「太子」,而是親切又熟稔,如暈染開的一滴水墨,叫原本素淡的一張臉神采飛揚,又帶著山水般的明凈溫柔,彷彿鍍了層光,判若兩人,看得陳煜怔了一怔,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那邊冬榮已經擺好棋盤,拈起一顆白子,面帶微笑地等他了。

不及多想,陳煜也趕緊整整衣裳,拿起一顆黑子,向冬榮抬手禮讓道;「請。」

就在你來我往的這盤棋中,有什麼悄然發生了變化,陳煜中間偷偷打量了冬榮幾次,心跳得格外快。

他不知道那種感覺因何而來,更不知道,昨夜他離開後,冬榮走著走著心血來潮,想起一份棋譜,差侍女回屋去拿,自己卻在夜色中念念有詞地轉著,轉來轉去,竟在偌大的皇宮裡迷了路。

她無意摸到一片後山,竟在後山的竹林里發現了一片花海,一處小院,和一個人——

一個與陳煜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那人發間系著一根月白素帶,長袍墨發,赤著腳坐在屋頂上,對月吟詩,飲酒自樂,等冬榮走近時才看清,失聲道:「太子殿下?」

那人回過頭,一張臉沐在月華中,宛若謫仙。

他看見冬榮的第一眼是愕然,緊接著不易察覺地握緊手中摺扇,舒眉笑開,微揚了唇角:

「是你?」

冬榮有些難以置信:「這,這……便是太子殿下的要事?」

那一夜,是冬榮從未見過陳煜的一面,一掃平日沉穩持重的模樣,靈秀、生動、洒脫不羈,還有……狡黠。

對,便是狡黠。

他邀她下棋,彷彿深諳她的棋術,說有法子可破她的不敗之名。

她來了興緻,問他,他得意挑眉,說只要她遵循他的規矩,必輸無疑。

她問他是何規矩,他不答,只說到時她便會知,故作神秘間,修長白皙的手指已拈起黑子下了第一步。

星月下,她步步為營,靜心應對,一盤棋下得無懈可擊,待到她的白子將黑子盡皆包圍,一吞江山時,坐於她對面的陳煜卻開口了,一雙漂亮的眼眸亮晶晶的,像天上繁星。

他望著她狡黠一笑,在風中一字一句:

「我的規矩便是棋色相反,所以,白子勝我即勝,你輸了。」

(三)

陳煜對冬榮道,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

他說自己身為太子,東宮之主,責任重大,一生要背負的東西太多,只有偶爾回到這個小小花苑,才能紓解壓力,自由自在地做回自己。

冬榮表示理解,也答應了陳煜在外頭絕口不提花苑的事,未了,她像想起什麼,抬頭問道:「就像守住你暈血那個秘密一樣嗎?」

陳煜愣了半響,突然撲哧笑出,忍俊不禁地與冬榮一擊掌:「當然!」

就這樣,冬榮開始時不時與陳煜約在竹林見面,對月下棋,以天地為廬,草木為伴,快活無憂。

但冬榮回到東宮後,又得做回太子妃,宮裡的陳煜也不似山間那樣不羈,又會變回外人眼中完美無缺的太子殿下。

似乎什麼都沒變,但冬榮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他們的關係一躍千丈,再不是從前的相敬如賓,陳煜會帶她去賽馬,去看夕陽,會在皇后面前輕輕攬過她的腰,道一切安好,他夫妻二人情意甚篤,母后毋須記掛。

陳煜做這些的時候自然而然,再不是從前在外人面前的應付作戲,他看冬榮的眼神都不同了,自從上回對弈後,他才知道,原來他心中的棋痴太子妃還有那樣鮮活的一面,像是從前都不曾留意過般,她對著他一顰一笑,生動得叫他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地想去了解她的世界,這一了解,便愈發驚喜,只覺重新認識了那個眉眼淡淡,嗜棋如命的她。

而冬榮依偎在陳煜懷中時,抿嘴淡笑,亦是歡喜。

雖然她更喜歡山間的陳煜。

許是到了山間,陳煜便完全放鬆自己,性格也不羈起來,一掃在東宮時的沉穩持重。

他會帶她去捉螢火,去溪邊摸魚,去屋頂唱歌,還會在月下對弈時,狡猾地制定些亂七八糟的規矩,最後騙不到冬榮了,就嬉皮笑臉地悔棋,一副無賴之狀。

「重來重來,這盤不算!」

冬榮又好氣又好笑,白日里和在東宮的陳煜下棋時,想到月下他的耍賴,也難得來了小女兒心性,故意下錯子,然後學他的無賴樣,眨著眼睛笑鬧著悔棋。

「重來重來,這盤不算!」

東宮裡的陳煜卻是驚愕不已,瞪大了眼看向冬榮:「太,太子妃竟也會……」

冬榮笑容僵住,不知該如何應答,她忘了這是在東宮,她眼前的陳煜是不會和她玩笑的,即使是同一個人,但只要回到東宮,夜裡那個她喜歡的陳煜就像是躲了起來,又或是隱藏在完美無缺的面具下,人前他始終只是溫和有禮的太子殿下。

她也曾失口在東宮的陳煜面前提過竹林,但陳煜卻毫無反應,她以為陳煜在裝糊塗,怕走漏風聲,只道他心思慎重,也未多想。

可此刻,冬榮卻有些沮喪,面對陳煜驚愕的神情,她都分不清他究竟是不是在掩飾,不叫外人看出破綻。

山間不羈的他,東宮自持的他,一個會嬉笑著帶她在月下捉螢摸魚,一個會溫柔地擁她跨馬看夕陽西下,同樣的面孔,不同的言行舉止,卻究竟哪一個才是他的本性?

冬榮嘆了口氣,一時也提不起興緻下棋了,她此刻只想念竹林月下,一襲白衣的陳煜那無賴的笑臉。

雖然是她答應過山間的他在外頭絕口不提花苑的事,但這樣處處小心,不能真性而為,連開個玩笑也得掩飾過去,只叫她倍感索然。

一盤棋頗有點不歡而散的意味,冬榮道倦了,太子陳煜看著她施禮退下,手中捏著的黑子還懸而未決。

他不明所以,只隱隱覺得哪裡不對,望著冬榮漸遠的背影,微眯了雙眸,若有所思起來……

日子就這般緩緩淌過,冬榮學會了跟不同的陳煜相處,即使偶有疑惑,她也告訴自己,不管怎樣都是他。

雖然在山間才是冬榮最快樂的時候。

直到陳煜生辰那天,滿城煙花,宮中擺下宴席,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席間卻變故陡生,堂中起舞的一群姬人忽然從袖中滑出軟劍,直朝陳煜掠去——

有刺客!

尖叫聲四起,一片混亂中,冬榮眼疾手快地為陳煜擋下一劍,鮮血登時四濺,陳煜的手也被劍氣劃傷,帶出絲絲血珠。

他一腳踢翻案幾,幾掌逼開那些刺客,摟住冬榮向後疾退,進了侍衛們的保護圈。

冬榮臉色蒼白,在陳煜懷裡輕顫著身子,卻還記得捂住陳煜的眼睛,不叫他見血光:「不要看,不要看,別怕,有我在,我在你身邊……」

輕緲虛弱的聲音里,陳煜眼眶一澀,一股暖流湧上心頭,不由更加抱緊了懷中人。

刺客在被抓後通通咬舌自盡,沒留下任何線索。

但陳煜與皇后都知道,這群想要太子命的人是誰派來的!

除了六皇子陳徹,不作二人想。

他與他的母妃德貴妃,野心勃勃,跟東宮明爭暗鬥了數十年,殫精竭力下只想扳倒太子陳煜,坐上夢寐以求的那把龍椅。

聖上眼見著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再不出手恐怕就來不及了,他們心急如焚,近來動作屢屢,甚至不惜兵行險招。

此番太子生辰,行刺之事也是謀劃已久,卻仍舊失敗了,他們根本沒有想到,陳煜與皇后早就做好了提防,布下萬全準備,只等他們自投羅網,還好刺客忠心,未能供出他們。

這些事情通通都由陳煜去處理了,只將紛擾簡單告訴了冬榮,冬榮得到陳煜對自身安全的保證後放下心來,靜靜養傷。

等到窗前再次出現一片做了標識的竹葉時,已是半月後。

這是冬榮與陳煜約定好的暗號,一見到這片竹葉,冬榮就會悄悄去到花苑,和早已等在那裡的陳煜品茗下棋,享受山間無憂無慮的時光。

每次竹葉都是出現在陳煜出門後不久,就像這回他連夜去大理寺查看刺客的驗屍結果,找尋線索,冬榮以為這仍是陳煜在掩人耳目,不讓人發現他們的秘密。

她莫名地感到歡喜,為他和她之間的小秘密。

但這回,顯然天公不作美。

當冬榮提著燈籠,悄悄踏入竹林時,一場秋雨不期而至。

陳煜拉著冬榮進到屋裡躲雨,兩人望著俱都淋成落湯雞的對方,笑得眉眼彎彎。

笑著笑著冬榮的臉卻有些燒紅,屋裡瀰漫著情動的氣息,陳煜也輕輕呼吸著,似乎生怕打破這夢一般的場景,他一點點靠近冬榮,像是要伸手擁住她。

冬榮心跳如雷,與陳煜四目相接,亦是在東宮裡從未有過的感覺。

卻就在兩人要擁住時,一道驚雷划過夜空,那襲月白身影猛地清醒過來,還不及後退,冬榮卻臉色大變,一把將他推開:

「你,你究竟是誰?」

窗外電閃雷鳴,帶著瀟瀟寒意,冷風入屋,冷入骨髓。

冬榮盯著那雙修長白皙的手,哆嗦著嘴皮子搖頭:「你不是陳煜,你不是太子陳煜……你究竟是誰?」

陳煜的那雙手理應前不久才被劍氣划過,現在還留有一道淺淺的疤痕,但冬榮眼前的這雙手,卻乾乾淨淨,潔白如雪,無一絲傷痕。

「我,我是……」假陳煜身份敗露後,雙手微顫,卻並不見驚慌,反而是深深的茫然,直到又一聲驚雷響起,他才猛然一震,霍地望向冬榮,眸中染了凄色:

「我是誰也不要的枯葉蝶,是被這天地拋棄的可憐蟲,是棋盤上一著不該存在的廢棋……」

(四)

夏靈回來了。

帶著滿身傷痕和一顆支離破碎的心。

那侍衛帶著她遠走高飛,卻要日日想著怎樣逃過追捕,還得時時伺候夏靈的小姐脾氣,當初乾柴烈火的情意早在現實中被一點點磨掉。

終於,在他們最後一次爭吵後,侍衛將夏靈打暈了,賣到一家妓館,換了盤纏,亡命天涯去了。

夏靈九死一生地從妓館逃出,一路吃了無數苦頭,終於像個乞兒般回到了都城,蓬頭垢面地暈倒在了歲府門前。

醒來後,當她聽到姐姐冬榮代替她嫁入東宮,成了地位尊貴的太子妃後,她又哭又笑,將滿腔恨意轉移到冬榮身上。

當冬榮與陳煜趕到歲府來看夏靈時,夏靈摔了花瓶,披頭散髮地鬧著,像個市井中被丈夫拋棄的怨婦,全無曾經半點古靈精怪的模樣。

「你憑什麼搶走我的煜哥哥?憑什麼代替我做了太子妃?你樣樣不如我,憑什麼比我過得好?」

夏靈尖叫著,亮出長長的指甲,瘋狂地朝冬榮撲去,眉眼狠毒地就想抓花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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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黎冷眼看著對面前來逼宮的兩個人。

