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完了江山為聘和重生之女將星,然後就找不到想看的了,姐妹們,能不能推一下書,我太喜歡看男強女強,事業愛情一起搞的古言了

之前看了兩本甜寵的,好膩啊,我發現我還是受不了傻白甜的女主,和莫名其妙就是往死里寵女主的男主

求推200章左右不太長的不傻白甜又不是很虐的,搞事業搞愛情的古言,重生穿越都可以,不要太平淡的,我覺得我的要求不是很高,但是就是找不到合適的

蟹蟹姐妹們


這種就屬於大女主事業文,看到題主提到了《江山為聘》,對口味了,我試著列舉一下我看過的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1.《滿袖天風》作者:拉棉花糖的兔子

本文架空北宋歷史,挺考究的,作者是言情和耽美都混的有質量大大。

這本主角女主小時候被拐,與親身父母離開,後來被一個宦官收養,以女扮男裝身份最後在皇城司任職,因皇城司機構和女主平時行事作風都是冷麵無私的原因,所有人都比較怕女主,包括與女主有工作職位上接觸的男主。

後來一天做了個夢(金手指式的夢),為了調查這事,女主開始恢復女兒身,並且找到了當年離散的親生父母,可惜的父親已經去世,母親改嫁,繼父就是男主的叔叔,這時候也就來到了男主家,因為女主之前的作風,男主是知道的,因為女主是男扮女裝調查他們家什麼事呢,所以比較擔心害怕,過程中,兩人交集,一來二去的情愫暗生,最後兩人在一起成婚。

這本有意思的是女主女扮男裝的時候是比較攻氣十足的,恢復女裝的時候又是比較有女人味,男裝男主怕他,女裝男主迷她,把男主吃的死死的。男主屬於那種容易炸毛,蠢萌的人設,感覺兩人像是拿錯了劇本一樣。或許因為是作者bl寫的比較多,男主有種受的感覺,哈哈。

對了,這本感情戲不咋多,關於調查之事也是看女主心情。

2.《半子》作者:趙熙之

背景架空晚唐,值得考究的同時有點晦澀,政局動蕩,兒女情長。

這本小說作者把背景設置在了晚唐,政局動蕩,宦官當政。主角女主父親是有名氣的大將軍,後來因宦官設計被家道中落,女主長大後女扮男裝當起了文官,男主也是世家門第,代代文官的底蘊到男主這裡卻受女主父親的影響棄文從武了。

我覺得有意思的點是在男女主有情愫時候,在你猜接下來準備在一起或者感情線服務的時候。

「與我同行,我只能允諾在有生之年,我的心不會變,除此之外,我能給你的非常少」「足夠了」

女主的表現出的感情一直是理智的,她知道她要的是什麼,在做什麼,將來會面臨什麼,沒有逃避,也沒有隱瞞,而男主恰恰也同樣,國家亂局何談兒女情長,結局多了一點無力和遺憾吧。

另外,作者的《夜旅人》和《求女》也都挺不錯值得看看的。

3.《第一侯》作者:希行

這本爭議很大,兩極分化嚴重,相比於作者之前的女強文《大帝姬》《君九齡》來說,稍有遜色。

故事背景我看的時候感覺是唐朝,其中有一些安史之亂的印記,女主李明樓早年與別人定親,13歲去往未婚夫家,後來等到二十三歲結婚,結婚的時候,婚禮上親弟被殺,女主聽聞去查看的路上被未婚夫射殺。重生後回到了十年前將要去未婚夫家的那個時間線上,不過這個時候是惡鬼,被天道所不容,不能見天日,容易受皮膚潰爛之苦,但因為前世的一些記憶解決了這個問題,後來借男主武鴉兒未婚妻的身份掩蓋,正好又恰逢亂世,女主招兵買馬開始建立自己的勢力,然後為上世所遭受的報仇。一句話理解:上一世慘死,給你一次重生到慘死前的機會,是走老路還是不想走老路?女主選擇了改變命運,成了第一侯,改變了上一世自己的悲慘結局。

總的來說,作者文筆不錯,劇情展開慢熱墨跡,把大女主事業寫的挺不錯的,沒有太大的毛病。是一個不錯的故事,不光是男女主人物塑造可以,一些配角李明玉、向虯髯等等都很有血有肉。

4.《老公死了我登基》作者:瀟湘碧影

這本就是一個從後宅小妾一步步打事業牌,最後成就了至高無上的權位的女強爽文。

本文主角女主現代穿古代,落到一個吃不飽飯被賣了的下場,後來遇到了地方霸主竇家被買下做了小妾,自己的眼界不願局限在後宅小院的婦人宅斗,憑藉自己的才華被竇家家主賞識,而那時朝局動蕩,各個勢力興起,竇家也想佔山為王爭一把,後隨從自己的丈夫去外地做官,但被當地的官匪陷害,丈夫拋棄她跑了,自己九死一生的擺脫了匪徒的勢力,後自己開始招兵買馬,開啟種田擴張的道路,最後反殺了匪徒,成就了一方勢力,最後步步為營成就了霸業。

女主主打事業線,劇情上更多的是對各方勢力以及戰爭的描寫,男女主感情不甜也不多,男主存在感極低。

5.《女帝直播攻略》作者:油爆香菇

看題主說到重生之女將星,看著本的估計都看過這本女帝直播攻略,標準的事業女強文。

本文非常詳細全面的為大家描繪了一個從一無所有到成就一方勢力最後達到至高之位的一個女強爭霸文。為啥我強調了詳細呢,這本是真的很詳細的為大家介紹了女主怎麼招兵買馬、怎麼練兵、怎麼發展勢力建設等等這個具體的事情。

當然,我把這本拿出來的原因,除了符合我文章開頭說的概念外,傳達的這種靠誰不如靠自己的觀念更符合吧。

以上就是列舉的幾本,僅供參考,喜歡的話一起交流。


1.《嫁紈絝》

下意識想推薦《嫁紈絝》,不過聽說似乎已經改名了。古言。篇幅不長。

開始女主柳玉茹很普通,甚至性格有點拘謹死板。直到受到生活的打擊,這場跟男主顧九思的婚姻給了她當頭一棒。

不知道怎麼形容故事情節了,但是寫得真的蠻好看的,很多地方都讓人淚目。

挺喜歡顧九思的,無論他是顧大少爺還是顧權臣的時候,他都是他,他這個人給我最深的印象就是——赤子之心。

他永遠是那位擁有赤子之心的朗朗少年。

而柳玉茹真的是人淡如菊,嫻靜優雅,同時內里十分頑強的女主。沒錯,就是頑強,大逃難的時候,她像野草一樣堅持著活了下來。

女主經商,男主從政。

感情線甜,但是劇情線是既虐過女主又虐過男主……

具體的不多說了,挺值得一看的。


上一世,連月瑤一心抄寫經書,被視若親母的伯母掏空了父母留給她的所有錢財,還被低價賣給了商人做妾,從此承受後院女人的算計與發狂,最終沒了孩子、毀了容。


這一世,她發誓再也不讓別人操控自己的命運。她要守住愛護她的人,護住她的錦繡前程……


網路文學第1章 :事起來自 世家去查看?


第 1 章:事起


大元朝,正熙皇帝三十八年,工部右侍郎連家府邸門前,車馬鼎沸,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連家祖上出過進士舉人若干,還出過兩位狀元郎,其中一位就是連老爺的祖父,後來官拜正一品大學士。連老爺父親是榜眼,弟弟是探花郎。連家祖孫三代在京城現在都是一段佳話。


今天是連家老夫人六十大壽,眾人都是來給連老夫人拜壽的。連老夫人穿著一身紅色五福捧壽襖,暗紅色六幅裙,襟上綴著金三事,頭髮梳的一絲不亂,珠環翠繞,看起來慈眉善目,富態安祥。


連老夫人正與賓客說笑。從外面進來一個穿紅綾襖的丫頭,走到連老夫人面前,在連老夫人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話。連老夫人皺了皺眉頭,從神態看顯然是壞事。不過很快連老夫人迴轉頭對著眾人樂呵呵地說話,好像剛才什麼事都沒有。


沒一會,眾人聽到外面一陣喧嘩聲。一個丫鬟急匆匆地走進來說道:「老夫人,不好了,有個瘋女人挾持了林少爺。」


連老夫人心下咯噔一聲。丫頭說的林少爺是嫁入盧陽候府的嫡女連月冰生兒子子。連月雖然是繼室,但是原配生的兒子已經過逝,如今林少是侯府爵位繼承的不二人選。

連老夫人立即前往出事的地方。其他人也尾隨而至。到了目的地,眾人就看見一個臉上有著數條長長的如蚯蚓一般疤痕的女人,此時正拿著一把鋒利的刀挾持著林少爺,而刀尖正抵在林少爺的脖子。那刀只要一用力,林少爺就得沒命。


連月冰尖叫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挾持我的孩子?」


手握匕首的女人嗤笑道:「怎麼,連月冰,這麼快就不認識我了?真是貴人事忙,怎麼說也是做了十來年的姐妹呢。」


連月冰認真辨認後驚恐萬分:「你,你是月瑤?怎麼可能,你不是死了嗎?」


連老夫人陰沉地看著拿刀的女人:「來人,將她給我拿下。」


連月瑤聽了連老夫人的話,鋒利的刀劍刺破了孩子嬌嫩的肌膚。冷冷地說道:「誰要敢過來,我就要了他的命。」連月瑤非常肯定,莫氏不敢動。


連月冰拉著連老夫人的胳膊,苦苦哀求:「娘,不能,娘,她會傷著林兒的。」


連老夫人惡狠狠地看著連月瑤。她此時很想讓人將這個女人的嘴巴塞住,若不然待會她肯定會亂說話。可是又顧忌著此女手中的外孫子,林兒可是盧陽候唯一的子嗣,若是死了,連家肯定要遭到盧陽候的報復。現在了真是投鼠忌器。


連月瑤見著連老夫人的模樣:「莫氏,你也有今天了。你也有知道害怕的時候了?」


連老夫人死盯著連月瑤,如是眼神可以殺人,連月瑤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連月冰看著兒子脖頸上滿是鮮血,當下苦苦哀求:「月瑤妹妹,從小到大,我樣樣讓著你。把你當成親妹妹一樣看待。求你看在往昔的情份上不要傷害我的孩子。求求你了。」


連月瑤望著連月冰:「莫氏,聽到你女兒對我的哀求聲沒有?當日我是怎麼哀求你的?可是你又是怎麼對我的?」


連老夫人冷著臉道:「有什麼事沖著我來就好,不需要牽連無辜的孩子。快把孩子放下了?」若不是估計連月瑤手裡的林哥兒,老夫人當下就吩咐人打死了作數。


連月瑤看著連老夫人面色不動,臉上閃現出一抹笑容。這抹笑容讓連老夫人心底冒寒:「你也知道無辜了?莫氏,人在做天在看。你拿了我們二房所有的錢財為著你的兒女鋪路,用我的姻緣換來你的兒女更上一層樓。等我再無利用價值,你竟然喪心病狂將我賣給了海城的商戶周樹當妾。對外則宣稱我病亡。都說最毒婦人心,你的心還真比毒蠍還毒。」


月瑤的話一落,現場一陣喧嘩聲。二房所有的家資這是什麼概念。當年的連家二老爺可是巡鹽御史,真正的肥缺,在任好幾年積累的家資絕對不是小數目。另外連棟博的妻子馬氏,也是列侯馬家的嫡長女。當年也是紅妝十里。


當場還有一部分人的眼睛望向過來的沈家大夫人。沈家大夫人感受著眾人打量的目光,面色發冷:「姑娘,當年你是病逝的。我們沈家並不知情,我家小叔還為你守了……」


沈家大夫人的話剛落下,連月瑤譏笑道:「少在這裡虛情假意了,你們沈家二公子得了相府千金的垂青,我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妨礙你家二公子的青雲之路。你們沈家想退了這門親事,又不願意背上一背信棄義的名聲,才想這麼惡毒的計策。怨只怨我太愚笨,竟然相信了莫氏你這個毒婦,以致遭受冤屈也無人訴說。」說到這裡,連月瑤看向沈夫人,眼裡帶刀:「你們沈家要攀高枝嫌棄我這個孤女,我無話可說。可你們為了達到目的生生將我毀了。虧得你們沈家還敢自詡書香門第清正廉明之家,真真的無恥到極點了。我爹若是泉下有知,定然會後悔為什麼會救下這樣虛情假意的人。」


沈家大夫人聽著月瑤字字帶刀,面色變化多端。對於退親的事她不是很清楚。但是她卻知道連家二老爺確實救過公公一命,救命之恩乃是大恩。這也是為什麼連月瑤病故以後沈家仍然與連家有所來往。


這時候,連家大夫人彭氏立即站出來說道:「姑娘,你說的這些真真的讓人匪夷所思。就算沈家要退親,大不了再給你定一門親了。怎麼會將你賣給商戶為妾?你是連家的女兒,你知道這樣誣陷連家會讓連家陷入什麼境地嗎?」


連月瑤笑得很悲腔,對著在場的夫人咬牙一字一句說道:「我不知道莫氏與周樹有什麼交易。我只知道我被莫氏送到鄉下的莊子上,沒多久就將我嫁給了據說是進京趕考的舉子周樹。不過周樹不是舉子,他是一個大海商人。我只是周樹買的一個妾,我知道以後就自毀容貌……這張臉,是我親手劃破的。」說完連月瑤摸著臉上的那一道道長長的疤痕。

在場的夫人看著那張傷痕交錯恐怖萬分的面容,再沒人懷疑連月瑤的話。一個女人如果不是絕望到了極點,是絕對不會自毀容貌的。


彭氏感受到眾人審度甚至鄙視的目光,腿一下軟了。扶著她的丫鬟非常清晰地感受著彭氏在顫抖。彭氏怕了,真的怕了。這件事若是證實,連家就要完了。這時候彭氏望著連老夫人,希望連老夫人力挽狂瀾,否則京城在無連家立足之地。


連老夫人面上也顯現不出絲毫情緒,此時凜冽地看著連月瑤:「說完了,說完了就將孩子放下來。」


連月瑤此時面色恢復了平靜,看著連老夫人道:「莫氏,我落在你手裡又將生不如死。我不想再受煎熬了。我累了,只想去九泉下見爹娘。」說完,鋒銳的刀尖已經刺向了孩子的脖頸。剛才只是蹭破了皮,而現在卻是直接刺進去了。


連月冰見著孩子的脖子上流了血出來,才驚然出生:「月瑤,我求求你,放了我的孩子。我求求你,放了我的孩子好不好。他還這麼小。」


連月瑤聽了連月冰的哀求,仰望著天空喃喃地說道:「娘,你當日告訴我人心險惡,要我好好保護自己,可是我沒聽你的話。娘,落到今天這個地位,我不怪任何人,只怪我自己有眼無珠。爹,娘,我很想你們。」說完,連月瑤把孩子鬆開了跪在地上。


這個舉動讓周圍的人都鬆了一口氣。連月冰抱著受了驚嚇的兒子,淚眼連連。


連老夫人見著連月瑤放開了孩子,大聲叫道:「來人,把她押起來。別讓她在這裡瘋言瘋言……」將人押起來,到時候再想法子將這些話消散了。就算不能消散,也該將傷害減輕到最低。


連老夫人的話還沒落,眾人就見著連月瑤刀反向,扎入自己的心口,又用力一拔。瞬間,血如噴泉一般湧出。人也倒在地上了。


連家大夫人彭氏看到這樣的場景就暈倒了。彭氏不是被嚇得暈倒,而是被這件事的後果嚇暈了。

一直沉穩的連老夫人,看見倒在血泊之中的連月瑤,心一下沉了。如果連月瑤沒死,她還能想法子將傷害減低到最小,但連月瑤死了,再沒有辦法消除這些影響。連家,可能要面臨一場滅頂之災。


這件事以最快的速度傳揚出去,御史一道奏摺上達天聽,皇帝留折不發。


沒多久,左丞李國荇大人,也就是連月瑤父親的摯友,也是一封奏摺呈奏給皇帝。


皇帝仍然留折不發。


皇帝是這個態度,下面的人自然揣測著聖意了。沒有人再上摺子了。究其原因,眾人各有猜測。


事情僵持不下。


這日齊國公府世子夫人羅氏進宮看望太后姨母。太后是個極為聰慧的人,知道皇帝不是她親生的,定然不若真如兒子一般孝順。所以皇帝登基以後她往日里只管樂呵,凡事不理,唯一的喜好就是聽些民間的故事。對待這樣的太后,皇帝自然也是孝子姿態做足了。母子關係甚是融洽。


太后聽了外甥女說起此女的遭遇,當下對此女的遭遇起了一絲憐憫。太后有了這一絲憐憫,再與皇帝長長感嘆一番。話里話外,該要嚴搬。於是,捲入此案的人都各有各的歸處。

第 2 章 :夢回


轟隆,轟隆……一道道閃電好像要撕破上空濃重的黑幕,還世間一個清明。


在這電閃雷鳴之下,連府內一古樹被這震天雷直接劈成兩半,咔嚓聲作響後,倒在雨水之中。


離這古樹不遠的院子。就是連府的三姑娘連月瑤的院子。之前的電閃雷鳴的聲音沒將她驚醒,卻是被院子里古樹倒地的聲音震醒了。古樹倒地的瞬間,三姑娘睜開了眼睛。


連月瑤醒過以後,看著眼前的青色細布帳子,連月瑤木木地說道:「我這是在哪裡?」話一落,一道道驚雷響盪在連月瑤的耳邊。隨即一道道白光在屋子裡閃爍。


連月瑤被雷聲驚回了神思。他茫然地坐起來,腦海一團漿糊。這是哪裡?她不是死了嗎?尖銳的匕首已經穿透了她的身體,她怎麼還能活?而且,還到了一個,到了一個……


此時她正坐在一張黃梨木撥步床上,床邊是一張黃梨花梳妝台,梳妝台上放著各式的素色珠釵。靠邊是一隻大的黃梨木大柜子,窗邊兒擺著一張軟榻、擋著內室與外室連接的黑白水墨畫屏風……


連月瑤睜大著眼睛,這不是,這不是她剛剛回到連家的住的屋子,他剛回家住的院子是父親當年住的院子。後來她搬出去了。可是現在,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在這裡。


連月瑤喃喃地說道:「是夢吧?肯定是夢。老天爺讓我回到當日的院子,讓我回來看一眼再走了。」


在連月瑤打量房間的時候,外間響起了腳步聲。很快走進來一個著一張鴨蛋臉,穿著一色青色衣裳的丫鬟。


丫鬟走到屋子中央點亮了屋子裡的燈。屋子驟然亮了起來。丫鬟看著坐起來陷入迷糊之中的連月瑤,擔心地問道:「姑娘,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連月瑤木獃獃看著這張熟悉的容顏,這是,暮秋。暮秋死了十多年了,早化為白骨,怎麼還俏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連月瑤喃喃地說道:「一定是夢了。要不然怎麼看到了暮秋?」暮秋是母親在她五歲那年買給她的玩伴,一直跟隨著她,在她身邊十多年,對他忠心耿耿。一直到她重病之前,暮秋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被莫氏下令打死,那時候她眼睜睜看著暮秋被打死在她眼前。當時暮秋的鮮血,染紅了她的眼睛。真沒想到,不僅回來舊地重遊,還能見到故人。


暮秋見著她家姑娘茫然的模樣,好像失了魂一般,很是擔心道:「姑娘,不用怕。只是噩夢罷了!」


月瑤動了一下。


暮秋本以為月瑤動了要做什麼,可是月瑤動了一下後卻仍然木獃獃的看著她,再沒其他動作了。


暮秋有些擔心,拿了手在連月瑤的額頭拭了一拭,再比對自己的額頭,低聲放心地說了一句,沒燒:」姑娘,你怎麼了?」


連月瑤感受到了暮秋的提問,不對,她記得在庵堂的時候聽說鬼魂是沒有溫度的。暮秋的手是溫熱的,她為什麼會感覺到暮秋的身體是溫的。不可能呀,難道傳聞有誤,鬼魂也是有溫度的。


連月瑤抓了暮秋的手,是暖的,真的是暖的。連月瑤慌道:「暮秋,拿鏡子過來給我瞧瞧。快拿鏡子給我瞧瞧。」


暮秋是個實心眼的丫頭,月瑤叫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從不想為什麼要她這麼做。聽了連月瑤的話,立即拿了銅鏡過來。


月瑤望向銅鏡里的人。銅鏡中顯出一個小姑娘,一雙墨色的眸子黯淡無光,鵝蛋小臉只有巴掌大,蒼白無力。


月瑤摸著自己的臉,她在十六歲那年就自己毀容了。臉頰兩邊都有著長長的,深深的疤痕。可是現在臉頰光潔白皙,哪裡有什麼疤痕。


月瑤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容顏,忍不住問道:「我今年幾歲了?」


暮秋以為自家姑娘驟然失了魂:「姑娘,你今年八歲了。」


月瑤喃喃地說道,原來是八歲啊!月瑤覺得自己在做夢,她怎麼會夢回到了八歲了,怎麼會夢著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了。這是夢嗎?不是,暮秋是熱的,不是冷的。


連月瑤有想起一件事,據說鬼魂不怕疼的。夢裡也是沒有知覺的。於是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這是用盡全力掐的,疼,非常的疼。這不是夢,絕對不是夢,夢不會這麼真實。


暮秋看見月瑤對著鏡子,看自己看得發愣。當下掩了嘴故意笑道:「都知道我們姑娘長大以後肯定會是美人。但姑娘也不要自己看呆了呀!傳出去,還不定得給人怎麼笑話姑娘呢!」


月瑤見著暮秋甜美的笑容,心下恍惚了一會。這不是夢,這是真的。她回到了八歲那年了。連月瑤放下了鏡子:「我沒事,你也去休息吧!」她得好好想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連月瑤有一個不好的習慣,那就是睡覺的時候不喜歡屋子裡有其他人。這也是為什麼她醒過來後屋子裡沒人。暮秋是睡在外面的屋子裡。這還是暮秋髮現屋子裡不對勁,立即進來呢。要不然,月瑤還得一個人繼續發獃。


暮秋小聲地說道:「姑娘,我還是睡在這裡。」暮秋是見著月瑤獃獃愣愣的模樣有些不放心。


月瑤嗯了一聲。


暮秋大喜,這算是答應了。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姑娘一下就同意讓她陪著了,但是姑娘鬆口就好。想到這裡,眼疾手快地從外間搬了被子進來,鋪在榻下。


連月瑤眯了眼睛,靜靜地聽著外面劈劈啪啪的雨聲。只有聽著外面不斷的聲音才證實這她不是在做夢,而是真實的存在。可饒是如此,連月瑤還是在心底慢慢地問著自己,她真的回到了八歲那年嗎?


連月瑤想著上輩子的事,突然心裡充滿了悲意。為什麼,為什麼她就是死不了呢?上輩子自殺了十多次沒死,為此吃盡了苦頭。最後一次當著莫氏的面終於自殺死了,以為能去地府與爹娘相聚,卻沒想到又回到八歲的時候。老天爺,你到底想要如何捉弄我。


連月瑤糾結了半天,內心咆哮大半日,最後無力再咆哮了。望著青紗帳,連月瑤又忍不住叫道:「暮秋,暮秋?」


睡下床下的暮秋,忙爬起來:「姑娘,這麼了?是不是渴了。」


聽到暮秋的話,月瑤搖頭說不渴。不過這個時候連月瑤心裡也稍稍安心一點。她記得,八歲時候正好是回京城這一年,她還沒有被莫氏籠絡了去。未來還可以改變的。想到這裡,連月瑤才回了一絲暖氣。一旦往好的方面想了,那絲悲憤也漸漸平息了去。整理思緒後後叫道:「暮秋,暮秋。」


暮秋忙又起身:「姑娘,怎麼了?」怎麼感覺姑娘怪怪的。看來明日得跟夫人提一下。請個大夫給姑娘看看。


連月瑤低低地說道:「我剛才做了一個噩夢,有些害怕,你將燈點著。」有了燈光,屋子亮堂。她心裡沒那麼滲的慌。再有看著屋子,她也能更安心一些。


暮秋趕緊將燈點上了。屋子一下亮堂了。


連月瑤看著青油燈,豆大的火光忽閃忽閃,好似隨時都要被吹滅似了,可它仍然頑強地在亮著。


過了好一會,暮秋起來撥了撥燈芯。見著月瑤還是木獃獃地看著屋子。小聲問道:「姑娘,怎麼了?」


月瑤搖著頭:「我睡不著,心底不踏實。」想了一會後說道:「你陪我說說話,就說下最近府里發生什麼事。」


一來讓她解解心裡的困頓。二來二十年前的事情,連府發生的事情她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所以,她現在必須要知道連府的事情。這輩子在不能跟上輩子一樣,一直抄寫經書,對外面的事情是半點不管。若不是如此,也不會落入無人相幫的境地。


暮秋是連月瑤的大丫鬟,雖然沒外出,但是府邸里發生的事情大致也都知道。現在姑娘想知道,自然知道什麼說什麼。


連月瑤回來到現在都是埋頭抄寫經書,對府邸里的事都不大過問,暮秋聽見她想要知道這些事情也沒有疑慮,小聲地將她所知道府邸里近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一一給連月瑤說了。說得很詳細,就連二姑娘連月冰丟了一隻簪子的事都說了。


連月瑤聽得很認真。聽到大夫人莫氏因為連月瑤丟失了一隻簪子後,將月瑤的貼身丫鬟處置了,嘴角划過譏諷。


暮秋說到最後,見著月瑤沒有如往常一般,說起這些瑣碎的事情就不耐煩。大著膽子勸解道:「姑娘以後不要再這樣了。姑娘抄寫孝經是該,但姑娘也要愛惜好自己的身體。要不然老夫人更擔憂了。姑娘,老夫人因為老爺的病逝,已經重病一次,姑娘萬萬不能再讓老夫人傷心了。」


月瑤這才想起來,她回京以後,除了給祖母請安,其他時間都是關在屋子裡抄寫孝經。結果抄得多了,也不聽人勸暈過去了。惹得祖母擔心不已。祖母因為父親的過逝,傷心過度,身體一直都沒好。大半年後祖母也走的。當時府邸里的人都說是她惹得祖母傷心難過才會這麼快走的。府邸里的人都暗暗說她不孝。


連月瑤正想著當年的事,就聽到外面響起了一個刺耳的聲音「姑娘怎麼了?這屋子裡的燈半天的都不熄的。」話落,一穿著一身靛青色比甲,三十多歲的婦人走了進來。


月瑤聽到腳步聲音,順著進來的腳步聲望去。這是她的奶娘,谷媽媽。月瑤想到這裡,全身一震。古媽媽,她的奶娘。一見著古媽媽,那些如噩夢一般的記憶立即湧現出來。歷歷在目。

第 3 章 :前塵往事


父母出事之前,連月瑤是活在蜜罐里的。父母對她這個唯一的女兒疼愛有加,真正的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說心怕摔著了。


連月瑤自小聰明伶俐,父親在她兩歲的時候親自給她啟蒙。很快發現她有作畫的天賦,於是開始教導她作畫。父親見著她在繪畫上面天賦超人,為此在她三歲那年特意請了江南有名的大畫師文成翔給她當先生。這一學,就是四年。文先生傾心相教,對著她說若是一直堅持下去,必定能成大器。她也學得很認真。只是一切變故發生在她七歲那年。


她七歲那年母親有孕。這本是喜事,可惜喜事卻變成了噩夢。母親難產沒了,弟弟也沒保住。


母親的過逝給父親很大的打擊。讓父親生了一場重病,本來病好了。卻不料一場傷寒竟然將父親帶走了。


父母相繼去世,她的天也塌陷了。被大伯父接回京城後,安排她住在父親以前住的院落,蘭溪院。


她回到連家不到一年,祖母因為父親的過逝受的打擊太大,最終也撒手人寰。那時候府邸里甚至有流傳她是剋星。讓她惴惴不安。但是伯母莫氏卻將散播謠言的人都打了板子,對她也有如對親生女兒,不,對親生女兒連月冰還好。


雖然父母沒了,但是有伯母的呵護與疼愛,還有一個文采斐然英俊瀟洒的未婚夫,她的人生也並不是昏暗一片。可是一場莫名其妙的災難,將一切都毀了。


大房的庶女連月環告密說她與人私相授受,她極力否認。可是最後她怎麼也沒想到古媽媽會站出來,親口證實她是與人私相授受,還拿出了證據。


她當時震驚已經超越了憤怒。她不明白,古媽媽是她的乳娘,她一直對古媽媽那麼信任,那麼好。為什麼要誣陷她,要給他身上潑這樣的髒水。


私相授受的事是決計不可能傳揚出去的。若是傳揚出去,連家的臉都要丟盡了。所以,當時連家大夫人,也就是莫氏對外宣稱她生了重病。事實也是真的,她大病了一場,病重沒多久,她就被莫氏送到了一個偏僻的莊子上去。


沒多久,蘇姨娘過來告訴她,說沈家因為她名聲有污已經退親了。如今連家因為她名聲盡喪。她當時很想回京城找出真相的,可是卻被人看住回不去了。最後養好病,蘇姨娘又過來對她說,大伯父看在過逝的父親份上,為他挑選了到京城趕考的一個舉子。


過了幾日,她就被押上花轎在詭異之中拜堂成親。她當時不是沒有疑惑,只是當時的她已經是提線的木偶,身不由己。


新婚之夜,她見著新郎官。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男人,長得高大魁梧。也在那時候她才知道那男人叫周樹,是海城人。


她當時不願意嫁人,不願意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嫁人。她想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麼。可是在拜堂成親洞房以後,她也認命了。她嫁人了,已經是周樹的妻子了,再回去申訴自己是清白又如何。能改變什麼,什麼都改變不了。


她給自己調整心態,想著以後有了孩子,好好撫育孩子,這一輩子也就這麼過吧!那些前程往事就當是一場夢吧!