一位是她婆婆李文娟,而另一位,是她婆婆精心替她丈夫安排的另一個女人溫珊珊。「蘇黎,簽字吧!放過我兒子。」李文娟傲慢的用下巴比了比茶几上擱著的那張支票,「簽了字,這一千萬就是你的了。」蘇黎神色淡淡。拿過財產協議書,隨手翻了兩頁,「幾個月了?」她問對面的溫珊珊,眼也不抬。「快五個月了。」溫珊珊如實回答。「睡過幾次?」「八次。」記得倒是挺清楚。「蘇黎,你幹什麼?審犯人呢!」李文娟看不下去,開始袒護溫珊珊,「這事兒你也怨不著她,要怨只能怨你自己肚子太不爭氣,都五年了,養只雞在家都還產蛋,可你呢?」她不耐煩的擺擺手,「拿了這點錢趕緊滾,少佔著茅坑不拉屎。」蘇黎輕笑,點點下巴,「聽你這麼跟我一比喻,陸辰九還真挺像公共廁所的。」「你——」李文娟聽她這麼說自己兒子,氣得臉都綠了。「蘇黎姐,你和辰九好歹也結婚過那麼多年,難道你還沒看明白嗎?」老實巴交的溫珊珊兒終於開了腔,語調溫溫柔柔的,卻是字字誅心,「辰九為什麼不願碰你?因為他有潔癖,他嫌你骯髒,從前不會碰你,以後更不會!就這樣了,你還非得霸佔著辰九不放嗎?何況,你倆不是已經離婚了嗎,都分居這麼多年了,法律上早就不認同你們這段婚姻了。只是分割一下財產而已,蘇黎姐不會還想著,要從辰九這裡多拿點錢走吧?」溫珊珊的話音落下,蘇黎也翻完了最後一頁財產協議書。是,溫珊珊說得不錯,她跟陸辰九早就離婚了,也已經分居多年,法律上早已不認同她和陸辰九這段婚姻了,但只要她一日咬著這份協議不鬆口,誰也拿她沒法子。她把協議書往茶几上一扔,優雅的疊起雙腿,雙手交叉扣著膝蓋,身軀往後靠了靠,「那你們找我來簽什麼字?還打算就用這一千萬打發了我?不好意思,我記得財產分割,夫妻應該對半才是,這一千萬我還瞧不上,所以,字我不會簽,錢也麻煩你們拿走。」「蘇黎————」李文娟拍案而起,「你別蹬鼻子上臉。」蘇黎仰頭看怒髮衝冠的李文娟,微微笑著,「阿姨,只要我一天不跟陸辰九徹底橋歸橋,路歸路,就算你找來的這個女人真的生下了你寶貝的孫兒,也是別人眼中的私生子!」「賤人!」李文娟揚手就想扇她。蘇黎才要伸手擋,卻不想,有一隻手已經先於她攥住了李文娟的手。居然是今日的男主角陸辰九。「媽,你幹什麼?」陸辰九鬆開母親的手,頎長的身軀下意識擋在蘇黎身前。「九哥!」溫珊珊一見著陸辰九,白凈的小臉蛋上露出驚喜神色,忙起身走近他,軟綿道:「你來了……」蘇黎忍不住抬眸多看了兩眼身旁這對狗男女。溫珊珊段位很高,跟陸辰九說話的時候,聲音總是軟綿綿的,姿態嬌憨,又透著些小女人的嫵媚,可以說是很勾男人喜歡了。陸辰九呢?峻峭的五官,有如人工雕刻,輪廓凌厲泛著寒光,面色清冷,一副極不容易親近的感覺。「誰讓你來這的? 」他冷聲質問溫珊珊,劍眉深擰。「九哥,我……」「我讓她來的,怎麼了?」李文娟拉過溫珊珊,護在自己身後,「你對她凶什麼?她來這怎麼了?她是你兒子的媽,以後也會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你回來了也正好,趕緊的,也把這協議書一起簽了。簽完這份協議書,你和蘇黎這個骯髒的女人就沒有半點關係了!」「誰說我要跟她劃清界限了!」陸辰九的聲線,寒到了骨子裡,末了,又把視線冷冷的轉到溫珊珊臉上,「要還想待在我身邊,就乖乖去把肚子里的孩子拿了。」「九哥……」溫珊珊眼眶中聚集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陸辰九,你瘋了嗎?你真想氣死我這個當媽的,是不是?」李文娟一陣捶胸頓足。「九哥,我錯了,對不起,如果你不喜歡我來這,我以後再也不來了,我們不拿孩子撒氣,好嗎?他是無辜的……」溫珊珊扯著陸辰九的衣袖,哭著央他。陸辰九伸出手,替她揩走了臉頰上的淚珠子,「你還不配生下我陸辰九的孩子。」平淡的語氣,卻說著最絕情的話。「那她呢?她就配么?」溫珊珊指著蘇黎,不甘心問他,「這個女人有多骯髒,你心裡沒數嗎?」陸辰九低眸看沙發上的蘇黎,目光涼淡。許久,只說出四個字,「她更不配!」呵!蘇黎起身,「這齣戲你們繼續慢慢唱,我還趕著上班,就不奉陪了!」她說完,拎過包,踩著七寸小高跟鞋,仰高下巴,像只驕傲的孔雀,出了門去。「辰九,你看看她,你看她什麼態度!都是個被別人搞大過肚子的破鞋了,到底哪來的臉面貼著我們陸家。」「……」婆婆刻薄的話,被蘇黎擋在了門後。吁出一口氣,警告自己不許哭,可奈何眼淚不爭氣,一顆一顆直往外冒。蘇黎隔著眼眶中朦朧的水汽,宛若又見到了青春時期的他們。那時候他們單純,美好,無憂無慮。直到她二十一歲那年,一個陌生的男人強勢闖進她的生命里,奪走了她的第一次,甚至讓她懷上了他的種。當時她第一時間就想把孩子拿了,可後來終究沒捨得,卻哪知,孩子才八個月的時候就在她腹中夭折了。當初她慘遭玷污後就與陸辰九提出了分手,當下陸辰九也應了,只是一年以後陸辰九卻又重新找回了她,不單單只有和好,還精心為她策划了一個求婚儀式,就這樣蘇黎滿心感動的把自己嫁了。說來也是屈辱,結婚這麼幾年了,陸辰九卻從來沒碰過她。她本以為自己嫁給了愛情。只不想,婚姻生活卻完全與她設想的背道而馳。今夜,蘇黎沒有回她和陸辰九曾經的那個家。她去了城北三環的一套別墅里。這套別墅是陸家產業,暫無人居住,據說這是陸辰九的爺爺買來送給他那遠在英國的五歲小孫子的。蘇黎恰好打車經過,就乾脆去裡面留宿了一晚上。她換鞋進門,卻連廳里的燈還沒來得及打開,就一頭栽在地板上,直接昏睡了過去。別墅外,兩束刺目的車燈閃過,一輛黑色商務版勞斯萊斯停在了門口。很快,后座車門被打開,一道挺拔的黑色長影邁步而出。男人逆光而立,身影修長,氣質清冷迫人。「行李給我吧!」他從助理魏尋手中把銀灰色行李箱接過。「陸總,實在抱歉,因為不知道您會突然回國,別墅還沒來得及請工人打理,您看……」魏尋一臉難色。「我知道了。」陸宴北淡淡的應了一聲,單手推過行李箱,舉步進屋。刷開指紋鎖,開門,卻被裡面一股刺鼻的酒精味熏得皺緊了眉頭。什麼情況?他進門,打算一探究竟。腳下卻忽而被什麼笨重東西絆住,一時間,身體失衡,險些栽倒在地。好在他反應及時,手臂迅速撐住地面,才避免了與地面來個親密接觸。只不想,近在咫尺距離的下面卻並非地板,而居然是一個……女人?!準確點說來,是一個醉了酒的女人。陸宴北不悅的擰緊了眉峰。他家裡怎麼會有女人?借著外面的月光,他能隱約看清楚女人的輪廓和五官。五官精緻,算得上是眉清目秀。也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身上那道迫人的目光,醉意熏熏的蘇黎忽而睜開了眼眸。入目的是一雙深幽不見底的黑眸,似密網一般,牢牢鎖住她,卻又似深淵,彷彿稍不慎,就會溺於其中,不可自拔。眼前這張峻峭的面龐不斷與陸辰九那張臉反覆重疊在一起。「老公……」她嬌嗔的輕喚一聲,聲音軟軟糯糯的。老公?陸宴北眉心一跳,「我不是你老公。」他冷聲說著,欲起身。蘇黎卻不依,忙伸手攀住了他的頸項,「你就是我老公!」「我不是。」陸宴北不悅的去拽她纏著自己的手。「你就是!你就是我老公!」陸宴北繃緊了唇線。果然,不要試圖同女人與醉鬼理論。而這位,兩樣全佔了。「你到底是誰?」他瑣眉,耐著心思問。「我是你老婆,蘇黎,蘇黎!你老婆,你唯一的老婆……不對,我們已經離婚了,我已經不是你老婆了!」陸宴北皺眉,「既然如此,那報警解決吧!」他說著,從褲兜里把手機掏了出來,才剛把電話撥出去,哪知手機就被身下女人給搶了去。「我不許你給外面那些臭女人打電話,你從來不肯回家,就是被她們纏上了……」「……」陸宴北本就不多的耐心,這會兒已經消失殆盡。「把電話給我。」當然,他並沒有真的報警,他只是打了通電話給助理,想讓他幫忙把這瘋女人給處理了。「你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蘇黎拽著他的領帶,迫使他低頭看自己。醉意熏然的水眸里染著一層委屈的水汽,「老公,你不要不理我,不要對我這麼凶……」看著懷裡女人眼眶中那一抹霧氣,陸宴北竟反常的心生几絲憐意,「我沒有凶你。」應完他才反應過來。斂了眉心,沉下臉來,「我再強調一遍,我不是你老……」話還未說完,卻覺唇上一燙。陸宴北漆黑的暗眸迅速沉下,大手用力摁住了她握著手機的小手。手心裡滲出一層薄汗來。「陸總。」手機里傳來助理魏尋恭恭敬敬的回應聲。「陸總?」「陸總,您出什麼事了嗎?」魏尋在電話那頭問陸宴北。「老公……」蘇黎嬌聲喚著。陸宴北只覺有電流從四肢百骸間迅速穿過。他眼潭沉下,從鼻腔里悶悶的「嗯」了一聲。電話那頭的魏尋嚇得眼鏡都快從鼻樑上掉下來了。老公?!而且,陸總竟然還應了??什麼個情況?!他們陸總不是向來不近女色的嗎?什麼時候就多出了個老婆來?他不是才剛回國嗎?嘖嘖嘖!這才第一個晚上呢!真真是艷福不淺啊!陸宴北不耐煩的把電話給切斷了,還把手機扔出去十來米遠。翌日——窗外的陽光似金芒一般從玻璃窗中透進來,如同給整間房蒙上了一層暖洋洋的薄紗。蘇黎醒來第一感覺是頭痛欲裂。什麼情況?這就是宿醉的感覺嗎?可這也未免太難受了。蘇黎揉著泛疼的眉心,卻忽而,昨夜的畫面,一幀一幀像放電影似的,從腦子裡魚貫而出。不是吧?蘇黎大驚失色,迅速掀開被子看了看自己。完完整整。她吁出一口長氣,還好只是夢。可是這個夢也未免太真實了吧?難不成自己昨兒真的是被陸辰九和溫珊珊兒給刺激上頭了?不過,不得不說,她夢裡的那個男人長得實在過分好看。雖隱在暗夜裡,看不清他的五官,可夢中男人那雙如深淵一般的黑眸,卻讓她記憶深刻,過目難忘。蘇黎掀開被子下床,光腳踩上地毯的時候,又愣了一愣。自己昨兒是睡床上的嗎?而且,這還是二樓主卧吧?可她什麼時候上樓的?又什麼時候睡主卧來的?為什麼她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呢?她居然斷片了!果然,這酒真是不能隨便沾。蘇黎隨意的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匆匆從別墅里出來了。走得太急,所以完全沒有注意到卧室里遺留下來的那隻銀灰色行李箱。蘇黎決定搬出現在住的那個家。雖然,打從結婚之後,她和陸辰九就已經分居,那個家在他們結婚的時候,陸辰九從來沒有踏足過,但怎麼說也曾經是他們的新房。如今再住下去,不過是給自己添堵罷了!她打算先去閨蜜池年的出租房裡和她擠一擠。上午十點,蘇黎回到家中收拾行李,沒想,家裡卻忽然多了個人。正是那位幾年來,來她這屈指可數的丈夫陸辰九。或許,更準確點說,他早就應該被叫做前夫了。此刻,他正坐在廳中的沙發上無聊的翻閱著桌上的雜誌,打發著時間。他面龐清冷,眉頭深鎖,直到見到蘇黎進門,繃緊的唇線似鬆動了些分,面上卻始終寒涼無溫,「昨晚去哪了,為什麼整晚不回家?」蘇黎一怔,頓住腳步,「真難得,還有閑情惦記我。」說完,經過他跟前,準備上樓。手腕被卻他用力攥住。陸辰九仰頭看她,漆黑的眸底似染著幾分疲憊的猩紅,「我會讓她把孩子拿了。」提到他與那個女人之間的孩子,蘇黎胸口一痛,像被尖針扎過。她冷怒的甩開陸辰九的手,「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情,跟我沒關係!」舉步,要上樓去。「蘇黎——」陸辰九起身拉住她。「這是什麼?」陸辰九一眼就捕捉到了她肩膀上的痕迹。盛怒的火星子似隨時要噴薄而出。「什麼是什麼?」蘇黎還有些懵。直到見到肩上的痕迹,她震住,瞳孔極速放大。這……蘇黎始料未及。所以,昨兒晚上那個夢……不只是個夢?!「你跟男人鬼混了?」陸辰九問她。濃濃的猩紅,一點一點爬進陸辰九漆黑的深潭裡。他怒不可遏的掐住了蘇黎的脖子,「告訴我,你是不是跟男人鬼混了?」看著他眼底暴跳如雷的怒火,那一刻,蘇黎竟有了一絲報復的爽感。脖子被他勒著,有些喘不上氣來。她面色通紅,「你一個流連花叢的渣男,又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還有,陸辰九,我提醒你一句,我們倆之間只有財產問題沒有扯清楚了,其他的,早就清了!」「放屁!」陸辰九掐著蘇黎的力道,越來越重。猩紅的眸仁似鮮血浸染過一般。蘇黎感覺自己隨時會要窒息。卻忽而,跟前的男人一把推開了她。「蘇黎,你可真賤!」冷笑中浸著無法掩蓋的厭惡和鄙夷,眸底卻又似有一絲痛楚閃過。「我一定是瘋了,才會在這等你一整晚!可蘇黎,你配嗎?」他說完,轉身往外走,頭亦不回的漠然離去。門「砰——」的一聲被摔上。偌大的別墅,只剩蘇黎孤身一人。她冷得打了個寒噤,眼淚奪眶而出。若昨兒晚上不只是個夢,那她和陸辰九的未來……不,他們早就已經沒有任何未來可言了。蘇黎回到樓上卧室,第一件事就是洗澡。蘇黎狠狠地用毛巾擦拭著自己骯髒的身體,渾渾噩噩的腦子裡卻不斷地冒出昨兒夜裡那個夢來。內心裡卻滿滿是愧疚難當以及悵然若失。到最後,她到底把自己變成了陸辰九的同類人。洗完澡出來,正準備收拾行李,剛充上電的手機就響了。「姐,你可終於聽電話了。」打電話來的是蘇黎的親妹妹,蘇薇。「幹嘛呢?我剛洗澡去了。」蘇黎把手機夾在耳邊,繼續整理衣物。「還真有事要找你幫忙,今兒周末,你休息吧?能幫我去兼職帶個班嗎?」因為兩人父親爛賭,欠下一屁股賭債,所以,蘇薇打從上大學開始就習慣了一邊學習一邊兼職打工。「什麼兼職啊?」「很輕鬆,就是替一幼兒園的孩子去開個家長會就行了。」「這是什麼工作?」蘇黎不敢恭維,「你這可是去助紂為虐的。」「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孩子其實是個可憐人,他爸媽這會兒都在國外沒回呢!家裡只有一位年過八十的老爺爺,這老師要見家長,你總不能讓這年邁的老爺爺去吧?」「可這也不是撒謊的理由吧?」「當然還有別的緣由了,這孩子可憐的很,據說他爸爸十分兇殘,只要不高興就打孩子,打得鼻青臉腫那也是常有的事兒,而且還是個花心大蘿蔔呢!這孩子媽都跟他生了個這麼大兒子了吧,他倒好,就是不肯娶人家,所以到現在這孩子還沒個正經家呢!你說他是不是很可憐?」若真是攤上這樣一位父親,那這孩子確實是挺可憐的。「行吧!看這孩子可憐的份上,我就替你跑一趟吧!不過你得跟我保證,這種坑蒙拐騙的工作以後不許再接了。」「不接不接,保證再也不接了,我一會兒就把幼兒園地址發你微信上。」「好。」很快,蘇薇就把幼兒園的地址以及孩子的信息發到了她的手機上。孩子叫陸璟宸,大班學生,才從英國轉學回來沒兩天,就讀的幼兒園是一家收取高額學費的雙語國際貴族學校,學費昂貴到離譜,一月就是幾十萬,據說很多名流富商以及大明星的孩子們都在這所幼兒園裡念過書。蘇黎咋舌,「應該是個大土豪花錢養出來的小熊孩子沒跑了。」蘇黎稍微收拾打扮了一下,就開車往那所貴族幼兒園去。才到班主任辦公室門口,就見裡面烏泱泱的站了一堆人,大大小小的全都有。個個神色凝重,怒髮衝冠的模樣,一看就不太好惹。而這群人的正中央,還站著一個昂首挺胸,背手而立的小孩兒。孩子背對著她,看不見臉蛋兒,只能見到他那頭毛絨絨似速食麵一般模樣的黑髮,新潮得很。大人們個個都在對這孩子指指點點著,「這孩子太皮了!」「長著不停地接受著家長一張天使面孔,簡直就是個小惡魔!」「那可不!長大了還得了。」「簡直太欺負人了!」「……」孩子就像被釘在十字架上的罪人,接受眾人的聲討。可他卻似乎並不以為意,小腦袋倔強的仰高,完全沒有一分半點的負罪感。「您是陸璟宸的媽媽,陸太太?」班主任老師一眼就認出了門外的蘇黎來。蘇黎很是尷尬。老師這話一出,她頓時有種要被裡面這群家長抽筋扒皮的錯覺。而班主任這話,也成功的讓正接受靈魂拷問的小惡魔轉過了腦袋來看她。蘇黎本以為這孩子一定是一位面露皮相的熊孩子,哪知,一眼撞見的居然是一汪明亮乾淨的眼潭,天真無邪,懵懂倔強,再襯上他那張膚白勝雪的小臉蛋,活脫脫小天使一枚。難怪剛剛有家長說這小傢伙長著一張無害的天使面孔。現在看來還真是!「陸太太,先進來吧!」見蘇黎還杵在外面,班主任又招呼了一聲。蘇黎瞥了沉默中的『兒子』一眼,最後到底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這騙人的活兒果然不好做啊!而她的『兒子』,目光至始至終落在她的臉上,似打量,似審視。好像是在懷疑她的業務能力一般。蘇黎無語。這小鬼還有資格打量自己?難道怕她不夠格不成?蘇黎不滿的瞪了回去。哪知那小傢伙即刻調回頭去,一本正經同班主任和那群家長介紹道:「老師,這是我媽媽,你們有什麼話就對她說吧。」此話一出,頓時,蘇黎就成了千夫所指的惡人,家長們把所有的仇恨值迅速從小惡魔身上轉移到了蘇黎身上來。蘇黎一一鞠躬道歉,問班主任,「這小傢伙到底幹了什麼熊事?」「他往我兒子課桌里塞了只活青蛙!」「……」「他用口香糖給我女兒做了條項鏈,我這傻女兒居然還真戴著了,你瞧瞧她這脖子上,黏得到處都是,頭髮上也有!」「……」「還有呢,我剛給我女兒買的這隻小豬佩奇玩偶,就被他用剪刀給剪了,你瞧,棉花全出來了!」「……」還真熊!蘇黎看一眼腳邊罪魁禍首的熊孩子,此時此刻,他居然露出了一臉受教的委屈模樣?我去!!所以,她現在是被這熊孩子專程拉來擋槍的是吧?!可她一想到妹妹說他的那番話,又想起那個曾經在自己腹中待過八個月的可憐孩子,蘇黎到底不忍心。「對不起,不好意思……」賠禮道歉了近半小時,口都說幹了,蘇黎才終於得以解脫。小惡魔背著個美國隊長的書包大搖大擺的在前面走著,哪有一點知錯的樣子?蘇黎則像個小跟班似的在後面跟著。要不是收了錢的,她還真咽不下這口氣。「你叫什麼名字?」小惡魔忽而回頭問她。「蘇黎。」她鬼使神差的應了一聲。應完才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麼要告訴他?「陸璟宸,我的名字。」「……我又沒問。」何況,她早就知道了。「可我就是想告訴你。」「好吧,那我就勉強記住了。」蘇黎故意逗他,又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要用青蛙嚇唬同學啊?」「我才沒嚇唬他呢!是他自己說喜歡吃青蛙的,我就捉一隻給他玩唄!哪知他那麼沒用,直接嚇到尿褲子。」「……」「那口香糖項鏈呢?」「這個嘛……」小惡魔臉蛋紅紅的轉了個身過去,小鼻子不滿的『哼』了一聲,「我是想送鑽石項鏈的,可我老爸不依,他還告訴我泡泡糖又香又甜,女孩子都會喜歡,結果……」結果自然是沒有結果了!這個坑娃的老爸!小惡魔惱火的用腳尖踢了一下樓梯扶手,「小紅說她以後再也不理我了。」「……」理你才怪!人家頭髮都因為你給剪了喂!還有,你確定你老爸讓你送泡泡糖,是想讓你用來做項鏈?「那你用剪刀剪人家的小豬佩奇是怎麼回事?」「還不是因為她那隻佩奇沒鼻孔。」「啥?」「我就用剪刀給它剪了兩個小鼻孔唄!」可哪知那小肚子里的棉花全從大鼻孔里跑了出來。「不過我會賠她一隻新的,而且肯定是有鼻孔的。」蘇黎很是無語。這帶孩子還真不是件輕鬆活兒。「走吧!送你回家。」前方小惡魔站定,側身看她。「啊?」他,送自己回家?沒搞錯吧?「我看還是我送你吧!」那小惡魔想了想,最後點頭,「也行。」蘇黎:「……」還真不客氣!小惡魔跟著蘇黎上了車。她坐駕駛座,小惡魔坐副駕駛。蘇黎替他系好安全帶,問他:「你家住哪兒?」小惡魔傲嬌的用下巴比了比正前方的位置,「跟好前面那台勞斯萊斯幻影。」蘇黎:「……」這什麼情況?!後來蘇黎才知道前面那台車是專程來接這位小祖宗爺下課的。車在城北別墅區停了下來。「你住這?」蘇黎訝異。昨兒她才在這別墅區里過完了夜,遇上了一個不該遇到的男人,犯了一場不該犯的錯,卻沒想到今兒又到了這鬼地方來。小惡魔跳下車,「暫住。」「行吧!乖乖回去,以後可別在學校里胡作非為了。」小惡魔不滿的「嘁」了一聲,卻還站在原地沒走。「還不回去?」蘇黎問他。小惡魔卻忽而向她伸出了手。「幹嘛?」「電話號碼,寫這。」他另一隻小手點了點自己的手心。蘇黎疑惑,「咱們就一面之緣而已,還留什麼電話號碼嘛!」她嘴上雖是這麼說著的,可手早已去包里翻筆去了。沒翻出筆來,倒是翻出了一支眼線液筆。她在小惡魔的手心裡寫下了一串數字。小惡魔看了一眼,又瞅了一眼蘇黎,小耳根子微紅,「你可別多想,我只是覺得你今天表現不錯,以後有需要我會再聯繫你。」「……」這小惡魔還真以為她是職業坑蒙拐騙不成?「走了!」小惡魔轉身就走。走出兩步,忽又頓住,回頭看她。「還要幹嘛?小祖宗請指示。」「以後我就叫你『蘇蘇』了。」哈??霸道小惡魔說完,不等蘇黎從驚愕中反應過來,已然轉過身去,小手勒著兩根背包袋,自顧進了小區里去。腦袋上的泡麵髮絲跟著他的腳步一晃一晃,好不生動。看著他走遠的背影,蘇黎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小傲嬌,真可愛!那一瞬,蘇黎竟不住想起了自己那個還未來得及出世就離她而去的孩子,若他還活著,大概也同這孩子一般大了吧!想到孩子,蘇黎心口悶了一下。很快,收拾好心情,開車,載著行李往池年的住處去了。蘇黎與池年在同一家企業上班,都是總秘辦的職員。八點四十,蘇黎停完車,準備進門。卻忽見一輛低調的黑色勞斯萊斯幻影,領著一眾車隊在公司正門口穩穩停了下來。緊接著,公司董事以及所有高層人員皆畢恭畢敬,且井然有序的從裡面快步迎了出來。副駕駛座上下來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恭敬地拉開了后座車門。「陸總,請!」男人大步而出,氣場逼人。西裝筆挺,一絲不苟,利落的線條透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清冷。他輪廓精緻立體,眉眼深邃,鼻樑高挺,唇形性感單薄,一切的恰到好處如同出自上帝鬼斧神工之手。無疑,他的出現,引來了公司員工們一片騷動。「哇!帥哥!」「這是哪方神聖啊?你看,連我們董事長都對他畢恭畢敬的呢!」「……」男人被人前後簇擁著,眾星拱月一般,沉步而來。蘇黎看著漸漸朝自己走近而來的男人,腦子裡有那麼一瞬的完全處於宕機狀態。因為眼前這張峻美絕倫的面龐,她……見過!這男人分明就是那天夜裡與她在夢中瘋狂痴纏的男人!可,怎麼可能呢?她一定是在做夢吧?她一顆小心臟隨著男人逼近而步子,一陣「噗通噗通——」狂跳不止。就在蘇黎緊張得快要窒息的時候,男人越過她,與她擦肩而過,連半秒停留都沒有,徑直領著大隊人馬入了蘇黎身後的總裁專用電梯中去。而他的目光更是至始至終都沒有落在她身上。直到男人離開,直到一樓大廳恢復了原有的氣壓,蘇黎這才終於回過神。再回頭去看身後,電梯早已載著那個危險的男人直達三十六樓而去了。蘇黎吁出一口氣,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什麼時候,出了一身冷汗。他剛剛沒有認出自己吧?肯定是沒有了!剛剛他可是吝嗇得連個眼神都沒賞給她。不過,這男人到底是誰?連他們公司董事都對他那般畢恭畢敬?「哎呀!不想了,不想了!」蘇黎晃了晃腦子。管他是什麼呢!反正他也沒認出自己來,自己就當這事兒從來沒有發生過唄!總裁專用電梯闔上。陸宴北的目光落在樓層數字上,只淡淡問身後的員工,「剛剛那個女孩也是公司職員?」「陸總,您說的哪個?」陸宴北身後的高層回問。「蘇黎。」他記得是這個名字,只不知是哪兩個字,但剛剛掃了一眼她的胸牌,知道了。「哦,陸總說的應該是蘇秘書了,她是總秘辦的人,工作能力還不錯。」陸宴北微頷首,表示了解了,卻也沒再多說什麼。蘇黎回到辦公室後,只一個勁兒的喝水,可喝完一整杯卻還是覺得口乾舌燥。「你幹嘛呢?」池年見著她情況不對,「撞邪了?」蘇黎又一口牛飲了杯中的水,才回她:「比撞邪了還可怕!」「嘁!」池年搭上蘇黎的肩膀,「我剛可聽了一個大八卦,不要不要聽聽?」「什麼?」「咱們公司要易主了。」「啊?」蘇黎詫異,有些不信,「假的吧?這麼大個公司易主?哪有那麼容易。」「誰知道呢!反正大伙兒都這麼傳著,而且還說新來的總裁要在咱們總秘辦選個私人秘書,到那時工薪可全翻倍了,怎麼樣?有興趣不?」「要是工資翻倍,倒還真有點興趣。」蘇黎可沒忘記他那賭鬼爹還欠了一大堆爛賬呢!「我是不跟你爭了,不過那誰肯定得跟你搶。」池年說著,瞥了眼門口正在收玫瑰花和巧克力的秦妍,「瞧!她那土豪男朋友又讓人送花來了,我聽說她這男朋友不得了,跟新來的BOSS好像還是親戚關係呢!公司易主的消息也是她散播出來的。」蘇黎不以為意的挑挑眉,「不管怎樣,試過再說唄!夢想總該要有的,萬一見鬼了呢?」就跟她剛剛在樓下一樣,可不就見鬼了!「給,生巧克力,很貴的,你們分了吧!」秦妍走過來,神氣十足的把巧克力往蘇黎懷裡一塞,「我男朋友專門託人從國外空運回來的,你們也嘗嘗味吧!反正我是吃膩了。」「……」一副施捨土包子的既視感。池年把蘇黎懷裡的巧克力拿出來,毫不客氣的往垃圾桶里一扔,「不好意思,減肥!你既然膩了,扔垃圾桶唄!」「你——」秦妍氣到色變。池年拉著蘇黎回了辦公桌,「這秦妍可真是個土包子,要知道你是陸氏集團的少奶奶,我估摸著她眼珠子都得嚇掉吧!」「陸氏集團的少奶奶?得了吧!這個身份跟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蘇黎只覺諷刺。「是是是!那你趕緊扔了這個垃圾頭銜,我可巴不得你快點擺脫陸辰九那個渣男呢!」提到陸辰九,蘇黎心口還是不由悶了一下,「行了,不聊了,趕緊忙吧!」今日是陸老爺子八十歲壽誕。他是陸辰九的爺爺,也是陸氏集團的總創始人。而他更是整個陸家唯一真正待蘇黎好的人。蘇黎剛準備出門,就接到了婆婆李文娟的電話,「蘇黎,如果你不想你爺爺在八十大壽上一口氣咽過去,那天早上的事情,你最好在他面前隻字不提!」蘇黎冷哼。原來她李文娟也有害怕的時候。「還有,辰九他小叔回來了,你讓辰九也早些回來,不許遲到!」蘇黎斂眉。雖然她跟陸辰九早就離婚了,但是老爺子現在都還不知道。陸辰九的小叔,陸宴北?他回了?聽說陸辰九這位從未謀面的小叔,雖不過才三十二歲,卻已在歐洲經濟市場締造出了一個又一個商業傳奇。媒體們抒寫他的時候,總用『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詭譎風雲』、『鐵血手腕』、『神秘莫測』等等這樣的辭彙來形容他。有一位交往多年的未婚妻,兩人已經共育一子,只是不知什麼原因,卻遲遲未完婚。而這位小叔的相貌據說更是絕塵亦傾城。老爺子膝下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就是陸辰九的父親陸宴鳴,這些年一直由他掌管陸氏集團,卻不想兩年前慘遭奸人投毒,後來雖搶救及時,但也遺憾成了長眠不醒的植物人。第二個兒子便是這神秘詭譎的陸宴北了。說實話,對於他,不單是蘇黎,其他所有陸家人對他都了解甚少,甚至還有人傳出陸宴鳴被害一事就出自於他之手。不過,傳言到底只是傳言,兩年過去,這事兒始終也沒有個定論。但不知他這次回來,是不是與這事兒有關。待蘇黎開車趕到陸宅的時候,正廳里已經坐了好些人。老爺子在屏風前的正席位上坐著,他雖年事已高,鬚髮皆白,但容光煥發,精神抖擻,看得出來今日心情甚好。「蘇蘇?」忽而,廳中響起一道傲嬌的小奶音。嗯?這聲音聽起來很是耳熟啊!蘇黎順著聲源望去,就見一奶白的小娃娃背著一個美國隊長的小書包朝她小跑了過來。「……小惡魔??」蘇黎詫異極了,「你怎麼會在這?」今兒的小惡魔居然還正兒八經的穿了一套黑色小西裝,脖子上別著一枚精緻的小領結。還別說,真活脫脫一位小紳士呢!小惡魔仰高腦袋看著她,圓溜溜的大眼睛黑得發亮,「這話該我問你才對,你怎麼會來我爺爺家?」「你爺爺家?」蘇黎更懵了,這什麼個情況?「陸璟宸,去洗手,一會準備開飯。」忽而,一道低沉的嗓音,透著不容置喙的威嚴,在蘇黎身後不遠的距離處響起。蘇黎聞言,一怔。為什麼她會覺得這聲音……莫名熟悉?!她下意識的回頭去看,卻在見到沙發上男人那張俊美無儔的面龐後,徹底驚住。腦子瞬間一片空白。這……這不正是那天晚上與自己在夢中痴纏的男人嗎?也是那日無意中在公司相遇的神秘大亨。他……他到底是何方神聖?!今日為何也會出現在這?男人似乎感覺到了蘇黎震驚的目光,他這才從手中的財經報中拾起頭來,看向蘇黎。目光淡淡,神色平靜自若,宛若在此之前兩人從不相識。倒是蘇黎,被他一盯,瞬時亂了心神。「小黎,你與璟宸認識?」老爺子頗為疑惑。「啊……是,認識。」蘇黎忙折回頭看向老爺子。心緒卻還完完全全停留在身後男人的身上。「那你也認識宴北?」「啊?」宴北?哪個宴北?陸宴北?小惡魔似乎是看出了蘇黎的慌亂與窘迫,他用下巴比了比沙發上的危險男人,「喏,他就是陸宴北,我老爸!」最後三個字,小惡魔分明是驕傲的口吻。可蘇黎的腦子裡卻只剩「嗡嗡嗡——」一陣機械的聲響。老爺子的聲音猶在耳畔響起,「他就是爺爺的小兒子宴北,按輩分來說,小黎,你還得管他叫一聲小叔呢!」小……小叔?!蘇黎渾身都開始不爭氣的冒汗,尤其在對上男人那雙諱莫如深的黑眸,那天夜裡的曖昧景象瞬時如同放電影一般從記憶中魚貫而出。她纏著他,一聲一聲『老公』的叫著。她說她疼,讓他溫柔些。她甚至還主動……蘇黎萬萬沒想到,自己那日稀里糊塗睡下的絕色男人,不單單是傳說中的那位商業巨鱷,更是……更是陸辰九的親叔叔!!完了!如果可以,她恨不能挖個洞直接把自己給埋了。老天爺這是在跟她唱哪齣戲呢?「宴北,她就是辰九的媳婦,蘇黎。」老爺子向陸宴北介紹著蘇黎。「是嗎?」陸宴北諱莫的目光盯緊蘇黎,唇線輕啟,「幸會。」簡單兩個字,卻讓蘇黎心慌不已。「爺爺,我先帶璟宸去洗手。」蘇黎完全不敢再看他,匆忙找了個借口,抱著小惡魔落荒而逃。陸宴北看著她慌不擇路的身影,眯緊了寒眸。那日主動勾.引他的時候,可渾身是膽!現在反倒怕了?「宴北,小黎怎麼和璟宸會認識?」老爺子奇怪的問陸宴北。「這點我也不清楚。」所以,近日裡他兒子口中念念叨叨的那個『蘇蘇』,居然就是她?「宴北,你太嚴肅了,小黎看起來都很怕你的樣子,一會兒你見到她可別再綳著個臉了。」陸宴北「嗯」了一聲,凌厲的輪廓線卻越發繃緊了些分。怕他?他看著怎麼那麼像是做賊心虛呢!蘇黎抱著小璟宸進洗手間的時候,思緒還一直神遊在外。怎麼會這樣呢?她睡誰不好,居然把陸辰九的親叔叔給睡了!瘋了,瘋了!「哎呀——」蘇黎本想去試試水溫,手指才往水龍頭下一伸,就被燙得即刻收回了手來。思緒這才逐漸回籠。「怎麼了?被燙著了?」小惡魔心急的抓過她的手認真的檢查了一遍,又放到自己嘴下,「呼呼——」了兩口,這才抬頭擔心的問她,「還疼嗎?」蘇黎沒想到這小惡魔居然也有如此暖心的一面,她有些被感動到了。「不疼了。」蘇黎搖頭。小惡魔似無奈的嘆了口氣,「你又不是孩子了,怎麼還不會照顧自己呢?」被他這麼一『教訓』,蘇黎當時真有種萌蠢的自己被男人呵護的既視感。她有些好笑,眯了眯眼兒,忍不住逗他,「小惡魔,你幹嘛突然對我這麼關心?」小璟宸似乎沒料到她會突然這麼問,小耳根子微微紅了一圈,鬆開了她的手來,「不管怎樣,你好歹也假扮過我媽,關心關心你很奇怪嗎?」「別,我可遭不住你這樣的兒子!」就他那一聲『媽媽』,導致她直接成為千夫所指的惡人。再者,他爸是何等角色,她可不敢肖想半分。小惡魔「哼」了聲氣,「我才不要你給我當媽媽呢!」他想要的是……給他當老婆!不過這話,小璟宸暫時只敢偷偷放在心裡想。蘇黎心虛的摸了摸自己鼻子,一想到自己那夜偷偷摸摸把他老爸給睡了,她心裡多少是有些愧疚的。畢竟那男人是有未婚妻的,而他的未婚妻還是這小惡魔的親媽。哎!蘇黎懊惱的抓了抓腦袋。想不到自己在唾棄她人的時候,竟也當了一回自己厭惡的人。實在太可恥了!而他陸宴北也果然如同蘇薇告訴自己的那般,是個花心大蘿蔔!明明在有未婚妻有兒子的情況下,居然還睡她?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天晚上他可沒喝酒。果然啊!男人都是大豬蹄子,一點都經不住女人的誘惑。「咚咚咚——」兩人才剛洗完手,外面響起三道敲門聲。緊跟著,一道低沉渾厚的嗓音,帶著不怒自威的氣場在門外響起,「陸璟宸,洗完了手就出來,不許玩水。」是小惡魔的爸爸,陸宴北。蘇黎心尖兒一緊。小惡魔走去門口,踮腳開門。仰高頭,看門外挺拔如松柏的陸宴北,「爸爸,我們沒有玩水。」陸宴北魁梧高大,逆光佇立在門口,暗影俯下,把蘇黎與他腳邊的小傢伙強勢籠罩。那一瞬,蘇黎竟覺有些透不過氣來。即便這個男人注意力完全不在她身上。陸宴北「嗯」了一聲,低眸看小璟宸,「你爺爺找你有事,讓你過去一趟。」「嗯?」小璟宸疑惑的眨巴著大眼睛。「你去了就知道了。」「好。」小惡魔牽過蘇黎的手,「蘇蘇,我們走。」「你爺爺讓你一個人過去。」陸宴北扣住了蘇黎的胳膊,一臉嚴肅的看向兒子。小璟宸轉了轉眼珠子,似認真的想了一想,「好吧!蘇蘇,那過會我再來找你。」說完,小惡魔就獨自往廳里去了。蘇黎才想要掙開陸宴北的禁錮,哪知,他忽而一步上前,將她逼回了身後的洗手間里,而後,「砰——」的一聲,闔上了身後的木門。偌大的空間里,只剩他們倆人。蘇黎呼吸收緊。離他太近,甚至能嗅到他身上那清冽好聞的味道。「解釋!」陸宴北居高臨下,氣勢逼人,凌厲的目光從上至下鎖住她,壓迫感十足,「關於那天晚上的事情,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說法?」果然,他還是認出了自己來。蘇黎穩了穩心神,吁出一口氣後,誠心向他鞠躬道歉,「對不起,那天晚上確實是我的錯,我喝多了,所以……」「所以這就是你主動上門勾.引的好借口?」陸宴北魁梧的身軀如泰山壓頂般朝她逼近。蘇黎嚇得用雙手抵住了他的胸膛,步子連連往後退了兩小步,「小叔,我覺得你好像誤會什麼了 。」「小叔?」陸宴北目光微涼,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她,「你和辰九的不是早已經離婚了么?叫什麼小叔?如果我沒記錯,那天晚上你叫的可是『老公』。」蘇黎:「……」

那夜,她稀里糊塗的誤以為眼前男人是自己的前夫陸辰九,所以她才一直叫他『老公』。

如今想起,蘇黎早悔得腸子都青了,只恨不能一口咬斷了自己的舌頭才好。

她故意無視了陸宴北的這番話,只低下頭自顧自解釋:「第一,我沒有主動上門勾.引的意思,我並不知道那別墅里有人。第二,如果我知道你是陸辰九的叔叔,哪怕是給我一百個膽子,一千個膽子,我都不敢那麼對你。第三,雖然我和陸辰九的婚姻早已經結束,但我並不打算讓爺爺知道。所以,在這裡,我還是要叫你小叔的,另外……」

說到這,蘇黎緊張的抿了抿唇,斟酌了一下,抬起眼眸,對上陸宴北颶風般的深眸,「另外,我不覺得小叔你現在有什麼資格在這教訓我,畢竟你那天晚上的表現也沒比我好到哪裡去,那天我好歹是喝醉了酒,可你呢?如果我沒記錯,你應該是清醒的吧?既然你清醒,為什麼還要碰我呢?」

「你還有理?」陸宴北危險的挑高眉。

「不敢。」

蘇黎低下頭,「但我說的也是實話。」

說到這,她又頓了一頓,緊張的咽了口口水,小聲嘀咕:「要不是小叔你……為老不尊,我也不至於這麼熱的天還……還系著絲巾出門……」

「為老不尊?」

陸宴北眉心隱忍的突跳了幾下,「賊喊捉賊的本事倒不小!」

陸宴北說著,微仰下巴,長指利落的挑開了自己的襯衫領口。

登時,一大片古銅色胸肌坦露而出。

「你幹什麼?」

蘇黎嚇得後退兩步,羞赧的別開了臉去。

陸宴北忽而探手,霸道的將她往懷中一帶,另一隻手攫住她的下巴,強行掰過她的小臉,讓她直視自己的胸膛,「看看你自己的傑作,如果你身上那些是『為老不尊』,那麼我身上這些呢?你就是這麼『敬老尊賢』的?」

「……」

蘇黎瞠目結舌。

一張小臉蛋瞬時漲得通紅,像是有血隨時會滴出來一般。

「這……我……」

她語無倫次,說不出一句話來。

最後,實在因為太羞恥的緣故,她踮起腳,手忙腳亂的替他把胸前的紐扣又一一給完整的扣上了。

陸宴北低眸看她。

似乎沒料到她會突然有這種『掩耳盜鈴』的笨做法,漆黑的眸仁深重幾許。

箍著她腰際間的手臂收緊了力道。

蘇黎面紅耳赤的想要掙開他的手,哪知,洗手間的門就在這時被人從外面推了開來。

「老爸,你騙……呃……」

門外,小璟宸話還沒說一半,就扼住了。

蘇黎和陸宴北似乎都有些被忽然闖進來的大電燈泡給驚到。

只是,面對蘇黎的倉皇無措,陸宴北卻顯得從容淡定許多。

他淡定的放開了蘇黎。

轉身睥睨門口的兒子,「我有沒有教過你,進門前得先敲門?」

小璟宸:「……」

蘇黎:「……」

論厚臉皮,蘇黎只服陸辰九的這位小叔!

都這時候了居然還能先倒打一耙再說。

「老爸,你剛和蘇蘇在抱抱?」

「沒有。」

某父親臉不紅心不跳作答。

倒是一旁的蘇黎,一張臉早已紅得有如煮熟的蝦子。

「你還狡辯,我剛剛可都看見了。」

小傢伙不滿的瞪著他老爸。

「看見什麼了?」

陸宴北被『冤枉』也有些不高興了。

他拉下了臉來。

「看見你對蘇蘇耍流蠻!」

蘇黎:「……」

這兩人能不能小點聲?生怕別人不聽見?

陸宴北不悅的瞥了眼腿邊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兒子,「耍流蠻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難道你要說是蘇蘇先對你耍流蠻的嗎?」

他才不信呢!

「難道不是?」

陸宴北凌厲的目光越過兒子,最後落回到了蘇黎的臉上。

這話分明是在問她。

蘇黎假裝不知,「那個,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們倆慢慢聊。」

她匆忙找了個借口就遁了。

一顆小心臟兒因緊張還在「噗通噗通——」狂跳不止。

真不敢想,如果剛剛推門進來的不是小璟宸,而是其他人怎麼辦?

蘇黎咬緊了下唇。

為什麼她現在有種背著人前與陸宴北幹壞事的錯覺?什麼鬼啊!要死的!

「老爸,你為什麼要騙我?剛剛爺爺根本沒有找過我。」

蘇黎才走,陸璟宸就揭穿了他老爸的小把戲。

「是嗎?那可能是我聽錯了。」

某父親雙手抄兜,仍舊回答得臉不紅心不跳。

一臉坦蕩蕩。

小惡魔不滿的擠了擠小鼻子,「老爸,你該不會也喜歡蘇蘇吧?」

陸宴北微挑眉,「什麼叫『也』?」

「我喜歡她!」

陸宴北嗤笑,「你眼光可真夠差勁的。」

「 還不是隨你。」

小惡魔一點都不慣著他爸,反唇相譏。

陸宴北特想把跟前的兒子當皮球踢出去。

「老爸,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小惡魔可沒打算就這麼放過他。

陸宴北鄙夷的瞅了他一眼,「你別想了,她的年紀夠給你當媽的了。」

「看吧!你果然在打我蘇蘇的主意!」

「我沒有。」

「你剛都說要讓她給我當媽媽了。」

「……」

他剛是這意思嗎?

陸宴北扶額。

代溝真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飯點,傭人們開始布餐,卻遲遲不見陸辰九現身。

「蘇黎,你是不是又惹辰九不開心了?為什麼我打他電話一直沒人聽?」李文娟試圖把兒子不露面的鍋推到蘇黎身上。

坐在蘇黎身旁認真扒飯的小璟宸突然抬起了頭來,一臉天真道:「大伯母,辰九哥哥不聽電話,為什麼要責怪蘇蘇啊?辰九哥哥又不是我這樣的小孩子了,難道他還不懂得怎麼用手機嗎?」

「陸璟宸,食不言寢不語。」

陸宴北嚴肅的瞥了眼坐在自己對面的兒子。

「……哦。」

小傢伙癟癟嘴,悶頭扒飯。

「我看璟宸說得倒一點沒錯!」老爺子的臉板了起來,沖李文娟訓斥道:「你以為小黎是專程給你看孩子的嗎?還是你以為辰九也如璟宸這一般大?呵!我看他還不及璟宸懂事呢!」

李文娟臉色難看極了。

心裡更是把兒子陸辰九怨了千百遍。

這小子實在太不爭氣了!誰知道這陸宴北是不是抱著爭家產的目的回來的,他倒好,老爺子壽誕他居然還敢不現身!這分明就是要把陸氏集團拱手讓人啊!

她自然第一個不答應。

「蘇黎,你給辰九打個電話試試。」

蘇黎其實本是不想打的,可今兒是老爺子壽誕,她也不想老爺子動氣,忙起身道:「爺爺,您別不高興,我去給他打個電話試試,不定是被什麼要緊事給耽擱了。」

她說著,出門,去了院外。

蘇黎給陸辰九撥了通電話過去。

電話沒一瞬就被接了起來。

只是,應話的人,卻不是陸辰九。

「九哥……」

「……」

蘇黎用腳趾頭都已經猜到那邊的狗男女在做著什麼噁心事兒了。

「陸辰九,今天是爺爺的八十大壽,如果你還當自己是爺爺的孫子,就趕緊滾回來!」

回應蘇黎的,是陸辰九哄床上女人的那些噁心的話語。

「嘟嘟嘟——」

蘇黎聽不下去,率先把電話掛斷了。

蘇黎被噁心的不行。

她知道剛剛電話里的女人並非那日到家中來逼宮的溫珊珊,陸辰九又換女人了。

在他床上,一個女人的保鮮期從不超過一個月,她早就習慣了。

可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卻總覺得電話里那道女音竟像極了自己的......。

蘇黎晃晃混沌的腦袋。

蘇黎,你想什麼呢!她才不會幹這種齷齪事呢!