可是就在她想通的時候,她知道了一個讓她不可置信的真相。跟她成親的周樹,根本就不是什麼舉子,而是一個商販。


士農工商,她嫁給了一個商販子。百年書香門第,探花郎的嫡長女嫁給一個卑賤的商販子。何其可笑。她要回京城,她要回京城問一個究竟。可惜她逃脫不了。周樹在最快的時間就帶著她離開了京城,說要帶她回老家。這一路上,她心心念念要回京城,要問個究竟。可是卻被下面的人看管的很嚴,她逃不出去,整日里也渾渾噩噩的。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到了目的地,等安頓下來後她才知道自己到了離京城幾千里路遠的海城。


到了海城,她被安頓在了一個精美的牢籠里。那段時間,周樹很寵她,很疼她。周樹是真正從骨子裡寵她疼她,可以說要天上的月亮絕對不會去摘星星。


周樹對著她說,一見著她就如著了魔,落入他的心間再不能相忘。日思夜想不能自己,所以才冒名娶了她。她當時是冷眼以對。喜歡就要得到手,甚至不惜冒名頂替也要得到手。被這種人喜歡,是她人生最大的悲劇。


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時候,她懷孕了。周樹知道她懷孕欣喜若狂,對她更是視若珍寶。


人心都是肉長的,這麼長時間,周樹對她的好,水滴石穿,漸漸的也融化了她冰冷的內心,她雖然面上還是冷冷的,但是心裡卻也有了動搖。不管如何,她現在有了孩子,周樹是她孩子的父親。為了孩子,她也得得妥協。為了孩子,她不能再這麼渾渾噩噩了。


可是就在她努力勸服自己接受周樹,準備當一個好母親的時候,她得到了一個讓她徹底崩潰的真相。她不是嫁給周樹,而是賣給了周樹。周樹有妻有子,她只是周樹買來的一個妾室,本準備認命的她,絕望了,徹底絕望了。


周樹說是平妻,這種解釋真是很可笑。什麼平妻,哪裡來的平妻,在官家除了正妻其他都是妾。況且沒進主院給主母斟茶連正經的妾都算不上了。頂多就是一個以色侍人的外室了。


周樹的寵愛,讓周樹在主宅後院的那些女人嫉妒的發狂。她懷孕了更是讓那些女人心不安寧。這些人,包括正室夫人。在她股絕望分神之機,她被周樹的女人算計了。孩子被算計沒了。


她很悲痛,但是悲痛的同時又感覺到一陣解脫。沒了也好,出生商戶已經很卑賤了,還得是商戶的庶出。她不要自己的孩子背負這樣卑賤的身份,不要孩子一出生面對的是別人的白眼,不要孩子一輩子都抬不起頭。更不要孩子不能堂堂正正叫她一聲娘。


那些女人不僅算計掉她的孩子,還幫她解決了後患。她再不可能懷孕,再不能為周樹育孕子嗣了。這樣也好。


為這事,周樹發瘋一般地打殺他後院的女人。甚至連正室夫人都來求她。其實她還很羨慕他們呢,她想死,死了就不用再受折磨,死了她就能解脫了。可惜她連死都死不成了。


她真不明白,她有什麼好的?周樹為什麼會愛上她。為什麼可以不顧生死,不折手段也要得到她(在古代商戶假冒舉子一旦被抓住,是要判處重刑的)。她有什麼地方讓周樹如痴如醉。照著鏡子,看著那張花容月貌的臉。她想也許是這張臉了。她要毀了這張臉,毀了給她帶來災難的臉。毀了這張臉,周樹就會放過她了。


她用金簪將臉劃破,划下好幾道口子。於是一張如花似玉的臉,多了好多條坑坑窪窪很是恐怖的傷疤。她成了人見人怕的醜八怪。


她想,沒人願意對著一個醜八怪。可是她沒想到的是,她都成了醜八怪周樹仍任不放過她。甚至握著他的手說道:「不管你成什麼樣子,我都愛你。」後來也確實如他所說,就算他成了人見人怕的醜八怪,周樹仍然如以往寵愛她。一得了空閑就陪在她的身邊,跟她說話,跟她說著天南海北各式各樣的事情。


而她在尋了無數次死都死不成,連毀容都不能讓周樹放過她後,漸漸的她麻木了。不想活也死不成,她就如沒有靈魂的木偶一般熬日子。她想,熬吧,總有一日能熬死的。


大夫說他鬱結於心,需要散掉這股鬱結,否則不能長壽。正好周樹要出遠門做生意,得了大夫的話特意將她帶了出去,說讓她散心。


尋死這麼多次不成,之後很長時間沒再尋死過。不是不想尋死,只是想找一個能成全自己的機會。不要再被人救下了。可能是時間長了,身邊的人也就放鬆了,包括周樹在內。


到了船上,她看著波濤兇猛的江水,她笑了。她終於尋到了一個機會。再無人能擋她,再無人能救回她來,她可以解脫了。縱身一躍,跌落到江水裡的這瞬間,她想,這次她真的解脫了。


可惜,老天不讓她解脫,縱是跳入這波濤洶湧的江水之中都沒能將她淹死。到最後還是被人救了。救她的人將她送入庵堂。不過人雖然活著,但是卻讓她失去了所有的記憶。


忘記了前塵,也意味著忘記了痛苦。在庵堂的日子,讓她放下了一切。她想要出家為尼,但是師太說她塵緣未了,不能剃度。雖如此,她在庵堂的日子也很不錯。因為她雖然失去了記憶,基本的技能卻沒失去。靠著一手好字抄寫經書,用著過人的畫藝臨摹菩薩的神像。不管是經書還是佛像很得那些夫人們的喜歡。對庵堂來說是一筆不菲的收入。有了這兩項技能,上上下下的人都對她不錯。她也過得很滿足。


若是這樣過完一生,也是她的福份了。偏偏老天不遂她的心愿。讓她見到來上香的古媽媽。


她一見著穿著富貴,身邊丫鬟環繞,叫著老太太的古媽媽。她那些被自己刻意塵封起來的記憶,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下全部湧入腦海之中。


記憶一旦打開了閘門,她再不能保持平穩的心境。死也要弄個清楚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好好地會傳出她私相授受,為什麼古媽媽要背叛她,為什麼明明說是嫁給舉子,卻是將她賣給一個商戶。


她尋了法子逼迫了古媽媽說真相。而真相,卻是如此的殘酷。莫氏對她的好,待她如親母,目的都是為了讓她放下戒心,莫氏真正的目的是二房的家財。


莫氏認定他爹攢下了一比豐厚的家資,可是她父母過世以後到莫氏得到的銀錢遠遠沒有她預期的多。莫氏懷疑她的爹娘將錢財隱匿了。所以才拉攏住她好套她的話,故意對她好得不能再好。還讓她視金錢如糞土。結果,二房的銀錢全部都落入了莫氏的手中以後。


好在她與沈家還定了親事,沈家也是書香門第之家。父親對沈遷有救命之恩,沈遷的仕途很順,看在這門有助益的親事,莫氏對她還是有著面上情份。


變故就在於她的未婚夫沈從浩太好了。不僅長得一表人才,風流俊朗,更是寫得一手好文章,在京城裡享有第一公子的名號。京城裡見過他的女子無不芳心暗許。而宰輔的嫡長孫女更是對他魂縈夢牽。甚至不顧自己的清譽,揚言說是若嫁不成她的未婚夫,她寧願出家為尼青燈古佛相伴一生。


宰輔蘇家也看重了她的未婚夫。而沈家也有跟宰輔家結親之意。於是,她就成了絆腳石。沈家與莫氏暗中達成了協議,退了這門親,沈家給與補償。這個補償,就是給大伯父連棟方陞官,另外還促成大堂姐的婚事,讓大堂姐給盧陽侯府當繼弦,成為盧陽候夫人。


她被誣陷與人私相授受,也是莫氏的主意。她不知道為什麼莫氏要拼著損壞連家聲譽的危險也要出這樣的主意,。她只知道,莫氏在這件事後對外宣稱她重病,沒多久她在世人的眼裡就病故了。


沈家讓沈從浩為他守了一年,一年後沈從浩中了狀元郎,然後定下了蘇家的親事。得了蘇家的提攜,沈從浩的仕途極為順暢。剛剛三十,就已經是三品官員。朝中上下都說他是將來最有可能入內閣的人。


不管是連家,還是沈家,每個人都活得那麼滋潤,而她卻是被這些人推入地獄。她不甘心,萬分的不甘心。她生不如死,她也不要這些人好過。


網路文學第4章 :哭泣來自 世家去查看?


第 4 章 :哭泣


屋子很靜,靜得讓人心生不安。眾人都看連月瑤悲憤之中又帶著痛恨地看著古媽媽,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古媽媽見著連月瑤的神情,並沒有多想。自認為連月瑤是被夢魘了,所以揚聲問道:「姑娘,姑娘你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月瑤被古媽媽的話換回來神,她一對上古媽媽關切的神色,眼裡有著厭惡與憎恨。也不知道自己當年是如何的鬼迷心竅,竟然那麼地信任她。以致被賣得連骨頭渣都沒有了。


古媽媽見自家姑娘望向她的眼神凌厲非常,心口都嚇得快要跳出來了:「姑娘做了什麼噩夢?」


連月瑤見著古媽媽伸手過來想要碰她,心裡噁心到了極點。側過頭冷聲道:「別碰我。」


古媽媽的手落了個空,本就有些尷尬。再聽了連月瑤的冷言冷語,驚懼地問道:「姑娘,姑娘被夢魘了?」


月瑤也察覺出自己現在的行為不妥當。她當年在庵堂聽到太多太多因為行為不當,被人當成妖怪附身,最後被活活燒死。她現在這個樣子,若是不妥當也會被人認為妖怪附身,到時候下場也不會好。


月瑤知道現在需要的是冷靜,她得冷靜地思考。她不該急躁,一旦急躁作出失分寸的事情,後果不堪設想。


月瑤按耐住心底的厭惡與憤怒,面無表情地說道:「我無妨礙。這裡有暮秋照顧著,你出去吧!」


暮秋有些驚訝,姑娘對古媽媽一向親切和藹,這次不僅對著古媽媽怒吼,說話這麼冷硬,連稱呼都變了。以前都是媽媽的叫著,特別的親切。這會卻連媽媽都不叫了。姑娘真夢魘了。


古媽媽愕然:「姑娘……。」


月瑤不耐煩,眼中寒光一閃。言語之中有著不耐煩:「我讓你出去,你聽見沒有。」她再好的耐性,看到這個人也忍耐不住內心的噁心。


古媽媽聽見這句話心頭一頓,轉而面訕訕的地站起來。姑娘自小到大還沒這麼落過她的面子。古媽媽知道月瑤的性子。現在這麼不給她面子,她若是糾纏下去肯定要惹得姑娘的左性,到時候就真不待見她了。古媽媽想著暫時退下也好,別衝撞了姑娘。臨走之間又仔細叮囑了暮秋,然後在連月瑤冷漠的眼神之中走出去了。


暮秋給月瑤蓋好了被子:「姑娘,媽媽也是關心你,姑……」


月瑤知道暮秋心眼實誠,也不想跟他多說什麼。當下打斷了她的話:「花蕾呢?」她身邊有兩個大丫鬟。一個是暮秋,一個是花蕾。


兩人都是母親精心調教過,是她的左右臂膀。只是暮秋沉穩有餘,機智不足,難聽一點就是有點死心眼。花蕾不僅性子沉穩,人也很聰慧,看問題很透徹。當年花蕾也對他說過莫氏不安好心,只是她沒聽進去。兩人都對她忠心耿耿,不過有點不一樣,暮秋是從外面買進來的。而花蕾卻是連府里的家生子。父母都在府邸里當差。


暮秋並沒因月瑤打斷他的話覺得為難,她也不是古媽媽。當下還是柔聲道:「姑娘忘記了,花蕾的娘病了。姑娘給了她恩典讓她回家照看她娘。花蕾今天托話過來說她娘的病已經好了,明兒個就回來。」


花蕾的父母都在莊子上做事,一來一回要大半天工夫。所以連月瑤乾脆放了她假。一般父母生病,作為一等丫鬟是離不得主子身邊。不過這是月瑤給的恩典。月瑤當時想著自己父母不在身邊,也不該讓花蕾連母親生病都不能探望。


連月瑤微微嘆息,二十多年了,她哪裡還記得這些小事。記得最多的都是在江南與父母的歡快的時日,那些往事一點一滴都銘記在心,死不想忘。至於連府的事,她刻意去遺忘,已經沒什麼印象了。


連月瑤看著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場景,年輕了的暮秋。終於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上輩子老天對她那麼殘忍,所以發了慈悲,給了她再重活一次的機會。讓她可以重新開始。


想到這裡,連月瑤的心也定下來。眯著眼睛念了一遍佛經。念完了佛經,很快就入睡了。


暮秋看著睡著的月瑤,有點疑惑。不過也沒有多想,她也不是願意多想的人。見著月瑤睡下,走過去吹了燈再躺回榻下。


月瑤一覺醒來,望向窗戶,外麵灰蒙蒙一片,這個狀況也看不出什麼時辰。月瑤看著身邊的暮秋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暮秋笑著說道:「姑娘,現在巳時二刻(早上十點)。」若是別人家小姐睡這麼晚,身邊的丫鬟肯定要愁眉不展了。在這裡姑娘的起息時間都有著嚴格的規定。絕對不能睡懶覺的。不過連月瑤情況特殊,暮秋不僅不發愁還安心不少。自家姑娘從老爺夫人去逝以後,每天都睡不著,就算睡著也只是小眯會。以致身體也越來越虛弱。現在竟然睡得這麼好,怎麼能不讓暮秋高興。


這時候,外面走進來一個穿著湖綠色衣裳的丫鬟,那丫鬟一張圓圓的臉看著就喜慶。


月瑤看著進來的丫鬟,一下沒緩過神來。當下低低叫了一聲:「花蕾?」不怪月瑤沉不住。實在是她對不住花蕾。花蕾經常勸解她,可她沒聽,最後花蕾為此丟了命。甚至連花蕾家人也被牽連。


花蕾一回來聽到睡著還沒醒來,心裡也是多了幾分鬆快。一走進來見著月瑤比她離開的時候多了幾分神采,精神頭也不錯。心下更為歡喜了。這會聽到月瑤叫她,眼中閃現出笑意:「姑娘,是我,我回來了。姑娘今天的氣色好了不少。要是能日日如此那就好了。」因為姑娘的恩點,她才能在家呆上五日。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得這麼長時間與家人相處。她很感激。


他娘已經沒事,她也想早點回來伺候姑娘了。姑娘能讓她回家伺疾已經是天恩了。娘好了自然得趕緊回來。只是她沒想到就這幾日,姑娘的氣色竟然開始好轉。姑娘難道是已經想通了。


月瑤聽了這話心裡暗暗苦笑。父母接連過世,她受的打擊非常大,以致整日里靠抄寫經書緩解痛苦。可是現在都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悲痛肯定有,卻早沒當初那麼深。


月瑤突然想起書房裡有存放的父母的畫像。父母的模樣,她都已經有些記不清楚了。月瑤想到這裡,立即去了書房。


花蕾跟暮秋想攔都攔不住。


月瑤在眾人的心目中是個性子有點左,有點拗的人。是不能違抗她,一定得順著她來。否則就得大發脾氣。以前老爺夫人在還好,夫人能疏導。現在無人教導,性子越發左了。


剛出了門口,就看見古媽媽正待進來。古媽媽見月瑤只穿了單薄的衣裳。當下著惱了:「姑娘也真是的,這麼不愛惜……」


連月瑤卻是避開了她的手,那動作好像古媽媽是什麼髒東西似的。然後看也不看古媽媽一眼,徑直去了書房裡。


古媽媽眼中神色陰了陰。從昨天半夜開始,姑娘就不待見她。今兒個早上又如是。


古媽媽敏銳地感覺到,姑娘對她多了一股的疏遠。姑娘這是怎麼了?古媽媽瞪了一眼暮秋,很可能是這個死丫頭在姑娘面前說了她什麼壞話。往日里看著老實,沒想到跟花蕾這個賊丫頭一樣,都是不安好心的。


暮秋低下了頭。


旁邊站著的花蕾卻是面露嘲諷。看來姑娘是想明白了奶娘是個靠不住的。說起來花蕾也感嘆。當初夫人在的時候,古媽媽對姑娘的事也是盡心儘力。只是夫人不喜歡古媽媽跟姑娘多接觸。古媽媽也不敢惹得夫人厭煩,不敢越雷池半步。倒是姑娘一直都對古媽媽很好。


只是誰也沒想到,古媽媽竟然一回來就跟大房的人勾在一起了。大夫人打的什麼主意,花蕾心中有數。若是夫人在,古媽媽也不敢起其他的心思。說到底,還是姑娘成了要依靠大房的孤女。古媽媽才敢背棄自家姑娘。


月瑤進了書房尋了半天,終於尋出來一副畫。這幅畫是連月瑤親自畫的,畫的是一家三口。相親相愛的一家三口。


月瑤看著父母的遺像。月瑤想起上輩子的遭遇。連月瑤跪倒那副畫前,哭得好不傷心:「爹,娘,女兒很想你們。女兒好想你們啊……」若是父母沒有這麼早過世,她哪裡需要受那些罪。


跟著進來的暮秋跟花蕾也都掩面哭泣。屋子裡頓時一片悲鳴。古媽媽在外面聽到哭聲,走進去就見著月瑤捧著二老爺跟二夫人的畫像哭得好不傷心,當下勸慰。只是月瑤並不理會她。


花蕾最先拭了眼淚,走過去扶了月瑤起來:「姑娘萬不可再如此了,若是傷了身,老爺跟夫人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姑娘,你一定要保重身體。」


眾人好不容易勸住了月瑤止了哭。外面的小丫鬟立即端了水上來。月瑤掩了淚,凈了臉。身上的衣裳因為跪在地上沾染了灰塵。


暮秋給月瑤拿了一件半新的素藍色的衣裳給她換上。花蕾扶著月瑤坐到梳妝台前,拿著梳子給她梳,分出一半頭髮挽了個髮髻,剩下的頭髮分成三股,開始編辮,編到發梢,用與衣服同色的一隻素藍色簪子插入發間。月瑤還在孝期,是不能穿花色的衣裳跟的首飾。


月瑤看著心靈手巧的花蕾,又一陣恍然。花蕾是她身邊最得力的人,卻在她回來的第三年發生一次意外,沒了。


現在回想起來真可笑,哪裡是什麼意外,怕是莫氏擔心她會受花蕾的影響,畢竟花蕾勸慰她的話莫氏不可能不知道。莫氏擔心她起了防備之心。所以早早除了花蕾,絕後患。之後還將花蕾一家全都發賣出去。花蕾一家忠心為她,最後卻是落了那麼一個下場,是她虧欠了。


花蕾見著月瑤呆愣地樣子,忙問道:「姑娘,是是不是不喜歡這個髮式?若是不喜歡,我再給姑娘換一個。」


月瑤搖頭:「不用,這個就好。」她現在還在守孝,簡簡單單的就成了。不需要太花俏。

第 5 章 :仇


月瑤是靜靜地看著鏡子里的人,面色蒼白,雙眼無神,看著很單薄,還一副凄苦無依的神情。


月瑤想著花蕾回家一趟,外面的事可能也聽說不少。身處內院最大的弊端就是外事不通。暮秋對於內院的事情還能知道一點,對外面的事情幾一無所知了。花蕾是家生子,有不少的親戚在府邸當差。她對外面的消息要靈通得多。


月瑤放下手裡的珍珠簪,問道:「這幾個月我一直都在抄寫經書。其他事情都沒管。你跟我說一下,外面現在情況如何了?」到現在不能不關注外面的事了。


花蕾有些意外,今天姑娘怎麼問起這些瑣碎的事情了。往日里姑娘可是最不耐煩聽這些。心裡有疑問,卻還是將知道的說了:「姑娘,外院也沒其他的事。只是大夫人將我們從江南帶回來的人放出去大半了。姑娘,放出去的人都是老爺夫人在江南添置的人。」大夫人的理由也現成,府邸現在用不上這麼多人,放出去也算積德。


月瑤沉吟片刻後說道:「什麼時候的事?」


花蕾心下歡喜,沒想到姑娘真上心了:「三個月前的事了。姑娘,留下的那都是家生子。姑娘……」說到這裡有點猶豫。


月瑤抬頭,聲音很輕緩:「有話就說,不需要吞吞吐吐。」


花蕾得了月瑤的首肯後說道:「姑娘,江南添置的人放出去的人也就罷了。可是夫人的陪嫁萬萬不能再讓大夫人隨意放出去了。奴婢擔心這些人都被大夫人打發走了,以後姑娘可就沒人可用了。」所謂的沒人可用,不是身邊沒人伺候,而是沒有可以信任的人了。自家夫人陪嫁過來的人,用著不僅趁手,而且放心。


月瑤一怔。以前沒細想,現在花蕾這麼一提醒,再對照後來的遭遇。可不就如花蕾所想她到最後無人可用了。她娘給她挑選的人對她都很忠心,可是後來死的死,賣的賣,嫁的嫁,各種各樣的原因離開了。到最後只留下的兩個人,一個是暮秋,暮秋在連府里無根無萍又實心眼,容易被哄住;另外一個就是吃裡扒外的古媽媽。


月瑤想到這裡,暗暗心驚,莫氏真正的好心思呀。步步為營,這麼早就對她下手,而且虧得她還以為是祖母后了以後才算計上的:「我娘陪嫁過來的人,現在都在哪裡?」


花蕾笑了。這些她都是聽父母說的。她娘說,怕是大夫人想要架空姑娘,讓姑娘到時候無人可用,讓她勸著姑娘多個心眼。可惜她勸了好多次可是姑娘都聽不見去。讓她憂心不已的是,姑娘不僅無防備之心,最重要的是姑娘對這些瑣碎的事情不放在心上。如今姑娘願意問起,表示已經開始關注外面的事情了,這是好徵兆,說明姑娘開竅了:「姑娘,夫人陪嫁過來的人都放到莊子上去了。姑娘,夫人的嫁妝在老夫人手裡,這些人的身契也都在老夫人手裡。」身契在老夫人手裡也是一個麻煩事。不過老夫人疼姑娘,這些倒也不擔心。


花蕾這是在提醒她,嫁妝,還有下面人的身契都不握在她的手裡。不握在手裡的東西就是不安全的。月瑤碰著銀手鐲的手一頓,轉而面色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了。」


花蕾。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她話里的意思。咳,不是說她家姑娘笨,理解不了她的意思。相反,她家姑娘非常聰慧。只是聰慧都用在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上了,根本不將這些事放在心上。以前老爺夫人在,自然無事,這些事情可以慢慢學。可是現在,姑娘要是再這樣下去,將來要吃大虧的。


月瑤讓暮秋取來她的錢匣子。從裡面取出一錠十兩的銀子:「這個拿去,讓你母親好好補補。」


花蕾跪下來:「姑娘讓奴婢回去照看娘親已經是莫大的恩典。怎麼還能要姑娘的賞賜。姑娘,現在老爺夫人不在了,以後銀錢都得省著點花。姑娘手頭裡有錢,以後在府邸才不用看人臉色過日子。」花蕾是底層下面出來的,知道人際往需要很大的花費。大老爺跟大夫人靠不住,只有手頭有錢才靠得住。有錢好辦事。


月瑤聽了這話,她知道花蕾是好意,只是她卻不會這麼做。省著點花,省下來給莫氏跟她的兒女花不成。她又不差錢。父母給她留下的銀錢,以她花錢的速度這一輩子都花不完的:「讓你拿著就拿著,哪裡有那麼多的話。讓你娘再多養幾日,把身體養的好好的,你娘身體好了,你也就能安心伺候我了。」


花蕾知道月瑤的脾性,說了兩次若是再不接受這番好意,姑娘該惱了。當下接過銀子謝了恩典。


花蕾這時候心裡是萬分歡喜,她不是為這銀子歡喜,而是因為姑娘的改變。姑娘極為聰慧,以前只是沒有防範,只要姑娘對人起了防範之心,以姑娘的聰慧也不怕那些別有心思的。


月瑤看著花蕾的這番神態心微微下沉。其實就算重活一輩子,面對莫氏這樣心狠手辣沒有下限的人,她也沒有足夠的把握能對付得了。不過,好在她現在有了防備心。只要做好了充足的準備,相信莫氏再不能如上輩子一般,操縱他的人生了。


月瑤收拾妥當,要去上房探望老夫人。暮秋跟花蕾都勸月瑤讓她好好休息,老夫人早就發話讓她初一十五過去請安就可。以前連月瑤也確實是初一十五過去請安,其他時間都在抄寫經書。可是這次眾人不管如何都勸不住月瑤。


月瑤堅持要現在就去上房請安,一來是其他的人如月盈他們每日都去,她現在不想搞特殊了;二來她也是趁機重新出現在大家面前,讓大家看著她的改變。


昨夜下的這場大雨,屋檐和道路上都積滿了水。中間的石青甬道比邊上高出一些,所以未積水。不過此時外面還在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古媽媽手裡撐著青布雨傘,準備扶月瑤。月瑤淡淡地說道:「媽媽年齡也大了,這雨天路滑的,還是讓花蕾來撐。媽媽就在院子里多歇息一下。」經歷了昨天的不適,現在月瑤的心態已經穩了許多。要處理這個人,慢慢來,急不得。