待陸辰九趕回老宅的時候,午餐早已用完,陸宴北因為剛回國,手上工作繁忙,便早早離開,蘇黎也找了個借口離去。

老爺子年紀大了,容易感到疲乏,也就回自己房間休息去了。

李文娟見著姍姍來遲的兒子,氣不打一處來,「你到底想幹什麼?你爺爺八十大壽,這麼重要的日子,你居然還敢缺席?」

「有點事,給耽擱了。」

陸辰九找了個借口搪塞。

順手把西裝扔在了沙發上。

「什麼事那麼重要?你不知道今兒你小叔也回來了嗎?咱們這陸家的產業你是真打算拱手讓人了,是不是?」

「媽,除了咱們陸家產業以外,你還能跟我說點別的嗎?」

陸辰九不耐煩的扯了扯脖子上的領帶。

「行,你愛聽別的,那我就好好跟你說說別的事兒!我問你,溫珊珊到底哪一點入不了你的眼?她好歹是名門之後,顏值更是甩蘇黎幾條街,何況她現在肚子里還懷著你的孩子,就這樣了,你為什麼還不肯娶她?」

「媽,你既然這麼喜歡她,那你自己去娶唄!」

陸辰九把腿伸在茶几上,一臉冷漠。

「你真是混賬!難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種?何況她懷的還是個男孩!這可是我的長孫啊!辰九,你就乖乖聽媽一句勸吧!現在只要你們把這孩子生下來,老爺子定然會分他一份股權,到那時候,陸家產業至少就有一半掌握在了咱們手裡,所以,你就算為了我,為了你癱瘓在床的爸爸,你都該把溫珊珊娶回來,你明白嗎?」

「媽,我覺得我有必要再跟你重申一遍,我對爺爺的產業一點興趣都沒有,誰想要誰拿走便是!另外,我小叔在國外的那些產業至少是三個陸氏集團這麼大,你覺得他會稀罕我們這些東西?」

「你可真是無知!」

李文娟恨鐵不成鋼,「有誰會嫌自己錢少?若他不覬覦陸家產業,他會迫不及待的跟黎楚晴生這麼個私生子出來?又怎麼可能會對你爸痛下殺手?」

「媽,當年傷我爸的人不是小叔,你還不明白嗎?他根本不是那樣的人。」

「你還胳膊肘子往外拐!」

「行了,我不跟你說了,你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去吧!我就不應該回來。」

陸辰九說著,起身,準備走。

卻見門口,不知何時蘇黎就站在了那裡。

說來也巧,蘇黎走到半路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忘了拿包,這才又重新折回來取包,結果不想,恰好與陸辰九撞了個正著。

撞上也就罷了,還偏偏要讓她聽到這麼一番噁心人的對話。

李文娟也見著了門口的蘇黎,她臉色頓時難看幾分,冷哼道:「不管怎樣,姍姍必須得進我們陸家門,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必須生下來,那是我陸家的血脈,誰要敢傷他一根汗毛,我就跟誰過不去!」

李文娟說完,負氣上樓,照顧自己癱瘓在床的丈夫去了。

蘇黎當然知道,後面這番話分明就是說給她聽的。

她只當沒聽見,也不理會陸辰九,徑直進門取包。

才拎過包,手就被陸辰九給攥住了,「鬧了幾天脾氣了,是不是也該夠了?」

蘇黎一臉冷漠,「我沒有鬧脾氣。」

她說著,試圖掙開他的手。

陸辰九一個反手,帶著蘇黎轉了半圈,而後,從身後緊緊的擁住了她,「你這是在吃醋?」

鼻息間傳來一股濃烈的胭脂味,蘇黎噁心了一下,厭惡的從陸辰九的懷裡掙脫了出來。

「陸辰九,你真噁心!」

蘇黎不想再同他多說什麼,轉身就走。

剛剛李文娟說的那麼多不中聽的話,可至少有一句話是對的。

他陸辰九就是個混賬!

溫珊珊肚子里的孩子確定是他的種,剛才在床上跟女人纏綿也的確是他。

他陸辰九,無論如何,都不無辜!

她蘇黎再不濟,也不至於這樣被人欺負到頭上。

「蘇黎,別再惺惺作態了,我們這段婚姻里,最不無辜的人就是你!從前不是,現在更不是!!」

「……」

蘇黎腳下的步子一頓。

是啊!從那夜她與陸宴北有過一次脫軌的經歷之後,她蘇黎便再也不是什麼無辜之人了。

「陸辰九,我們早就離婚了,中間的拉扯也只剩下那些財產。該我的,我不會放手。你如果想好了要跟我財產,我隨時恭候。」

蘇黎留下這句話,頭亦不回的離開。

陸辰九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目光越漸冷涼,「蘇黎,我就知道你就是這麼一個拜金女!我告訴你!總有一天你會後悔背叛我……」

(未完)

原作者:楠塢

書號:754轉載自:微信公眾號【書界錦鯉】(已授權)

他說要納妾,我當晚就往他房裡塞了兩個美貌婢女。


堂堂太后嫡出的長公主,活得像我這般窩囊的大抵是史上頭一個。


原因無他,我是穿來的,我和我這便宜駙馬都是書中的綠葉,都是為了襯托男女主。原主刁蠻任性,仗著自己的身份四處得罪人,自然也看不起出身窮酸的駙馬段修,日夜打罵。


結果最後逼得段修和反派造反,原主趙瑤知最後死於流亡,而段修則被男主親手殺死。


好死不如賴活著,保住小命第一步,對段修好一點。


從成親到現在,原主和段修就同房過一次,其餘時間二人都是分房睡。


昨日我偷偷去段修房門外偷聽,隱隱約約聽到「納妾」二字,今天一早便進宮同皇兄要了兩個貌美如花、精通房事的宮女。


我走時,還無意間看見皇兄捂著胸口,一臉心疼。


可見這兩個宮女真的不錯,段修這廝有福了。


如今正值炎夏,但屋內涼爽舒適,有冰塊,有宮女扇風,有冰鎮瓜果,有香茗可品,人生至此,何不樂哉?


就在我準備入夢之時,卻被一陣腳步聲吵醒。


睜開眼,正是段修。


段修眉清目秀,一身月色長袍,更襯得他溫和儒雅。


「駙……駙馬?」我急忙從座上下來,然後直接在他面前摔了個狗吃屎。


「公主!」段修將我扶起,長袖下的手比我想得更有力。


隨之耳旁一陣「撲通」聲,原是周圍的宮人們都嚇得跪下,正顫抖著不敢抬頭。


「公主身子可有礙?」段修柔和的眼眉低垂,確定我站穩後將手鬆開,然後後退一步。


我揉了揉下顎,忙擺手,「本宮無事。」然後又轉向身邊的宮人,「你們都起來,出去待著,我同駙馬有話說。」


宮人們避開我的目光,紛紛同情地看著段修。


我欲言又止,我不過是想問段修那兩個美人行不行,而不是想家暴啊!


「公主如果想和離,大可不必用此手段,我向皇上說明便是。」


「啊?」不是他自己說想納妾的?怎麼如今這副委屈的模樣?


段修抬眸同我對視,滿目悲戚,「我心知公主厭惡我,但還請公主勿要再做此事。」


「不是你說想納妾?本宮只是想給你送兩個暖床女婢罷,並無嫌棄駙馬之意。」


段修這才反應過來,「那是我那同鄉周大人說的,並非是我。」


我扶著額弱弱道:「原是本宮誤會了駙馬。」想拍馬屁誰知拍到了馬腿上,看來我這討好段修的路還有很長,很長。


段修朝我屈身行禮,「我在偏院一人足矣,還請公主收回那兩個女婢,不然我日夜難安。」聲音里隱約帶著怒氣說完便拂袖而去。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滿心辯解的話卻說不出口。


罷了,搞不定駙馬,那就先解決另一個禍患——原身趙瑤知和段修的女兒——庭月郡主段滿。


段滿就是從小就欺負男主的惡毒女配,後來女主出現了,就連同女主一起欺負。


仗著自己的娘親是長公主就為所欲為,落得一世罵名,最後的下場不言而喻。


保住小命第二步,教育好家中的熊孩子。


我趕到宮中時,殿中站滿了人,可憐的男主六皇子渾身都濕透了,女主和段滿已經換上了乾淨衣裳,只是頭髮還是濕的。


段滿見我來了,忙撲到我懷裡,「娘親!」


我扶著她的肩將她推開,「段滿,這裡是宮裡,你這般成何體統!」


段滿被我嚴厲的模樣嚇了一跳,愣在原地。


最後這場鬧劇以我又陪禮又賠笑並威逼利誘段滿道歉結束。


回到府里,我滿腦子都是六皇子縮在角落凍得瑟瑟發抖的情形,而段滿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不愧是人精,自己欺負了人倒還委屈上了。


「這三個月,你就在府里哪裡都別想去。還有,以後不能欺負別人,尤其是六皇子,不然你就像今晚一樣只能喝白粥!」正在我教育段滿的時候,段修又來了。


段滿忙躲到段修身後,「爹爹,娘親凶我!」說著,還偷偷將淚抹在段修的衣袍上。


「自己犯錯還惡人先告狀?段滿,你現在就給我將《幼學啟蒙》抄一遍,不然你休想用晚膳!」年紀小小就這樣,長大了還了得?


「爹爹,我怕......」段滿扯了扯段修的衣袍,圓圓的杏眼冒著淚珠。


段修蹲下身摸了摸段滿的頭,後又看向我,嘴角的笑容若隱若現:「公主今日倒是頭一回沒慣著她。」


「從前我也不知她竟蠻橫到這種地步,連皇子都敢欺負。」說著,我撇了段滿一眼,「還不去?」


「爹爹.....」段滿抱住段修的手臂,委屈極了。


段修溫柔地將手抽出,「小滿還小,整本《幼學啟蒙》恐是抄不完,抄一半便好。」


段滿眼裡才升起的希望頓時煙消雲散,「爹爹也不疼我,爹爹也壞!」


我給婢女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將段滿帶下去。


送走段滿這朵小霸王花之後,我立刻殷勤地對段修噓寒問暖:「如今天涼了,我見你屋裡炭也沒有,布置也都舊了,便讓人替你添了些新的,你可還喜歡?」


段修住的偏院十分簡樸,說那地方是給公主府下人住的我都信。原身自己鋪張浪費,華服玉石無一不缺,卻讓自己駙馬過得這般寒苦,難怪會逼得人家造反。


萬幸如今一切都還來得及,段修看起來溫和儒雅,想來會給我彌補的機會的......吧?


段修抿了抿唇,「可是謝將軍又出了事?」


「謝將軍?」我說完便想起原身的相好貌似就是個將軍......


「當然不是……」我忙擺手,「本宮心知從前待你不好,讓你受盡委屈。本宮也深知自己性子不好,不像別的女子端柔賢淑,總是讓你受氣。我只是想彌補你。」


段修先是一愣,清澈的眼眸微垂,眉心微蹙,「公主可是又想替南風館的人贖身?」


我險些原地石化,看來原身從前作惡多端,在段修心裡的水性楊花的形象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改變的。


「駙馬這是不信本宮?」我舉手發誓,「本宮發誓,要是本宮從今以後對駙馬有二心,本宮就……就染病而死。」反正我對那些人也沒興趣,染病也絕不會輪到我。


才說完,嘴就被段修捂上。


「公主切莫如此,我信公主便是了。」段修說完後就鬆開手,站在離我兩步遠的位置,眉心仍是鎖著,雋秀的五官染上淡淡的悲傷。


看來他還是不信我,我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忍不住長嘆一聲。


此時我的貼身婢女故顏已安頓好段滿,「公主可是不高興?要不要奴婢去南風館挑個小倌過來?」


我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那地方本宮再也不會去了,以後也別再提。」


「是。」故顏對我的反應十分驚訝,但也不敢多言。


「你記性可好?」我問她。


故顏雖感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


「將本宮與駙馬成親以來發生過的事都詳細說說。」原身劣跡斑斑,書中描寫也不多,我可不能再一知半解。


故顏怯怯地看著我,「公主真的要奴婢說?」


「說吧,本宮不會罰你。」我深吸一口氣,讓內心保持平靜。


「那奴婢……說了?」


「嗯。」


「公主,奴婢真的說了?」


我咬牙道:「快說!再不說本宮罰你去柴房!」


故顏被我一嚇,忙道:「新婚之夜後,公主就讓駙馬搬去了別院,平日里不許駙馬出門,也不讓人服侍。


公主時常嫌棄駙馬出身不好,每當被人下了面子回來就沖駙馬一頓打罵,駙馬也不敢還手。五公主嫁給嘉勇侯世子那日,公主一氣之下還拿燭火往駙馬手上燒。


公主府每月花銷極大,公主索性將駙馬的俸祿也拿來揮霍......」


「好了,打住。」我捂著心口,險些停止心跳,原身如此虐待段修,他如今肯定恨我入骨。


我絕望地躺在床上,思考著如何才能化解段修心中的恨意,窗忽地開了,我起身望去,一個人影閃到眼前。


接著,我就被人摟著帶到了床上。


「心肝可有想我?」


我險些沒將昨夜的晚膳吐出來,二話不說上手就是一掌。


他吃痛放開我,我這才看清他的樣貌,五官深邃,輪廓分明,健康的小麥膚色。長得倒是俊朗,怎麼說話如此油膩?


「心肝今天怎麼肝火如此旺盛?」他臉上的掌印清晰可見,劍眉蓄著不滿。


「你擅闖公主府,意圖對本宮不軌,說話還這般放肆?」我怒斥道,這應該就是原身那位將軍相好了。


「哦——」他拖長尾音,嘴角勾起邪魅一笑,「原來你今日想玩採花大盜與深閨公主的把戲?」


看來這位將軍兄與原身平時真的玩很大,本人是何德何能有幸體驗這一切?


我還沒開口他就已經朝我撲來,我迅速避開並拿起手邊的花瓶朝他頭上砸去。


他吃痛慘叫,我則在一旁翹著二郎腿,「每次都是這一套,本宮膩了,以後你不必來了。若下次你再出現在公主府上,我就讓皇兄賜你一套宮刑。」


說完,我提起裙尾準備離開,結果這人竟抱住了我的腿。


「公主!公主別拋下我,我今天剛習了姿勢,不如公主同試試?」他哀求著,頭上的血染紅了我水藍色的裙尾。


「本宮讓你滾!」我吼道,用另一隻腳去踹他的手。


就在這時,門開了,是段修,他一手還拿著一疊紙,臉上沒有半點意外。


前腳剛立下毒誓只愛他一個,後腳就被撞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洗白路上處處艱難。


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硬生逼自己落下淚來,一副貞潔烈女的神情:「駙馬,他......他非禮本宮。」


我想朝段修走過,奈何腳下的人抱得緊,氣得我只好用力給他一腳把他踹暈。


見他暈了過去,我忙踢開他追上轉身離去的段修。


「駙馬!」我從他身後抱住他,「本宮真的心裡只有你一個,你聽本宮解釋!是他闖進我屋裡對本宮圖謀不軌,你也看到了,本宮適才奮起反抗才沒失去清白……」


「公主,」段修試圖掰開我的手,但我抱得緊,幾次下來他不敢傷我,只好作罷。


「駙馬不信本宮本宮就不放手!」


他輕嘆了一口氣,「我並非不信公主,只是想去叫人將他綁了。」


「啊?」我疑惑地鬆開手。


段修轉過身來,眼角微微揚起,「公主不是說此人意圖非禮?如此應儘早將人綁了丟出去,省得嚇著小滿。」


我立刻小雞啄米似得點頭,「駙馬所言極是,本宮同你一起。」說著,我挽上他的手。


段修垂眸撇了一眼,含笑點頭,「好。」


我注意到段修手上的紙,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小滿抄完的書,她正鬧脾氣,讓我替她拿過來給公主。」段修將紙遞給我,即便我不認識這裡的字,也看得出來字跡潦草。


「也該讓她好好練練字了。」我對上段修的目光,「從明日起,此項重任就交給駙馬了。」我拍了拍他的肩,投給他一個鼓勵的目光。


「公主從前都是直呼我姓名,這幾天都喚我駙馬,反倒生疏了。」段修唇角微抿,眼神又覆上一層哀傷,眼皮上稀疏的睫毛上下撲朔,讓人生憐。


我一時哽住,不知該如何言語。


「若公主不嫌棄,喚我永笙便好。」清淺的眸子流露出一絲期待。


「好啊,永笙。」我心裡既難過又高興,明明是這般溫柔的人,怎麼就落在原身手上了呢?


笠日一早,我就將段滿拉到段修書房裡。雖然段滿一身起床氣,但迫於我的威嚴還是乖乖地坐下讓段修教。


段修性子軟,我怕段滿會藉機偷懶,於是留下來監督,從書架上隨便拿了本書看。


也不知小說中是何朝代,我現在的文化程度與文盲相差無幾,整本書我一個字都看不懂,沒多久就去見周公了,直到頭落到桌上才醒過來。


迷糊睜開眼後,發現父女倆正轉過頭看著我。


「娘親,你書都拿反了。」段滿滿臉嫌棄地說。


我忙乾笑幾聲來掩飾自己的尷尬,故作高深地說:「本宮只是覺著正著讀有些無趣,特地反著讀鍛煉一下眼神。」說完還用餘光去瞄段修,發現他神色自然,想來我演得還不錯。


「快練字,寫得歪歪扭扭,沒個正形!」我繼續催促段滿練字。


段滿將筆一放,嘟著嘴同段修說:「爹爹,為什麼娘親可以偷懶睡覺,我卻要練字?」


段修眉眼漾開笑意,彷彿春風拂過湖面,泛起淺淺漣漪。「那不如公主來教?」


我瞬間困意全無,「本宮的字怎比得上永笙?本宮替你們研墨如何?」說著,我起身走到桌前拿起墨錠開始磨。


段滿這個機靈鬼這才滿意地繼續拿起筆,才寫了兩個字又轉過頭,「爹爹,娘親這樣是不是叫『紅袖添香』?」


「練字就練字,少一心二用。」我颳了她一眼。


倒是段修,眉眼間笑意更濃,「小滿用詞倒也恰當。」


段滿得到段修的認可,朝我做了個鬼臉。


待段滿練完字後,我將段修拉了出門,從前他被關在公主府里,如同囚魚,為了化解他心中對我的不滿,我打算使用買買買戰術。


本不想將段滿帶出來,奈何段修寵她,真是慈父多敗女。


本想先帶段修去布鋪做幾身衣裳,但中途經過書鋪,我想著段修肯定更喜歡書,於是先帶他們進了書鋪。


段滿一進門就被那些鮮艷的紙張吸引,寵女狂魔段修自然是要帶她去看。


我閑得無聊便四處逛逛,在一個隱秘的角落看見一本書,封面上寫著三個字,我依稀認得最後一個字是「圖」。


既然看不懂字,那不妨看看圖。


結果我一打開書,全是各式擺放的肉體。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原來這小說中的人這麼會,簡直刷新我的認知。


我正看著一個在馬背上的姿勢出神,心想怎麼可能做到那樣,結果身旁傳來熟悉的聲音:「在看什麼?」


我嚇得急忙合上書,忙轉過頭看,發現只有段修一個頓時鬆了一口氣。


「隨便看看。」說著,我將書放回去。


放到一半就被段修截住,「既然公主喜歡,不如買了。」


「不必,真的是隨便翻翻。」我尷尬地說著,段修卻將手中的書抽走。


「我自知房事上愚笨,不討公主歡喜,不如公主給我一個精進的機會?」他垂下眼眸,顯得有些落寞,手握得有些用力,指節有些泛白。


「永笙,我並沒有嫌棄你......」原身這麼放浪,我的解釋顯得很蒼白無力。


我又說:「段滿在,被她看到不好。」


「我先去結賬包起來便好。」段修見我並無拒絕之意,拿著書就往老闆那走。


我本想喊住他,但又怕拒絕他會難過,還怕他難過就會黑化,一黑化我就時日無多。


我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穿書真的好難。


一大一小在書鋪「滿載而歸」,之後我們去了布鋪。


段修這人身長如竹,瘦骨清相,看他試衣服彷彿在看模特走 T 台。


大半個時辰下來,我已經給他訂做了十幾套衣裳,頭一次體會到當富婆的快樂。


段滿年幼自然臭美,待我替段修結完賬,她便扯著我的衣角到一塊荷色綢布前,「娘親,我也要做新衣裳。」


「不行,你的衣服已經夠多了。」我無情地拒絕,「今日本就是特地給你爹爹添置物品,是你自己要跟來的。」


段滿撅著小嘴,生氣地跺腳,「娘親壞!」說完便背過身不理我。


段修見狀想過來安慰她,但半路被我攔住。


「她的衣服太多了,本就是長身體的時候,衣服過不了多久便穿不下了。你若是再寵她,只怕日後她會騎到你你頭上。」


段修眉眼柔柔地舒展,「公主如今待我這般好,就不怕我日後太過放肆?」


穿來這麼久,終於讓我遇上一道送分題。我上前挽住他的手,抬眼笑道:「若真有那日,本宮也只好慣著。」


段修白皙的臉上染上一層的緋色的紅暈,一直蔓延至耳根,很明顯他沒料到我會這樣答他。「小滿性子倔,不好好勸只怕要鬧。」


說完,他小心翼翼地睜開我的手,朝段滿走去,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不得不說,段修哄女兒屬實是有一套,三言兩語便讓段滿眉開眼笑。


從布鋪出來後,我們便去了一家賣奇貨的店鋪,昨天特地問了故顏,她說這裡有上好的墨錠。我心想段修是讀書人,想必肯定喜歡這些,加上最近要教段滿寫字,墨錠的消耗難免比較大。


我才進門就被掌柜拉到一旁,掌柜神神秘秘地遞給我一個木盒。


「這是?」我滿腦疑惑。


「公主之前要我找的秘葯,這是西域的秘方,我託了好些人才找到的。服用之後,猛如狼虎,一夜七次不成問題。」掌柜的眼神逐漸猥瑣,「之前五公主來了好幾趟,我都沒賣給她,就是為了等公主您來。」


我嘴角抽搐,原身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掌柜見我這般,臉色稍變,「公主不是......想反悔吧?」


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當然不是,我先收下,等下一同結賬。」我忙將木盒藏好,若是讓段修看見可不得了。


剛藏好,就撞見了原身的五妹妹趙瑤書。此人書中略略提到過,嫁的是慶勇侯府的世子,家底殷實。因此時常藉機明嘲暗諷原身嫁的不好,原身每次都將氣撒在段修身上。


這不,趙瑤書見了我便徑直朝我走來。


「實在沒想到能在此處看見皇姊。」趙瑤書身旁站了男子,一臉疲態,看衣著應該是她的駙馬。怪不得趙瑤書要買那些補藥,她駙馬看起來就一副腎虛的模樣。


我禮貌地笑笑回應。


趙瑤書將眼神投向不遠處的段修,半掩著笑,「皇姊帶駙馬上街倒是頭一回,不知駙馬的俸祿夠不夠買這奇貨居的東西?」


我忍著沒朝她翻白眼,「皇妹多慮了,皇兄和母后給本宮的嫁妝還夠我們揮霍個幾輩子的。駙馬才華橫溢,是皇兄欽定的狀元,走到如今全靠自己。」


「噢,」我學著她半掩嘴的模樣,「本宮沒記錯的話,慶勇侯世子好像落榜過四五次?」


趙瑤書惱怒,但又不敢反駁我。


我將方才藏好的木盒拿出來塞到她手裡,「聽聞世子身子不好,在那事上不能讓皇妹盡興。這是本宮特地讓掌柜採買的葯,本想明日送去府上給皇妹,如今倒省了不少功夫。」


趙瑤書的臉色變了幾變,店裡的人不少,紛紛低頭忍笑。


「皇妹快回去試試,保准世子用後和駙馬一樣如狼似虎。」


趙瑤書見狀忙拉著世子離去,但也沒忘了拿那盒葯。


段修來到我身邊時,我早已笑得不能自已,有他扶著才沒坐到地上。


我笑了半天,才發現段修一臉平靜,「不好笑嗎?」我問他。


「公主怎麼這般維護我?」


我點了點他的額角,「因為你是本宮的駙馬啊,不維護你維護誰?」


日光正好,斜斜地照入鋪里,讓我能看清他臉上的細小絨毛,浸在日光里,染上淺淺的金色。段修的眼睫微微一顫,「那葯......」


「真的是買來下她面子的!你身強力壯,本宮要那葯也沒用不是?」我迅速一頓解釋,末了又補了一句:「本宮發誓!」


「不必,我信公主。」他將我的手握住,眉眼彎彎,似要將笑悉數堆到眼角。


在奇貨居買了些墨錠後我們又去了福香樓吃飯,本來想要廂閣,但被告知已經滿了,我們只好作罷。


才坐下就聽見旁邊兩個長相油膩的男子說話:


「這杏春樓的花魁可真是不一般,昨夜花了一千兩終於抱得美人歸。那肌膚滑如牛乳,那滋味可銷魂了......」


「這蘭疏姑娘的身價都這般高了?」


......


我忙去捂段滿的耳朵,省得她將那些粗穢的話聽進去,無意中卻瞧見段修臉色不大好。


我這才想起書中提到段修的背景,段修出身貧寒,但進京備考時被宋學士發覺其才華,收為弟子。但還沒參加科考,宋學士就因參與謀反被賜死,其女宋容真在逃亡時被人拐賣淪落風塵。


段修滿身才華,雖中狀元,但被皇兄猜忌,因此賜婚原身,讓其一世只得閑職。


書中段修早就認出宋容真,奈何不夠錢替她贖身。原身後來得知此事,以為段修有二心,一氣之下設計宋容真被變態權貴褻玩致死,成為刺激段修黑化的最後一根稻草。


看段修這般,想來花魁蘭疏就是宋容真了。


回到府上後,我立刻派人去查問蘭疏的身價。


這一問屬實將我嚇了一跳,蘭疏的身價是一萬兩黃金,而如今府上的現銀也就一萬兩白銀。


我將庫房的貴重物件賣了好些,又押了些地才勉強將錢湊上。


杏香樓只在夜裡接客,因此我女扮男裝上了這杏春樓。


才拿出銀票,老鴇的眼神立刻從驚喜變成了嫌棄,「公子來之前也不打聽打聽,這一萬兩黃金可是兩天的價了。如今我們蘭疏的身價是四萬兩黃金!」


好一個坐地起價,漲得比北上廣的樓價還快。


我垂頭喪氣地回到府上,沒走幾步就遇上了段修。


今晚月色很好,冷冷地映在段修臉上。


「公主想要的人贖回來了?」不知是不是夜裡風寒,段修臉綳著,連帶著說話的語氣也比平時冷了幾分。


看來還是沒瞞住他,本想給他個驚喜,如今倒是空歡喜了。


「你知道了?對不起。」我心裡有些愧疚。


「不過不要灰心,老鴇竟然敢和本宮玩坐地起價,本宮就讓她血本無歸!」我投給段修一個堅定的眼神,「你且看我如何將蘭疏救出來。」


「蘭疏?」段修聲音里充斥了驚訝,他愣了半晌,眉心蹙起又舒展,「公主是去贖她了?」


他這幅反應倒讓我也疑惑了,「不然?」


我這才記起這京城的南風館和春樓是開在一條街上的,原來這人是以為我又去尋歡了。


這人原來還是不信我,那我索性也讓他愧疚愧疚。


「哦——永笙你還是覺著本宮會去找小倌,妄本宮這兩日忙著籌錢幫你贖人,你卻這樣想我!」說著,我用袖子佯裝抹淚,「罷了,罷了,終究是本宮錯付了......」


「公主,我......」段修上前拉住我的手,「此番的確是我的不是,公主一心為我,而我卻如此對公主。」


我背過身去,裝作抽泣的模樣。


「公主若要罰,我心甘情願。」段修語氣里透著焦急,他半摟著我,身上帶著淡淡的墨香。


「怎樣都可以?」我轉過身問他,裝作一副不大相信的樣子。


段修認真地點點頭,「嗯。」


第二天夜裡,我又到了杏春樓附近。只是這次不是我去,而是段修。


昨日我想到了一條妙計,能花最少的錢救出宋容真。


當然,首先要宋容真和我們串通好。我與宋容真素未謀面,她自然不會輕易相信我,所以,段修就是最好的聯絡人。


今夜我先派段修去和宋容真相認並告訴她我們的計劃,讓她配合我們。


但是,駙馬爺似乎有點不情不願。


今夜我特地給段修穿了一身墨色鶴紋長袍,頭戴鑲白玉冠,儼然一副貴公子氣派。等會兒往杏春樓里一站,女子們必定蜂擁而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段修神情嚴肅,哪裡有半分風流公子的影子?


「永笙,你不要這麼嚴肅,你要淫蕩,啊呸,風流一點。」


段修面露難色,「公主實在是為難我,不如公主同我一起進去?」


「不成,一個人要一千兩,兩個人就要兩千兩,我沒帶這麼多銀票出來。」我毫不猶豫地朝他搖頭,「你就自然一點,進去之後將目光放在她們的胸脯上、大腿上,最好要笑,千萬別綳著臉。」


段修的臉色更難看了,「那不如公主進去,我寫封信給你帶給容真,她看了便會明白的。」


「不成,」我還是拒絕,「沒有什麼比你親自去更好了。」


段修此刻猶如貞潔烈女,讓我有種「逼良為娼」之感。


見他這般,我也不好再逼他,只好無奈地嘆了口氣,感傷道:「永笙昨夜信誓旦旦地同本宮說甘願受罰,其實不過也是糊弄我罷了。」


段修垂眸,緋色的淺暈又染上了耳根,「公主莫急,我去便是。只是公主讓我看她們,我......做不到。」


看段修如此純情,我心裡更是內疚,「如此也好。」說著,我遞給他一袋碎銀子,「等下用來賞人,這是裡頭的規矩。」


段修捏緊荷包,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看著段修的身影消失在杏春樓門前,心裡竟有些期盼他早些出來。


段修進去還未到半個時辰就出來了,衣冠整潔,身上仍舊是淡淡的墨香,未沾染上半點脂粉氣。


「公主,我已同容真商量好,她明晚就會將葯服下,我們後日過來便可。」


「如此甚好。」我拍了下段修的手臂,「如今也不早了,我們早些回去罷,明日還要早起教段滿練字呢!」


段修眉眼彎彎,似要媲美上空那輪明亮的彎鉤。


「她有沒有說過她日後想去何處?本宮好讓人安排。」心中大事完成了一半,我一路上心情舒爽。


段修低下頭看我,眉心染上憂愁。「我沒問。」


想必他覺得愧對宋容真,畢竟她父親曾對他有恩,但他卻娶了她仇人的妹妹。


我湊上去挽上他的手,「那等她出來後我們再問?」


他抿起嘴角,「好。」


「其實......公主不必待我這般好,我如今只得一閑職,於公主不過是累贅。公主不若像從前一般對我?」


我見他此番,安慰的話湧上心頭,卻不知先說哪一句。


明明也曾是胸懷天下的狀元郎,才冠京華,卻無處施展。尚長公主,卻非良緣。恩師被冤,無力證清白。


「永笙不可妄自菲薄,從前本宮是覺著自己委屈,但如今才發現從前是我心盲。永笙這般好,本宮自然要好好待你。」


「公主是如何說服那郎中的?」段修錯開我的眼神並將話題岔開,但手也覆上了我的手。


我得意地笑笑,「長公主的令牌一出,強權之下,他還能不彎腰?」


段修含笑地點點頭,「公主智謀實在讓我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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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的餘暉透過碎了一角的玻璃窗,射到一張破舊的小床上,床上躺著的女人叫林盈盈。