上輩子沒聽娘的話,吃了大虧,這輩子娘的話一定要記得牢牢的。母親教導她的東西才是實用的。


古媽媽不敢再多言。姑娘是她奶大的,脾性都極為了解。如果她現在再多言,只會讓姑娘更厭煩她。古媽媽雖然滿心的不甘,但在沒尋到原因,她還是順著姑娘的好。古媽媽將手裡的青布雨傘交給了花蕾:「好好護著姑娘,別讓姑娘淋著了。」


花蕾接了傘,心裡嘀咕著姑娘這是怎麼了,平日里姑娘對奶娘不說言聽計從,但也事事順著。今天怎麼會駁了奶娘的面子。但她也不可能問出來。雙手撐起了傘,將傘都傾斜在月瑤這邊。


月瑤走在石青甬道上,手伸出傘外,讓雨打在手上,冰涼的冰涼的,這份冰涼讓她有了一份真實感。


月瑤走得很慢,邊走邊想起往事。祖母過逝以後,莫氏就以她住的蘭溪園離上房太遠。讓她搬了出去與連月冰一起挨著住。這樣她就不孤單了。她開始沒答應,覺得那是父親的院子,她捨不得離開。


莫氏卻沒為這事惱了自己,對自己更是加倍的慈愛,吃的穿的用的,反正給她的永遠都是最好的。好得超過了嫡親的兒女。


那時候年小不懂事,只知道歡喜與感激。更是把莫氏當成了親母一樣愛戴。就連暮秋也經常在她耳邊說著莫氏的好話。也因為如此,最後聽從了莫氏的話,從蘭溪院搬出來與連月冰住在了一起。


現在回頭想想,自己真是年少無知。如果一個人會對別的孩子超越了親生孩子,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那種報答恩情的,那是真正的君子;一種是有所圖的。而莫氏,就是第二種。只是她年幼,又在失去了雙親的情況下,所以才被陷入進去了。人一旦認了死理,不撞得頭破血流是不會回頭。


其實沈家退親,莫氏將錢財都哄騙了去,她並不恨的。沈家嫌棄她是孤女,不能給沈從浩帶去助力要退親,無可厚非。莫氏想謀奪她手裡的錢財,她也不恨。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麼大筆錢財確實讓人眼紅。可是莫氏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將她賣了。哪怕是低嫁,她也不會這麼恨。可是莫氏卻能將她賣錢。不僅賣給商戶,還將她賣去給人當妾。將她當成一件玩意(妾就等同於是玩意)。


她在知道真相以後,她也掙扎過,要不要報仇。若是她報仇,這件事一旦暴露出來,連家就得徹底完了。


到了京城裡他聽聞了大伯父連棟方已經是從三品的大員。兩個堂哥都有著錦繡前程,連月冰嫁入到了盧陽侯府當了侯夫人,享受榮華富貴。連庶女都嫁得了富貴逼人的江南大富商。


他們一家過的如此幸福,得高官厚祿,享受著榮華富貴,而這些都是踩著她一家上去的。不僅如此,還讓她受盡折磨。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她死也不甘心。


既然他們能作出如此毒辣之事,她為什麼還要猶豫。當時的她不再去想過這麼做會引發什麼樣的後果。她一定要為自己討回公道。


月瑤苦笑,她是給自己還了公道。可是現在想來,她不知道這麼做到底是對還是錯。對她來言是還了公道,是報了仇。但是對連家,她就是罪人,不可饒恕的罪人。


書香門第之家,將嫡親的侄女賣給商戶為妾。這件事一旦被證實,連家名聲盡毀,京城再無連家立足之地。


百年書香門第,連家多年的努力與奮鬥,多少代積累的清譽就這麼葬送在她的手裡了。這也幸好她沒死,若是真去了地底下,她怎麼面對連家娿列祖列宗。


花蕾跟身邊的幾個丫鬟見著連月瑤又陷入了沉默之中,而且周身散發出悲傷之意。


花蕾忙問道:「姑娘,你怎麼了?」


月瑤一震,回過神來後搖著頭說道:「無事。走吧。」


花蕾見著月瑤這個模樣,非常的擔心。姑娘這是怎麼了,怎麼一直發獃呢!從早上到現在就一直發獃。而且不僅是發獃,姑娘整個人還瀰漫著一股悲傷。剛才還好好的呢!


咳,姑娘這是又想起老爺夫人。


連月瑤慢慢地走著。從蘭溪院到上房,要走兩刻鐘的時間。這一段路對別人來說,只是小半個時辰的路程。但對月瑤來說,卻是好像走完了上一輩子。

第 6 章 :祖母


過了垂花門,繞過門前的富貴吉祥插屏,穿過穿堂,眼前一個敞亮嚴整的院落。


是倚松院,老夫人住的地方。一共五間上房,雕樑畫棟飛檐吊角,兩側抄手游廊間廂房林立,廊上懸著各色觀賞的鳥雀,嘰嘰喳喳的,叫喚的甚是清脆動聽。給這寂靜的院子里,增添了幾分生氣。


看著這富麗堂皇的上房,月瑤腦海里又轉出了連家的發家史以及現在的狀況。


連家最初只是一普通的農戶,傾力培養出一個秀才,慢慢的出了舉人,經過幾代的培養,慢慢的壯大。後來連家出了一個狀元郎,為天子師。文人再尊貴不過帝師了,連家徹底在京城站穩腳跟。


再次讓連家攀登巔峰的是月瑤的太爺連承。連承才學斐然,年少得名,後中狀元,得天子看中。後官至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宰輔。最後勞累而死,得朝野讚頌。先皇為此甚為哀痛,親筆提了『書香門第』的牌匾賞賜給連家。


祖父在當年是有名的才子,後來高中榜眼,只是他沒經過磨難。太爺在的時候順風順水,太爺沒了失去了保護傘,被人算計牽連了官司,好在先皇念及太爺的勞苦功勞,只罷了祖父的官職。


父親連棟博人如其名,博學多才,風采俊俏,最後高中探花。若不是意外,仕途也是一片光明……


暮秋推了推月瑤,這都到了主院了。姑娘怎麼又發獃了。


月瑤回過神,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月瑤眉頭微微皺起,不過很快意識到這樣的行為不妥當,她要做出這副模樣會被人說成不孝的。借故咳嗽了一下作為掩飾。


連老夫人身邊的貼身媽媽,鄭媽媽打起了簾籠,本想說話。可還沒開口,抬頭望著月瑤一愣。三姑娘面上的悲戚之色淡了不少。


鄭媽媽之前也很發愁呢,本來老夫人就因為二老爺過逝傷心了很久。每次再見著愁苦悲痛的三姑娘心情更是不好了。見一次,病情加重一次。所以每次見到三姑娘來,鄭媽媽都緊張。如今瞧著,倒沒悲悲戚戚的,三姑娘心情放寬鬆了就好「三姑娘來了,老夫人剛才還在念叨著姑娘呢!姑娘快進來。」


進了正堂,月瑤往老夫人的正屋走去。月瑤走進去,看著屋子裡擺著的一張紫檀木嵌螺鈿理石床,邊上還放著一張同樣材質的的榻,放著花開富貴牡丹吉祥屏風。


「姑娘,老夫人在叫你呢?」暮秋輕聲提醒到。小姐自從醒過來後,總是失神。現在到了老夫人面前,又失神了。也不知道姑娘昨兒個到底是怎麼了。


月瑤望著床上的連老夫人。滿頭的銀絲,神情憔悴,面帶悲戚之色。祖母是為父親過逝悲傷得病倒了。她知道,祖母是真心疼愛父親。


連老夫人招著手道「三丫頭過來。到祖母這裡來。讓祖母看看,是不是真好了?可別再逞強受累了。」


月瑤見著慈愛的祖母,心裡繃緊的那根弦終於斷了,抱著老夫人嚎嚎大哭。哭得肝腸寸斷,聲嘶力竭。


老夫人看見月瑤哭得這麼傷心,眼裡閃過厲色:「怎麼了?是不是有人怠慢了你。」她還沒死呢,就敢糟踐起孫女來了。


鄭媽媽看了心口一緊,轉而有些疑惑。這幾日她都有讓人照看著,沒人敢怠慢三姑娘啊!


月瑤哭了好半天,旁人勸都勸不住。過來好半天,月瑤才擦了眼淚:「祖母,孫女只是擔心祖母的身體。沒人欺負我。祖母,你一定要好好養著身體。」


老夫人聽到月瑤說的話,面色好了不少。鄭媽媽則是拿了大抱枕給她放在背上讓老夫人靠著。


老夫人靠在大抱枕上,仔細看著幺兒留下的這唯一的嫡親血脈。這孩子雖仍有幾分瘦削病弱之態,明眸秀目,瓊鼻紅唇,皮膚潤澤白皙,舉手投足間無不透著子世家女的風範。


老夫人看著與小兒子面貌酷似的模樣,想起孝順的小兒子如今天人永隔,心萬分難受。淚水瞬間又盈滿了眼眶。


還是身邊的鄭媽媽安慰半天,月瑤也跟著勸:「祖母,都是月瑤的不是。不該招惹祖母傷心。爹娘若是知道祖母日日為她們傷心,定然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心。還請祖母保重好身體。」


不說鄭媽媽了,就是老夫人都有一些訝異。自從月瑤去了華林寺,寺廟的師太說要是月瑤真有孝心,那就抄滿經卷給父母超度。月瑤聽信了這話,日日抄寫經卷不假她人之手。


老夫人摸著月瑤的頭,這一旦自己過身。老大不管內務,老大媳婦面上孝順慈善,心卻毒(到底薑是老的辣)。自己的孩子不會害,但是月瑤卻是說不準了。她真真的不放心。如今二房所有的家資纂在她手裡,莫氏不敢動。以後呢,以後她不在了,內院就是莫氏一手遮天了。這孩子能避得了嗎?


老夫人也知道自己身體狀況,沒幾年活頭了。現在是能多活一年是一年。她得為這個孩子做好打算:「月瑤,你今年也八歲了。再過些日子要請教養嬤嬤來。月瑤,你到時候跟著一起學規矩。」老夫人覺得月瑤有些鑽牛角尖,師太說抄寫孝經,也沒說一定要在一年之內完成。只要誠心,三年之內完成即可。只是之前跟月瑤說這個,她也不聽。只是如今見著月瑤的神色與之前不一樣,才試探性地說了一句。


月瑤記得上輩子連家是請了教養嬤嬤過來,她當時一股腦地在抄往生經,哪裡願意分出時間跟著學規矩。因為對於請來的嬤嬤的教導,半點不放在心上。禮儀方面有著娘的教導,沒人挑剔出毛病,但是卻錯過了很多。


老夫人見著月瑤沉默,以為月瑤不願意:「瑤兒,跟著教養嬤嬤多學些東西,對你有用處。要是得了緣分讓他們多多提點你,就是你的造化。以後你就可以少走一些彎路。」


月瑤聽了老夫人的話,更是心痛難忍。祖母是真的喜愛她,為她好。這些嬤嬤,一般都是經了事的人。如果當初她也接受了這樣的嬤嬤的教導,多與外界接受,結局就不會一樣。


月瑤擺正了心思,小聲地說道:「祖母放心,等嬤嬤來了我會好好學的。不過祖母也要保重身體。爹娘沒了,月瑤只有祖母了。」這話說得身邊老夫人心頭又是一酸。


老夫人的貼身丫鬟巧慧端了一碗燕窩粥過來。月瑤接過粥,也沒給老夫人。而是自己試了試,覺得溫度適中才給老夫人喂。


老夫人喝完粥以後,鄭媽媽取了經書準備給老夫人念。老夫人每天都要聽經書,每天必備的事情。


月瑤讓鄭媽媽將經書給她,她給老夫人念。她抄寫了十年的經書,內院婦人用的經書她都能倒背如流。這時候念起來也自然特別流暢。


老夫人望了一眼月瑤,有些奇怪。這孩子對這經書怎麼這麼精通。不過想想月瑤現在天天在抄經書,閉著眼睛繼續認真地聽著。


月瑤見著老夫人周身瀰漫著一股死氣,心下一驚。人活著,最重要的是一口心氣,如果沒了這口氣。會迅速萎靡下去。


連老夫人突然之間沒聽到聲音了,睜開眼睛問道:「三丫頭,怎麼了?」好好的怎麼沒聲音了。


月瑤回了心思:「沒事,在像剛才的經文是什麼意思。」說完,繼續跟老夫人念經文。


老夫人有些疑惑,但見著月瑤面上平靜,也沒繼續發問。而是繼續眯著眼睛聽經文。


屋子裡,丫鬟婆子兩邊伺著。月瑤坐在小凳子上輕柔柔地念著經文,柔和的聲音讓人聽了很安心。


長案上擺放的三足鎏金銅胎掐絲琺琅熏爐,從裡面散發出陣陣醉人的熏香。老夫人聽著聽著,眼睛眯起來了。


月瑤念完了一段經文後,對著眯眼的老夫人輕輕地說道:「祖母,月瑤會好好將身體養好的,代替爹娘給祖母盡孝。」


老夫人握著月瑤的手,浮現出一絲的笑意:「月瑤長大了。」雖然不知道這個孩子是因為什麼改變的。但是能改變就好。


月瑤也跟著笑道:「祖母,等天氣好了,我陪著祖母去外面走走。屋子裡悶得慌。對祖母身體也不好。」


老夫人將月瑤的神色變化都收斂在心。這孩子,到底遇了什麼事。突然之間就就放開了。


鄭媽媽笑著說:「三姑娘真真的孝順。老夫人,等日頭好了,就讓三姑娘好好陪陪老夫人去外面走走。省得老夫人你總說呆在屋子裡悶。」三姑娘說出來這些話,老夫人或一或二都會聽進去的。而且三姑娘也不再如以前一般露出悲戚之色,老夫人見了將心也放寬了。這對他們他們這些身邊服侍的人來說是好事。

第 7 章:莫氏


祖孫倆正說著話,外面丫鬟回報說大夫人來了。月瑤敏銳地察覺到老夫人眼裡的冷意。當下心底詫異,難道老夫人與大夫人不和睦。


帘子打開,莫氏從外面走進來。


溫婉望著進門的大夫人莫氏。莫氏穿著一身藕荷色的衣裙,梳了一個整整齊齊的圓髻,鬢角插了支鑲蜜蠟水滴簪,皮膚白皙,體態微豐,臉圓潤,慈眉善目,面色溫和,給人一種非常親切的感覺。


月瑤望著眼前的莫氏。好象就在剛才她還見著莫氏高高在上,穿著一身過大壽的紅色衣裳。一轉眼,不僅年輕了這麼多,在祖母面前還這麼低眉順眼。


大夫人進了屋子,恭敬地說道:「給母親請安,母親今日可好些。」神態、動作,無一不顯露出她的擔心,讓人挑不出一絲的差錯。


莫氏見著老夫人望向月瑤,而此時月瑤正望向自己。眼中流露出來的神色複雜難辨。莫氏心裡也怪怪的,當下柔聲道:「月瑤,你怎麼了?」好好的怎麼這麼看她。


月瑤這才醒神過來,忙低下頭調整情緒。她不敢直接去看莫氏,她怕自己帶著仇恨的眼神望向莫氏。可如今這個年齡,哪裡來的仇恨。眼中有著仇恨,勢必會引起他們懷疑,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她以前見到將胡言亂語的人活生生燒死。


莫氏見著月瑤今日這麼反常,很是狐疑。可是月瑤是坐在老夫人身邊。她也不好多問。


老夫人卻是將月瑤剛才的表現一一看在眼裡。心裡起了狐疑,面上卻是不顯:「嬤嬤過些日子就會來,你將院子收拾出來。這件事關係連家姑娘,得放在心上。」若是姑娘教養不當,影響了連家聲譽。


月盈已經十二歲了,不能耽誤了。」


月瑤見著莫氏低眉順眼地應了,忍不住再望向祖母。連月冰以前一直說祖母如何苛責莫氏。還說祖母支持陳姨娘與莫氏分庭抗衡,沒有嫡庶之分。一直到去逝,府中的事務都被祖父牢牢地握在手心。也因為如此,陳姨娘沒少給莫氏添堵。不過祖母去逝,滿了三年孝後,陳姨娘懷孕了,不過結局卻是落胎而死。


月瑤以前聽連月冰的話,覺得祖母很過分。抬舉一個妾室打壓正妻的氣焰。沒了嫡庶之別。現在看來,怕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莫氏看著月瑤的狀態不好,面色和藹問道:「月瑤,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


這個又字,聽得老夫人眉頭又是一皺。


月瑤恭敬地說道:「多謝伯母關心,我身體好了不少……」


莫氏上前想要握月瑤的雙手,表示親昵之意。可是月瑤條件反射,往後退了兩步。不僅如此,心底的那種恐懼與害怕一下呈現出來了。這模樣落在別人眼裡,莫氏那就仿若是洪水猛獸。


月瑤也知道這種狀況很糟糕,但是這是她內心最真實的反應。在她心目之中,莫氏就是毒蠍,比毒蠍還毒。就算再有理智,她也剋制不住內心的恐懼。


老夫人眼裡閃過一絲狐疑。莫氏到底對月瑤做了什麼讓月瑤這麼害怕莫氏?老夫人因為年齡已大,自己的身體也清楚。所以現在對於內院的事睜隻眼閉隻眼了。可如今,看來內院的事情很多事她不知道的了。咳,總讓人放心不下。


莫氏雙手落空,心下愕然。月瑤以往對自己雖然不是視若親母,但有古媽媽在月瑤面前幫著說她的好話,月瑤對她很親昵。如今卻是如此的疏遠。不過也只是瞬間,莫氏收斂好了情緒笑著道:「你這孩子怎麼了?怎麼與伯母這般生疏。」


月瑤在這瞬間也恢復了冷靜,她不想被人懷疑中邪。可剛才的表現已經夠讓人起疑了,萬萬不能再出問題。否則難免會讓人懷疑。但是要讓他裝成與莫氏親昵,她做不出來。當下僵硬著站在那裡。


老夫人見著月瑤的態度,心思一轉,對著莫氏說道:「你下去吧!」她得好好問問,這孩子突然之間這是怎麼了?


莫氏聽了老夫人的話,心頭頓時萬分不舒服。雖然有心問月瑤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老夫人在上面,她心裡再多的疑問也沒的問。在後院,老夫人的話誰也不敢忤逆。當下只能領著丫鬟就出去了。


老夫人奇怪地問了月瑤:「三丫頭,剛才怎麼了?」這孩子剛才這面色是怎麼回事,怎麼會被莫氏嚇著了。


月瑤當下低著頭沒吭聲。有時候,一個謊言需要十個謊言去彌補,而她所受的教育也不准她說謊。更不要說還是對著疼愛她的祖母說謊。月瑤做不到。


老夫人看著月瑤的這個樣子,反倒是微微嘆氣。她寧願月瑤跟她說,也不要這個孩子將所有的事都壓在心底。


月瑤再陪著老夫人說了兩句話:「祖母,我回去抄寫經書了。」她不想面對老夫人的疑惑。


老夫人等月瑤走後,吩咐人道:「這孩子對老大媳婦的態度很怪異。去問問蘭溪園的人,這孩子這幾日經了什麼事了?」


月瑤走出門時,雨已停。雨後的夏日,空氣清新又涼爽,讓人全身心的舒暢。


月瑤回到蘭溪院以後又陷入了呆楞之中。


暮秋與花蕾也不敢打擾她。吩咐著中午姑娘要用的飯菜。月瑤往日里的飯菜都是特別做的。月瑤在江南呆習慣了,還是習慣江南的精緻小菜,不習慣京城的菜品。因為這個原因老夫人特意吩咐了要格外照顧她的起居飲食。


月瑤現在不願意再做這種沒得實惠只落下個不好名聲的事:「中午的飯菜也別另外做了。大家吃什麼我也跟著吃什麼。」她現在沒這麼嬌弱了,這麼多年,對京城口味也已經習慣了,她沒問題。


暮秋與花蕾對望了一眼:「姑娘,這怎麼成。你可是吃不習慣呢?」不能能不吃飯吧!


月瑤面色淡淡地說道:「總要習慣的。」一日兩日成,總不能一直都這樣的吧!


暮秋得了花蕾的眼色,走出去讓細鵑去跟廚房的人說一聲。花蕾看著自家姑娘,心裡也起了嘀咕。


月瑤沒管眾人的疑惑,自行又去小佛堂抄寫經書了。改變得慢慢的,一點一點的來。只要大方向沒錯,小問題沒事。


月瑤抄寫經書的時候,誰都不能進去。就連磨墨的丫鬟都不需要,一切都是月瑤親力親為。


午膳的時候,,憂心沖沖地說道:「姑娘,大夫人可是姑娘的伯母,也是當家夫人,姑娘今天著是怎麼了,怎麼能對……」


月瑤面色非常冷淡:「我做事有分寸,不需要你來教導。」月瑤說這話的時候沒有憤怒,沒有厭惡,只有平靜。但是這份平靜,卻意味著生疏。生疏比厭惡跟憤怒更可怕。


古媽媽臉色大變,姑娘怎麼這麼落她的面子。若說昨天晚上是夢魘了,那現在可是神智都清醒的情況下訓斥她。身邊的幾個丫鬟都低著頭,古媽媽再想說話,月瑤卻是起身回了房間。


回到屋子,看著屋子裡的東西。月瑤看著牆上掛著的那副水墨畫,思緒不知道為什麼,又飄回到上輩子了。上輩子就連文先生都說的她具有繪畫的天賦。她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書法畫藝之上,還有的空閑也全都是六藝之上。女兒家的女紅、廚藝、管家之類的都為零數。


莫氏故意讓人引導她視銀錢為糞土,自然也不會在這上面多費心思。所以她在女紅廚藝這方面是一塌糊塗。以致她後來進入庵堂里,衣服都不會縫製。後來還是跟著庵堂的人苦心學了幾年,手藝才似模似樣。


有了上一輩子的經歷,月瑤很清楚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這些東西,都是無用之物。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不能過日子的,過日子講的是柴米油鹽醬醋。女兒家要學的還是女紅廚藝管家等本事。這才是在世間立足的根本。


上輩子她用這些博得了一個才女的名聲。可是才女的名聲除了給她帶來別人的嫉妒恨,其他一點的實際用處都沒有。這輩子她再不要吃上輩子的虧。女子該學的東西,她都會好好地學。


月瑤想了下又自行搖了下頭,畫藝跟書法不能丟。說不定以後仍然要靠這兩門技藝生活。


暮秋與花蕾見著姑娘一會點頭一會搖頭的,互相對望一眼,都沒出聲。姑娘願意想事總好比每日不停筆地抄寫經書強。每次看著姑娘不要命地抄寫經書,也絲毫不停歇,他們都是心驚膽顫。


兩人正尋思著。


月瑤已經從沉思之中回過神來,想起剛才的事看著兩個丫鬟:「是誰將剛才的事告訴古媽媽的?」若不是這兩個丫鬟說的,古媽媽不可能這麼快得到消息。其實月瑤猜測到定然是暮秋說的。花蕾是不會聽從古媽媽的吩咐。


暮秋站出來:「姑娘,古媽媽問我,我就說了。」


月瑤掃了暮秋一眼:「以後,沒我的同意。誰的問話你都不用回答。」暮秋是個實心眼的。若是她有吩咐,都會落實到底的。她現在開口讓暮秋不要說,暮秋也就不會說了。


暮秋一愣,最後被花蕾掐了一把後道:「是,姑娘。」


暮秋出來的時候,問著花蕾:「姑娘這是怎麼了?」姑娘這話明擺著是針對古媽媽的。姑娘突然之間怎麼這麼厭惡古媽媽。


花蕾搖頭:「姑娘怎麼說,你就怎麼做了。」花蕾其實有時候很無奈於暮秋的實誠。實誠過頭,其實就是笨。


網路文學第8章 :姐妹來自 世家去查看?