此刻,她臉上浮出了笑容。她身子底下流血膿水的褥瘡不疼了,她萎縮彎曲了的四肢不痛了,她的身體輕盈起來了。她輕輕的跟自己說:「我終於要死了,能死真好……」她的瞳孔慢慢的散了,眼皮緩緩合上了。「哎醒醒、你醒醒……」一個模糊又遙遠的聲音在她耳邊聒噪個不停。「嗯……」她動了一下身子,但是尖銳的疼痛令她「啊……」呻吟出聲。她感覺喉嚨里和兩隻手腕像被火烤著般的灼疼。「手給你解開了,我拿紅花油給你抹抹。」那個聲音有些清晰了。她艱難的掀開了眼皮。瞬間的愣怔後,她瞪大了眼睛,死盯著眼前的男人。修長結實的身材,寬闊的額頭,清俊的面容,鼻樑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本來應是一副儒雅溫潤的書生模樣,但是,卻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冷漠感。她苦澀的一笑,隨即又閉上了眼睛,悲哀的想:死了的人也會做夢嗎?我怎麼又看到了生前夢裡的那個人……一會,她的頭被輕輕的託了起來,一杯溫水送到了嘴邊,她閉著兩眼張嘴就咕咚咕咚猛喝起來。她被嗆的咳嗽起來,水噴到了枕頭上,但是他沒有理會,隨手把她的頭又放回枕頭上了。嗯,不對,他怎麼還在啊,怎麼還給我喝水,難道我不是做夢?林盈盈猛地睜開眼,又動動自己的身子,疑惑的朝四周看。她這一看差點「嗷」一嗓子驚暈過去:她看到自己躺在一張毫無裝飾的木頭床上,狹窄的兩間屋子裡只有兩件古樸簡陋的傢具。頭頂上露著的房梁,棬子,檁條,屋子的四壁是黃黃的土坯牆。這一切都被一盞昏黃搖曳的煤油燈籠罩著。床頭一本黑白日曆上寫著:1983年。王祥寨,魏思峰的家?莫非我重生了……對,她重生了!重生在她剛被賣到魏家的第一天晚上。在此刻,那個她前世感激、懷念的男人拿著一瓶紅花油走來了。激動令她呼的一下子淚流滿面。上一世,身為城裡姑娘的林盈盈被一個假調換工種信息,騙賣到了這個偏遠的農村。當天晚上,她一睜開眼看到自己躺在這個農民家裡,都沒看清對方的樣子,直接就大哭大鬧起來。並且對好心給她解開繩索的魏思峰毫不領情,在他拉過她的手給她上藥的時候,張口就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胳膊當場就鮮血直流。她想趁機逃跑,卻被他慌忙一拉,拉到了懷裡。他捂住她的嘴在她耳邊噓聲說:「別鬧,我家人口多著呢,今夜都不睡覺輪流看著你,你跑不掉的……我會——送你走。」果然在兩天後,趁著母親去娘家走親戚了,他騙過兩個妹妹,偷著帶她去了縣裡,然後成功的把她送上了火車,上車時還給了她二十塊錢。她以為她跑回家了,這場短暫的噩夢就過去了,誰知道,她的噩夢是回家後才開始了。雖然林盈盈在接過他錢的那一刻,對他激動的淚流滿面,但是她心裡早有了城裡的青梅竹馬,他對她再好,她對他也只有感激,沒有感情。回城的她如願跟戀人孫鵬飛結婚了,後來孫鵬飛停薪留職下海,居然發了。但一有錢就嫌棄當年娶的「破鞋」了,剛開始只是暗裡諷刺冷落,後來外面有了女人直接揭露她的「不堪污點」了。說他如今是大老闆了,不能跟個破鞋過一輩子,他得要臉。其實他心裡知道,嫁給他的當夜,她是完好如初的,他只是在給自己製造甩了她的理由。她開始哭著鬧著不離婚,但是他有的是辦法……最終,她被逼的凈身出戶。她從此再也不相信男人了,她獨自凄苦的挨著餘下的日子。後來生了重病,她跟著娘家侄子過,娘家侄子和侄媳婦待她苛刻,把她安排在他郊區別墅樓下邊的一間窩棚里,像養狗一樣一天給兩碗飯,病了也不給治,好讓她早死。當她孤獨的躺在那個冰涼的床上時,居然想的都是當年那個買了她、又把她送回家的男人。她一次次的跟自己說,她要是能重回一次,她就在那個窮村莊里,跟那個好心的男人過一輩子。就是當一輩子貧苦的農婦,也好過回城嫁給孫鵬飛。現在,她真的重生了,那麼她要改變自己的命運了。正低頭走過來的男人步子一滯,眉心微蹙,吃驚的朝她看過來。因為這個被買來的城裡姑娘居然沒鬧,而是「意味深長」的看著自己。他們沒見過面呀!她——腦子沒事吧?林盈盈敏銳的捕捉住了他此刻的驚訝。頓時心下一凜,我怎麼用這種眼神看他呢,不說我們是陌生人,現在我是被賣女,該對買主表現出強烈的反抗和懼怕才對,怎麼著也得裝裝樣子哦。她就把眼睛一閉,身子一翻把後背給了他。她背過身子暗暗說:就這樣吧,這輩子就在農村跟這個好男人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了。「你把手伸出來吧,我給你擦擦藥。」他站在她身後淡淡的說。她的兩手也不知被繩子捆多久了,手腕都被勒出一圈粗黑的紫印子,不馬上抹葯會腫起來的。但是她心裡的激動和欣喜蓋過了手腕的疼痛,她想……逗逗他。「不,你別碰我你別碰我。」林盈盈做出拒絕他靠近的樣子,四肢並用的亂舞,並且拉過被單捂住了腦袋。不過手腕一用勁,疼的她嘴裡「嘶」的一聲。身後的人靜了一刻,那淡淡又帶著疏離的語氣說:「我只是給你上藥,你不用怕……」她差點噗嗤一下笑出聲,但還是保持原態不動。看你怎麼辦?身後的人又猶豫了一刻鐘,無奈小心翼翼的湊近她一點說:「你要是不主動伸過來,我就動手了。」說著一隻寬大修長的手覆到了她的一隻手上,林盈盈身子一顫,呼吸都停跳了。他卻冷冷的說:「你別誤會,我只是給你上藥,你自己看看吧,你的兩隻手腕都發紫了。」不用看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她的手腕被勒的不輕,況且她已經感覺到,這兩隻手腕不光是剛解開時火辣辣的疼了,兩臂還開始發沉發脹,是馬上要腫了的節奏,她可不能找罪受。她就乖乖的扭過身子,看到他那絲毫沒有表情的臉,冰冷的就像醫生看著病人。我覺得再逗他也沒意思了,就老老實實的把兩隻手伸給了他。他蹲在了她的床頭,垂著頭把紅花油倒在手心裡,輕輕的往她的手腕上拍,全程都沒有看她一眼。絲絲清涼把火辣辣的疼痛掩蓋了,林盈盈舒服的哼唧了一聲,反應過來馬上沖自己吐吐舌頭。淡定、淡定。給她兩隻手腕都抹勻了,他低聲跟她說了句:「好了,放平在床上吧,這樣促進血液流通。」她很聽話的把兩隻手臂平放在身子兩側,果然舒服很多。「你等著,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他冷淡的說了一句,仍舊不看她。她聽了偷眼去看他,他髮型是這個年代流行的黎明式四六分,身上是一件潔白的襯衫,下身是一條藍色帆布褲子。腳上是一雙漏腳趾頭的皮革涼鞋。這身很土的裝束,穿在他身上照樣掩蓋不了他溫文清雅的氣質。她不禁暗暗驚訝:他這副樣子跟我印象里的農民差太多了呀,他應該是個有文化的農民吧?「來,荷包蛋,你坐起來吃吧。」他淡淡的說著,把碗放在了床頭的柜子上。她看著那碗荷包蛋,饞的恨不得一口吞下去,她可是好幾天沒吃頓飽飯了啊。她顧不得矜持,起身就要坐起來。但是餓了好幾天了,猛地一坐起身,她感覺眼前一黑,呻吟一聲又倒回床上了。但是實在是餓,嘴裡就囁嚅:「我手腳被綁好幾天了,也餓了好幾天了,實在……動不了。」他眉頭微蹙了一下,然後看著她的眼神里閃過一絲不忍。最終彎腰把她輕輕的從床上扶起來,剛要把她的身子安置在床頭上,她卻一不小心軟軟的倒在了他的懷裡。他身子頓時一僵,本能的抗拒著往外一撤身子,但是又不敢隨意挪動她,只好猶豫著坐到床沿上,木木的一隻手環住她,端著碗用勺子舀了一隻蛋喂她。雖然上輩子就跟他認識了,這輩子又甘願做他的媳婦,可是他跟她畢竟還是陌生人啊,她這剛見面就被他抱著,還要他喂吃的,這發展是不是太快了……可是她真的頭暈目眩,還真的好餓,只能一口一口吃著他喂的荷包蛋。忽然她腦子一閃:他長這麼好看,心又這麼好,怎麼會娶不上媳婦呢?農村那些買媳婦的不都是老光棍或者瞎子瘸子傻子嗎?上輩子跟他也就總共相處兩天的時間,她那時候只是心急火燎的急著回家,哪有空管他的閑事,這件事在上輩子日後想起他的時候,也是疑惑不已。這一次,她可要好好問問他。他喂她吃荷包蛋的動作雖然沒有親昵,但是卻很耐心,像喂一個孩子。兩輩子第一次享受到這被男人寵在懷裡喂到嘴裡的待遇,她眼淚又流下來了。這麼好的男人給我算是便宜我了,我要好好的跟他在這裡跟他過。「你別哭了,快吃吧。」他淡淡的說。她聽了眼淚又出來一波:可不是嘛,她是得快吃。從她被輾轉賣到這裡都好幾天了,人販子把她們好幾個姑娘裝在一輛封閉的嚴嚴實實的車斗子里,一天就扔給她們兩個饅頭,一大壺水。開始她們只是哭鬧,後來求生的本能令她們哭著搶饅頭,吃光了饅頭就只有喝水了。她流著淚呼嚕呼嚕把一碗荷包蛋給吃完了,湯也喝光了。他把碗伸手放到了床頭的桌子上,把她扶到床上躺好,身子立馬從床上挪開了,搬了一把椅子坐到離她有一米遠的地方。林盈盈心裡笑:咱倆誰是買來的媳婦呀,好像怕我強了你似的。這是魏思峰鄭重的開口了:「我叫魏思峰,今年28歲,是一名人民教師——」「哦,怪不得跟我想像的農民不一樣,果然是個文化人哦。」她兩輩子的疑惑解開了,心裡像有條小溪歡快的流淌開了。但是他為什麼還買媳婦呢?這教師在農民眼裡那可是吃公家飯的,他在農村可是人中龍鳳啊,該有成群的姑娘排隊嫁他啊……忽然她心一沉:他不會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吧……「我父親早就沒了,家裡有個60多歲的老母親,四個未嫁的妹妹,買你的事我根本不知情,是我已經出嫁的大姐跟我母親私下促成的。我母親,也是急的不行了,才做出這種事。」他說到這裡頓了頓,沉下語氣說:「至於我本人,我並不是娶不上媳婦,我是——不急。」林盈盈長出了一口氣,原來啊!剛才的疑慮看來是她多想了……等等,按說這28歲在城裡不結婚很正常,可是在農村就很不正常了呀,他說他不急,都小30了,為什麼還不急呀?她又開啟了新一輪疑問。但是他下面沒有再為她解開這個疑問,他說的是關於她:「你不用怕,這事我不同意你就是安全的,買賣人口是犯法的,我不會做犯法的事。」她又猛地把棉布床單拉到了頭頂,因為她差一點就脫口而出:我自願,你不犯法……咳咳,矜持,矜持。他說完這段話沉默了一會,對蒙著頭的她低語一聲:「你聽明白了吧?」她忍著笑點了點頭,又想她蒙著頭點頭他看不見,就「嗯」了一聲。他長吁了一口氣說:「那休息吧。」一說休息,林盈盈才覺察到自己身上又粘又膩,還發出刺鼻的汗酸味。這麼熱的天,都幾天沒洗澡了,身上能沒味嗎?她想到剛才還跟他挨那麼近,羞得無地自容。她偷偷吐吐舌頭,掀開床單輕聲說:「我想洗洗澡。」他聽了一愣,繼而抱歉的說:「哦哦,我忘了,你等等。」一會他端著一大盆溫水過來了,對她說了句:「我們這條件不比城裡,你就湊合擦擦吧。」說罷轉身朝外走。走到門口忽然又停住,扭過頭遲疑的看了她一眼開口了。「你的手——行不?」林盈盈聽了心裡一片溫暖,可是她可不敢讓他幫她擦身子,他們還沒洞房呢……於是她羞澀的低著頭說:「我、不方便讓你擦……」「哦不,你要是不行的話我讓我妹妹幫你。」他本能的朝門口後退了一步,一臉嚴肅的說。次奧,我想多了……林盈盈臉上浮現一個大大的窘字。她拚命搖頭說:「不用不用,我沒事,你趕快出去吧……」他好像迫不接待的一步跨出去了,並且把兩扇木門從外面關嚴實了。他怎麼好像對我一點不感冒的樣子呢?一個二十八歲的單身男人,面對一個女孩不該是這種狀態好吧。林盈盈心裡犯起小嘀咕。她脫了身上穿了幾天的碎花連衣裙,拿起水盆里的毛巾仔細的把身子擦了一遍。擦好了身子正在發愁穿什麼衣服呢,外面傳來一個很粗的嗓音:「盈盈姐,洗好了嗎,我給你送衣服來了——」剛才聽他說了他家裡四個妹妹呢,想著以後還要跟小姑子們好好相處。她就親切的答:「我好了,你進來吧。」門被推開了,進來一個齊耳短髮的胖姑娘,她手裡拿著一件半舊的淡藍色的確良褂子,一條灰色的棉布褲子。林贏贏看了心裡苦笑:這個年代的農村人是不穿睡衣的。「給,這是大姐穿過的衣服,你先湊合著穿一下子,媽說逢集就去給你買。」她憨厚的臉上帶些許羞澀說。林盈盈扯著自己的臟衣服遮著身子,很是不好意思。就尷尬的接過,笑笑說:「有衣服穿就行了,謝謝你妹妹。」那胖姑娘聽了這話顯然不習慣,頭一低說了句:「盈盈姐早點跟我哥歇著吧,我出去了哈。」說罷扭身跑了出去。林盈盈回憶著她那句「你早點跟我哥歇著吧」,嘴角不自覺的上翹。她迅速穿好衣服,但試試大塑料盆端不動,只好去外面叫魏思峰一起抬出去。她剛拉開門,就赫然看到屋門口站著兩個人,都是女孩。不用說這兩個也是他的妹妹。她們居然都還沒睡,而且都站在她屋門口……這時明明是深夜了呀。林盈盈愣愣怔怔的朝她倆點點頭,她倆像沒看見她似的,把臉往外一扭。一個身材曼妙,眼睛水靈靈的女孩還冷哼了一聲。她本能的感知到她倆對她有敵意。魏思峰一步跨過來說:「洗好了就休息吧,我把水盆端出去。」林盈盈就小聲跟他說:「我跟你抬吧,太沉了。」他彎腰端起一盆子髒水說:「不用。」他兩手端著盆子剛一出門,門就被那個眼睛水靈靈的女孩,哐啷一聲從外面拽上了門,把林盈盈嚇的心裡一格噔。她疑惑的想:我沒得罪她啊。這時從門縫裡傳來一句:哼,瞎講究個啥,當自己是城裡大小姐啊。林盈盈心緊了一下,我就擦擦身子也不該這態度啊。難道是因為我是買來的媳婦,對我有戒心?可是剛才那個胖胖的姑娘就很友善呢……她正糾結這事,門又嘩啦一聲開了,林盈盈心裡一暖,他魏思峰那頎長的影子被燈光投映到了土坯牆上,他進來了。然後聽到他隨手推上了木門的門栓。他要跟她一起休息了。林盈盈心裡帶著恐慌又藏著隱隱的期待,但是她可不敢顯露出來絲毫,她是他買來的媳婦,她可不能表現出對他有好感。她這樣想著就脫了鞋,輕輕的躺到了大木床上,拉上床單搭在了身子上,心突突跳的等著他上床。「剛才你洗澡沾了水,手腕得再抹一遍葯。」他淡淡的在她身後說。林盈盈聽了感動不已,他真是個細心的男人,居然還記著這茬。就咬唇笑著把兩隻手遞給他,他又拿起紅花油給她認真塗了一遍,然後不再說話,擰上瓶蓋放到了桌子上。她舒服的閉上了眼睛。他聽到一陣塑料布的嘩啦嘩啦聲,她猛地睜開眼睛,吃驚的發現他在她床邊的地下打了地鋪。她嘩一下子拉下被單朝他叫:「地下濕氣太重了,不能睡。」夏天本來濕氣最重,這屋裡又沒鋪地板,就是土地,潮濕的都能踩出水來,連屋裡的桌子腿和床腿都被地氣洇濕了有半尺高,這地下無論如何不能睡。魏思峰卻吃驚的抬眼看她一下。心裡說,我不睡地下難道還跟你睡床上?「睡床上吧,床這麼寬,地方大著呢。」林盈盈大大方方的說。她其實心裡是很慌亂的,雖然是兩輩子的名義夫妻了,但是他們是陌生人。他卻一點不領情的冷冷一句:「不用,我鋪了塑料布。」說著仰身躺下了。就是鋪了塑料布也照樣會被濕氣侵入體內啊,再說這地下也涼,他可不是那鐵打的黑硬莊稼漢,看他那文文雅雅的樣子,可不是能扛的。「不行,你趕緊起來。」林盈盈著急的翻身坐起,下床赤腳走到他身邊,口氣堅決的說:「要不你睡床上,要不我也睡地下。」這令魏思峰著實吃了一驚:這小女孩也太大膽了吧……不過他心裡思索的時候,這小女孩已經坐到了他的地鋪邊,做出要挨著他躺下的架勢。他驚的「哎」一聲彈了起來,有些手足無措的說:「到床上睡到床上睡。」說罷逃也似的從地鋪上爬起來,走到床邊又猶豫的扭過身子,背對著林盈盈說:「你先睡,我去一下廁所。」說罷低著頭拉開門栓出了屋門。林盈盈看著他那有些倉皇的背影,趴到床上笑的花枝亂顫,這個比她大6歲的男人好可愛哦。是啊,她林盈盈可是一個活了兩輩子的人,他能斗得過她嗎。她微笑著躺回了木床上。但是他卻久久不來,直到她聽到外面你一句我一句對他不滿意的催促聲。然後是一陣推搡聲後,伴著一聲「可是花了咱五百塊錢呢,不能白花」的刺耳話語,嘩啦一聲門開了,他一個趔趄闖了進來,然後屋門就又嘩啦一聲從外面被人關上了,隨即又聽到上鎖的聲音。「這是她的妹妹把我倆鎖屋裡了,一是怕我跑,二是怕他跑。」林盈盈咬著床單想。「那個、睡吧。」他那帶些疏離的冷冷聲音從她背後傳來。她聽出來了,他聲音里有微微的發顫,那是他在竭力掩飾心裡的緊張。她也緊張啊,於是她咬著嘴唇「嗯」了一聲,把身子又往裡挪了挪。木床發出了一聲吃重的吱嘎聲,他躺下來了。他們睡在一張床上了。但是他們中間卻隔著寬寬的距離,她臉朝里,他臉朝外,誰也不敢動一下。他說了,他是人民教師,不會做犯法的事……桌子上的煤油燈頭忽閃忽閃的,漸漸暗了下來,最後熄滅了,屋裡一片黑暗。是那種原生態農村才有的純粹的黑暗。林盈盈尿急起來,開始還能憋住,漸漸憋到極限了,再憋就得尿床了,這頭一夜就尿床?不好吧……她輕悄悄的坐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摸黑下床,為了避免碰醒他,她用指尖一點點的試探著他的位置。當她成功跨過他的身軀,跳下床的時候,猛地一隻溫熱的手捂住了她的嘴,由於用力過猛,把她身子也拽到了他的懷裡。他在她耳邊噓聲說:「別鬧了,我家人口多著呢,今夜都不睡覺輪流看著你,你跑不掉的——」林盈盈這才腦子一亮,吐槽自己怎麼忘了這茬了,自己是被賣過來的第一夜,她們能不看緊一點嗎?剛才他那倆妹妹就是在門口執勤呢。「你放心,我會——送你走。」他壓低聲音說。林盈盈聽了這句話猶如被兜頭澆了一桶冰水,把她寒的身子猛地一哆嗦。這句話她太熟悉了,她上輩子已經聽過了,那時候的她又驚又喜……可是,現在,她想起前世重回到家裡之後受的屈辱和悲慘經歷,此刻又寒又痛。感覺到懷裡女孩的安靜,魏思峰鬆開了手,他尷尬的把身子挪的離她遠一點,低聲說:「我要不攔著你,被我媽和幾個妹妹知道你想跑,她們不會給你好果子吃。」這倒是真的,這個年代的農民多窮啊,都是一分錢掰兩半花,他們對花大錢買來的媳婦又寶貝又狠毒。你要是好好的跟他們過,他們全家都看在錢的份上好好對你。但是你要是不好好過,伺機想跑被他們逮到了,他們也會看在錢的份上好好整你。想讓他們的錢打水漂,你作死。於是林盈盈低聲說:「我不是要跑,我想上廁所。」他聽了「哦」了一聲,小聲說:「廁所就別出去上了,我們農村的廁所裡面很臟,晚上又看不清楚,我媽給準備了尿桶,你就在屋裡解決吧。」林盈盈聽了苦笑一下,知道是因為門被從外面鎖著。他不能因為這個喊人開門。她既然決定這輩子跟他過日子,就別矯情了,早晚的事。她想到這裡臉紅了一下,幸虧屋裡黑,他看不到。她就尷尬的問了他一聲「尿桶在哪」?他聽了摸索火柴要點燈,林盈盈急切的叫:「別點燈。」魏思峰這才覺出不妥,他這一點燈人家小姑娘不更害羞了?就窘迫的收回摸索火柴的手,下床說:「你別動,我幫你提回來。」就這兩間土坯房,他閉著眼睛也能摸到擱尿桶的角落,其實這不點燈的夜晚跟閉著眼睛一樣。「桶擱這了,你過來——吧。」他到底沒說出那個尿字。仗著天黑,人家姑娘看不到,他不悅的皺起了眉頭,這是什麼事啊……她窘迫極了,雖然他看不見,可是能聽到聲兒啊,要是像上一輩子那樣根本不在乎他也就算了,可以不考慮他的感受,可是這輩子她是打算真嫁他的。他對她的感覺就很重要了好不……可是不尿不行啊……強烈的生理反應已經令她蹲到了尿桶上,然後,那被黑暗放大了的嘩嘩嘩聲毫無羞恥感的響起。魏思峰躺回了床上,用床單蒙緊了頭,閉緊了眼睛,好像這樣就能屏蔽這悅耳的聲響。她終於尿完了,她長吁了一口氣,手心都出汗了。但是越急手越澀,大腿上也出汗了,怎麼也提不上褲子了。她被自己這狼狽的樣子差點氣哭了,同時心裡慶幸他幸虧看不見。還好,床上傳來了呼呼的酣睡聲,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然後歡快的摸黑躡手躡腳爬上了床。在膽戰心驚的越過他熟睡的身子,躺回床里側的時候,一不小心手摁在了他的臉上,手上頓時傳遍了酥麻的感覺,緊張的心都停跳了。但是好一會他都沒動,熟睡的呼嚕聲又響了些。她才又躺好在他身邊,慶幸的想:他幸好睡熟了……她不知道「睡熟」著的人在她碰到他臉的那一刻,睜開眼睛皺了皺眉,也許是被摁疼了。林盈盈被一陣「哐哐」的拍門聲驚醒了,她一睜眼看到屋裡大片的日光,驚的猛地坐起,身側的人也一下子彈了起來,臉沖著門口冷冷的說:「知道了。」外面一個沒好氣的聲音說:「起床吃飯了,這城裡人跟我們農村人就是不一樣,進門頭一天早上就敢懶床……」「三妮子,你瞎胡咧咧什麼,嘴跟刀子似的,到哪都不招人待見……」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魏思峰額頭擰了一下,但是到底沒開口。林盈盈已經聽出,這個聲音是昨晚那個長得好看姑娘的,不知道是他的第幾個妹妹。她想著既然她對她好像不友善,那麼她以後得多討好她一些。她邊下床穿鞋邊愧愧的跟他說:「我們是睡的太死了,這天都大亮了還沒起床呢,該被鄰居笑話了吧。」魏思峰低聲答了說:「是昨晚睡的太晚了。」想起昨晚,林盈盈臉頰又燙了起來。忽然身後傳來一句低語聲:「今天星期一,吃過飯我說帶你去登記,趁機送你回家。」正彎腰穿鞋的林盈盈動作停住了。魏思峰以為她不信,就又加重了一下語氣說:「我說話算話。」然後拉開門大步跨了出去,沒忘了把尿桶提出去。林盈盈穿著昨晚那身衣裳走了出去,心裡微微一緊張:院子里一棵大槐樹下,簡易棚子里的飯桌上坐滿了人。一個白髮蒼蒼,臉膛蠟黃的老太太看見她就親切的叫:「盈盈,過來吃飯了。」(人販子把她的身份信息都透漏給買主了的,所以她們都知道她的名字和居住地)。「盈盈姐,壓水井邊的盆子里剛壓的凈水,你去洗臉吧。」是那個胖胖的姑娘。農村人到了夏天,都是在院子里的樹下搭個棚子,支個鍋台,這樣通風涼快,做飯的時候少受罪。這夏天吃飯呢,自然也把飯桌擱在棚子底下了。「嗯好好好……」林盈盈有些發懵的看著她們答。因為她被胖姑娘身邊坐著的那個姑娘給驚艷了。昨晚上暗暗的燈光下就看著她身材苗條眼睛水靈,這白天看了才知道她可是太美了。她有一張傳統美人的瓜子臉,麥色的皮膚緊緻細膩;薄薄的劉海下那兩道長眉不用修,真如兩片細細的柳葉彎彎貼在她眼睛上方;那雙亮的耀眼的大眼睛閃閃爍爍閃閃爍爍的,薄薄的嘴唇紅艷欲滴。