第 8 章:姐妹


老夫人被身邊的丫鬟扶了起來,看著屋子裡擺放的那株蘭花。兒子最喜歡的就是蘭花,君子蘭。


老夫人沉湎在回憶之中。鄭媽媽走過來跟老夫人說道:「老夫人,三姑娘昨天晚上做了噩夢。夢魘住了。古媽媽說,三姑娘夢魘以後,就不搭理她了。」


老夫人發了一通脾氣:「怎麼沒請大夫?」莫氏這是管的什麼家。孩子生病了,夢魘了,都不知道請個大夫瞧瞧。


鄭媽媽趕緊說道:「老夫人,暮秋回話說三姑娘從起來以後就喜歡發獃。除了發獃其他倒也正常。」都在院子里呆了大半天,若是有不妥當,她們也發現了。


老夫人聽到夢魘兩字,總覺得不對:「這孩子以前雖說跟莫氏也不是很親近,但也不至於露出驚恐身上。而且,這孩子今天氣色也好了不少。」既然說這幾日一切如常,也就是說沒多少事了。但是老夫人總覺得有些違和。


鄭媽媽沉吟片刻道:「老夫人,三姑娘氣色好,證明放寬了心。這是好事。老夫人,你應該高興才對。」


老夫人靠在彈絲枕頭上:「若是三丫頭能開竅,我也不擔心了。別人都道我這麼大把年齡的老太婆還要抓著府邸里的權不放。她們以為我有多愛權呢。若是能過兩日安生日子,我何至於這麼操勞。」


鄭媽媽又說了幾句安慰的話,轉而道:「老夫人,我覺得三姑娘說得對。如今是八月的天了,天氣也開始漸漸涼快。風頭好時候老夫人該去在外面走走,這樣可比總悶在屋子裡的好。」


老夫人沒接話,但也沒反對。


正房之內,原先坐在走廊上乘涼的守門的婆子,遠遠地看著一行人過來。婆子立即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垂首一邊。


大夫人看也不看守門的婆子一眼,徑直回到自己的院子,坐下來吃了一碗冰鎮酸梅湯,對著身邊的心腹婆子劉媽媽說道:「你說三姑娘這是怎麼了?我怎麼感覺很古怪。」


劉媽媽點頭:「三姑娘確實怪怪的。可前些日子不還好好的,見了老夫人以後就與夫人生疏了。不知道是不是老夫人對三姑娘說了什麼。」除了這個解釋,還真不知道三姑娘為什麼會變化這麼大。


莫氏搖頭:「不會。老夫人雖然不喜歡我,但絕對不會在晚輩面前說我的不是。應該是另有其事。你讓人仔細問問。」這個丫頭天天就想著抄寫經書,對外面的事務一點都不關心。


莫氏突然想著三丫頭看她的眼神,三姑娘眼裡對她有著仇視甚至憤恨。雖然那目光只是一瞬間,但她確實捕捉到了。想到這裡,莫氏一凜「讓人去問問古媽媽。三姑娘到底有什麼不妥當?」那丫頭為什麼好端端的會對她心生了怨恨。難道知道了什麼。


月瑤用過午膳,又如去了小佛堂抄孝經。現在她也需要抄寫經書平復心情。


月瑤在抄寫完經書,凈了手走出小佛堂。見著雨蕾有些猶豫,不由問道:「有什麼事直接說。」看來以前是不太管事,也沒將花蕾的話放在心上。否則也不可能讓花蕾這個模樣。


雨蕾小心地說道:「我剛才聽到小丫鬟說,她看見古媽媽跟大夫人的陪房花媽媽在說話。姑娘上午對大夫人不假辭色,下午花媽媽就找古媽媽,我擔心……」


月瑤心裡點頭,暮秋是個實心眼的。但是雨蕾卻是個機靈的。月瑤想著花蕾的話,心下冷了。原來古媽媽現在就已經跟莫氏的人勾搭上了:「這樣的狀況有多久了?」


花蕾見著小姐並不追究她的逾越,謹慎地說道:「回來後沒多久,古媽媽就與花媽媽走到一起。」花蕾以前也提過,但是姑娘卻絲毫不在意。這會姑娘好像聽進去了。


月瑤很是滿意。這個丫頭,確實是個極有眼色。上輩子提醒自己數次,可惜她那時候太單純了,覺得花蕾實在不該說長輩壞話,這樣很有挑撥嫌疑,為此訓斥了花蕾好幾次。沒想到花蕾這麼早就看出端倪:「這事我知道。暫時不要動。讓人盯著就好。」古媽媽是她乳娘,沒有過錯是不好打發出去的。否則對她名聲有礙。


花蕾驚喜地看著月瑤。之前她明裡暗裡提醒過多少次。可是姑娘卻總是不相信。沒想到現在,姑娘終於轉彎了。


用過晚膳,月瑤繼續抄寫經書。要想不被懷疑,以往怎麼做就得怎麼做,改變需要潛移默化,一步一步的來。


月瑤再出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月瑤對著身邊的花蕾道:「我想走走。」說完,月瑤就在自己的蘭溪園裡慢慢地走著。


夜涼如水,一輪明月在空中高掛,一片輕紗似的雲環繞在它的周圍,若隱若現,皎潔的月光如水波一般在院子里緩緩流動,


蘭溪院是連府里一個獨立的院落,因為蘭溪院當年是太爺連承讓人修建出來,用於晚年居住,所以位置是比較偏僻,圖的是安靜。


院子分為前院後院,前院是正房三間並著廂房,連著耳房。後院是三間正房並著兩間抱廈。所謂的抱廈便是三間正房邊長出兩個小耳朵般的房子,由兩個九脊殿丁字相交,插入部分叫抱廈。抱廈冬軟夏涼,最適宜閨中女子居住。月瑤如今正住在後院的抱廈里。


月瑤望著這個院落,喃喃道:「十五年了。」十五歲被匆匆賣掉,到三十歲。那十五年十年失憶不算,另外的五年如入地獄。如今她又回來了,回到只能在夢裡出現的地方。


月瑤一個人靜靜站在月底下默默地流淚。為著她如入地獄般的五年而落淚。


花蕾以為月瑤又想老爺跟夫人了,忙安撫道:「姑娘,別再傷心了。老爺跟夫人要看到你一直這樣,肯定會非常難過的。姑娘,千萬要保重身體。」


月瑤擦了眼淚。


花蕾見著月瑤情緒平復以後,小聲說道:「姑娘,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月瑤抬頭,面色淡然:「以後有話就說就說,不需要吞吞吐吐的。聽不聽,在我。」


花蕾這才說道:「姑娘,奴婢逾越了。姑娘住在蘭溪院,總是睹物思人,對姑娘不好。姑娘情緒不好去看望老夫人,也惹得老夫人感傷,對老夫人身體不好,對姑娘的名聲也有妨礙。」花蕾就差說最好不要住在蘭溪院了。


月瑤有些詫異,花蕾果然玲瓏剔透。竟然想到這件事。莫氏這算計不可謂不心狠。確實如花蕾所說,讓她住到蘭溪院里,睹物思人,她時刻都惦念著過逝的父母。帶著悲傷去看望祖母,也會惹發祖母的心傷。祖母身體本就不好,再日夜憂愁悲傷身體如何能好。祖母沒了,唯一能壓制住莫氏的人就不在了。到時候,連家可不就是莫氏的天下。莫氏的心思還真是深。


這樣的一個心思深沉的人,真是不好對付呀!


第二天,月瑤早早就起來了。按照往常慣例去上房給老夫人請安。上輩子是自己沉迷在抄寫經書之中,這輩子就從這裡開始改變。


月瑤到了上房,見到了她的幾個堂姐妹。大姑娘連月盈,二姑娘連月冰,四姑娘連月環。


連月盈穿著水藍色交衽襦衣,配著白色底藍色百褶裙。連月盈如今才十二歲。月盈完全承襲了生母陳姨娘的美貌,燦如春華,皎如秋月,身段也如抽了芽的蘭蕙,挺拔而修長,在風中輕輕搖曳。


連月盈的生母陳姨娘以前是老夫人的貼身丫鬟,因為莫氏第一胎是兒子,所以老夫人就讓人停了妾室的葯。陳姨娘運氣好,停葯的第二年就生了大姑娘月盈,第四年生了連廷晁。後來陳姨娘則是在祖母過逝後,落胎而死。


月瑤記得大堂姐的婚事是祖母在世的時候定下的。後來對方沒等成親就過逝了。對方要求大堂姐嫁過去,為兒子守一輩子。大伯父與莫氏為了連家的名聲就讓大堂姐這樣嫁過去了。月盈嫁過去以後就守著一牌坊過日子。嫁過去以後再沒回來過。陳姨娘生的廷晁則是未長大就意外身亡。


二連連月冰是莫氏生的,也是大房唯一的嫡女。連月冰比她大一歲,今年九歲。這會穿著一身金絲海棠花湖稠長襖,鵝黃百褶裙,一張瓜子臉,雙眉修長,膚色白皙水嫩,承襲了連棟方與莫氏的所有優點。長大也定然是個大美人。


只論前世的種種,連月冰對她不算壞,但也說不說好。月瑤握著拳頭告訴自己前世種種已成雲煙。把握好當下才是最為要緊的。


連月環,長房第三女,排名第四。今年也是八歲,比月瑤小三個月。生母蘇姨娘,蘇姨娘是莫氏的貼身丫鬟。蘇姨娘長得非常漂亮,要不然也不會被莫氏挑中。連月瑤繼承了蘇氏的樣貌。。


月環今日穿一身翠綠色的衫子,不大說話,人看著有些怯弱的模樣。就是這樣的連月環上輩子嫁到江南最富庶的商戶家中。只不過連月環嫁過去是正妻,當家奶奶。而他是被賣給商戶當妾的。據說連月環在錢家日子過得極為滋潤。所以說,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怯弱,只是連月環的保護色。


月瑤想起過往突然覺得好笑。與侯府聯姻最多說成是攀附權貴。可堂堂書香門第之家,竟然跟商戶結親。與商戶結為兒女姻親,不知道生生矮了多少個跟頭。


月瑤想到連家的聯姻,豁然開朗。就算沒有她,連家也撐不了多少了。連家已經失去了書香門第的傲骨,根基壞了,衰敗是遲早的事情。月瑤這麼一想,心底的那抹愧疚也消失了。


月瑤看著三個女人,三種命運。這都是莫氏的操縱。要想不被莫氏再算計,她只有尋求外力。只要助力能夠震懾住莫氏,莫氏不能再擺布她了。更不要說賣予人為妾。

第 9 章:子嗣


月瑤看著面前的三個姑娘,想著大房子嗣真多,不僅有三個姑娘,還有兩個嫡子三個庶子。大堂哥連廷禮跟二堂哥連廷儀是嫡子,莫氏所生。兩人長得一表人才,文采也很好,得了大儒的誇讚。上輩子兩人也是前程似錦。至於三個庶出的,一個早死,一個過繼到二房,只有蘇姨娘生的連廷倫安然長大。


月瑤喃喃道:「要是我也有個兄弟該多好。」大房有五個兒子,而二房一個都沒有,最後要靠大房過繼來。若是她有個兄弟,該多好啊!


花蕾作為月瑤的貼身丫鬟站得近,正好花蕾耳朵也好使,月瑤的喃喃自語她聽都很是清楚。聽了以後眼神閃爍了兩下


連月冰見著月瑤木獃獃的模樣,走過來,挽著月瑤的手。嬌笑道:「月瑤,你怎麼了?發什麼傻呢?」


月瑤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一下看到連月冰的臉,受到驚嚇。用盡全力一把推開連月冰,月冰摔倒在地。


月瑤聽到月冰的尖叫聲,當下回過神來知道自己太過激了。心思一轉,當下暈倒在地。若是不暈倒,鐵定是要說法的。到時候她如何解釋得清。


屋子裡的人大驚,連老夫人都給嚇唬住了。鄭媽媽趕緊吩咐將人抬起放到榻上,然後又叫了丫鬟去請大夫。


大夫是連家慣用的唐大夫。把了脈後道:「三姑娘這是受了巨大的驚嚇才暈倒的。老夫人,三姑娘思慮太重,精神不振。現在又受了驚嚇,得多多休養。我開道方子,要讓三姑娘好好養著。否則,易落下後患。」姑娘家家的落下後患就不好了。


大夫是連家一直都用的,對於月瑤的情況沒人再比他更清楚了。所以他說的話很有權威。


連老夫人愕然:「驚嚇?」這孩子剛剛好好的,怎麼被月冰一碰就受到了驚嚇了。


大夫搖頭,這三姑娘受什麼驚嚇他哪裡知道。他只知道是受到驚嚇了。開好房子,再去看了月冰。只是手掌擦破了點皮,取了點藥膏:「別碰冷水,這幾日都要擦藥膏。不然會落下疤痕的。」大家閨秀芊芊十指,一點點傷疤都是不得了的事。


月冰聽到這裡,氣得狠狠掉眼淚。


老夫人封了上等的賞金給了大夫。回過頭來,百思不得其解:「這到底是怎麼了?怎麼好好的就受了驚嚇?」


鄭媽媽搖頭,也表示不能理解。場景大家都看得清楚明白。三姑娘就被二姑娘碰了一下就受到驚嚇,實在是匪夷所思。


老夫人雖然見多識廣,也很疑慮,但也不會好端端去想著自己孫女被髒東西附身了。當然,主要也是連月瑤身上有一些不妥當之處,但行為舉止沒非常出格,只是有些許反常:「讓人去查查,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天晚上月瑤到底做了什麼噩夢了?」從那天噩夢以後,這個孩子行為就怪怪的。


月瑤裝暈也是想逃過眾人的追問。這會躺在榻上告訴自己要鎮定,鎮定。可是她明白,她還得需要時間來調整。否則這個模樣必定會當做邪魔入體了。


月瑤感覺差不多才睜開眼。老夫人看著他醒了也舒緩了一口氣,醒了就好,看來得給這個孩子好好補補了。


月瑤看著床邊的月盈跟月環,虛弱地說道:「大姐姐,剛才我在想著爹娘,被二妹妹你這麼一叫當下失了魂。還請大姐姐跟二姐姐說一聲,我不是故意的。我現在就去給二姐姐道歉。」說完作勢要起來。被月盈給按回去了。


月盈一下就接受了月瑤的解釋。月瑤每日在佛堂抄寫經書,心思萬分的單純,這府邸誰都知道的事:「好了,別想那麼多了,好好養病。我會跟二妹妹好好說的。」


月瑤很是虛弱地點頭:「謝謝大姐姐、四妹妹來看我。」蒼白的模樣,讓人看了都不忍心。


寒暄了幾句,兩個人也就走了。


月瑤躺了一會,就跟老夫人說要回蘭溪院。在這裡只會打擾老夫人的清靜。老夫人本來不答應,但是月瑤非常堅持。月瑤的性子眾人都是知道的,拗起來的時候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老夫人想了下最後無奈地答應了。這個孩子,這性子像足了她父親呀,都這麼拗。


月冰此時在正院,正生悶氣了:「娘,也不知道三妹妹是怎麼了?我不過是拉著她,她當時甩了我,讓我把手都摔傷了。我還沒生氣她倒是暈倒過去了。」這手萬一落了疤,可不得毀了她一輩子。


莫氏也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但是這個當口自然安撫住女兒了:「別生氣了,只是一場意外。你作為姐姐,該大度才對,去看一下三姑娘。」


月冰死活不願意去,說得多了,就叫著手疼。莫氏明知道她是裝的,也只能隨了她去。


回到蘭溪院,月瑤躺在床上。她要趁這幾日,好好梳理一下思緒,萬萬不能再這樣了。


還沒等他謀劃,花蕾說起了剛才月瑤的自言自語。花蕾小聲說道:「姑娘,恕奴婢大膽。雖然廷正少爺的出身不大好,但到底是姑娘的弟弟,與姑娘血脈相連,姑娘不該說這樣的話的。」隔房的畢竟是隔房的。怎麼能跟自己兄弟相比呢!


月瑤一下有些迷糊,什麼廷正少爺?什麼她的親兄弟?連月瑤一下沒反應過來。突然,連月瑤睜著大眼睛,對了,她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庶出的弟弟。只是因為弟弟的生母身世太卑賤,所以被人刻意遺忘了。這麼多年過去,她都忘記了。


她這個庶出的弟弟生母是一位很有姿色的官奴,廷正能出生也是陰錯陽差。當時是父親出去應酬喝醉了酒,有一個女子服侍。上來服侍的女人是一定會被灌藥的。卻沒想到這女子在被灌藥的情況下還是給懷上了。


父親不肯要這個孩子。他怎麼也不會同意他的長子的生母是卑賤的官妓,這讓他以後如何自處,讓他的長子如何立世。他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於是派了人給那女人灌了落胎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吃了落胎葯,孩子還沒落下。


母親說這是天意,老天要讓這個孩子到這個世上來的。若是要強自弄掉這個孩子怕是對父親以後血脈有妨礙。所以母親說服了父親,留下了這個孩子。留下是留下,但是父親不讓此女進門。母親也知道這個事情若是傳揚出去對父親的名聲不好。於是將人安置在了別院。


眼看著父親都要到而立之年了,還沒子嗣,母親為此很擔憂。最後私底下派人去莊子上,瞧了一出生就放到莊子上養的孩子。去的人回來此子樣貌與父親很像。若是父親有了子嗣,肯定是放任他在莊子上長大。不管如何這個孩子生母的出生是硬傷。但是現在卻是父親唯一的兒子。母親思量再三,還是讓人將他帶回來。


父親雖然心裡不願意,但都到而立之年膝下就這麼一個子嗣,再不願意也得接受。最後取名為正,全名連廷正。


母親本想放在自己名下,卻被父親拒絕了。父親還是想要嫡子。加上見著這孩子痴痴獃獃,萬分不喜。最後母親將廷正記在一個已過逝的姨娘名下。那位過逝的姨娘是良家妾,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兒,記在她的名下對這孩子以後前程是好的。


母親見他這麼惹得父親的厭煩也沒再招他到院子里來。交給了另外一位姓尤的姨娘帶。讓人精心伺候。


可沒成想這孩子到了家裡沒多長時間,母親就查出有身孕了。這對他們一家來說,是大喜事。


在江南的時候,因為父親的不喜,尤月瑤沒見過這個庶出的弟弟。回來以後不知道為什麼祖母也沒管廷正,只是讓莫氏照看著。莫氏收拾一個院子給尤姨娘,讓她照顧著正哥兒。


月瑤記得祖母過逝的當月廷正發高燒,尤姨娘與身邊的婆子丫鬟疏忽大意。等發現後請大夫過來救治的時候已經晚了。


她得知正哥兒過逝以後也很一瞬間的難過,不管如何正哥兒到底是父親唯一的兒子。可是她與正哥兒沒相處過,感情很淡薄;她又被養成清高自傲的性子,加上古媽媽天天在她耳朵邊上念著正哥兒低賤的身份,她難過也有限度的。也在這個當口,莫氏對她說大伯父已經同意將來過繼一個孩子到父親名下,不會讓父親絕了香火。


得了莫氏的承諾,她連最後的那點難過也沒有了。現在回想著,她都不知道這個異母弟弟的樣貌是什麼。


連月瑤苦笑,她真是蠢啊,弟弟再出身卑賤,再笨再傻再痴,那也是與她血脈相連的人,是她刻意真正依靠的人。跟半路過繼來沒有血緣的人哪裡能一樣呢。


月瑤手抓緊了又放開了。這輩子再不能如上輩子一般,對弟弟不管不顧,讓弟弟小小年紀就夭折。她一定要將弟弟放到身邊親自教養。就算成不了大才,也要保證弟弟平安成長。延續爹的血脈。而不是過繼長房的人。讓他們明目張胆地霸佔了二房所有的家財。


若是莫氏真的不要臉面,反正二房也有的子嗣,了不得她發狠豁出去與大房鬧翻,到時候搬出來。

第 10 章:謀劃


外面的蟬知了知了地叫個不停。八月的天本就悶熱,再有不停的蟬叫聲,更無端增添了一股煩躁。


月瑤靠在榻上。好像聽不到外面的蟬鳴聲。靜靜地想著自己的事。外面如何絲毫打擾不到她。


花蕾見著月瑤神色不錯,小心地說道:「姑娘,有件事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月瑤迴轉過神。花蕾對她忠心耿耿,有不當的話也定然也是為她好的。月瑤朝著他點頭:「你跟暮秋是我最信任的人,有話你說就是了。」花蕾跟暮秋確實是值得她信任的人。花蕾不說,暮秋被活生生打死,臨死之前還是替她叫著冤枉。


花蕾這才說道:「姑娘,於媽媽走了。我們蘭溪院里就少了一個管事媽媽。這幾日因為忙所以才沒提這事。過兩日大夫人一定會放個管事媽媽過來的。姑娘,你看是不是該將鄧媽媽要回來伺候姑娘,這樣對姑娘來說也是一個助力。」於媽媽本來是月瑤的管事媽媽,不過因一些事情離開了院子。這也就是前幾天發生的事。


月瑤一愣:「鄧媽媽?」月瑤說完才回過神來。


鄧媽媽是她娘以前的貼身丫鬟,陪嫁過來,後來成為她娘的心腹媽媽。不過從江南回到京城後,鄧媽媽就生病了。去了她娘的陪嫁莊子上養病。後來她想讓鄧媽媽回來。古媽媽說鄧媽媽病沒有好,這件事就一直拖著了。後來卻是得到了鄧媽媽病逝的消息。


月瑤想了一下搖頭:「不成。我院子里沒有管事媽媽不是大伯母的疏忽,應該是祖母在給我挑人。」莫氏沒派人過來,肯定是祖母發話了。否則莫氏早就安插了人進來了。上輩子後來是來了個管事媽媽。不過具體的,事情隔壁得太遠,忘記了。


花蕾失望一秒鐘,很快又歡喜起來了。失聲叫著:「姑娘。」姑娘竟然想著沒管事媽媽是老夫人的原因。


月瑤見著花蕾失望,卻是一笑:「不過鄧媽媽也一樣可以回來。」見著花蕾不解的神色:「我打算等身子利索了將正哥兒接過來放在身邊教導。正哥兒雖然出身不好,但到底是我的親弟弟。將來二房還是要靠正哥兒的。」


花蕾欣喜若狂,就差雙手合成一字了,嘟囔著老天保佑,老爺夫人顯靈,讓姑娘一下就醒悟過來了,:「姑娘,你想通了就好。廷正少爺與姑娘才是親姐弟,以後姑娘能靠的只有廷正少爺!」花蕾之前就很想讓姑娘看護一下廷正少爺。要是有可能接到院子里來那是最好不過的。姑娘親自教導正少爺,姐弟情份也就深了。更重要的是,正少爺長大了,就是姑娘真正的依靠。可是姑娘卻死活聽不僅這話,一心就想著要抄經卷。孝是要盡,但經卷是死的,人好才更重要。


月瑤笑得很苦澀。她還沒一個花蕾想得通透。她已經無父無母就剩這麼一個弟弟,可不得兩姐弟相依為命。這麼淺顯的道理,她當初怎麼就沒想明白。若是想的通透,她多費心思將正哥兒帶在身邊,也不會讓正哥兒這麼小就去了。也不至於出事連個出頭的人都沒有「恩,過兩天跟祖母說將正哥兒接過來。我會跟祖母說讓鄧媽媽回來給正哥兒當管事媽媽。我想祖母不會拒絕的。這樣也就兩全其美了。」兩人都放在院子里,到時候看看祖母放過來的媽媽什麼品性。能用則好,不能用就捨棄。


上輩子祖母開始派了一個管事媽媽過來。只是她的院子被古媽媽把持著。後來祖母過逝,那管事媽媽也不知道什麼原因走了。後來,後來的事月瑤不願意再想了。


花蕾忙點頭:「姑娘的主意甚好。」花蕾一直都知道姑娘聰慧。只是老爺夫人驟然過逝,讓姑娘深受打擊,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只知道抄寫經書。這下好了,姑娘終於從悲痛之中出來了。姑娘自小就聰明伶俐,只是以前一心撲在那些東西上。現在姑娘有了謀算,她是真的沒擔心了。


月瑤轉過頭,看著花蕾,直直地看著。花蕾看得手心都出汗了:「姑娘,我哪裡有什麼不妥當?」


月瑤搖頭:「沒有,我只是在想有一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辦妥當?」月瑤是想將古媽媽趕出去。但是這件事她不能親自動手,所以必須用隱匿的法子。


花蕾很驚異:「姑娘有事但請吩咐。只要奴婢能做到的,一定不會推辭。」花蕾還是第一次見著月瑤這個神態。能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花蕾心底有些狐疑。


月瑤低聲跟花蕾說了一通。


花蕾驚得張著嘴巴,過了好半天后才說道:「姑娘……」姑娘這是怎麼了。雖然這幾天花蕾知道姑娘厭惡了古媽媽。但是沒想到故將竟然想著將古媽媽打發出去。按照花蕾來說,這樣背主的人,打殺不得,放出去也是一個好辦法。但是這個人選換成姑娘,花蕾覺得太意外了。


月瑤也知道必須給花蕾一個滿意的答覆。否則身邊的丫鬟都起疑心,她以後行事會很難辦的:「你是不是疑惑這段時間我變了很多?」她知道,要打消花蕾心底的疑惑,必須要有一個充足的,讓人信服的理由。若是這個理由不能讓人信服,總歸是件後患無窮的事。


花蕾不由地點頭,姑娘最近是變了許多。她很高興姑娘的這種改變,這樣她就不用擔心姑娘以後會被人哄騙。但是姑娘這種變化,讓人不能不產生疑惑。姑娘好像突然之間就變了。


月瑤站起來,透過窗戶看著外面搖曳的青竹,再抬頭看著外面湛藍的天空。她的目光眺望得很遠很遠,好像能穿透雲層,看到在天上的父母:「你聽暮秋說了,你回來的前個晚上我夢魘了。那天,我不是夢魘了,是娘給我託夢了。娘說莫氏對我不懷好意,莫氏對我的好是沖著我們二房的錢財的,娘還告訴我古媽媽內里藏奸。娘要我保護好自己。若是我再天天抄寫經書,她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


花蕾雙手捂著嘴巴,對於大戶人家的丫鬟,這樣的行為可是相當的不雅了。可是沒辦法,花蕾受到的衝擊太大了,捂住嘴巴才沒發出尖叫聲。


月瑤以為花蕾會不相信,還正想多說一些。卻是看見花蕾回神後又哭又笑:「奴婢就說一定是老爺跟夫人在天保佑姑娘了。沒想到真是老爺夫人在天之靈。」古代人很迷信。月瑤說是她娘託夢,花蕾當下就信了。若不然沒法解釋姑娘這幾天反常的行為。花蕾說完後人忍不住又雙手合十,念叨著阿彌陀佛。


月瑤見著花蕾半點不懷疑,心下寬鬆不少:「古媽媽內里藏奸,不能再留在我身邊了。可她是我的乳娘,若是由我打發出去,名聲也不好聽。所以,只能用這樣的法子。」對身邊能夠信任的人,也該交心。這樣他們才能更好地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


花蕾連連點頭。姑娘只要心思沒在那些東西上,她相信那些人的詭計是不能得逞的。現在月瑤說什麼,她就聽什麼。


月瑤忙囑咐道:「銀錢方面不是問題。一定要保證辦得滴水不漏。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有找到這樣的人嗎?」


花蕾點頭:「姑娘,我叔叔為人本份,也很牢靠。若是姑娘信得過,我想讓我叔叔去辦。」花蕾是家生子,家裡的親戚大半都在府邸當差。他叔叔現在也在外院當差。不過就是個小角色,領的也是一份沒油水的差事。有油水的差事,都是莫氏的人。


月瑤想了下,她現在而也是無人可用,只能這樣了:「花蕾,先別告訴你叔這件事的底,只是問問你叔叔能否做到滴水不漏?花蕾,不是我不信任你叔叔,只是這件事不能讓人知道是我要去做。」做事最好還是量力而行,她要先看看花蕾的叔叔能不能用。若是一口答應,沒個具體的章程,那這人也信不得。若是有個具體的章程,可以讓他去試一試。反正也不是殺人放火的事,只要謹慎一些就不會泄露他的底。這樣他也無需背負一個刻薄寡恩的名聲。


經歷了上一輩子的事,月瑤也早就不在乎什麼名聲了。但是能不要背負哪些不好的名聲,就不要敗壞了。


花蕾呆愣愣地看著月瑤,沒想到姑娘想事竟然這麼周全:「姑娘放心,我先不透底。畢竟這件事關係姑娘的聲譽,不是兒戲。」萬一讓人知道姑娘無緣無故趕了自己的乳娘走,對姑娘的名聲有妨礙的。她也得謹慎呢!


月瑤對此比較滿意:「先不急著去找你叔。等有恰當的機會去見他再說這事。」眼巴巴地過去,肯定會惹了莫氏的眼。不若尋找一個無懈可擊的時間,去商量這件事。她是不耐煩看到古媽媽那張臉,但是還是要謹慎。


花蕾忙道:「我知道的,姑娘。」她要出去,必定要得到姑娘的報備的。不可能擅作主張。


月瑤讓自己的心盡量平靜。可是否真能做到以平和的心態面對這一切,這一群人,她現在不知道。但她會努力剋制,再不要發生之前的事了。


調整好了心態月瑤第一件事還是要去給祖母問安。暮秋給她取了一套月牙色衣裙。看著很是淡雅。


月瑤皺了皺眉頭:「去將那件淡藍色的衣裳取來。這套太素淡了。」祖母看著她穿著一身跟孝衣似的衣裳,心情能好嗎?祖母心情不好,對身體也有妨礙。


花蕾心中暗暗點頭,姑娘現在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一個夢,就讓姑娘一下長大了。


到老夫人的倚松院外面,月瑤正好碰見兩位玉樹臨風的少年。月瑤眉眼抖落了一下,忙走上前去給兩人福了一禮:「大哥,二哥安好。」


廷禮是家裡的嫡長子,以後家族的重任都在他身上。所以看著有點少年老成。廷禮回來就聽到小廝跟他報備了家裡最近發生的事情。這次再聽到月瑤的稱呼,眼中有審度之意。


二少爺廷儀則是面有驚詫之色:「三妹妹以往可是稱呼我跟大哥為大哥為大哥哥我二哥哥的。何以今日如此生疏?」


月瑤面色一頓,她都忘記以往是怎麼稱呼他們的了。聽了廷儀的話,從善如流:「若是二哥哥覺得生疏,我以後還如以往這麼叫。大哥哥、二哥哥安好。」


廷禮見著活泛了不少的月瑤,心裡疑竇叢生。小廝說三妹有些怪異,確實有些怪異。當然,也僅如此而已。


廷儀沒感覺到不對,加上性子一向活泛,當下樂呵呵地拉著月瑤一起進了院子里。


月瑤強忍著才沒甩開廷儀的手。但是心裡卻是翻江倒海一般的難受。現在,跟莫氏有任何聯繫的人,她都想避而遠之。偏偏避不了。


老夫人一見著月瑤,不悅道:「你身體還沒好多躺兩天。不用急著來請安。要是身子骨不好,讓我天天擔心著更為不妥當。也才是最為不孝順。」


月瑤蹲下去,蹲在老夫人腳下,給老夫人捶腿:「祖母放心,我已經好多了。大夫也說要多多走動走動,這樣對身體會更好。祖母,我看著今日天氣甚好,還想陪著祖母出去外面走動下呢。」唐大夫確實說過這話,月瑤也不是胡謅的。


老夫人聽了月瑤這與他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瞧著整個人都明媚起來了。證明這孩子確實放寬了心。老夫人笑著說道。:「好好,有你這通話,我就放心了。」


廷禮、廷儀兩人等月瑤的話落了才對著老夫人道:「給祖母請安。」


老夫人瞧著兩個嫡親的孫子。廷禮是老太爺教導長大的,樣樣都是好的。廷儀是她一手帶大的,一直到入學搬到前院去,祖孫兩人才分開。雖然分開了,但祖孫感情很深。老夫人拉著廷儀,看著那模樣很是心疼:「怎麼瘦了這麼多。學院里的飯菜不好嗎?」


廷儀樂呵呵地說道:「沒呢,學堂的伙食挺好的。母親還隔三岔五送東西過去。祖母不要擔心。」


廷禮、廷儀兩個人都在京城裡最有名的白鹿書院念書。白鹿書院招收學院非常嚴格,要通過三次考試。如果不能通過考試,再有關係也不成。而且每一個學期最後十名都會被清退,之後再對外招收十個學生。廷禮、廷儀兩人能考進到白鹿書院,對連家人來說也算是吃了一顆安心丸。因為能入那裡,科舉十有八九是沒問題的。因為白鹿書院裡面出來的學生最差的都是舉人。


月瑤望向這兩位堂哥,兩位堂哥都是人中龍鳳,特別是大堂哥,雖然沒中前三甲,但卻是二甲第一名。後娶妻彭氏,彭氏的父親官至吏部尚書。這對廷禮的前程來說,那是一大助力。


廷儀也不差,兩榜進士出身,娶的是永昌伯的嫡長女趙氏,前程也是一片大好。大房的人,個個都是前程大好。唯有她跟弟弟廷正,一個早死,一個生不如死。


外面婆子揚聲道:「老夫人,大姑娘,二姑娘,四姑娘來了。」


月瑤震回了神,望向門口走進來的三姐妹,按捺住心底的厭惡,走上前去對著月冰歉疚道:「二姐姐,當日是我不對,要打要罰都聽二姐姐的。」當日確實是她不對,必須道歉。


月冰一頓,面上有些不悅。要道歉就該到他院子里去。做什麼假惺惺在祖母這裡。可是望著大哥嚴厲的神色,她也只能走上前拉著月瑤的手道:「那天三妹妹你都給我解釋了。我哪裡就這麼小氣。不過我要罰三妹妹給我畫一個花樣子!」月瑤的綉工不好,但是畫工卻是一等一得。按照月瑤描繪出來的畫樣,綉出來的東西特別的好看。


月瑤面上裝成不好意思:「二姐姐,我,我還有經書未抄寫完。暫時沒有時間。等出了孝再說成不?」


上輩子孝期是沒有這樣的事。不過兩人住在一起,她是經常給月冰畫花樣子,做出來的東西都非常精巧別緻。但是現在,別說她現在還在孝期,紅紅綠綠的要忌諱。就是以後,她也沒這份心情給月冰畫圖樣子了。


連月冰見著月瑤拒絕,面色有些不好看了。上次將她推到在地,將她的手都擦破了,她都沒計較。沒想到只是要畫個圖樣子都不願意。娘還說讓她大方一點,對這樣的人她大方得起來嗎?


廷禮看到了月瑤眼底的不耐煩,心裡的疑惑更深了。


廷儀沒想那麼多了。見著月瑤拒絕,叫嚷著道:「三妹妹,不就一個圖樣子。不要這麼小氣嘛。綉好了給二妹妹就是了。」廷儀因為是次子的原因,受的拘束太小。跟挺理想幣,為人就要許多爽朗。所以這話從廷儀嘴巴里說出來,也沒什麼意外的。


月瑤聽了低下頭,顯示她的不願意。


老夫人在上面看著什麼話也不說。但是她可以看出,月瑤對這件事非常的排斥。


月盈卻是笑著說道:「二哥哥,三妹妹還在守孝。琴棋書畫這些對三妹妹不合適。等三妹妹出孝了再讓她給二妹妹畫個圖樣子。三妹妹,你說好不好。」孝期的人,哪裡還能去賞玩這些東西。特別是畫畫,是要上色的。守孝見不得艷色。


月瑤靦腆一笑:「嗯,等出孝我再給二姐姐畫。」這神情,倒是對上了月瑤之前的表現。之前月瑤一直都是靦腆之中帶有羞澀的。


月冰掃了一眼月盈,面帶不屑。


月環見了在心裡打了幾道彎彎。但是卻沒有想著與月瑤親近。別人不知道,她姨娘是夫人屋子裡出來的,對夫人的性子很了解。所以她是不會與三姑娘親近,更不會幫著三姑娘。


大家湊趣說了一會話,其實主要是廷儀在說,其他人在附和。但就這樣也哄得老夫人笑呵呵的。


沒一會,老夫人就讓人散了。廷禮跟廷儀最先出去了。接著月盈跟月冰他們也都出去了。唯有月瑤還坐在那裡沒走。

第 11 章:正哥兒


月瑤是準備將正哥兒的事跟祖母說的。這件事越早解決的好。


老夫人見狀心知她有話說,將丫頭都退了:「三丫頭,有話就跟祖母說,是不是有人欺負了你?」


月瑤連忙搖頭:「沒有,有祖母在沒誰敢欺負我。只是月瑤做了一個夢,夢見娘親跟我說正哥兒如今是父親留在世上的唯一的子嗣。讓我好好照顧他。」這也是月瑤深思熟慮,認為這是最好的理由。跟花蕾這麼一說就相信了,月瑤相信再跟祖母這麼說,祖母肯定也相信。


老夫人一愣,老兒媳婦入了月瑤的夢。雖然意外,但她也沒懷疑月瑤胡謅,主要是月瑤心思單純,往日里也就埋頭抄經書,不知道月瑤也會用心思了。


老夫人聽了月瑤的話,想著肯定是三丫頭天天抄寫經書。份孝心感動了老天,讓二媳婦入夢了。


月瑤見著祖母的神色,知道祖母已經動搖了。現在需要她加把力了。在連府,有了祖母的同意,其他都不是問題。


月瑤跪在老夫人面前:「祖母,以前是月瑤不懂事。不管如何,正哥兒是爹唯一的子嗣。我應該好好照顧他的。求祖母成全。」


老夫人聽了陷入了沉默,廷正因為出身不好,人又愚蠢痴傻,雖然是老二唯一的子嗣,但是她並不喜歡。連家是書香門弟之家,這樣不堪的出身,加上愚笨,以後也是個不堪用的。


老夫人不想多費心思管,所以由著莫氏安排。可是沒想到老二媳婦是在九泉之下還惦記二房的骨血。為此還特意託夢給三丫頭照顧。咳,要是當日老二媳婦沒出這樣的事,老二現在也是好好的該多好呀!


莫氏是老太爺挑的。當年莫氏與大兒子的婚事老夫人是反對的。可最終還是拗不過老太爺。可卻因為這個原因,老夫人一直不喜莫氏。


月瑤的娘親馬氏則是老夫人自己挑的。馬氏嫁過來後對老夫人很孝順,人賢惠端莊,很得老夫人的喜歡。唯一讓老夫人不如意的是沒能生下一個嫡孫。


老夫人倒也沒將全部責任歸咎在馬氏身上,馬氏在知道自己生月瑤身體受損後就停了妾氏的葯。可是愣是沒一個姨娘懷上。後來二兒子去赴外任,老夫人也讓媳婦跟著去了赴任。為的就是要抱嫡孫。哪裡知道,等來的不是嫡孫,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老夫人見著月瑤哀求的神色,心裡也明白正哥兒再不堪再無能,也是兒幺兒留在世上唯一的子嗣,正哥兒再不當也能延續香火。


老夫人想了下,自己教養是不可能的。一來身體受不住,二來她打心底不喜歡正哥兒。三來古人對神鬼深信不疑,月瑤又是個極為孝順的。要是月瑤願意帶著,那就帶著。反正這個丫頭品性才情都能讓她放心。老夫人點頭:「三丫頭,你的意思是自己教導?」


月瑤之所以要借過逝母親的口,是因為她素與正哥兒不親近,貿然提出會不妥當。借了母親的口更讓人確信。月瑤聽了老夫人的話,眼裡含著淚說道:「娘親拖夢,月瑤不敢不遵從。求祖母成全」


老夫人也沒再多想了:「既然如此,鄭媽媽,你陪著三姑娘去。三丫頭,若是有什麼不當的,你告訴祖母。」


老夫人之前不想管廷正,也是有著原因的。她老了管不大那麼多。月瑤又不喜歡正哥兒,由著莫氏去處理了。反正莫氏也不會少了正哥兒這口飯吃。


月瑤知道祖母這麼做是在表示她的態度。再有鄭媽媽跟隨在側,會安排的更妥當的。


月瑤住的院子景緻好,也很清凈,但是卻位於連府的南邊,位置比較偏僻。讓月瑤沒想到的,他這個弟弟住的地方與她住的地方正好相對。兩姐弟真所謂是一南一北。若是要見面,差不多繞完了整個府邸。就這樣的路程,碰巧碰上的概率為零。


月瑤跟著鄭媽媽走了半天才到了一個院子外。院子非常的破舊。


大門都掉漆了,四面牆壁露出斑斕的痕迹。要不是有鄭媽媽特意帶著進來,她都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個地方。


推了門進去,好在院子是乾乾淨淨的。不過院子里樹木卻是都沒有,跟她的院子比這裡根本不能入目。


月瑤剛剛松下一口氣。就聽見屋子裡傳來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讓你乖乖呆在屋子裡,哪裡多不許去。你竟然不聽話,就要跑出去,弄得全身髒兮兮的,又要我給你收拾。」


月瑤面色一皺,不管是在江南還是在這裡,還從沒人如此大聲在她面前叫囔著。月瑤走進屋,看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婆子,正對著一個瘦弱穿著一身青色衣裳的孩子牛哄哄地怒罵道。


小男孩低著頭,滿臉的眼淚鼻涕,卻是沒哭出聲出來。只是雙肩在打顫,使勁在那抽噎著。別提有多凄慘。


那婆子見著這個模樣更是怒火來了:「我說的你聽見沒有,你這個傻子,說話。說下次不敢了。」舉起手作勢想要抽打著孩子


月瑤看著她想打,冷冷地說道「你是什麼東西,誰給你的膽子?」


她沒想到廷正的日子竟然如此的難過。一個丫鬟婆子就敢怒罵,甚至還敢打他。她這當的什麼姐姐。


那婆子轉頭,看見面若寒霜的月瑤頓時嚇得魂飛魄散。腿一軟跪在地上「三姑娘饒命,三姑娘饒命。老奴只是嚇嚇少爺,從沒動過一根手指頭。求姑娘開恩。求三姑娘開恩啦。」


月瑤冷冷地問道:「尤姨娘呢?尤姨娘在哪裡?」好大的膽子,光就剛才的舉止,打死都不為過。


那婆子惶恐地說道:「奴才不知道,尤姨娘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她這事要抖露到老爺夫人那裡,哪裡還有她的活路。當下只能希望月瑤能放她一碼。


月瑤卻是看都不看她一眼,走到正哥兒身邊。正哥兒的臉是眼淚鼻涕交織在一起,不成樣子。衣服上沾染了不知道什麼東西,灰一塊白一塊的髒兮兮的。一雙手也是黑黑的。這模樣就跟個野孩子似的。


月瑤仔細打量了正哥兒,正哥兒瘦骨嶙峋,身上就沒幾兩肉。明明已經五歲了,看起來卻只有三四歲的模樣。


月瑤看了很心疼,她上輩子根本沒在意過這個庶弟。哪裡知道他過得如此艱難。咳,月瑤自責,瞧著上輩子的結局就知道尤姨娘根本就不對他上心。否則,怎麼會延遲請大夫,以致發燒燒沒了。


月瑤握了正哥兒的手,八月的天,正哥兒的手卻是冰涼冰涼的。月瑤突然心頭一凜,掀開袖子看,再掀了衣裳。好在是沒看見有傷痕,這些人還算不是膽大包天,沒敢真打正哥兒。


婆子看著月瑤凜冽的眼神,嚇得一直磕頭求饒。月瑤轉過頭:「鄭媽媽,奴大欺主,該如何懲罰?」


鄭媽媽冷冷地說道:「杖責二十,全家發賣出去。」


那婆子立即癱軟在地,轉而殺豬一般的嚎叫聲響起「姑娘饒命,姑娘饒命?」


月瑤卻好像沒聽到這話。對於這些人她早就看透了。得勢的時候,連主子都不看在眼裡。所謂的仁慈在她們面前,意味著痴傻,好欺負。


正哥兒此時見著月瑤,眼裡有著期盼,也有著害怕。最後,下了莫大的勇氣拉著月瑤的袖子,眼巴巴地叫了一聲「姐姐。」


月瑤身一震,以為聽錯了,不自覺又問了一聲「你剛才,你剛才,你剛才叫我什麼了?」在月瑤的記憶之中,她從沒見過正哥兒的。為什麼正哥兒知道她是姐姐。


正哥兒張了半天嘴,卻沒再開口。


花蕾怕月瑤不耐煩又把正少爺扔下不管。忙站在一邊哄著說道「正少爺,三姑娘問你話。你有什麼話你都跟姑娘說?」


正哥兒這才又低低地叫了聲「姐姐。」


月瑤驚異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你姐姐?」


正哥兒蚊子似的聲音:「我以前見過姐姐的,姐姐還給我糖果吃。」說完,又低下了頭。


月瑤非常詫異,她怎麼沒印象。


月瑤還在沉思著,花蕾卻是壓低聲音在月瑤耳邊嘟囔道:「姑娘,糖果是我送過去的。少爺也是在船上見到過姑娘了。」其實花蕾私底下很照看廷正。


月瑤看了花蕾一眼,轉而苦笑。她這當的是什麼姐姐呀,連個丫鬟都不如。


花蕾不知道月瑤所想,反倒是勸慰月瑤:「姑娘,廷正少爺雖然不是很聰慧,但絕對不是愚笨之人。」花蕾擔心月瑤嫌棄廷正愚笨,突然之間又改變主意了。雖然眾人都說廷正是個傻瓜,但是花蕾認為廷正又不是真傻,只是沒一般人聰慧。血親比隔房的兄弟來的親。對於現在的姑娘來說,除了老夫人也就廷正是最靠得住的。


月瑤其實從剛才廷正的言語之中可以看出來,她這個弟弟是有點傻傻的,但絕對不是傻子。要不然這麼長時間還記得她:「正哥兒,告訴姐姐,糖果好吃嗎?」


正哥兒看著月瑤。對著月瑤,正哥兒說出內心的想法:「姐姐,我很餓。」可能是糖果的印象深刻,也可能是因為是姐弟,血脈相連,更甚是兩者綜合其一。正哥兒相信月瑤,也想與她親近。


月瑤聽了廷正說餓,頓時怒不可揭。厲聲道「你是不是天天不給他飯吃?府邸里給正哥兒的那份例子全給你們私吞了?」


花蕾有些呆愣了。姑娘還從沒發過這麼大脾氣。在花蕾的印象之中,姑娘一直都是文文靜靜,話都不大聲的。可是現在卻完全變了一個人。變得讓她都有些陌生,難道一個夢就讓姑娘改變這麼大。


花蕾趕緊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開,姑娘變是變了,但是卻變得更好了。其他不想了。


婆子跪在地上,哭著道:「姑娘,借了奴才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苛刻少爺的月例銀子。是尤姨娘,這些銀錢往日里都是尤姨娘保管。」若然再添加一個罪過,怕不是全家發賣出去,而是全家都要亂棍打死了。到現在她也只好將罪責推到尤姨娘身上了。


月瑤忍了氣,不再訓斥那婆子。訓斥再多也無用。月瑤取了自己的帕子擦了廷正臉上的眼淚鼻涕。一條潔白乾凈的帕子,這下不成樣子了。


花蕾愣愣地看著月瑤。姑娘可是最愛乾淨的,她的東西都不准許別人碰。更不要說還去沾染這樣的髒東西。姑娘真變了,變好了。夫人在天上知道了她的話讓姑娘徹底改變,一定會很欣慰的。


月瑤對著跪在地上哭得聲音都沒了的婆子道「衣服在哪裡?」這身衣服,肯定是不成的。要換一身新的。


那婆子剛才叫得太大聲,這回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出來。


網路文學第12章:姐弟來自 世家去查看?


第 12 章:姐弟


月瑤拉著正哥兒進了屋子,打開箱籠準備給正哥兒找過一套衣裳換上。可是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讓月瑤滿意的衣服。所有的衣服不是短了,就是料子極差,摸著都恪手。不僅照看廷正的人懈怠了,就是針線房裡的丫鬟婆子都苛扣了。由此可看出,莫氏對廷正有多忽視。


月瑤愣愣地看著箱籠的舊衣裳。這時候花蕾打了水過來,月瑤接了帕子放在水裡,擰了水給廷正擦臉。將小臉小手洗得乾乾淨淨。


月瑤看著乾乾淨淨的正哥兒又是一愣。看著正哥兒,她總覺得似曾相識。一會恍然,正哥兒的五官可不得與她相似。也難怪莫氏不希望她看到正哥兒,若時間到與自己樣貌相似的正哥兒,可不得上心。


正哥兒見月瑤盯著他,有些害怕:「姐姐。」


月瑤回過神來,拉著正哥兒的小手:「跟姐姐走。」


正哥兒雖然不聰明,但很敏感。見到月瑤這麼說,小心地問道:「姐姐是讓我跟你走嗎?」


月瑤很心疼地摸了摸正哥兒的小臉:「以前是姐姐的不是。姐姐沒照顧好你,才讓你受了這麼多苦。以後有姐姐在,誰也別想欺負你。」


正哥兒乖巧地拉著月瑤的手,表示願意跟著月瑤走。可是剛出了院子,就看見穿著一身湖藍色衣裳的尤姨娘走過來。月姨娘挽了個墜馬髻,插著一支銀簪,鬢角別著兩朵精緻的絹制絹花。。


尤姨娘雖然沒抹胭塗粉。但是瞧著哪裡有一點的哀傷。她這日子過得還真是滋潤。三個姨娘,另外兩個在江南的時候就被大伯處理了。只是尤姨娘是家生子,又帶著正哥兒,所以才一會留下來,要不然也被處理了。


月瑤看了眼中利芒一閃,不過很快又恢復如初了。快得沒人發現她神色的變化。父親還沒過三年孝,尤姨娘倒倒是好雅興。月瑤記得正哥兒過了沒多久,尤姨娘就改嫁了。據說嫁到外頭當正頭娘子,過得還不錯。


尤姨娘見著月瑤,當場嚇得給月瑤行禮:「婢妾不知道姑娘過來了。婢妾請贖罪姑娘。」說完眼睛還不由望向月瑤拉著正哥兒的手。心下一顫,三姑娘這是做什麼,她想要帶正哥兒走嗎?


月瑤裝作隨意的樣子看了尤姨娘一眼,很是淡然地說道:「正哥兒是我爹唯一的子嗣,我會好好照看他的。這幾年,辛苦尤姨娘了。」雖然她一個嫡出的大小姐沒必要與一個姨娘說這麼多廢話。但是該有的客套話也不能少。


尤姨娘腿下一軟,不過很快揚著頭道:「姑娘,你年齡還小。將正哥兒放在身邊豈不要姑娘受累?」正哥兒放在她身邊,她能得很多的便利。正哥兒是少爺,有一份不菲的份例。再有等將來正哥兒長大了,也能孝順她。


月瑤冷冷地說道:「正哥兒是我的弟弟,教導弟弟是我的職責,何來的受累。倒是姨娘在這裡的日子過得倒甚是好啊!姨娘可比來京城之前胖了不少。」在古代,長姐如母,親自教導弟弟的比比皆是,更不要說現在二房就剩下兩人了。月瑤在江南都就是小有名氣的才女,這也是為什麼老夫人聽了月瑤的話,立即首肯月瑤了。原因就在於月瑤足以擔當這個任務。


尤姨娘聽了月瑤的話嚇得心臟都差點跳出來。月瑤譏諷她日子過得甚好,還胖了不少。要知道胖了就意味著她根本不為二老爺跟二夫人的過世傷心了。這麼大的帽子扣下來,她得死無葬身之地。尤姨娘不知道為什麼三姑娘變得如此尖酸刻薄。尤姨娘連忙叫屈:「姑娘,冤枉。婢妾這些日子日日為老爺夫人念經。不敢有絲毫懈怠。」


月瑤眼中露出嘲諷。天天念經,這都大半天都不知道去哪裡,還天天念經。真是笑話。月瑤也懶得懶得看她作戲,浪費時間。拉著正哥兒的手準備離去。


卻不想尤姨娘拉著正哥兒的衣角,哭得很是悲傷:「正哥兒,你是姨娘的命根子,你不能丟下姨娘啊。你要走了,姨娘可怎麼辦?」


正哥兒沒有猶豫,只是緊緊抓著月瑤的手。好像很害怕月瑤會放手,再將他扔回給這個女人。


月瑤對著正哥兒說著放心。然後望著尤姨娘冷笑一聲。卻並沒有接尤姨娘的話,跟一個父親的妾室爭吵起來,會跌了她的身份。月瑤望向一側一直沉默不語的鄭媽媽道:「媽媽,這裡就勞煩你處置了。」說完,月瑤看也不看尤姨娘一眼。拉著正哥兒走了。


鄭媽媽見著月瑤從開始到現在的行事方式,心下直突突。姑娘什麼時候這麼強勢了。還是說姑娘之前只是太悲痛,一直沉浸在經書之中不管外面的事務,所以眾人以為三姑娘好說話了。其實三姑娘本身就這麼強勢。


鄭媽媽之前就聽聞三姑娘有些書獃氣,這大半年也是如此認為的。沒想到現在卻變了一個人似的。現在看來,現實與傳聞是不一樣!


鄭媽媽想到這裡,立即吆喝著跟來的丫鬟婆子:「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拉開?」三姑娘是府邸的嫡女,雖然爹娘沒了,但是老夫人可是將著三姑娘當眼珠子一般待的。如今三姑娘又強勢,她也不敢得罪的。


跟來的丫鬟婆子立即去拉尤姨娘。


鄭媽媽見著尤姨娘死拽著不放手,嘴裡還扯些不清不楚的東西。當下臉色也變了:「尤姨娘,老夫人已經應諾三姑娘親自教導廷正少爺。姨娘也是府邸里長大的,該知道規矩。」老夫人發話了,別說一個姨娘,就是大老爺跟大夫人都不敢有二話的。要是敢再起幺蛾子,老夫人發話,直接發賣出去也沒人敢說第二句話。


尤姨娘原本以為只是月瑤的心血來潮,不知道竟然得了老夫人的准許。對於連府來說,老夫人的話的效果等同於皇帝的聖旨。誰也不敢違背。當下立即鬆了手。


月瑤順利地將正哥兒帶走了。走著走著,月瑤察覺到正哥兒越走越慢。甚至眉頭都皺一起了。忙停下來,柔聲問道「怎麼了?是不是腳疼了?」


正哥兒搖了搖頭。


月瑤想抱真哥兒,但是她自己身體孱弱,加上年齡也不大,抱不動正哥兒。暮秋想要抱正哥兒,可正哥兒自己又不願意。花蕾來抱,他也不願意。只巴巴地抓著月瑤的手,死也不放手。他怕一放手,姐姐又不要他了。


月瑤看他眼裡閃過恐慌,感受到他的害怕。蹲下身子,給正哥兒脫了鞋子,看見腳有一道長長的口子,此時正冒著血。


月瑤抱著廷正,眼淚刷刷地掉。廷正上輩子就是在這些人的忽視下早早就夭折的。都是她這個姐姐不盡職,她真的對不起九泉之下的父母。月瑤以為自己的眼淚早在上輩子流幹了,沒想到還有這麼多的眼淚。能流淚代表著還知道心痛,代表著還對未來抱有希望。


廷正用手給月瑤擦了眼淚,低低地說道:「姐姐,不哭。我不疼的。姐姐別哭。」嘴裡說著姐姐不哭,但是自己也是眼淚汪汪。


花蕾跟暮秋不知道為什麼月瑤會哭得如此傷心,兩人只能盡心的勸解著。


月瑤止住了眼淚,輕聲說道:「既然你不願意她們抱你,那姐姐背你好不好?」


暮秋本來想要阻止,卻是被花蕾給阻攔住了。花蕾在暮秋耳朵邊上嘀咕:「雖然有些不合規矩,但這樣更能增進姐弟倆的感情。跟正哥兒感情好了,以後正哥兒也能護著姑娘。」


暮秋當下站著不動了。


正哥兒本來不願意,卻見著月瑤蹲在他面前。於是順從地趴在月瑤的背上,一手瘦弱的小手環著月瑤的脖子,小腦袋貼在月瑤的脖子上。低低叫了一聲:「姐姐,我好了。」


月瑤全身一震,差點又控制不住落淚了。不過到底還是將眼底的眼淚吞回去。未來的路還很長,他們姐弟兩人的前路很艱辛。要讓正哥兒平安長大,讓她自己也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她要認真籌謀。


暮秋站在一邊非常擔心,可是也知道月瑤的性子,勸不過來。伺候月瑤的丫鬟婆子都知道,姑娘認準了一件事,就不會更改主意。這也是花蕾當初特別發愁的一點。


當下也不勸,只在一邊小心看著。可千萬不要一摔摔兩了,就怕姑娘摔倒,一摔摔兩。


鄭媽媽看著月瑤的表現,心底有著疑惑。三姑娘才情很好這是府邸上下都知道的,同時清高的性子也是像足了二老爺。可現在看,對待弟弟能這樣,哪裡清高了。傳聞一點都不靠譜。


鄭媽媽想著月瑤的表現,眼底有著疑惑。姑娘除了偶爾給老夫人請安,都是閉門不出在院子抄寫佛經的。好好的怎麼轉變這麼大。


月瑤走得很慢,說實話,她現在自己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不像上輩子後來在庵堂將身體養得很好。後來她為了要一個說法,一個人從千里之外的地方回京城都沒問題。可現在她的身體很虛弱,加上前幾天又生病了。背著正哥兒走了一會路額頭就起了汗。


正哥兒見著月瑤辛苦的模樣,小心地說道:「姐姐,你讓我自己走吧!我能走的。」


月瑤聽著這麼窩心的話,心裡又感動又自責。她上輩子做得那都是什麼混帳事。正哥兒出生再不好,他們也是血脈相連的親姐弟,她上輩子,怎麼就能把他丟下不管。怎麼就不知道好好照顧正哥兒呢!