但是很可惜,這張精緻的臉本該透出少女特有的嫵媚和靈動,她卻給人一抹冷傲和難以親近的厲色。

「這是你二妹,這是你三妹,這是你四妹,你五妹在鎮里上初中住校,一星期回來一次,昨個晚上剛走。呵呵,她們的名兒就是跟著排行叫的。」老太太親切的跟她介紹。

原來那個憨厚的姑娘是二妹,這個牙尖嘴利的美人是三妹。林盈盈瞧著她們跟自己說。

其實二妹跟三妹是雙胞胎,不想這雙胞胎不但長相迥異性情也相反。

她又發現挨著三妹坐著的四妹也不醜,不過姿色稍遜三妹罷了,她們家的人皮膚都不錯,在農村都算是白的。

「二妹,三妹,四妹,你們好。」林盈盈禮貌的一一跟她們打招呼。

除了三妹不屑一顧的拿起一個饃咬了一口,另外兩個妹妹都羞澀的低頭笑。

她們可不習慣這樣問好。

但是四妹笑完了發現三姐一臉不屑,忙也學她繃緊了臉。

「媽您辛苦了,這麼早就起來做飯。」林盈盈又朝老太太大大方方的說。

聽了這聲媽,老太太先是楞了一下,馬上喜得眼都沒了,有些語無倫次的說:「不不不……我不辛苦,飯是你二妹做的,呵呵,洗了臉就吃飯吧,咱庄稼人沒那麼多禮數。」

她暗暗思索:這城裡閨女就是不一樣,長的白凈還禮數周全的。

又嘆息一聲:但願我兒子能看上她,她也能認命跟我兒子好好過日子。

她想起去年村東頭老驢給他瘸腿兒子買那個媳婦,從進了門就哭鬧偷跑,最終上吊自殺了……造孽啊。

不是兒子這麼死心眼想著那個沒良心的閨女……她也不會做這缺德事。不過她又安慰自己,她不花錢買她,人販子也會把她賣給別人,說不定賣給個啥樣的人呢,她兒子大學生呢,又有文化又好性子,配個城裡姑娘也差不多少。

這時魏思峰也從廁所出來了,就領著林盈盈去了院子南側的壓井處洗漱。

他把牙膏牙刷還有牙缸,都給她放好在壓井旁的磚檯子上,然後自己站遠一點洗漱。

林盈盈因讓大夥等很不好意思,就匆匆洗漱了坐到飯桌上。

木頭飯桌上擱著一個用柳條編的大饃筐子,裡面盛著滿滿一筐子暄騰騰的饃,中間擱著一大碗紅艷艷的腌西瓜豆醬(這裡叫豆糝),桌沿擺著一碗碗白麵湯。

當然她跟魏思峰的碗筷都擺好了。

不過林盈盈卻看著那個筐子出神了幾秒:這筐子編的真好看,不但柳條粗細均勻,而且造型圓圓的,邊上還編有一層花邊。

簡直是藝術品吶。她暗暗讚歎。

這時魏家老太曹英從鍋里拿出兩個雞蛋,親切的遞給媳婦,林盈盈忙推著她的手說不吃。

這一大家子就她有雞蛋吃,她能吃的下去嗎。

見她執意不吃,曹英只好收回了,剛要放回鍋里,就聽三妹冷冷的說:「不吃就搗幾瓣蒜,做成雞蛋蒜泥好了,拿回去幹嗎,還給留著下頓嗎?」曹英聽了瞪一眼三閨女,然後又馬上笑眯眯的說:「也行,搗成雞蛋蒜泥還能當菜吃,呵呵。」又轉臉朝三妹說:「給你,去搗吧。」

三妹朝二妹一看說:「二姐,你去,你做的什麼都好吃。」

四妹會意的抿嘴一笑,但憨憨的二妹已經順從的接過了那兩枚雞蛋。

「媽,今天星期一,我吃過飯帶盈盈去縣裡登記去。」魏思峰開口。

腌得齁咸齁咸西瓜豆糝都吃在嘴裡都沒味道了,林盈盈木木的嚼著嘴裡的飯,心裡發愁:他執意要送我回去,我該怎麼辦呢?

我又不能明說我不想回家,想跟他在這過日子,這樣他不懷疑我有神經病才怪。

但願這老太太介紹信開不來,這買賣人口是犯法的事,村支書能知法犯法嗎。

可是曹英這邊聽了兒子這話頓時心花怒放,這呆兒子居然開竅了,居然肯接納別的閨女了……呵呵一定看上這閨女了,還急著辦手續吶。

也是啊,這城裡閨女長的這麼標誌,她看著都稀罕,兒子能不動心嘛。

「媽,呆會我去找支書開介紹信。」魏思峰緊接著又說了一句。

「嗯——我去我去,我這就去。」曹英一推飯碗就往外走。

「你飯還沒吃完呢——」飯桌上人都朝她叫。

她喜得連說著「吃飽了吃飽了」腳不沾地的走了。

林盈盈注意到身邊的男人臉上閃過一絲痛楚,嘴唇也變白了。

她揪心的想:不知道上一世他把她送走了,在這個家裡遭到了多少責難和埋怨……她心疼了一下,為他。

她抬頭掃視了一下這個家,兩間他們住的土坯堂屋,兩間東土坯側房,挨著破舊的院門,是一間被煙熏得門框都黑乎乎的土坯廚房。

「買我的五百塊錢得是這個家的全部積蓄吧?」林盈盈在心裡替他們嘆息說。

同時也暗暗恨那伙人販子。

「好了好了,介紹信開好了。」曹英喜滋滋的拿著一張紙吆喝著回來了。

林盈盈心裡一沉,差點把手裡的碗摔到地上。

魏思峰伸手去接介紹信,他媽卻把介紹信往衣兜里一放,然後扭過頭朝林盈盈笑呵呵的說:「這介紹信都開好了,但是支書說這事不能急,他得去縣裡打點一下,所以說啊,這登記過些日子再說……」

「嗯媽你——」魏思峰沉臉朝媽叫。

曹英沒理兒子,兒子是書獃子,不懂人心難測,自己剛才也是高興糊塗了才答應他們去登記的。

你想,這閨女雖然不哭不鬧的看起來挺好,誰知道她到了縣裡登記處會不會突然變臉說出真相啊?這誰家買媳婦不都是等生了孩子了,確定她不會跑了才去登記的。

魏思峰雖然書獃子點,但是他不笨,他已經猜到了母親的心思,知道他要是再堅持反而令母親更謹慎,就裝作順從母親的樣子隨口說:「嗯,聽支書的吧。」

林盈盈聽了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暫時不會被他送走了。

魏思峰看看媽溫聲說:「行了媽,你這一大早就忙活,進屋歇會吧。」

曹英聽了兒子這體貼的話倍感欣慰,蠟黃蒼老的臉上浮起幸福的光暈,她連說不累不累。

魏思峰又問:「葯還有嗎?我今天不上課去鎮上給你買葯去,順便帶她出去逛逛。」

他這是還不死心。林盈盈心裡笑他。

(未完)

原作者:雪夜庸衾

書號:774

轉載自:微信公眾號【書界錦鯉】(已授權)


落日的餘暉透過碎了一角的玻璃窗,射到一張破舊的小床上,床上躺著的女人叫林盈盈。

此刻,她臉上浮出了笑容。她身子底下流血膿水的褥瘡不疼了,她萎縮彎曲了的四肢不痛了,她的身體輕盈起來了。她輕輕的跟自己說:「我終於要死了,能死真好……」她的瞳孔慢慢的散了,眼皮緩緩合上了。「哎醒醒、你醒醒……」一個模糊又遙遠的聲音在她耳邊聒噪個不停。「嗯……」她動了一下身子,但是尖銳的疼痛令她「啊……」呻吟出聲。她感覺喉嚨里和兩隻手腕像被火烤著般的灼疼。「手給你解開了,我拿紅花油給你抹抹。」那個聲音有些清晰了。她艱難的掀開了眼皮。瞬間的愣怔後,她瞪大了眼睛,死盯著眼前的男人。修長結實的身材,寬闊的額頭,清俊的面容,鼻樑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本來應是一副儒雅溫潤的書生模樣,但是,卻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冷漠感。她苦澀的一笑,隨即又閉上了眼睛,悲哀的想:死了的人也會做夢嗎?我怎麼又看到了生前夢裡的那個人……一會,她的頭被輕輕的託了起來,一杯溫水送到了嘴邊,她閉著兩眼張嘴就咕咚咕咚猛喝起來。她被嗆的咳嗽起來,水噴到了枕頭上,但是他沒有理會,隨手把她的頭又放回枕頭上了。嗯,不對,他怎麼還在啊,怎麼還給我喝水,難道我不是做夢?林盈盈猛地睜開眼,又動動自己的身子,疑惑的朝四周看。她這一看差點「嗷」一嗓子驚暈過去:她看到自己躺在一張毫無裝飾的木頭床上,狹窄的兩間屋子裡只有兩件古樸簡陋的傢具。頭頂上露著的房梁,棬子,檁條,屋子的四壁是黃黃的土坯牆。這一切都被一盞昏黃搖曳的煤油燈籠罩著。床頭一本黑白日曆上寫著:1983年。王祥寨,魏思峰的家?莫非我重生了……對,她重生了!重生在她剛被賣到魏家的第一天晚上。在此刻,那個她前世感激、懷念的男人拿著一瓶紅花油走來了。激動令她呼的一下子淚流滿面。上一世,身為城裡姑娘的林盈盈被一個假調換工種信息,騙賣到了這個偏遠的農村。當天晚上,她一睜開眼看到自己躺在這個農民家裡,都沒看清對方的樣子,直接就大哭大鬧起來。並且對好心給她解開繩索的魏思峰毫不領情,在他拉過她的手給她上藥的時候,張口就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胳膊當場就鮮血直流。她想趁機逃跑,卻被他慌忙一拉,拉到了懷裡。他捂住她的嘴在她耳邊噓聲說:「別鬧,我家人口多著呢,今夜都不睡覺輪流看著你,你跑不掉的……我會——送你走。」果然在兩天後,趁著母親去娘家走親戚了,他騙過兩個妹妹,偷著帶她去了縣裡,然後成功的把她送上了火車,上車時還給了她二十塊錢。她以為她跑回家了,這場短暫的噩夢就過去了,誰知道,她的噩夢是回家後才開始了。雖然林盈盈在接過他錢的那一刻,對他激動的淚流滿面,但是她心裡早有了城裡的青梅竹馬,他對她再好,她對他也只有感激,沒有感情。回城的她如願跟戀人孫鵬飛結婚了,後來孫鵬飛停薪留職下海,居然發了。但一有錢就嫌棄當年娶的「破鞋」了,剛開始只是暗裡諷刺冷落,後來外面有了女人直接揭露她的「不堪污點」了。說他如今是大老闆了,不能跟個破鞋過一輩子,他得要臉。其實他心裡知道,嫁給他的當夜,她是完好如初的,他只是在給自己製造甩了她的理由。她開始哭著鬧著不離婚,但是他有的是辦法……最終,她被逼的凈身出戶。她從此再也不相信男人了,她獨自凄苦的挨著餘下的日子。後來生了重病,她跟著娘家侄子過,娘家侄子和侄媳婦待她苛刻,把她安排在他郊區別墅樓下邊的一間窩棚里,像養狗一樣一天給兩碗飯,病了也不給治,好讓她早死。當她孤獨的躺在那個冰涼的床上時,居然想的都是當年那個買了她、又把她送回家的男人。她一次次的跟自己說,她要是能重回一次,她就在那個窮村莊里,跟那個好心的男人過一輩子。就是當一輩子貧苦的農婦,也好過回城嫁給孫鵬飛。現在,她真的重生了,那麼她要改變自己的命運了。正低頭走過來的男人步子一滯,眉心微蹙,吃驚的朝她看過來。因為這個被買來的城裡姑娘居然沒鬧,而是「意味深長」的看著自己。他們沒見過面呀!她——腦子沒事吧?林盈盈敏銳的捕捉住了他此刻的驚訝。頓時心下一凜,我怎麼用這種眼神看他呢,不說我們是陌生人,現在我是被賣女,該對買主表現出強烈的反抗和懼怕才對,怎麼著也得裝裝樣子哦。她就把眼睛一閉,身子一翻把後背給了他。她背過身子暗暗說:就這樣吧,這輩子就在農村跟這個好男人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了。「你把手伸出來吧,我給你擦擦藥。」他站在她身後淡淡的說。她的兩手也不知被繩子捆多久了,手腕都被勒出一圈粗黑的紫印子,不馬上抹葯會腫起來的。但是她心裡的激動和欣喜蓋過了手腕的疼痛,她想……逗逗他。「不,你別碰我你別碰我。」林盈盈做出拒絕他靠近的樣子,四肢並用的亂舞,並且拉過被單捂住了腦袋。不過手腕一用勁,疼的她嘴裡「嘶」的一聲。身後的人靜了一刻,那淡淡又帶著疏離的語氣說:「我只是給你上藥,你不用怕……」她差點噗嗤一下笑出聲,但還是保持原態不動。看你怎麼辦?身後的人又猶豫了一刻鐘,無奈小心翼翼的湊近她一點說:「你要是不主動伸過來,我就動手了。」說著一隻寬大修長的手覆到了她的一隻手上,林盈盈身子一顫,呼吸都停跳了。他卻冷冷的說:「你別誤會,我只是給你上藥,你自己看看吧,你的兩隻手腕都發紫了。」不用看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她的手腕被勒的不輕,況且她已經感覺到,這兩隻手腕不光是剛解開時火辣辣的疼了,兩臂還開始發沉發脹,是馬上要腫了的節奏,她可不能找罪受。她就乖乖的扭過身子,看到他那絲毫沒有表情的臉,冰冷的就像醫生看著病人。我覺得再逗他也沒意思了,就老老實實的把兩隻手伸給了他。他蹲在了她的床頭,垂著頭把紅花油倒在手心裡,輕輕的往她的手腕上拍,全程都沒有看她一眼。絲絲清涼把火辣辣的疼痛掩蓋了,林盈盈舒服的哼唧了一聲,反應過來馬上沖自己吐吐舌頭。淡定、淡定。給她兩隻手腕都抹勻了,他低聲跟她說了句:「好了,放平在床上吧,這樣促進血液流通。」她很聽話的把兩隻手臂平放在身子兩側,果然舒服很多。「你等著,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他冷淡的說了一句,仍舊不看她。她聽了偷眼去看他,他髮型是這個年代流行的黎明式四六分,身上是一件潔白的襯衫,下身是一條藍色帆布褲子。腳上是一雙漏腳趾頭的皮革涼鞋。這身很土的裝束,穿在他身上照樣掩蓋不了他溫文清雅的氣質。她不禁暗暗驚訝:他這副樣子跟我印象里的農民差太多了呀,他應該是個有文化的農民吧?「來,荷包蛋,你坐起來吃吧。」他淡淡的說著,把碗放在了床頭的柜子上。她看著那碗荷包蛋,饞的恨不得一口吞下去,她可是好幾天沒吃頓飽飯了啊。她顧不得矜持,起身就要坐起來。但是餓了好幾天了,猛地一坐起身,她感覺眼前一黑,呻吟一聲又倒回床上了。但是實在是餓,嘴裡就囁嚅:「我手腳被綁好幾天了,也餓了好幾天了,實在……動不了。」他眉頭微蹙了一下,然後看著她的眼神里閃過一絲不忍。最終彎腰把她輕輕的從床上扶起來,剛要把她的身子安置在床頭上,她卻一不小心軟軟的倒在了他的懷裡。他身子頓時一僵,本能的抗拒著往外一撤身子,但是又不敢隨意挪動她,只好猶豫著坐到床沿上,木木的一隻手環住她,端著碗用勺子舀了一隻蛋喂她。雖然上輩子就跟他認識了,這輩子又甘願做他的媳婦,可是他跟她畢竟還是陌生人啊,她這剛見面就被他抱著,還要他喂吃的,這發展是不是太快了……可是她真的頭暈目眩,還真的好餓,只能一口一口吃著他喂的荷包蛋。忽然她腦子一閃:他長這麼好看,心又這麼好,怎麼會娶不上媳婦呢?農村那些買媳婦的不都是老光棍或者瞎子瘸子傻子嗎?上輩子跟他也就總共相處兩天的時間,她那時候只是心急火燎的急著回家,哪有空管他的閑事,這件事在上輩子日後想起他的時候,也是疑惑不已。這一次,她可要好好問問他。他喂她吃荷包蛋的動作雖然沒有親昵,但是卻很耐心,像喂一個孩子。兩輩子第一次享受到這被男人寵在懷裡喂到嘴裡的待遇,她眼淚又流下來了。這麼好的男人給我算是便宜我了,我要好好的跟他在這裡跟他過。「你別哭了,快吃吧。」他淡淡的說。她聽了眼淚又出來一波:可不是嘛,她是得快吃。從她被輾轉賣到這裡都好幾天了,人販子把她們好幾個姑娘裝在一輛封閉的嚴嚴實實的車斗子里,一天就扔給她們兩個饅頭,一大壺水。開始她們只是哭鬧,後來求生的本能令她們哭著搶饅頭,吃光了饅頭就只有喝水了。她流著淚呼嚕呼嚕把一碗荷包蛋給吃完了,湯也喝光了。他把碗伸手放到了床頭的桌子上,把她扶到床上躺好,身子立馬從床上挪開了,搬了一把椅子坐到離她有一米遠的地方。林盈盈心裡笑:咱倆誰是買來的媳婦呀,好像怕我強了你似的。這是魏思峰鄭重的開口了:「我叫魏思峰,今年28歲,是一名人民教師——」「哦,怪不得跟我想像的農民不一樣,果然是個文化人哦。」她兩輩子的疑惑解開了,心裡像有條小溪歡快的流淌開了。但是他為什麼還買媳婦呢?這教師在農民眼裡那可是吃公家飯的,他在農村可是人中龍鳳啊,該有成群的姑娘排隊嫁他啊……忽然她心一沉:他不會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吧……「我父親早就沒了,家裡有個60多歲的老母親,四個未嫁的妹妹,買你的事我根本不知情,是我已經出嫁的大姐跟我母親私下促成的。我母親,也是急的不行了,才做出這種事。」他說到這裡頓了頓,沉下語氣說:「至於我本人,我並不是娶不上媳婦,我是——不急。」林盈盈長出了一口氣,原來啊!剛才的疑慮看來是她多想了……等等,按說這28歲在城裡不結婚很正常,可是在農村就很不正常了呀,他說他不急,都小30了,為什麼還不急呀?她又開啟了新一輪疑問。但是他下面沒有再為她解開這個疑問,他說的是關於她:「你不用怕,這事我不同意你就是安全的,買賣人口是犯法的,我不會做犯法的事。」她又猛地把棉布床單拉到了頭頂,因為她差一點就脫口而出:我自願,你不犯法……咳咳,矜持,矜持。他說完這段話沉默了一會,對蒙著頭的她低語一聲:「你聽明白了吧?」她忍著笑點了點頭,又想她蒙著頭點頭他看不見,就「嗯」了一聲。他長吁了一口氣說:「那休息吧。」一說休息,林盈盈才覺察到自己身上又粘又膩,還發出刺鼻的汗酸味。這麼熱的天,都幾天沒洗澡了,身上能沒味嗎?她想到剛才還跟他挨那麼近,羞得無地自容。她偷偷吐吐舌頭,掀開床單輕聲說:「我想洗洗澡。」他聽了一愣,繼而抱歉的說:「哦哦,我忘了,你等等。」一會他端著一大盆溫水過來了,對她說了句:「我們這條件不比城裡,你就湊合擦擦吧。」說罷轉身朝外走。走到門口忽然又停住,扭過頭遲疑的看了她一眼開口了。「你的手——行不?」林盈盈聽了心裡一片溫暖,可是她可不敢讓他幫她擦身子,他們還沒洞房呢……於是她羞澀的低著頭說:「我、不方便讓你擦……」「哦不,你要是不行的話我讓我妹妹幫你。」他本能的朝門口後退了一步,一臉嚴肅的說。次奧,我想多了……林盈盈臉上浮現一個大大的窘字。她拚命搖頭說:「不用不用,我沒事,你趕快出去吧……」他好像迫不接待的一步跨出去了,並且把兩扇木門從外面關嚴實了。他怎麼好像對我一點不感冒的樣子呢?一個二十八歲的單身男人,面對一個女孩不該是這種狀態好吧。林盈盈心裡犯起小嘀咕。她脫了身上穿了幾天的碎花連衣裙,拿起水盆里的毛巾仔細的把身子擦了一遍。擦好了身子正在發愁穿什麼衣服呢,外面傳來一個很粗的嗓音:「盈盈姐,洗好了嗎,我給你送衣服來了——」剛才聽他說了他家裡四個妹妹呢,想著以後還要跟小姑子們好好相處。她就親切的答:「我好了,你進來吧。」門被推開了,進來一個齊耳短髮的胖姑娘,她手裡拿著一件半舊的淡藍色的確良褂子,一條灰色的棉布褲子。林贏贏看了心裡苦笑:這個年代的農村人是不穿睡衣的。「給,這是大姐穿過的衣服,你先湊合著穿一下子,媽說逢集就去給你買。」她憨厚的臉上帶些許羞澀說。林盈盈扯著自己的臟衣服遮著身子,很是不好意思。就尷尬的接過,笑笑說:「有衣服穿就行了,謝謝你妹妹。」那胖姑娘聽了這話顯然不習慣,頭一低說了句:「盈盈姐早點跟我哥歇著吧,我出去了哈。」說罷扭身跑了出去。林盈盈回憶著她那句「你早點跟我哥歇著吧」,嘴角不自覺的上翹。她迅速穿好衣服,但試試大塑料盆端不動,只好去外面叫魏思峰一起抬出去。她剛拉開門,就赫然看到屋門口站著兩個人,都是女孩。不用說這兩個也是他的妹妹。她們居然都還沒睡,而且都站在她屋門口……這時明明是深夜了呀。林盈盈愣愣怔怔的朝她倆點點頭,她倆像沒看見她似的,把臉往外一扭。一個身材曼妙,眼睛水靈靈的女孩還冷哼了一聲。她本能的感知到她倆對她有敵意。魏思峰一步跨過來說:「洗好了就休息吧,我把水盆端出去。」林盈盈就小聲跟他說:「我跟你抬吧,太沉了。」他彎腰端起一盆子髒水說:「不用。」他兩手端著盆子剛一出門,門就被那個眼睛水靈靈的女孩,哐啷一聲從外面拽上了門,把林盈盈嚇的心裡一格噔。她疑惑的想:我沒得罪她啊。這時從門縫裡傳來一句:哼,瞎講究個啥,當自己是城裡大小姐啊。林盈盈心緊了一下,我就擦擦身子也不該這態度啊。難道是因為我是買來的媳婦,對我有戒心?可是剛才那個胖胖的姑娘就很友善呢……她正糾結這事,門又嘩啦一聲開了,林盈盈心裡一暖,他魏思峰那頎長的影子被燈光投映到了土坯牆上,他進來了。然後聽到他隨手推上了木門的門栓。他要跟她一起休息了。林盈盈心裡帶著恐慌又藏著隱隱的期待,但是她可不敢顯露出來絲毫,她是他買來的媳婦,她可不能表現出對他有好感。她這樣想著就脫了鞋,輕輕的躺到了大木床上,拉上床單搭在了身子上,心突突跳的等著他上床。「剛才你洗澡沾了水,手腕得再抹一遍葯。」他淡淡的在她身後說。林盈盈聽了感動不已,他真是個細心的男人,居然還記著這茬。就咬唇笑著把兩隻手遞給他,他又拿起紅花油給她認真塗了一遍,然後不再說話,擰上瓶蓋放到了桌子上。她舒服的閉上了眼睛。他聽到一陣塑料布的嘩啦嘩啦聲,她猛地睜開眼睛,吃驚的發現他在她床邊的地下打了地鋪。她嘩一下子拉下被單朝他叫:「地下濕氣太重了,不能睡。」夏天本來濕氣最重,這屋裡又沒鋪地板,就是土地,潮濕的都能踩出水來,連屋裡的桌子腿和床腿都被地氣洇濕了有半尺高,這地下無論如何不能睡。魏思峰卻吃驚的抬眼看她一下。心裡說,我不睡地下難道還跟你睡床上?「睡床上吧,床這麼寬,地方大著呢。」林盈盈大大方方的說。她其實心裡是很慌亂的,雖然是兩輩子的名義夫妻了,但是他們是陌生人。他卻一點不領情的冷冷一句:「不用,我鋪了塑料布。」說著仰身躺下了。就是鋪了塑料布也照樣會被濕氣侵入體內啊,再說這地下也涼,他可不是那鐵打的黑硬莊稼漢,看他那文文雅雅的樣子,可不是能扛的。「不行,你趕緊起來。」林盈盈著急的翻身坐起,下床赤腳走到他身邊,口氣堅決的說:「要不你睡床上,要不我也睡地下。」這令魏思峰著實吃了一驚:這小女孩也太大膽了吧……不過他心裡思索的時候,這小女孩已經坐到了他的地鋪邊,做出要挨著他躺下的架勢。他驚的「哎」一聲彈了起來,有些手足無措的說:「到床上睡到床上睡。」說罷逃也似的從地鋪上爬起來,走到床邊又猶豫的扭過身子,背對著林盈盈說:「你先睡,我去一下廁所。」說罷低著頭拉開門栓出了屋門。林盈盈看著他那有些倉皇的背影,趴到床上笑的花枝亂顫,這個比她大6歲的男人好可愛哦。是啊,她林盈盈可是一個活了兩輩子的人,他能斗得過她嗎。她微笑著躺回了木床上。但是他卻久久不來,直到她聽到外面你一句我一句對他不滿意的催促聲。然後是一陣推搡聲後,伴著一聲「可是花了咱五百塊錢呢,不能白花」的刺耳話語,嘩啦一聲門開了,他一個趔趄闖了進來,然後屋門就又嘩啦一聲從外面被人關上了,隨即又聽到上鎖的聲音。「這是她的妹妹把我倆鎖屋裡了,一是怕我跑,二是怕他跑。」林盈盈咬著床單想。「那個、睡吧。」他那帶些疏離的冷冷聲音從她背後傳來。她聽出來了,他聲音里有微微的發顫,那是他在竭力掩飾心裡的緊張。她也緊張啊,於是她咬著嘴唇「嗯」了一聲,把身子又往裡挪了挪。木床發出了一聲吃重的吱嘎聲,他躺下來了。他們睡在一張床上了。但是他們中間卻隔著寬寬的距離,她臉朝里,他臉朝外,誰也不敢動一下。他說了,他是人民教師,不會做犯法的事……桌子上的煤油燈頭忽閃忽閃的,漸漸暗了下來,最後熄滅了,屋裡一片黑暗。是那種原生態農村才有的純粹的黑暗。林盈盈尿急起來,開始還能憋住,漸漸憋到極限了,再憋就得尿床了,這頭一夜就尿床?不好吧……她輕悄悄的坐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摸黑下床,為了避免碰醒他,她用指尖一點點的試探著他的位置。當她成功跨過他的身軀,跳下床的時候,猛地一隻溫熱的手捂住了她的嘴,由於用力過猛,把她身子也拽到了他的懷裡。他在她耳邊噓聲說:「別鬧了,我家人口多著呢,今夜都不睡覺輪流看著你,你跑不掉的——」林盈盈這才腦子一亮,吐槽自己怎麼忘了這茬了,自己是被賣過來的第一夜,她們能不看緊一點嗎?剛才他那倆妹妹就是在門口執勤呢。「你放心,我會——送你走。」他壓低聲音說。林盈盈聽了這句話猶如被兜頭澆了一桶冰水,把她寒的身子猛地一哆嗦。這句話她太熟悉了,她上輩子已經聽過了,那時候的她又驚又喜……可是,現在,她想起前世重回到家裡之後受的屈辱和悲慘經歷,此刻又寒又痛。感覺到懷裡女孩的安靜,魏思峰鬆開了手,他尷尬的把身子挪的離她遠一點,低聲說:「我要不攔著你,被我媽和幾個妹妹知道你想跑,她們不會給你好果子吃。」這倒是真的,這個年代的農民多窮啊,都是一分錢掰兩半花,他們對花大錢買來的媳婦又寶貝又狠毒。你要是好好的跟他們過,他們全家都看在錢的份上好好對你。但是你要是不好好過,伺機想跑被他們逮到了,他們也會看在錢的份上好好整你。想讓他們的錢打水漂,你作死。於是林盈盈低聲說:「我不是要跑,我想上廁所。」他聽了「哦」了一聲,小聲說:「廁所就別出去上了,我們農村的廁所裡面很臟,晚上又看不清楚,我媽給準備了尿桶,你就在屋裡解決吧。」林盈盈聽了苦笑一下,知道是因為門被從外面鎖著。他不能因為這個喊人開門。她既然決定這輩子跟他過日子,就別矯情了,早晚的事。她想到這裡臉紅了一下,幸虧屋裡黑,他看不到。她就尷尬的問了他一聲「尿桶在哪」?他聽了摸索火柴要點燈,林盈盈急切的叫:「別點燈。」魏思峰這才覺出不妥,他這一點燈人家小姑娘不更害羞了?就窘迫的收回摸索火柴的手,下床說:「你別動,我幫你提回來。」就這兩間土坯房,他閉著眼睛也能摸到擱尿桶的角落,其實這不點燈的夜晚跟閉著眼睛一樣。「桶擱這了,你過來——吧。」他到底沒說出那個尿字。仗著天黑,人家姑娘看不到,他不悅的皺起了眉頭,這是什麼事啊……她窘迫極了,雖然他看不見,可是能聽到聲兒啊,要是像上一輩子那樣根本不在乎他也就算了,可以不考慮他的感受,可是這輩子她是打算真嫁他的。他對她的感覺就很重要了好不……可是不尿不行啊……強烈的生理反應已經令她蹲到了尿桶上,然後,那被黑暗放大了的嘩嘩嘩聲毫無羞恥感的響起。魏思峰躺回了床上,用床單蒙緊了頭,閉緊了眼睛,好像這樣就能屏蔽這悅耳的聲響。她終於尿完了,她長吁了一口氣,手心都出汗了。但是越急手越澀,大腿上也出汗了,怎麼也提不上褲子了。她被自己這狼狽的樣子差點氣哭了,同時心裡慶幸他幸虧看不見。還好,床上傳來了呼呼的酣睡聲,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然後歡快的摸黑躡手躡腳爬上了床。在膽戰心驚的越過他熟睡的身子,躺回床里側的時候,一不小心手摁在了他的臉上,手上頓時傳遍了酥麻的感覺,緊張的心都停跳了。但是好一會他都沒動,熟睡的呼嚕聲又響了些。她才又躺好在他身邊,慶幸的想:他幸好睡熟了……她不知道「睡熟」著的人在她碰到他臉的那一刻,睜開眼睛皺了皺眉,也許是被摁疼了。林盈盈被一陣「哐哐」的拍門聲驚醒了,她一睜眼看到屋裡大片的日光,驚的猛地坐起,身側的人也一下子彈了起來,臉沖著門口冷冷的說:「知道了。」外面一個沒好氣的聲音說:「起床吃飯了,這城裡人跟我們農村人就是不一樣,進門頭一天早上就敢懶床……」「三妮子,你瞎胡咧咧什麼,嘴跟刀子似的,到哪都不招人待見……」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魏思峰額頭擰了一下,但是到底沒開口。林盈盈已經聽出,這個聲音是昨晚那個長得好看姑娘的,不知道是他的第幾個妹妹。她想著既然她對她好像不友善,那麼她以後得多討好她一些。她邊下床穿鞋邊愧愧的跟他說:「我們是睡的太死了,這天都大亮了還沒起床呢,該被鄰居笑話了吧。」魏思峰低聲答了說:「是昨晚睡的太晚了。」想起昨晚,林盈盈臉頰又燙了起來。忽然身後傳來一句低語聲:「今天星期一,吃過飯我說帶你去登記,趁機送你回家。」正彎腰穿鞋的林盈盈動作停住了。魏思峰以為她不信,就又加重了一下語氣說:「我說話算話。」然後拉開門大步跨了出去,沒忘了把尿桶提出去。林盈盈穿著昨晚那身衣裳走了出去,心裡微微一緊張:院子里一棵大槐樹下,簡易棚子里的飯桌上坐滿了人。一個白髮蒼蒼,臉膛蠟黃的老太太看見她就親切的叫:「盈盈,過來吃飯了。」(人販子把她的身份信息都透漏給買主了的,所以她們都知道她的名字和居住地)。「盈盈姐,壓水井邊的盆子里剛壓的凈水,你去洗臉吧。」是那個胖胖的姑娘。農村人到了夏天,都是在院子里的樹下搭個棚子,支個鍋台,這樣通風涼快,做飯的時候少受罪。這夏天吃飯呢,自然也把飯桌擱在棚子底下了。「嗯好好好……」林盈盈有些發懵的看著她們答。因為她被胖姑娘身邊坐著的那個姑娘給驚艷了。昨晚上暗暗的燈光下就看著她身材苗條眼睛水靈,這白天看了才知道她可是太美了。她有一張傳統美人的瓜子臉,麥色的皮膚緊緻細膩;薄薄的劉海下那兩道長眉不用修,真如兩片細細的柳葉彎彎貼在她眼睛上方;那雙亮的耀眼的大眼睛閃閃爍爍閃閃爍爍的,薄薄的嘴唇紅艷欲滴。

但是很可惜,這張精緻的臉本該透出少女特有的嫵媚和靈動,她卻給人一抹冷傲和難以親近的厲色。

「這是你二妹,這是你三妹,這是你四妹,你五妹在鎮里上初中住校,一星期回來一次,昨個晚上剛走。呵呵,她們的名兒就是跟著排行叫的。」老太太親切的跟她介紹。

原來那個憨厚的姑娘是二妹,這個牙尖嘴利的美人是三妹。林盈盈瞧著她們跟自己說。

其實二妹跟三妹是雙胞胎,不想這雙胞胎不但長相迥異性情也相反。

她又發現挨著三妹坐著的四妹也不醜,不過姿色稍遜三妹罷了,她們家的人皮膚都不錯,在農村都算是白的。

「二妹,三妹,四妹,你們好。」林盈盈禮貌的一一跟她們打招呼。

除了三妹不屑一顧的拿起一個饃咬了一口,另外兩個妹妹都羞澀的低頭笑。

她們可不習慣這樣問好。

但是四妹笑完了發現三姐一臉不屑,忙也學她繃緊了臉。

「媽您辛苦了,這麼早就起來做飯。」林盈盈又朝老太太大大方方的說。

聽了這聲媽,老太太先是楞了一下,馬上喜得眼都沒了,有些語無倫次的說:「不不不……我不辛苦,飯是你二妹做的,呵呵,洗了臉就吃飯吧,咱庄稼人沒那麼多禮數。」

她暗暗思索:這城裡閨女就是不一樣,長的白凈還禮數周全的。

又嘆息一聲:但願我兒子能看上她,她也能認命跟我兒子好好過日子。

她想起去年村東頭老驢給他瘸腿兒子買那個媳婦,從進了門就哭鬧偷跑,最終上吊自殺了……造孽啊。

不是兒子這麼死心眼想著那個沒良心的閨女……她也不會做這缺德事。不過她又安慰自己,她不花錢買她,人販子也會把她賣給別人,說不定賣給個啥樣的人呢,她兒子大學生呢,又有文化又好性子,配個城裡姑娘也差不多少。

這時魏思峰也從廁所出來了,就領著林盈盈去了院子南側的壓井處洗漱。

他把牙膏牙刷還有牙缸,都給她放好在壓井旁的磚檯子上,然後自己站遠一點洗漱。

林盈盈因讓大夥等很不好意思,就匆匆洗漱了坐到飯桌上。

木頭飯桌上擱著一個用柳條編的大饃筐子,裡面盛著滿滿一筐子暄騰騰的饃,中間擱著一大碗紅艷艷的腌西瓜豆醬(這裡叫豆糝),桌沿擺著一碗碗白麵湯。

當然她跟魏思峰的碗筷都擺好了。

不過林盈盈卻看著那個筐子出神了幾秒:這筐子編的真好看,不但柳條粗細均勻,而且造型圓圓的,邊上還編有一層花邊。

簡直是藝術品吶。她暗暗讚歎。

這時魏家老太曹英從鍋里拿出兩個雞蛋,親切的遞給媳婦,林盈盈忙推著她的手說不吃。

這一大家子就她有雞蛋吃,她能吃的下去嗎。

見她執意不吃,曹英只好收回了,剛要放回鍋里,就聽三妹冷冷的說:「不吃就搗幾瓣蒜,做成雞蛋蒜泥好了,拿回去幹嗎,還給留著下頓嗎?」曹英聽了瞪一眼三閨女,然後又馬上笑眯眯的說:「也行,搗成雞蛋蒜泥還能當菜吃,呵呵。」又轉臉朝三妹說:「給你,去搗吧。」

三妹朝二妹一看說:「二姐,你去,你做的什麼都好吃。」

四妹會意的抿嘴一笑,但憨憨的二妹已經順從的接過了那兩枚雞蛋。

「媽,今天星期一,我吃過飯帶盈盈去縣裡登記去。」魏思峰開口。

腌得齁咸齁咸西瓜豆糝都吃在嘴裡都沒味道了,林盈盈木木的嚼著嘴裡的飯,心裡發愁:他執意要送我回去,我該怎麼辦呢?

我又不能明說我不想回家,想跟他在這過日子,這樣他不懷疑我有神經病才怪。

但願這老太太介紹信開不來,這買賣人口是犯法的事,村支書能知法犯法嗎。

可是曹英這邊聽了兒子這話頓時心花怒放,這呆兒子居然開竅了,居然肯接納別的閨女了……呵呵一定看上這閨女了,還急著辦手續吶。

也是啊,這城裡閨女長的這麼標誌,她看著都稀罕,兒子能不動心嘛。

「媽,呆會我去找支書開介紹信。」魏思峰緊接著又說了一句。

「嗯——我去我去,我這就去。」曹英一推飯碗就往外走。

「你飯還沒吃完呢——」飯桌上人都朝她叫。

她喜得連說著「吃飽了吃飽了」腳不沾地的走了。

林盈盈注意到身邊的男人臉上閃過一絲痛楚,嘴唇也變白了。

她揪心的想:不知道上一世他把她送走了,在這個家裡遭到了多少責難和埋怨……她心疼了一下,為他。

她抬頭掃視了一下這個家,兩間他們住的土坯堂屋,兩間東土坯側房,挨著破舊的院門,是一間被煙熏得門框都黑乎乎的土坯廚房。

「買我的五百塊錢得是這個家的全部積蓄吧?」林盈盈在心裡替他們嘆息說。

同時也暗暗恨那伙人販子。

「好了好了,介紹信開好了。」曹英喜滋滋的拿著一張紙吆喝著回來了。

林盈盈心裡一沉,差點把手裡的碗摔到地上。

魏思峰伸手去接介紹信,他媽卻把介紹信往衣兜里一放,然後扭過頭朝林盈盈笑呵呵的說:「這介紹信都開好了,但是支書說這事不能急,他得去縣裡打點一下,所以說啊,這登記過些日子再說……」

「嗯媽你——」魏思峰沉臉朝媽叫。

曹英沒理兒子,兒子是書獃子,不懂人心難測,自己剛才也是高興糊塗了才答應他們去登記的。

你想,這閨女雖然不哭不鬧的看起來挺好,誰知道她到了縣裡登記處會不會突然變臉說出真相啊?這誰家買媳婦不都是等生了孩子了,確定她不會跑了才去登記的。

魏思峰雖然書獃子點,但是他不笨,他已經猜到了母親的心思,知道他要是再堅持反而令母親更謹慎,就裝作順從母親的樣子隨口說:「嗯,聽支書的吧。」

林盈盈聽了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暫時不會被他送走了。

魏思峰看看媽溫聲說:「行了媽,你這一大早就忙活,進屋歇會吧。」

曹英聽了兒子這體貼的話倍感欣慰,蠟黃蒼老的臉上浮起幸福的光暈,她連說不累不累。

魏思峰又問:「葯還有嗎?我今天不上課去鎮上給你買葯去,順便帶她出去逛逛。」

他這是還不死心。林盈盈心裡笑他。

(未完)

原作者:雪夜庸衾

書號:774

轉載自:微信公眾號【書界錦鯉】(已授權)


危險關係,跳躍的火焰

結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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