月瑤還沒說話,花蕾先開口道:「正少爺,讓奴婢背你,讓姑娘歇息一會,你說好不好。少爺放心,姑娘一直會在你身邊。」


正哥兒不知道月瑤為什麼哭,但是用著小手擦著月瑤流下的眼淚道:「姐姐,我讓她背。」


月瑤點頭,她也實在撐不住了。再背下去可能就要暈倒了。暈倒沒關係,有關係的是怕祖母認為她身體不好不適合教導正哥兒。現在放到前院,沒個可靠的人,她不放心。


月瑤將正哥兒放下後。花蕾背著正哥兒,暮秋扶著月瑤,一行人很到就回到蘭溪院。


守院子的小丫鬟看著月瑤帶回來一個小男孩,很吃驚。不過等花蕾說這是廷正少爺,大家也就不意外了。花蕾立即吩咐道:「去將廂房收拾出來。」


古媽媽得了消息,以為月瑤只是心血來潮。出了房間見著月瑤真把正哥兒接回來。唬得臉色都青了。


月瑤看著古媽媽閃爍不定的模樣,想著就是她在自己耳朵邊上一直說著正哥兒出身卑賤,木訥獃滯是個傻子。因為這些話,讓自視甚高的她打心眼裡看不起正哥兒。後來花蕾在她面前提了幾次,但是她因為厭惡,還是對正哥兒不聞不問。正哥兒過早夭折,這個吃裡扒外的惡婦佔了一半得責任。


月瑤眼裡閃過狠色。她真的是不想再看到這個賣主求榮的東西在身邊了。看來得快一點行動了。


暮秋在一側吩咐道「去打熱水來。」


月瑤想了下卻是道:「冬晴,你去把那匹青緞拿出來。你們立即敢手給正哥兒做出身衣裳出來。他這身衣裳穿不了。」現在是夏天,夏天的衣裳簡單。幾個丫鬟一天也能縫製出來一兩套出來。


月瑤身邊有兩個一等大丫鬟,暮秋跟花蕾;四個二等丫鬟冬晴,冬梅,細娟,細雨。六個丫鬟都是馬氏精心為月瑤挑選的。


冬晴忙去庫房裡尋布。馬氏的嫁妝,田莊鋪子的契約都在老夫人手裡。但是馬氏其他的陪嫁,比如緞子首飾什麼的,老夫人都是放在蘭溪園,也是放月瑤自己看著的意思。


月瑤親自帶著正哥兒去沐浴。細娟跟細雨在旁邊幫忙。暮秋跟花蕾,還有冬晴等幾個二等丫鬟對於正哥兒入住是真心歡迎的。姑娘每天啥都不想啥都不做的只知道抄孝經,每天都陷入在悲傷之中。以致身體越來越差,都昏迷過去兩次了。姑娘這樣整日讓他們提心弔膽的。現在正少爺過來了,姑娘總要照顧正少爺,有了事情分擔了注意力,悲痛也就相應減少了。


月瑤正在跟正哥兒說著話,就聽到莫氏過來了。


月瑤親自出去迎接了莫氏,見著莫氏換了一身丁香色蝴蝶葡萄紋襖子,下著湖杭素麵綜裙。面上掛著慈愛的笑容,一副菩薩相。


月瑤對著莫氏福了福身:「伯母。」


莫氏走過來,面上滿是慈愛:「你這孩子,跟伯母還這麼客氣做什?有什麼事跟伯母說就是了。」


月瑤費了好大的勁,才忍耐住心底的厭惡。低著頭靦腆地說道:「伯母要管理府邸里的事情已經很辛苦了。月瑤怎麼還能為這點小事去打擾伯母,也太不孝了。」若是真的有心,為什麼廷正都沒合身的衣服穿。下面的人全部都是見人下菜碟,莫氏若是真有心,廷正就不用吃這些苦頭。其實上輩子是她陷入了誤區,很有細節都可以看到莫氏並非真的心善。


這個孝字,讓莫氏臉一抽。聽著好聽,可是她這話怎麼那麼彆扭。孝順,一般只有對親身父母才會用上孝順這個詞眼。對她這個伯母還用不上這個字眼。


莫氏笑著拍了拍月瑤的手背:「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還是個實心眼的。不過伯母再忙,也不可能忙得把你的事都顧不上來。月瑤,你與伯母說實話,是不是這幾日有誰欺負了你?」


月瑤搖頭:「有祖母與伯母的看護,誰會欺負我。再者府邸里沒誰有這個膽子敢欺主。」這話說得確實真話。當年,在沈家退親之前,就算她身上的錢財全部都被颳走了,她在府邸里也沒人明面上怠慢過她。只要還有利用價值,莫氏就不會虧待了她。


莫氏見著月瑤說得確實發自內心,猶豫了下道。婆母都發話了,她現在只是想要來試探一下月瑤的態度。


莫氏想不通,這個丫頭好好的怎麼會想起要帶了這個傻子在身邊。莫氏是一百個看不上正哥兒的。傻愣愣的,走出去說是連家的孩子都覺得丟人。一向清高自傲的瑤丫頭著是怎麼了。莫非是身邊的人挑釁的。也不該呀!莫氏一下摸不清楚月瑤的路數了。


月瑤見著莫氏一副思索的模樣,想著莫氏特意來一遭,怕是擔心正哥兒到她身邊會惹發了什麼變故。想著法子要將正哥兒挪出去。現在她還沒在正哥兒身邊放能讓她信任的人。姐弟倆也剛剛見面,她是不會讓廷正出去的。


月瑤握了握手,面帶悲戚之色:「伯母,剛才我看到那個婆子欺負正哥兒的時候,我很難過。我這個做姐姐的,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每天飯都吃不飽,要餓著肚子,還要被下面的婆子指著鼻子罵,甚至還要打他。幸好母親託夢給我了。要不然,正哥兒有個三長兩短,爹爹唯一的血脈就沒了。我就是抄寫再多的孝經,又有什麼用?」都不需要用外物,眼淚啪啪地掉。


莫氏一愣。

第 13 章:古籍


莫氏一下不知道月瑤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是她也沒多想,就算三丫頭真被身邊的人挑撥了好好教導這個傻子也沒關係。這一痴呆傻子也礙不了什麼事。只是得查查這個丫頭這段時間是怎麼了。這幾天行事很不對勁。莫氏有種脫離掌控的感覺。


莫氏心裡轉得快,面上不顯。當下拿了帕子給月瑤擦眼淚,動作很溫柔。細聲細語地說道:「傻丫頭,這怎麼能怪你。都是那些刁奴沒王法。你放心,我會重重懲罰她們,讓他們再不敢造次。」


月瑤強忍住心底那股蹭惡,面上也是一臉感激地說道:「恩,我相信伯母。正哥兒的事要勞煩伯母了。」


莫氏見著月瑤情緒穩定下來後道:「月瑤,你自己身體也弱,讓正哥兒跟你住一起,你身體也受不住。月瑤,正哥兒也五歲了,該啟蒙了。不能老這樣呆在內宅里。我在前院給他收拾一個院子,讓他住到前院去。你放心,我會精心挑選過丫鬟婆子的。」


月瑤心裡暗暗道,果然如此:「我已經跟祖母說了,正哥兒暫時跟我一起住。他以前什麼都沒學也什麼都不會。伯母,你也知道正哥兒不大機靈,現在放出去我委實不放心。我想先放在我這裡,由我教導他讀書識字。等過個一年半載的,認了幾個字,再讓他去學堂不遲。」就這個模樣放出去,正哥兒要是能合群才叫奇怪。到時候沒了自信,可能連現在都不如了。還不如讓她給正哥兒啟蒙,培養一年。到時候再找家書院讓他去念書。不求有多大出息,只求他能平安長大,撐起二房的門戶。


莫氏見著月瑤將老夫人拿出來,再多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心思一轉:「月瑤,你真的確定可以照顧好正哥兒,你身體吃得住?大夫可是說要你好好休息。」


莫氏總覺得哪裡不對。以往她說的話月瑤大半都會聽得進去。聽不進去也由古媽媽勸說,然後就順從了她的意思。現在這個丫頭主意一個一個來。而且得到消息這個丫頭也開始厭棄古媽媽了。到底是什麼讓三丫頭彷彿在一夕之間改變。


月瑤神色堅定:「伯母,我會照顧好自己,也一定能照顧好弟弟的。不會讓祖母憂心的,請伯母放心。」聽你的,才真是埋坑裡了。


莫氏輕輕地佛了一下月瑤額前的幾縷髮絲,溫和地說道「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伯母也不勸你了。缺什麼少什麼派個丫鬟過來告訴我則是。萬萬不要委屈了自己。」


月瑤盈盈一福,也不矯情:「弟弟之前的那些衣物,不是短了就是破的,破破爛爛的沒一件能穿的。月瑤想請針線房的人給正哥兒多做幾身衣裳。」


月瑤的話一落,周圍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莫氏面色一僵,什麼叫破破爛爛一件都不能穿。她是管家夫人,三姑娘這麼說可不是在說她失職。這個丫頭也知道指桑賣槐了。還真是長進出息了。


莫氏心中惱怒,面上不顯,當下一口應諾:「我已經吩咐了針線房的人讓人趕製正哥兒的衣物。其他的東西,待會也也會讓人送過來。不過衣服要制出來最快也要兩三日功夫。我尋幾件你大哥二哥小時候穿過的衣物送過來,這幾日暫且將就著,你看如何?」


月瑤面色明顯不悅,針線房人不少,為什麼要急天后才能將衣服送過來。她今天晚膳錢就能讓丫環給正哥兒趕製出兩套衣裳,何須等到幾日後。而且,憑什麼讓正哥兒穿他們穿過的衣服。月瑤心裡滿是冷意,不過這些都只能在心裡想,面上還是說道:「讓伯母為正哥兒費心了。不過衣裳就算了,我已經讓丫環在給正哥兒做衣裳了。過兩個時辰就有了。」雖然沒表現出不悅,但是神態卻是淡淡的。


周圍的丫鬟婆子都低下了頭。


莫氏面色一下難看了,這個丫頭也太不知好歹。就差說她對正哥兒一點都不放在心上了:「針線房的衣服做起來比較麻煩,我會儘快催趕。正好也給你做兩套衣裳。」


月瑤面上浮現出一抹笑意:「伯母,我衣服多,暫時也穿不完,就不用給我做了。」現在還沒資本跟莫氏翻臉。


莫氏笑臉吟吟:「這是該的,回來後也沒做幾套衣裳。馬上就入秋了,該做兩套新衣裳了。」


月瑤輕笑道:「伯母,總不好姐妹們沒有,單我一個。還是不要了。」願意做,那就做吧!反正花的也是公中的錢。


莫氏當下表示所有的姐妹都有,月瑤這才沒繼續纏繞這個話題。在這個時候,花蕾給月瑤端來了參粥。


月瑤以前不喜歡吃補品,現在每天不僅多多走動,補品也是一頓沒落下。她現在的身體太虛了,必須早日將身體養好。但是看著參粥,她還是皺了眉頭。補品要吃,卻不是吃參來補的。


莫氏慈愛地說道:「月瑤,以後要好好保重身體。缺什麼少什麼,派個人來跟伯母說。委屈了誰也不能委屈了你。」


月瑤心裡膩歪的人。說來說去,就算有上輩子不堪的往事,但是月瑤的本性,還是難以更改,那就是自傲與清高。只是以前這份自傲與清高在面上,現在卻是內里。


莫氏說了這麼多,終於步入正題:「月瑤,正哥兒到你身邊身邊也沒個伺候的人。正哥兒身邊伺候的人,特別是管事媽媽一定要精心挑選了。還有小廝也得精心挑選,萬一挑了個調皮的不懂事的,帶壞了哥兒,可萬死難推其咎。」


月瑤一早就對莫氏的到來起了警惕之心。聽完了莫氏的話,心裡暗暗冷笑,果然如此。心腹的丫鬟,貼身的小廝,都必須是她放心的人。絕對不要莫氏安排下的人。由著莫氏安排,誰知道會故意將正哥兒帶壞了。或者讓正哥兒夭折,又剩她一個。


月瑤忖度,該尋了合適的機會將母親陪嫁的人用起來了。不過,在之前先得將這些人的身契拿到手。再不能重蹈覆轍,讓莫氏將這些人的身契握在手上。還好,因為有祖母在上面看著,現在她的院子里除了一些粗使婆子,近身伺候的丫鬟都是從江南帶回來的。像暮秋跟花蕾以及冬晴她們的身契幾個貼身丫鬟倒是在她手裡。


月瑤心裡轉了無數道彎,面上卻不顯。對著莫氏誠懇地說道:「媽媽的人選我已經有了人選,正準備跟祖母說。至於丫鬟小廝等暫且等兩日,伯母,月瑤對這個弟弟我之前太過疏忽,也不知道正哥兒的性子,我想等了解了正哥兒的脾氣秉性再給他挑選適合的人。所以這些事,得等過段時日再說。」


莫氏心裡充滿了狐疑。到底是為了防備她,還是真的就對這個傻子上了心。不過不管是哪樣對她都不利:「我們的月瑤一下跟個小大人似的。想得這麼周全。」


月瑤聽了這話,面上黯然:「長姐如母,要是我再如之前一樣只管抄寫經書,不好好照顧好正哥兒。就得愧對父母的在天之靈。」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莫氏還能如何。而且,這事是婆母允諾的。三丫頭要是不改口,她也沒辦法。


月瑤見著莫氏沒吭聲,又提了一件事:「伯母,月瑤想請唐大夫過來給正哥兒瞧瞧。正哥兒太瘦弱了,需要好好補補。」


莫氏自然是滿口答應了。


莫氏走了,月瑤牽著正哥兒進了屋子後,面色立即沉下來。她以後都得戴著面具與莫氏打交道了。


花蕾與冬晴去庫房裡找了一下,終於找出了月瑤說的那件青色的緞子。取了以後由著讓院子里會做針線活的幾個丫鬟開始裁剪縫製。月瑤的要求,晚上要把衣服縫製出來。


花蕾走過來對著月瑤說道:「姑娘,庫房也該整理一下了。東西太多,退房著有些雜亂了。不整理,我擔心東西丟了都不知道。」庫房裡的這些東西一半二夫人的嫁妝。一半是從江南運回來的。


從江南運回來很多東西,一半歸了公中。還有不少的東西老夫人讓人送來了蘭溪院。這些東西也不少,值不少的錢。


月瑤聽到丟東西,眼中厲色一閃,快得讓花蕾認為自己出現了錯覺了。花蕾認定自己是錯覺,姑娘怎麼會有這樣的眼神。


月瑤記得上輩子庫房祖母去逝以後,莫氏隱晦地提出庫房需要整理。她當時對這些都不在意,也沒多想就答應了。讓古媽媽帶著人整理了庫房。後來這些東西全部都落入了莫氏的手裡。那些東西,金銀珠寶古董字畫什麼的月瑤也沒多少印象。她也一直不將這些東西放在心上。讓她忘記不了的是哪些珍貴的書籍。


她記憶這麼深刻,是因為等她想起來的時候,這些東西都沒有了。黃金有價,古籍(孤本)無價。銀子什麼的沒了還可以再賺回來,但是這些東西一旦沒了,有錢都買不回來。


花蕾見著姑娘又陷入了沉思之中,想了下自己剛才沒說錯什麼話了:「姑娘,姑娘……」


月瑤回過神來,眼中冷光一閃。這些古籍一定要好好保存,將來傳承下去。給莫氏完全就是糟踐了。若是她猜測得不錯,這些古籍孤本,應該是被莫氏拿去送人了。要知道,官場之上很多的官員好的就是這個。他爹也是通過這個方式得了不少的孤本古籍。現在祖母在,莫氏不敢亂動。等祖母不在了,一旦被莫氏知道了肯定會想方設法地從她手裡弄走的。


月瑤也沒想過要瞞,瞞是一定瞞不住的。娘的嫁妝單子還在祖母手裡(月瑤的娘陪嫁里也有古籍)。要真想保存他們只有一個辦法,把它們藏起來。藏到一個莫氏找不到的地方。這樣莫氏也無可奈何。


月瑤想著暫時也不知道什麼地方最穩妥的。不過等送走了古媽媽這個禍害,再慢慢的籌謀。


月瑤想到這裡,嘴角勾出一抹譏諷的笑容,轉瞬即逝。父親定然是早就知道莫氏是這個德性,所以在重病之時將一半的家產託付給李伯伯,以防備萬一,再將剩下的一半分又對半分。一份給她收著,還有的那份交給了祖母。這筆錢財是在祖母過後才落入大房手裡。


如今,古媽媽知道她手裡有父親給的錢財,但她手裡究竟有多少錢財,古媽媽是不知道的。她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跟一個媽媽說自己的家底。上輩子她是被莫氏誆出來的。


形勢比人強,她現在沒法子報仇。他們姐弟還要靠著大房,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上輩子她是沒了活路,心懷怨恨才毀了連家。現在卻不能了。大房若是被她弄跨了,天下可就再無她們姐弟的容身之處了。沒有誰會收留一個連家族都毀滅的人。而且連家若是再一次被她整垮,她也無顏去地底下見爹以及連家的列祖列宗。


網路文學第14章:老夫人的心思來自 世家去查看?


第 14 章:老夫人的心思


倚松院內,丫鬟婆子走路都沒有聲音,非常的安靜。


老夫人依靠在青緞靠背迎枕上。靜靜地聽著鄭媽媽轉述著發生在蘭溪院里的事。


老夫人聽完後,陷入了沉思之中。過了好久才面露疑惑:「三丫頭這是在防備著莫氏?是不是有誰在月瑤面前說了莫氏什麼壞話?」這孩子一向是一根筋,除了抄寫經書其他不聞不問。突然變伶俐了,不能不讓人吃驚。


鄭媽媽搖頭:「三姑娘從回到京城,身邊伺候的也就那幾個人,都不是愛嚼舌跟頭的人。」愛嚼舌根頭的,二夫人也挑不中。


老夫人突然面色一變,手裡的佛珠握得緊緊的。鄭媽媽見著老夫人的模樣,嚇一跳:「老夫人,你怎麼了?」


老夫人望著鄭媽媽道:「三丫頭說老二媳婦託夢給她,讓她照顧好正哥兒。你認為有幾分是真的?」


鄭媽媽面露詫異:「這該是十分十的真了。三姑娘自從回來就沒提過正少爺。聽說在江南的時候,二老爺連面都沒讓他們見過。老夫人,二爺不喜歡正少爺這你是知道的。老夫人莫非懷疑三姑娘在說謊?」這也不該呀,三姑娘心思純正,不能說謊。


老夫人搖頭:「那丫頭就是個實心眼的。從回來到現在日日在院子里抄孝經。連門都不大出。好好的怎麼會想起正哥兒,還跟我扯這個謊。」對於月瑤說的母親託夢讓她照顧好正哥兒這一點,老夫人深信不疑。雖然有點匪夷所思,但在九泉下惦念兒子子嗣,也是兒媳婦的賢惠。老夫人願意相信。


鄭媽媽對於月瑤這一點也想不透。老夫人身體不好,現在屬於外強中乾了。老夫人之前一直都認為大夫人心性狠毒,一直抓著內院的事沒發給手。這兩年實在是身體扛不住,很多事不得不放手了。但是大面上,老夫人還是沒放開。


鄭媽媽是真覺得老夫人多想了,大夫人慈悲心腸,將府里內外都管得妥妥帖帖,對老夫人也非常孝順。這十多年日日請安都沒斷過,可惜就是沒得老夫人的喜歡,還讓老夫人一直提防著。


老夫人搖頭道:「我本來想著三丫頭這樣的性子,我說再多她也聽不進去。我也沒多少日子了,也就不想再多生事。莫氏想如何隨她去了,反正老二媳婦已經定了一門好親,等三丫頭及笄以後就會嫁到沈家。沈遷如今就是四品官員。沈家人才濟濟,沈遷在朝中人脈頗廣,人緣極好,前程也是一片大好。這對老大的前程有益,莫氏就是為了老大跟兒女的前途也不會在明面上虧待了她去。只是沒想到這個丫頭竟然開始防備莫氏了。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好事是這個丫頭開竅以後不會渾渾噩噩地過著。壞處是這個丫頭以後的日子不會清閑。她冷眼看了莫氏這麼多年,最是清楚莫氏的根底了。


鄭媽媽不明白老夫人為什麼嘆氣:「主子,是不是有什麼不妥當的?」老夫人一向比她看得遠。


老夫人苦笑道:「若真是老二媳婦託夢。你認為他就只會託夢告訴瑤丫頭照顧好正哥兒。莫氏是什麼人?老二媳婦又豈會不知道。」老二媳婦那麼聰慧的一人,如何會察覺不到莫氏內心的狠辣。


鄭媽媽瞠目結舌:「這……」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老夫人沉默片刻道:「我不管正哥兒,不僅出身卑微,而且那個孩子不機靈,成不了才。放給莫氏管,是因為莫氏為了名聲也不會少了那孩子這碗飯。等正哥兒長大,莫氏為了自己的名聲也會給他娶個媳婦。這樣這個孩子一輩子也能安安穩穩的。只是沒想到三丫頭竟然察覺了,也不知道是禍是福。」她倒是寧願月瑤就一直被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一直這樣過著。後宅的手段層出不窮,現在是她在才能壓製得住莫氏。一旦她走了,莫氏可就後宅獨大了。那個丫頭雖然聰慧,但是又怎麼斗得過莫氏呢!


鄭媽媽有些猶豫:「老夫人,三姑娘畢竟還稚嫩了些。跟大夫人起了嫌隙,終歸是不好的。」一旦得罪了當家夫人,到時候日子肯定難過。最好還是能忍則忍。而且大夫人這些年,表現確實不錯的。


老夫人眼中閃過冷光:「莫氏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人。若不是陰錯陽差,讓我看清楚了她的真面目,我還真被她那層表皮給蒙蔽了。做下的那些事情我都不齒於說。這些年,要不是我的壓制,連家還不知道得成什麼樣了。」


鄭媽媽低著頭。她可以聽,但不能說主子的壞話。


老夫人眼裡有著疲憊:「老二在外為官多年,早存了一筆豐厚的家資。老二媳婦嫁妝也豐厚。以往三丫頭是個木訥的,我也只好行那下下策。可是以莫氏陰狠的稟性,我總是不能放心不了。你說的是對的,只是沒三丫頭父母沒了,以後是要依附大房的。跟莫氏起了嫌隙,到時候吃虧的是她。」之前三丫頭什麼事都不知道,也不是個管事的。這件事說不上好,但要說壞也壞不到哪裡去。可是現在,現在讓她開始發愁了。。


鄭媽媽想了下後說道:「老夫人,不管如何。三姑娘到底不是大房的孩子,又定下了親事,到了年齡連嫁妝都不用準備。大夫人不會對三姑娘如何的,你想再壞能壞到哪裡去,老夫人你說是不是這個理。」有二夫人的嫁妝,足夠三姑娘風光下嫁了。


老夫人搖著頭。怕就怕莫氏貪心不足,想要貪了老二媳婦的嫁妝。那可是一大筆的錢財。三丫頭以前是沒將心思放在這上面,這也就罷了。現在回了心思那丫頭決計不是那麼好哄騙的。都說女肖母,馬氏可不是一個好哄弄的主。三丫頭年紀是小,性子也單純,又沒經過事,不知道人心險惡。但是這個丫頭聰慧,又是晚輩,還有馬家做後盾,若是真跟莫氏爭鋒。不管誰輸誰贏,到時候連家的名聲肯定要受累。多少清貴人家就是毀在了後院的這些事情上。


鄭媽媽遲疑道:「老夫人,大夫人,應該不會這麼……」主要是她這麼多年,也沒看出大夫人不妥當。


老夫人面露嘲諷:「連你也被矇騙過去了,可見她的隱忍。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麼多年我冷眼瞧著,要不是我壓著,哼。當初這門婚事我就不同意。老太爺卻是執意要。害得我這麼一大把年齡還要操勞。」能做個兩眼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含飴弄孫的老君翁,誰又願意這麼操勞。她是不放心莫氏。這才不得已自己操勞。就連兩個孫子,她當時也是想盡辦法將大孫子交給老太爺教導。二孫子由著自己親自教導。就怕給莫氏教歪了。就這樣,她還擔心莫氏的行為會給連家惹來禍端(你老太有遠見之名了)。


鄭媽媽這下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一直都知道老夫人不喜歡大夫人,認為這是婆媳之間必不可少的爭鬥。但是老夫人對大夫人竟然顧忌到這個地步。也不知道是不是杞人憂天。


老夫人見著鄭媽媽的模樣:「你不要以為我是危言聳聽。莫氏一向只看眼前利益,從不放長了目光看將來。不知深淺行事,一旦被嫉恨的人得勢,連家會有大麻煩。要知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連家是書香門第之家。真出了什麼樣的醜事。連家百年聲譽就毀了,繼承也無連家立足之地了。我到九泉之下,也難見連家的列祖列宗。」


正在這時候,外面起了腳步聲。葯端來了。鄭媽媽去接了葯端進來:「老夫人,先把葯喝了。」


老夫人喝完葯後道,鄭媽媽安慰道:「老夫人別擔心,大夫人為了大少爺跟二少爺,還有二姑娘,也會對三姑娘好好的。」


老夫人眯著眼,沒說話。老夫人就不大喜歡大夫人,後來見著莫氏也算恭敬孝順,心頭也鬆緩了。卻在這個時候知道了一個真相,莫氏為了得了豐厚的嫁妝風風光光嫁到連家。慫恿著親娘將庶出的妹妹賣到商戶人家去。若是賣到商戶為正妻也就罷了,偏偏那商戶在老家是有正妻的。後來說是平妻,官宦人家哪裡有平妻的。無非就是一貴妾了。這種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做出這樣下作的事,實在讓老夫人看不過眼。所以,更不地待見莫氏。


老夫人還很擔心莫氏將來是否為了利益,又將自家的孫女都給賣了。莫家是暴發戶,這麼做最多被人譏笑兩聲。但是連家卻不成。書香門第之家將女兒嫁給商戶,會被人戳著鼻子罵。連帶會影響幾位少爺的前程。


鄭媽媽也不說莫氏了,笑著寬慰道:「老夫人,就算大夫人不顧體面薄帶了三姑娘。不還有大老爺嘛?老夫人該放寬心養病,不要想這些事了。一切都會好的。」


老夫人喝完葯,躺下後道:「希望我是多慮了。不過還是要多防備一二。」她還是要為這兩個孩子多做打算。老大一心仕途不關心內院,莫氏,咳,早知道當日拚死也要拒絕這門婚事。天下最沒有的就是後悔葯了。現在只希望能多一些功夫,不求這兩孩子大富大貴。只求這兩孩子能安然長大。以後順利嫁娶,各自俺家,她到了地底下見著兒子也能無愧了。


月瑤不知道,老夫人已經在為她的將來考慮了。她此時全部心思都放在正哥兒的身上。


正哥兒頭上長了虱子,滿頭的虱子。花蕾開始都擔心月瑤會嫌棄正哥兒,卻沒想到月瑤還幫著抓虱子呢!


下面丫鬟折騰了大半天才弄得差不多。也在這個時候氏派了人送來了衣物。送來了兩套衣裳,一套黛青色,一套湛藍色衣裳。


月瑤看著送來的那套湛藍色的衣裳眉頭皺得緊緊的。他們還在守孝,哪裡能穿這樣艷顏色的衣裳。也不知道莫氏安的什麼心。不過內心唾棄,面上是絲毫不能顯露出異樣的。省得被說不知道感恩。


幾個丫鬟的衣服還沒趕製出來,月瑤沒法子,只讓正哥兒穿著黛青色的衣裳應付應付。


莫氏雖然說是舊衣服,但是這衣服卻都有七成新。正哥兒穿在身上,因為瘦,顯得有些寬鬆。繞是如此,正哥兒也好像換了一個人。


月瑤見著煥然一新的正哥兒發愣。正哥兒皮膚白皙,再配上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外,長大以後絕對是一美少年。


月瑤摸著正哥兒的頭,這孩子長這麼好做什麼,長得好也不是什麼好事呢!咳,以後又得多擔心一層。不過他很快將這些念頭拋卻了。


正哥兒拉著月瑤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叫著:「姐姐。」從見到月瑤到現在,他都覺得做夢。他就擔心一眨眼這些就消失了。他還是要呆在小小的院子里。被婆子姨娘謾罵。


月瑤知道正哥兒在害怕,柔聲說道:「姐姐答應正哥兒,絕對不會再丟下你不管。正哥兒不要怕,以後萬事有姐姐在。有什麼事,你都告訴姐姐,知道嗎?」


正哥兒乖巧地點了頭。


暮秋跟花蕾送來了紅豆糕。月瑤隨意取了一塊遞給正哥兒。正哥兒擺手,推了一下月瑤的手:「姐姐,你吃。」


月瑤笑著又取了一塊:「一起吃。」眼中卻是有著淚光。正哥兒也許是不機靈,但是心思單純。這麼好的弟弟,上輩子卻被他忽視到底,讓他早早夭折了。都是她的錯。


正哥兒不知道為什麼月瑤又哭了,給月瑤擦著眼淚:「姐姐,不哭。姐姐,不哭。」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月瑤。


花蕾跟暮秋不知道月瑤再哭什麼,以為是因為以前忽視正哥兒,所以後悔內疚:「姑娘,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以後好好的就是了。」


月瑤好久才平復心情。

第 15 章:啟蒙(上)


莫氏回到自己院子。身邊的丫鬟打起了水紅色夾板門帘。屋子裡四角都用青花銅盆盛放了冰塊。身邊丫鬟也是趕緊過來給莫氏打扇。莫氏一走進屋子,頓覺涼爽。


莫氏坐下以後,身邊的丫鬟取來扇子給莫氏扇風。一會後,莫氏揮手讓身邊的丫鬟下去,百思不得其解道:「媽媽,你說這個丫頭是不是在防備著我?」


劉媽媽點頭:「瞧著三姑娘的模樣好像是在防備著夫人。只是夫人一直把她當成親身女兒一般對待,好好的怎麼就好像一夜之間變了樣了。夫人,古媽媽說好像是從那晚夢魘以後就不大對了。夫人,你說是不是老夫人說了什麼。」


莫氏對於月瑤的突然變化覺得很棘手。原以為是個好哄的,事實證實這孩子確實好哄。只是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這丫頭起了別樣的心思。但莫氏對劉媽媽的說的話她還是搖頭:「不會。老夫人雖然不喜我,但也不會對著孩子說這些。古婆子怎麼說?那丫頭手上到底有多少的家財?二老爺真的把大半的家私全都交給那丫頭了。」


莫氏非常清楚,連月瑤在江南的時候一直在學習琴棋書畫這些東西,在庶務上半分不沾,更是沒將錢財放在眼裡。


顧媽媽說,連棟博給她的錢財,她直接鎖在匣子里,半分沒動過。至於多少,古媽媽就不是很清楚了。再如何,這種隱私也不是能隨意去問的。若不然,該引起那丫頭的注意了。


劉媽媽很肯定地說道:「古婆子說三姑娘手裡的家私不少。估計怎麼著也得有個十來萬吧!畢竟二爺這些年任的都是肥缺,不說其他,單每年逢年過節下面的人孝敬等,就是好大一筆收入。另外馬氏的嫁妝也是好幾萬多兩銀子。」也不是說二老爺貪污受賄,只是二老爺任的是肥缺。每年收個幾萬兩銀子那絕對是輕輕鬆鬆的事。若是再有其他的,一年就能撈到十幾二十萬。


莫氏聽了劉媽媽說的,想到那些錢財,當下氣悶。往年二老爺送節禮回來,送的都是一些乾巴巴的不值錢的特產回來。銀子是一個子都沒見到過。


老二夫妻都死了,以他在外任這麼多年,家財肯定很豐厚才是。可是丈夫只是帶回來一些笨重的不值錢的東西,銀兩也只有幾萬。


她壓根就不相信二房不可能只有這麼一點家財的。一定是老二藏私了,最有可能急是藏在了三丫頭身上。通過打探,果然沒出她的預料,錢財都在三丫頭身上了。


那麼多的錢財看不見摸不著。莫氏的心就如一隻蟲子在爬。要是這筆錢能到手,府邸的開支也不這麼拮据了。有了銀錢的打點,老爺的仕途也能更順利,以後禮哥兒跟儀哥兒還有冰姐兒的親事也能辦得熱鬧風光。可是老夫人把一切拽在手裡。她什麼都摸不著。面上是她管家,可實際上,還不是樣樣都要聽那老夫人的。嫁過來十六年了。就沒過過一年的舒心日子。


劉媽媽小心地說道:「夫人,如今三小姐彷彿變了個人似的。也不與夫人親近。夫人,我總覺得是老夫人說了什麼?」除了這個原因,劉媽媽真是找不道其他的原因了。


莫氏搖頭:「不會,老夫人不會對三丫頭說什麼的。要說早說了,不需要等現在。再者我這也是為的那孩子著想。三丫頭年紀輕輕手裡握著那麼大一筆錢財。不安全。」老夫人這些年把持著中饋不放手,明裡暗裡給她吃了不知道多少的虧。但是老夫人好面子,是決計不會在晚輩面前說她的不是的。這點莫氏還是有把握的。


劉媽媽搖頭:「夫人,三姑娘現在性情有些變了。我們也不能再用以前的法子了。」劉媽媽的意思,該用過其他的法子。


莫氏握著手:「不成。必須一切照舊。雖然唐大夫的嘴巴很嚴,但是我卻瞧著老夫人沒多少日子了。了不得也就只有一兩年工夫。十多年都過來了,不在乎再多熬上兩年。省得被她抓了什麼錯,她可不會對我手軟。到時候老爺發怒,遭罪的是我。」這麼多年要不是她小心翼翼,盡心打理後院,努力維持各方的關係,連家哪有現在。可是老夫人卻是一直對萬分戒備。從沒信任過她。好在他連生兩個兒子,兒子也爭氣,若不然,連家早沒了她的立足之地。


劉媽媽點頭。


月瑤與正哥兒一起用午膳。今天的午膳比較豐盛,紅燒獅子頭(素材做的,守孝不能吃葷)、鮮花豆腐、麻醬白菜絲、奶味蘆筍湯。


月瑤現在再不如之前吃小半碗飯就不吃。她現在要求自己每頓飯至少要吃一碗,若還能吃再吃小半碗。飯不吃,只吃補品對身體損傷很大,而且吃完飯後一定要慢慢走動一會,這樣便於消食。


這也是當年在庵堂得到的心得。當年師太對醫術很精通。經常給一些夫人太太看病,這其實也是庵堂重要收入之一。她在到庵堂以後,生過幾次病。師太見著她身體弱,就教她打五禽戲。時間長了,身體慢慢也就好了。之後基本就沒再生病過了。所以,她準備現在要打五禽戲。只是五禽戲不雅觀,若是沒有足夠的理由,貿然開始,肯定會讓人起疑。


正哥兒吃了一碗飯,就放下碗筷。月瑤笑著問道:「吃飽了嗎?沒吃飽的話,讓花蕾再給你添。吃多少添多少?」


正哥兒遲疑了一下道:「吃飽了。」


月瑤心底酸澀不已,若是真吃飽了,就不該遲疑了。不過月瑤還是輕輕地摸著正哥兒的額頭:「花蕾,給他再添置小半碗飯。瞧著就沒吃飽。」吩咐完對著正哥兒說道以後:「你正在長身體。要多吃飯,吃得多,才能長得快,長得高。姐姐還等著正哥兒長大保護姐姐呢?」


花蕾捧起甜瓷白碗給正哥兒加飯。


正哥兒獃滯了一會。有些歡喜有些憂慮:「我,我能保護好姐姐嗎?」他也能保護姐姐,這不是做夢。


月瑤夾了一個獅子頭到正哥兒碗里:「當然是真的。等我們的正哥兒長成男子漢就能保護姐姐了。所以要多吃飯,快快長大。」


正哥兒望向花蕾與暮秋,兩人也都點了頭。正哥兒一下歡喜了,接過花蕾手裡的碗,歡喜地吃著。吃完說著再要。


月瑤瞧著正哥兒的飯量應道到頂,阻止了繼續添了。讓花蕾盛了一碗湯給他喝。


花蕾心裡歡喜非常。姑娘這是真的放寬了心。再不沉浸在二老爺跟二夫人過逝的陰影之中了。以後有著正少爺在身邊,相信姑娘會越來越好的。


兩人用完午膳,月瑤拉著正哥兒的手,在院子里走。她的這蘭溪院,很寬綽。而且院子里種植了很多花。


一陣風吹來,清新的空氣中瀰漫了一股清香,濃郁的、純正的幽香。聞著醉人芬芳。


月瑤指著院子邊上一片開得旺盛的地方:「正哥兒,這是蘭花,是爹當年種下的。現在都開花了。」


正哥兒對爹這個詞眼很熟悉,但對爹這個生物很陌生。聽了月瑤的話,喃喃地說道:「爹?」


月瑤跟著正哥兒說起爹當年在這裡寒窗苦讀,最終金榜題名,高中探花郎的事情。


正哥兒聽得很認真。小臉滿是凝重,最後望向月瑤。期期艾艾地說道:「姐姐,我能成為爹那樣的人嗎?」


月瑤聽到這話心下一舒。不管能不能成,只要正哥兒有這份心,有這份上進的心就成。月瑤點頭肯定道:「當然能。只要正哥兒願意努力,一定能成為爹那樣讓人尊敬讓人羨慕的人。」


正哥兒聽了先是眼睛一亮,接著眼眸黯淡下去了。手搓著袖子顯示著他的不安。果然,過了好一會,正哥兒囁囁地說道:「姐姐,姨娘說我是個傻瓜,媽媽也說我蠢得要死。我,我沒爹那麼聰明,做不了爹那麼好。姐姐,到時候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月瑤聽著正哥兒這麼小心翼翼的話語,再見著正哥兒忐忑不安好像她隨時都會拋棄他不管的神色。月瑤忍不住抱著正哥兒,眼淚刷刷地掉。她不想哭,但是想著那些悲慘的過往,忍不住。


花蕾拉住暮秋,搖了搖頭:「別去。」讓姑娘跟少爺好好相處,增進增進感情。


正哥兒用著小手,幫著月瑤擦了眼淚:「姐姐,不哭。我會聽姐姐的話。只要姐姐不嫌棄我愚笨。」被人說多了笨,連正哥兒自己都認為自己笨了。


月瑤擦完了眼淚,心裡對尤姨娘還有伺候正哥兒的婆子氣恨萬分,到底把正哥兒弄成什麼樣了:「不會,我家正哥兒不笨,說正哥兒笨的人才笨。正哥兒,讀書認字最重要的不是靠聰明,而是要靠勤奮。只要正哥兒不怕吃苦受累,一定能學有所成。」


正哥兒就差發誓了:「姐姐,我不怕吃苦受累。」


月瑤站起來道:「好,既然正哥兒不怕吃苦受累,那姐姐今天開始就教導你讀書認字。到時候你若是怕吃苦受罪,姐姐就打你手板心。」在這方面,必須要嚴厲。


月瑤領著正哥兒到前院去。準備以後就在父親的書房教導正哥兒讀書習字。


月瑤與正哥兒入了前廳。一入正哥兒眼的就是正堂牆設那四扇黃梨花木刻絲屏風,上面是連棟博親手畫著游春圖。


屏風前一架黑楠木嵌螺繥大理石案上擺一鼎累絲鑲青石的熏爐,兩側配同式樣的扶手椅,上鋪著青色的靠墊。因為守孝的緣故,布置得也很簡單,艷色的物件都收了。


月瑤領著正哥兒進了書房。屋子靠窗的地方放著的一張書案,書桌上的宣紙隨意鋪散著,另有一整套文房四寶整齊里放置。


最為靠近書案的是一個大的書架。書架上面堆滿了書籍,有幾千冊。朝南的窗下還放著一張梨花木榻.榻邊案几上放著一個青瓷觚.裡頭插著幾枝蘭花。整個房間觀之素淡精緻,雅緻宜人。


月瑤看著那旁邊盛放茶水的桌椅,還有旁邊案几上放著一盤棋子,那盤棋子散落著,好像沒下完,等待著主人歸來繼續下一般。


月瑤想著父親年輕的時候,就在這裡讀書下棋。可惜,再也見不道父親老人家的身影了。


正哥兒拉了拉月瑤的裙子。月瑤回過神來,看著書案太高,正哥兒寫字會很吃力。正常來說這書案得換過。月瑤不捨得換,一換書案,就得將書房的布局打亂了。月瑤四周看了看,最後決定就在茶桌上教導正哥兒讀書認字了。


月瑤準備先讓正哥兒認字,讓正哥兒把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全都認完全了。再教導正哥兒唐詩宋詞。等正哥兒將這些都學會了以後,就送正哥兒去學堂念書。


可惜,月瑤尋了半天也沒尋到自己要的書,最後自己將百家姓默寫出來。暫時應和著用,等有機會出去購置,或者朝兩個表格將書要回來了。


月瑤拿了毛筆,看著早已乾枯的端硯,好久沒進書房了,很多事情都忘記了。可是等花蕾想要用這塊硯台的時候,月瑤又捨不得。讓花蕾另外尋了一塊普通的硯來用。這是父親用過的東西,月瑤想保存下來。雖然感覺有點傻,但她就是想保存下來。


花蕾鼻子酸酸的。

第 16 章:啟蒙(下)


月瑤取了百家姓,指著第一個對著正哥兒道:「來,正哥兒,這個字念趙。恩,來,念趙……」


月瑤教導了正哥兒一會兒就明白過來,為什麼眾人都說正哥兒資質不好了。這樣的資質真的是差到了再不能差了。她學一遍就能記住的東西,正哥兒十遍都記不住下來。


月瑤輕輕嘆了一口氣。


正哥兒很敏感,見著月瑤皺著眉頭嘆氣的模樣。期期艾艾地問道:「姐姐,我是不是,是不是我真的很笨?」


月瑤想了下道。與其說什麼安慰的話,不如將事實告訴他,也好鞭策正哥兒。一味地否認反而不真實:「正哥兒,你資質是比一般人差一點點,但這不表示你就笨。正哥兒,一個人能否成功關鍵不在資質,而是心性與毅力。你資質比一般人差,更需要後天的彌補。正哥兒,只要你能付出比別人十倍甚至二十倍的汗水。就怕正哥兒能不能受得住這樣的苦楚。」


正哥兒搖頭道:「我不怕吃苦,我一定會聽姐姐的話。努力學習。」吃苦受罪他是不怕,怕的就是姐姐嫌棄他,不要他。


月瑤欣慰道:「嗯,只要正哥兒有這個決心,將來不會比誰差的。」學習靠的是韌勁與恆心。多少資質好的人因為懶散最後都荒廢了。只要有毅力,有恆心。月瑤相信就算不能成龍,正哥兒也絕對不會成蟲。


正哥兒重重點頭:「我聽姐姐的。」


和風吹到窗戶上,窗戶吹得呼呼地響。好似看不得屋子裡兩個人而太投入想要驚醒他們。可是,再大的聲響也惹不來屋子裡兩個投入學習之中的人的注意。


月瑤教正哥兒認字一直教導到酉時二刻(下午六點)。一個下午正哥兒就認了十個字: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馮、陳。


月瑤不由自主嘆了一口氣。當年她爹一天將百家姓都認全了,她當初只用半天時間就把百家姓認全了,並且還能倒背如流。可現在瞧著正哥兒認字的速度,要想認全了百家姓估計得一個月才能完成了。這前提得是在保證正哥兒能記得學過的,不會明天醒過來後就遺忘,否則……


月瑤深深出了一口氣後,在內心安慰著自己他的期望不高,期望不高。這個弟弟是幸運得回來的,不指望他中進士舉人,不求他光耀門楣,只需他平平安安長大,不斷了二房的血脈,她以後有自己的家人可以依靠,不再是孤苦一人。


月瑤這樣安慰了自己半天,才將浮躁的心情安穩下來。


冷靜下來後月瑤不得不慶幸在庵堂呆了十年,早將她的性子磨平了。否則就沖著正哥兒如朽木一般的資質,以她上輩子孤傲清高的性子,怕是早就不耐煩教將正哥兒扔了出去。


月瑤一看時辰也差不多,該休息了。牽著正哥兒的手走了出來,休息了一下膳食送過來了。


月瑤見著桌子上豐盛的飯菜,望向暮秋。暮秋掌管他的膳食,該跟她說個清楚明白。


暮秋笑著說道:「這是姑娘跟正少爺兩人的份例。」暮秋的意思,廷正也是按照少爺的規格來。所以要比往日的豐盛。


月瑤點了下頭,這是他們該得的,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兩人凈手後上桌吃飯。這會正哥兒再不同中午,這會用了一碗飯後主動讓花蕾添飯。


月瑤對著正哥兒笑了笑,以表示鼓勵之意。正哥兒也眉開眼笑的。月瑤心裡感嘆,這孩子的要求真低。


用完晚膳,月瑤帶著正哥兒又去了院子里。夕陽西下,將一長一短兩個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月瑤看著兩個影子突然道:「正哥兒,把今天學的背一遍給姐姐聽。」雖然只是十個字,但是月瑤希望正哥兒能將學到的記住。


正哥兒朗聲誦讀,月瑤在邊上聽著。能背誦出來是正常,背誦不出來她才要哭呢!


晚上,月瑤沒再教導正哥兒認字,而是讓正哥兒開始練字。月瑤寫了趙字後道:「從今天開始,你白天習字,晚上練字。」


柳體字素來有『書貴瘦硬方通神』的聲譽。柳公的楷書,較之顏體,則稍均勻瘦硬,故有「顏筋柳骨」之稱。所以連棟博很喜歡,一直練的是柳體。她承繼了這個習慣。習的一手好柳體字。月瑤的一手柳體字曾經也得到過很多人的稱讚。給正哥兒啟蒙是足夠用的。


正哥兒聽著月瑤解釋說柳體字,仰望著月瑤道:「姐姐,什麼是柳體字啊?」下午的教導,月瑤鼓勵他不會就問。不要怕丟人,怕的是什麼都不知道還不問。不懂不知就該問,這才能進步。


正哥兒是好孩子,不懂的就問了。


月瑤見正哥兒開口求解,心裡很歡喜。就給他解釋了什麼是柳體,什麼是顏體。


月瑤寫好了字給正哥兒練,當下月瑤自己無事了。看著正哥兒練字,月瑤想著自己柳體字到頂了,也不可能再進步了,是該習過一種字體。月瑤在書架上搜尋了很久,也沒搜尋出合她心意的字帖。最後取了一本父親的隨筆看。


正哥兒整個晚上練了一個半時辰,就練習白天學會的十個字。月瑤鬆了一口氣,還好,一晚上就練十個字也沒有不耐煩。


月瑤終於發現了正哥兒的第一個優點,耐心足夠。


天色已晚,月瑤讓正哥兒去休息。規定明天辰時二刻起床背書(雖然只是十個字,但是卻也得背誦。得養成好習慣)。


月瑤住抱廈,正哥兒安排在了東廂房。月瑤讓細鵑跟細雨伺候正哥兒。兩姐弟離得近,方便照顧。


月瑤已經決定正哥兒身邊的管事媽媽就用鄧媽媽,貼身丫鬟現在沒定,但是必須得是她信得過的人。貼身跟隨的小廝也得精心挑選。


月瑤很清楚,對於用人心,用計謀,她只屬於初級階段,需要學的還有很多。


想著自己面對的場景,月瑤迫切希望鄧媽媽能早點回來。有鄧媽媽在旁邊指點她,她可以少走很多的彎路。


月瑤坐在梳妝台上,自己取下頭上的髮釵。從銅鏡里看著古媽媽走進來。這兩日,月瑤沒對古媽媽擺臉色。但是再沒以前親近了,伺候的事也都讓花蕾與暮秋。徹底架空了姑媽媽。


古媽媽接了花蕾的活,準備給月瑤弄頭髮。花蕾見到月瑤對著她點頭,這才退到一邊。


月瑤冷樂觀看著姑媽媽帶著討好的神情給她梳理頭髮,心中冷嘲。上輩子的自己怎麼就沒看透這個人呢,也不知道長了這麼一雙眼睛做什麼。


不過月瑤並沒開口訓斥,之前幾天冷落就算了,若是現在無緣無故開口訓斥,對她名聲有妨礙。經歷了上一輩子,自殺過那麼多次,她其實已經不大在乎名聲,但是讓這樣一個人敗壞她的名聲,不值當。忍一忍,再忍兩天就成。


古媽媽給月瑤把頭髮擄順,小心翼翼地說道:「姑娘,你今天一天都沒抄寫經書呢?」


月瑤淡淡地說道:「讓二房斷了血脈教導正哥兒認字,撫養正哥兒培養長大成人,這才是對父母最大的孝順。」抄寫經書只是被人帶入陷阱去了,當然,經書還是要抄的。只是將時間放長,不在局限於經書之內了。


古媽媽的手藝頓,然後趕緊說道:「姑娘,可使不得。姑娘。普安師父說……」她這幾兩天之所以這麼安靜,就是在私底下盤查到底是誰在姑娘面前嚼舌根頭。而且那天晚上姑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問暮秋,暮秋搖頭,只說那日姑娘被及閃電打雷給驚到了,其他一切都好,沒什麼不正常的。


這話若是花蕾說的,姑媽媽肯定不信。但是暮秋是出了名的老實,也從不說謊話,不得不讓姑媽媽相信。


月瑤會跟花蕾說母親託夢的事,卻沒對暮秋說半個字。不是月瑤不相信暮秋,而是她非常清楚暮秋的性子,太實誠了,實誠的其實就是蠢。月瑤不怕暮秋背叛,但是卻不能保證暮秋不被人算計說了實話。


月瑤望向古媽媽,嘴角帶著冷笑。她回來後沒多久就去了華林寺上香,華林寺的普安師父說只要她誠心天天抄孝經一年,到時候燒給在九泉之下的父母,會讓父母在九泉之下過得更好。著對當時驟失雙親的她來說,無疑就是及時雨。所以,上輩子她一直堅持抄寫經書,堅持了一年,每天都埋首在經書。也因此錯過了很多的事。


古媽媽見著月瑤噙著那抹似笑非笑的神色,心下大駭。但是想著大夫人的許諾,只能硬著頭皮道:「姑娘,萬不可半途而廢啊!師太說,一定要至誠之心。」


月瑤將手裡的銀釵輕輕放在梳妝台上:「媽媽放心,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我心裡有數的。媽媽,你年齡大了,熬夜對你身體的不好,媽媽以後好好養著身體就是。院子里的事就交給暮秋花蕾他們了。」


古媽媽本想說自己熬得住,可是看月瑤看也不看她,直接叫了暮秋進來,訕訕地出去。


月瑤等著姑媽媽出去,眼中划過一抹譏笑。看來莫氏這是著急了,讓古媽媽來試探了。不過現在有祖母鎮著,莫氏不敢有動作。否則祖母饒不了她。


月瑤躺下後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內亂糟糟的一團。月瑤睡不著,乾脆起身去了小佛堂。月瑤看著滿桌子都是經書,並沒有如往常一般繼續抄寫經書。而是在思索著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


月瑤坐在椅子上,看著外面圓圓的月亮。她這輩子歸來,不是僅僅是為了防備,更不是單單第為了回來與莫氏爭鬥。只要她對莫氏起了提防之心,再不被她哄騙了,再尋了外人幫她撐腰,不再如上輩子一樣孤苦無援,莫氏就沒膽子敢賣她。


那她以後做什麼呢?總不能一輩子又再如上輩子一樣,渾渾噩噩,糊裡糊塗第過。


月瑤腦海一團亂。不期第向了牆上掛著的一副畫。月瑤木獃獃第看著那幅畫,讓她想起了在庵堂的日子。


庵堂里有很多的女子。這些女子中若是有家人惦念的,這些人家裡每個月有錢有糧送過來,衣食無憂;另外還有一大部分是無家可歸投身在庵堂的。這群人就要自力更生,因為庵堂是不可能白養人的。為了生計,這些女人就會做活賺錢。大部分人都是刺繡或者做一些其他的事,還有小部分的就只能去做一些粗活,都非常辛苦。


她到了庵堂以後,才發現自己一無是處。做飯不會,女紅不會,什麼都不會。弄得管著庵堂事務的師傅看著她就皺眉。時間長了,別說管事師傅,就是旁邊的女子都鄙視她。好似她是寄生蟲一般。


後來還是師太發現她自己字寫得不錯,讓她抄寫經書。再抄寫經書的過程之中發現她畫藝很好。於是,她就靠著抄寫經書與繪菩薩佛像圖為庵堂賺錢。帶來的收入不菲,她在庵堂的日子也才號過了。


月瑤坐在桌子上,抬頭看著那副日落山居圖。這輩子雖然不要那些才名,但是傍身的才藝萬萬不能丟。不僅不能丟,還得精益求精,期待更高的進步。這樣真有個萬一,也能靠著它們活下去。


月瑤想著繪畫,忍不住想起文先生當日對著她一直說這可惜,可惜了她的天賦。若是身為男兒一定收為學生,偏偏卻是生為了女兒身。


當年文成翔文先生是因為要還朋友一個人情才答應連棟博教導月瑤的。後來文先生雖然認為月瑤在畫藝上天賦驚人,但是因為月瑤是女兒身,文先生也沒收她為學生。原因很簡單,女兒家的對於他們來說,嫁人生子操持家務。學畫只是陶冶一下情操,當不得一門正經的事情做。不過雖然文先生抱了這樣的想法,對她跟對自己學生一樣嚴厲,用了十二分心教導她。也正是那四年,給她打下了紮實的基礎。可惜當時家裡出事,還沒來得急學更深層的東西就回京。後來回來以後,再沒請先生教導,都是她自己摸索出來的。


月瑤握緊了手,書法是到頂再不能進步。但是畫藝卻還只是剛剛入門,她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畫藝若是還想要進一步,只有求助先生。要想讓先生收她為學生是不可能了。但是碰到難題向先生求教,先生一定會指點她的。雖然上輩子後來沒經過系統的學習,沒得更深一步的鑽研,但是多了二十年來年的經驗與畫工。再有先生的指點,她的畫藝肯定能再上幾個台階。


月瑤盤算半天的,對未來要走的路有了一個清晰的方向。心裡有了底,恐慌的心也消散了不少。月瑤回了屋躺在床上,忍不住又回想著正哥兒一個下午就只認了十個字。


月瑤這下是真鬱悶了。正哥兒啟蒙就滯後同年齡段的人,現在學習比烏龜爬行還慢。按照這個速度,到時候可就落後一大截了。進士舉人什麼的,月瑤已經不做他她想了,按照這個進度,正哥兒能考中一個秀才就是老天厚恩了。


月瑤苦笑,也不知道弟弟為什麼資質這麼差。弟弟怎麼跟她差這麼多。若是可以,她寧願自己平庸一些,換成讓弟弟聰慧一些!


更多精彩內容,盡在下方卡片~


網路文學第17章:耐心、恆心來自 世家去查看?



前世她助良人上位卻落得個家破人亡慘死深井的下場

重生回來她才發現對她最好的竟然是那個曾經她親手賜死的人

長樂宮那個皇后死了。

滿宮都掛著白綢緞,但是沒有人為此流下半滴真誠的淚水。

「嘖嘖,好歹是一國之後,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我說你這小太監不知道吧,皇后哪裡暴斃的,分明是畏罪自盡,上頭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才這樣說的。」

皇宮裡忙著非議那個死去的皇后,但是那畢竟是層層高牆的皇宮,不如市井中如此顯眼,如今宮外人們議論紛紛的事情是,將軍府段家二房滿門抄斬,府中上上下下不管是男女老少,主子奴僕,甚至貓狗鳥雀,一命不留。

段家家主,大梁雙絕之一的段瑾瑜,五馬分屍與昭陽殿前,一代名將,落得一個如此下場。

令人唏噓。

說來奇怪,大梁雙絕,一個是戰無不勝的盪親王,兩年前因謀權篡位被當今皇后賜死,一個是舉世無雙的段少將,如今又因為欺君罔上被誅。

可是,兩大反賊都誅殺殆盡,也不見這京都城的天,亮起來。

長樂宮門口還掛著白綢緞,只是大門緊閉,整座宮殿死一般的深沉冷寂。

寢殿塌旁,一個秀麗的宮女端著一碗湯藥,脆生生道:「娘娘,這是今日的安胎藥。」

端坐著的女子,一身朱紫色宮裝,臉上扣著一個銀色面具,望著那暗沉沉的湯藥,面具下的眉微微皺起,腹中只覺苦水翻騰,嘆了一口氣,便伸手端過來,閉著眼睛一飲而盡,此女正是外面傳言已死的皇后,段昭。

「只要是為了孩子好,本宮便受些苦也值得。」

宮女輕輕笑,望著已經見底的葯碗:「娘娘真是慈母心腸,只可惜這個孩子留不住的。」

「噗!」的一聲,一口血噴洒在磚地上,猶如點點紅花。

她捂著小腹,驚詫回頭,那碗安胎藥?

有人從背後而來,膝蓋猛的一痛,跪在地上,被好幾人縛在地上,動彈不得。小腹中絞痛無比,好像有一隻手在從她體內將什麼東西拉扯出來。

段昭心中擔憂和恐懼猶如潮水一般的湧來,大聲道:「你們反了么!若本宮孩兒有半點不妥,本宮砍了你們的腦袋!」

首領太監拂塵一掃:「皇后娘娘多慮了,您都活不了了,孩子哪裡還會有呢?」

「吱呀」一聲,大殿的門微微的敞開了,抬腳進來一抹明黃色的華袍,上面綉著栩栩如生的金龍,張牙舞爪,在往上,卻是一張陰沉得可怕的面孔。

聶潤抬眼垂眸看了看她,沒有讓人放開她的意思,往日溫和儒雅的眉目間,有一絲陰戾和深沉,叫人看了頭皮發麻。

天子面無表情,嘴角一絲諷刺:「這個孩子留不得。」

段昭抬頭,以為自己聽錯了,一瞬間,一陣涼意滲透她四肢百骸,段昭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男子,腦海中浮現方才這些宮女太監的毫不畏懼的嘴臉,一個念頭從她心裡閃過,沒有皇帝的授命,這些人哪裡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動她?

一道雷劈在她胸口,忍不住四肢癱軟,手指都抬不起,她仰著臉,憤恨地問:「為什麼?」

「從你的肚子里爬出來的孩子,有段瑾瑜那樣的舅舅,背後是威勇將軍府,只怕這個孩子一出生,容不得朕願不願意,都會被立為太子,那天下人眼裡,還有朕這個天子么!」聶潤冷聲道,語氣中沒有半點愧疚和傷懷彷彿除去的不過是一個草芥一般。

「這種事情,難道皇后不清楚么?」

段昭啞得說不出半句話,半晌才道:「我哥哥不是那樣的人,你知道的呀。」

天子眉目舒展:「知不知道不重要,反正段瑾瑜已經死了。」

「你說什麼?」

聶潤負手而立,像是計謀得逞的興奮,昂首道:「段瑾瑜勾結皇后,意圖謀反,昨日反賊已經五馬分屍,服誅於昭陽殿前。」

「什麼!」段昭大聲辯駁:「不可能!我段家為大梁江山出了多少力?我爹爹為大梁戎馬征戰近三十年,我哥哥赤膽忠心,平西北,戰反王,立下汗馬功勞,他忠君愛國,絕不可能謀反!」

「呵呵!將軍府重權在握,若非朕?只怕先皇早就下手除之,是朕多留了你段家幾年榮華,你還不知謝恩?」

段昭幾乎想衝上去將他大卸八塊,掙扎無果後,只能惡狠狠地大罵:「聶潤!你這個小人,你的皇位是我段家扶著你上去的,當初你無兵無卒,是我將軍府給你兵權!你逼宮先皇,被反王困殺之時,是我哥哥帶兵救你!若不是我段家,你早死了八百回了,我哥哥怎會謀反?分明是你利用完我哥哥,擔心他功高蓋主,所以卸磨殺驢!」

聶潤心中一陣駭然,最後一絲架子也被這一番話剝奪乾淨,他最討厭的就是背後有人說,當今天子本無能,不過是娶了將軍府的小姐,他的皇位,尊貴,都是靠這一個女人得來的。

他咬牙切齒地瞪著段昭,誰也不會相信這是素日里溫和明朗的天子。

「啪!」

他猛的一耳光扇在段昭臉上,動作粗暴,惱羞成怒得像一個瘋子一般!

「朕是天子,朕說誰謀反誰就謀反!」

「啪!」

金屬落地的聲音,段昭臉上的銀色面具被掀飛。

本來一直沉默無言的宮女太監,都忍不住驚訝了。

皇后娘娘日夜帶著一張面具,聽說是因為長得奇醜無比,但是她們從未親眼見過,直到此刻,才知道,傳言不假,那不僅是醜陋。

還有猙獰,面上沒有半寸好的皮膚,都是褶皺的疤痕,連五官都是扭曲的。聽說皇后的母親是曾經轟動天下的絕色美人,所以他們以為,在丑也丑不到哪裡去。

直到面具被揭開。

就如傳言那般,這張臉,只怕羞見天日,永遠只能活在暗夜之中,如同鬼魅一般。

聶道澤第一次覺得這一張臉舒心,心上鬱悶的不堪的彷彿得到了舒緩,瞧瞧,比起他的心思,這張臉更噁心,更骯髒,不是么?

他陰鬱的臉色得到緩解,接踵而來的是小人得志的陰險狡詐:「害死段家的,從來不是朕,是你啊!皇后!」

得意的說完這句話,聶潤拂袖而去。

段昭恍惚的晃了晃身子,再也無力掙扎,喃喃道:「是我害死段家?是我?」

她匍匐在地,雙拳緊握,突然仰天長笑:「哈哈哈!是我!是我害死了父兄,是我害死了我的孩子,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

2

她笑著笑著就淚流滿面,聲音顫抖,都是她的錯,若不是她當初聽信了聶道澤的甜言蜜語,一門心思要嫁給他,段家多年中立,怎會倒向聶道澤?

若非她是皇后,她的孩子怎會還沒出世,就被親生父親,送上黃泉。

錯的都是她,是她受人蒙蔽,是她有眼無珠,自以為嫁得如意郎君,誰知道竟是個人面獸心的畜生!

可是除了愛上他,她到底錯在哪裡了?

錯在對他一心一意?還是錯在為他殫精竭慮?

她慌亂地顫抖著,想去將那灘膿血重新塞入腹中,變成她的孩兒,嗚咽地顫抖:「孩子啊!我的孩子,是娘親無用...........」

「妹妹胡思亂想什麼?」清脆明媚的聲音響起:「不是你無用啊,是妹妹太有用了,才保不住這個孩子呢!」

來人身穿紅色華服,腰肢纖軟,貴氣非常,頭戴九鳳步搖,行動間嬌媚無邊,襯著一張國色天香的無雙面龐,一顰一笑令人心醉。

這是段昭的死對頭,盈貴妃,平日里二人見面,總要爭吵兩句,而此刻,段昭再無心思與她多說,心中只有無限的悔恨與自責潮水般湧來。

她這番狼狽的樣子,讓楚輕盈心中大為快活。

楚輕盈伸手摸了摸自己美麗的臉龐:「妹妹你為國為民,殫精竭慮,可是姐姐我服侍皇上,讓他愉悅快活,難道不也是在替皇上分憂么?你不知道吧,你跪在朝臣府門前的那兩日,皇上天天在我宮裡與我成雙成對呢!」

段昭抬眸看她,臉上的疤痕嚇得楚輕盈猛得往後退。

成雙成對?可是當初聶道澤說的是,他在御書房寢食難安。

「妹妹難道不知道,每次但凡有人與我過不去時,但凡宮中有跟我不對盤的嬪妃,我都會借你的手來剷除,可惜啊,你這個蠢貨竟毫不自知!」

「賤人!你利用我!」

「哈哈!」楚輕盈笑得花枝亂顫:「物盡其用罷了,若不是能借你的手剷除所有朝廷上的障礙,你以為皇上會留你這個醜婦到現在?看著你一片痴情付諸東流的樣子,真是有趣極了,如今江山已定,朝綱已穩,你也無用了。」

「你剷除兵部侍郎時,皇上用我母家的人頂替了官位。」

「你送給眉妃的安胎藥,也是我在裡面下的藏紅花!」

「你在戰場上九死一生時,皇上擔心我得要命,親自護我安全!」

「..........」

楚輕盈一一道來:「看著你為了皇上犧牲一切時,那副自我感動的嘴臉,真是讓人快活!」

楚輕盈用憐憫的眼光看著段昭咯咯的嬌笑,問:「除朝臣的是你,擂鼓振軍威的是你,那麼皇上呢?你做得越多,不是讓人覺得皇上越無能么?你自己說,天子會容下一個比他更得民心的皇后么?」

段昭不解。

「妹妹玩弄權術這麼多年,難道不明白卧榻之上豈容他人酣睡的道理么?」

段昭心如死灰,任憑楚輕盈如何說,都只是漠然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她這種冷漠的態度,讓楚輕盈十分不悅。

伸手摸了摸鬢邊的海棠花,笑道:「對了,姐姐我如今要給你帶一個好消息過來呢!」

段昭冷漠,如今,還有什麼好消息么?

「陛下剛才說漏了,段家滿門抄斬是沒錯,但是死絕了的只有你們段家二房,大房和三房活得好好的呢!」

說道段家,段昭終於有了一點神情,不解地看著楚輕盈:「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啊!就是說,段家大房和三房不僅沒有受到牽連,還加官進爵,光耀門楣了呢!」楚輕盈眼角帶笑:「說來也是,若非你大伯和三叔收集證據,皇上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將你哥哥定罪!」

一瞬間,所有的原委從段昭心中閃爍而過,她段家忠義天下皆知,聶道澤想殺段瑾瑜,根本不可能如此輕而易舉,會引起天下人猜疑,滿朝文武動亂,但是如果是她大伯和三叔站出來指證呢?那就不一樣了,段瑾瑜會受天下人唾罵,說他道貌岸然,連自己的親大伯和三叔都看不下去,要揭穿他的把戲。

笑話,天大的笑話。

像段瑾瑜那樣的英勇兒郎,大梁戰將,應該戰死沙場,為國捐軀,名垂青史,怎麼會死在自家伯父與叔叔的算計之中?落得一個五馬分屍,萬人唾罵的下場。

「妹妹難道不知道?只要有段瑾瑜在前面,只要有威勇將軍府在前面,段家大房三房就永遠沒有出頭之地,永遠活在你們二房的陰影之下!」

段昭心中一口怨氣,猛地吐出一口血,喃喃道:「是我錯了,是我害了我父兄,是我..........」

楚輕盈見她如此模樣,心中大快,笑了笑,站起身來。

「對了,本來我也想讓你死個痛快,只可惜有人要托我送你一份大禮。」楚輕盈道:「那我只好聽她的了。」

說罷一揮手,進來了五六個太監,手裡都捧著一個黑色的大罐子。

幾人進來,都被段昭面具下的臉嚇了一跳。

昭,是燦爛明亮的意思。

她本該恣意明媚的活在陽光之下,做那個最耀眼,最燦爛的女子,可是,卻踏上了這條無盡的深淵,與光明永絕。

楚輕盈好似覺得多看段昭的臉一眼,都覺得作嘔,也難怪聶道澤這般厭棄她,他那種俊美尊貴的男子,身邊本該是絕色美人,卻娶了這樣一個醜陋不堪的女人。

「動手吧。」

臨死的那一刻,段昭雙目留下血淚。

仰天長嘯!

聶潤,你這個亂臣賊子,負心薄倖的畜生!

所以害過我,害過我家人的人!

我段昭今日,死不瞑目!

死後絕不入地獄!我要化為厲鬼,日夜糾纏,魂飛魄散也要來找你們索命!

之後的半個月,整個皇宮的螞蟻都不約而同的向著長樂宮爬過去,而新進宮的貴妃娘娘卻不許任何人阻止這件事情。

一個月之後的一天夜裡,有人將一具白骨扔進了一口枯井,那具白骨上,扣著一張銀色面具。

看著成群結隊的螞蟻,新來的貴妃娘娘笑得很溫柔。

身旁的宮女提醒了一下:「娘娘,那是您的堂妹的宮殿,晦氣得很,皇上還等著呢,您別去了。」

段央回眸一笑:「自然不去。」

3

盛夏蟬鳴,在佛堂前叫得嘶啞,獨特的香味伴隨青煙繚繞在堂中,入了段昭的口鼻,她只覺腦袋昏沉無比,神志亦十分模糊。

膝下傳來酸軟的痛感,耳邊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聲音即近即遠,模糊的話語中,她聽見「阿昭」二字。

阿昭?

這些年,誰人見了她都會恭敬地跪拜,叫上一聲皇后娘娘。

阿昭?太久沒有人這麼喚過她了,那些這麼喚她的人,大多都入了土。

正是這兩個字,將她昏睡的意識拉得清明了些,於是外面的說話聲這才清晰地傳入了她耳朵。

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帶著哀求:「請您行行好,小姐身子弱得很,跪這兩天水米未進,恐怕會出問題.....」

「不管怎麼說,阿昭也是將軍府的小姐,若是當真出了什麼問題,誰擔待得起....」

段昭耳聽這女子和外面的人交涉著,一種親切的熟悉感讓她心裡不斷地冒著酸味,片刻之後,只聽輕輕一聲。

佛堂的門推開了,一個粉衣少女提著食盒走進來,看見段昭匍匐在地上,眼中深深地蓄著淚水,段昭眼見著這少女,這是她的丫鬟,名喚豆蔻的。

「阿昭,你餓沒有?」豆蔻將食盒裡的點心端出來,又去看她膝蓋:「你腿疼不疼?你不要擔心,等你哥哥從涼州回來,肯定會給你討回公道的.....」

涼州?

哥哥?

她哥哥不是被聶潤五馬分屍了么?怎麼還會在涼州?怎麼還會回來?這一大連串的疑問讓段昭有些驚詫,她又細細的環顧周圍的情況,這是段家的佛堂,可是那一尊佛像旁為何沒有她父親的往生牌位?

她記得,她父親死於四年前,直到段家被抄,父親的牌位不是一直供在佛堂么?

現在怎麼不在?

心中萬千疑惑,下意識地扶上自己的額頭,剛碰到額頭之時,她卻發現這觸感不一樣,摸到的東西竟然有一絲溫暖......竟然不是她那終日冰冷的銀色面具?!

她下意識的驚恐,她這麼丑,不能不戴面具的,會嚇死人的,趕緊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可是另一個事情更讓她吃驚。

為何手心的觸感,沒有褶皺?沒有疤痕?

手心覆蓋下的肌膚,光滑細膩,哪裡像是被毀容之後的衰破皮肉,這根本是少女嬌嫩的肌膚啊!

重重的疑惑中,段昭心中心魂沖盪,一個驚天的想法浮現在她腦海,她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她深吸一口氣,將亂飛的心神攥回心口。

望著豆蔻,聲音嘶啞:「給我一面鏡子。」

豆蔻眼見她神志昏花,本不解,但是段昭一雙眼睛無比清明,帶著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覺,便將自己懷中的妝鏡摸出來遞給她。

然後她看見,段昭拿著那一面小小的鏡子,一寸一寸的端詳著,眼睛睜得大大的,一滴眼淚滴答地落下來。

鏡中少女一雙桃花美眸,眼尾勾起,好似一隻狐狸一般勾人,睫毛纖長卷翹,如同黑色羽毛一般的濃密,鼻若瓊瑤一般精緻小巧,唇如點朱。

十四五歲的臉,卻已經鋒芒畢現的美艷。

段昭微微張開了嘴,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彷彿只有這樣,她才能夠得到喘息,因為她驚詫的發現,她回到了五年前......

這是五年前的自己!

巨大的情緒翻湧著,段昭說不出什麼話,豆蔻眼見她這副模樣,以為她是憤懣,也哭啼啼的開始說話。

在豆蔻絮絮叨叨的聲音中,段昭大致明白了如今的處境。

她現在是在佛堂被罰跪,理由是她衝撞了客居段家的表小姐,夏姍姍。

她是將軍府的正經主子,夏珊珊不過一個親戚,二人之間的地位,居然用段昭衝撞一說,更何況.....此時段昭的性子還極為忍讓,萬事以和為貴,怎麼可能與夏姍姍起爭執,不過是因為夏珊珊看重了段昭的珊瑚手串,想據為己有,沒想到的是一向忍讓的段昭居然不肯,二人起了爭執,夏珊珊轉頭一告狀,老夫人便罰了段昭跪佛堂。

「莫哭了,莫哭了。」段昭輕輕地搖搖頭,溫柔的替豆蔻拂掉了頰上的淚水:「你別怕,有我在。」

豆蔻嘰嘰喳喳的聲音停下,委屈巴巴地看著段昭:「阿昭...咱們太受氣了。」

段昭還沒來得及擺手否定,門帘就被轟地掀開,一個美貌少女氣勢洶洶而來,豆蔻忙起身擋在段昭身前:「表小姐,你想幹什麼!」

來人正是欺負了段昭的表小姐夏姍姍,她一把推開豆蔻,揚手就扇了段昭一耳光,段昭左臉火辣辣的疼著,牙根都酸得冒泡。

眾丫鬟見了,只是驚呼,卻也沒什麼動作,畢竟段昭在段家的地位低下,佛堂都是說跪就跪,打一巴掌又算得了什麼?

段昭還懵著,抬手捂著自己的臉。

夏姍姍看她如此,更是得意,抱著手臂道:「段昭,你是被罰跪,祖母可沒說允許你進食,你這丫鬟卻進來了,你最好把珊瑚手串給我,不然我現在就去跟祖母說,讓你再跪上三天三夜!」

豆蔻氣得跳起來,臉上的怒火比那少女更甚,呵斥道:「你做夢吧,手串是影姑娘送給阿昭的,阿昭才不會給你,這事要是讓影姑娘知道了,你信不信.......」

話還沒說完,夏姍姍就冷哼一聲,鄙夷道:「怎麼?你以為這裡是邪醫谷啊?再說了,如今段昭對於邪醫谷是人人喊打,你威脅得了我?」

豆蔻被堵得話都說不出,是的......若是從前,段昭是飛揚跋扈的小霸王,哪裡會受這種氣,可是現在.....卻落得受人欺壓的樣子。

而這種變化,最心酸的不是豆蔻,應該是段昭自己。

從前呼風喚雨,如今一朝失勢,雲泥之別,想到這裡,豆蔻有些疼惜地看了看段昭,本以為她會暗自傷懷,沒想到她居然在....吃東西。

段昭一隻手捂著被夏珊珊煽紅的臉,一隻手伸到食盒裡,抓了兩塊點心塞嘴裡,迅速的咀嚼完了,身上才有了些力氣。

「你想要手串是么?」段昭問夏姍姍。

段昭慢慢地站了起來,將自己的手伸過去,皓腕白皙,上面戴著紅澄澄的珊瑚手串。

4

如今段昭臉上還有剛被夏姍姍打紅的傷痕,卻只能可憐兮兮的將手串伸出來,夏珊珊看她這副樣子,心中好生愉快。

「早些識相,又何必受這些苦?」夏珊珊哀嘆一聲,伸手就要去退段昭的珊瑚手串。

然而她手還沒伸出去,只覺得頭上一重,整個人被一股力量提拉著,一切來得措手不及,她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怎麼了的時候,額頭傳來一陣劇痛。

不僅夏珊珊,在場所有的丫鬟,乃至豆蔻都有些接受不了。

一陣驚呼中,只聽「咚!」的一聲。

段昭提著夏珊珊的後頸,猛的就將她腦袋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想要,你也配!」

丫鬟們壓根沒有反應過來,就算是段昭反抗,她們也還能接受,可是這根本不是女兒家糾紛撕臉抓發的小動作。

這段昭是會功夫的,一旦動手就不是抓抓撓撓,直接往死了撞!

一隻手提著夏珊珊猛的往柱子上磕,另外的也沒閑著,直接拳打腳踢起來。

大家怔怔的,一堆小姑娘都沒見過這種場面,怔在原地反應不過來,只有豆蔻心中一快,這才是段昭!從前誰敢招惹她,就是這種打法!

夏珊珊哭叫起來,丫鬟們這才反應過來,要去抓段昭。

然而段昭哪裡是她們拉得住的,幾人沒討得找半寸好處,只聽見夏珊珊地哭叫聲越來越大,一頓混亂之中。

一個暴怒的聲音響起。

「住手!」

這個聲音一出,眾人都迅速看向了身後,只見兩個嬤嬤扶著一個年老的貴婦人怒氣沖沖地站在門口。

身後還跟著兩個中年貴婦,和兩個年輕的貴女。

「老夫人來了!老夫人來了!」有人叫出來,夏珊珊也及時從段昭手中逃脫,一頭撲進那老婦人的懷裡,哭道:「祖母,您可算來了,不然孫女兒真是要讓人給欺負死了!」

夏珊珊髮髻散亂,衣衫都被撕破,滿頭的青包,這個樣子讓趕來的人都大吃一驚。

她們只是聽說佛堂里起了爭執,想著莫約是夏珊珊又找段昭麻煩了,可沒想到趕過來,看到的竟然是這種場面。

皆是面面相覷,十分震驚。

在場人臉色各有變化,有震驚的,有竊喜的,還有等著看一場熱鬧的,一個個面色都像調色盤一樣,變化多端。

唯有段昭,剛打完人,卻迅速恢復平靜,懶洋洋地拍了拍袖子,嘴角彎著得體的笑容,面不改色地看著眼前的人。

那個老婦人是她的祖母,將軍府的老夫人,兩個中年貴婦,一個大房的主母,是個精明能幹的,她的大伯母俞宛如,跟在她身後的那個美貌貴女是她女兒,將軍府四小姐段宣。

另一個是三房的主母,是個心高氣傲的,她三嬸嬸鄭玉欣,鄭玉欣身後的是三房的女兒,將軍府五小姐段央,雖然段央也有些吃驚眼前的場面,可她控制得很好,片刻驚訝之後又恢復了平靜,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段昭覺得眼睛有些臟,因為一連來了五個人,都不是好貨色。

夏珊珊嚎啕大哭,委屈極了:「外祖母,到底我是外人,比不得六表妹是您的親孫女,姍姍留在這裡也是討人嫌,不如明日我便回夏家去,免得留在這裡,來日叫人打死了也不知道。」

這話既是故意刺激段昭的,誰不知道段肅不是段老夫人所生,而夏姍姍的母親又是段老夫人的掌上明珠,什麼孫女外孫女的,段昭才是不親的那一個。

「珊兒委屈了,你是外祖母的心肝,說什麼要走的話,你這不是戳外祖母的心窩子么?」段老夫人慈愛地摸著夏姍姍的手哄道。

隨即一張老臉氣得鐵青,雞爪子一般乾枯的手直指段昭,聲音有若烏鴉一般刺耳:「混賬東西,你幹了些什麼!」

她是段家資格最老的人,又在後院混了這麼多年,氣勢拿得十足,若是旁人被這樣指責,只怕是要膽寒的,然而段昭沒有。

她的目光很平靜,輕輕的打量著段老夫人。

段老夫人本是老將軍的原配,由家族定親所娶,可是不得老將軍喜愛,所以年輕時吃了不少苦頭,堂堂原配卻落得和妾室爭風吃醋的境地,若不是生下二子一女,加上是髮妻,只怕早就被老將軍送了一紙休書。

上一世的段昭還很憐惜這位祖母,覺得祖父薄情,寵妾滅妻,在聶潤登基後,還求了聶潤封了她一品誥命,如今想來,真是一隻老白眼狼。

眾人都等著段昭認錯,出乎意料的,她站得筆直,臉上一點沒有被抓了現行的慌措。

往日委曲求全的人,此刻面容平靜,紅艷艷的衣衫裹挾得她身段窈窕,眼睛平視前方,下巴微微抬起,倨傲地看著段老夫人。

段老夫人險些沒被她這樣子氣死,怒火猛增,再次高聲問:「段昭,你都幹了什麼好事!你剛才在做什麼!」

少女眼角微微彎了下去,吐出一抹笑容,聲音甜甜的。

「如老夫人所見。我在衝撞表姐。」段昭說道「衝撞」二字之時,格外的將聲音咬得重,好像生怕她們聽不清一樣。

不是說她衝撞夏姍姍么!

好,既然擔了這個名頭,那就不能吃這個白虧,衝撞給她們看!

「你好大的膽子!要反了不成?」段老夫人高聲叫起來,年長的人這麼叫起來,總像個老妖婆一般,聲音太刺耳,嚇得一旁的三夫人鄭玉欣連忙扶起夏珊珊,眼中滿是疼惜道:「哎喲,好好的孩子,日後若是破了相該如何是好啊?段昭....你一個小姑娘,下手怎如此歹毒?」

段昭看著鄭玉欣,前世她在外面長大,不了解內宅爭鬥,一直不太明白,為什麼三夫人對她有這麼大的敵意,直到後來做了中宮皇后,像這種人見得多了,便也知曉了。

鄭玉欣膝下只有段央一個女兒,所以正妻的位置岌岌可危,三老爺唯一的兒子由小妾所生,在段家子輩中排行老三,取名為段修禮,段修禮做了武將,就在段昭兄長段瑾瑜手下任職。

5

這個庶出的兒子越出色,鄭玉欣的位置就越危險,鄭玉欣惱恨段瑾瑜提拔段修禮,但是又不敢找段瑾瑜的麻煩,只能變著法的把氣往段昭身上撒了。

「歹毒?」段昭平靜地看著鄭玉欣,道:「這歹毒二字,倒還覺得耳熟得很。」

她這副好死不死的樣子,真叫鄭玉欣看了就來氣,直言道:「自然是,段昭,你從前乾的什麼事,自己心裡不清楚么?你怎麼回的段家,不就是因為太過歹毒!」

此話一出,聽得豆蔻眼皮一跳。

段昭回到段家是一個機緣巧合,她從前是在江湖長大,是邪醫谷的少主,原本飛揚跋扈,是出名的紈絝,不過一朝驚變,老谷主死了,而段昭則是殺害老谷主的兇手,一時間段昭身上掛著手刃恩師的歹毒罵名,被江湖中人一路追殺,才躲到了京都,卻不知段昭正是將軍府昔年流落在外的小姐,因此回到段家。

也正因為這樣突如其來的變化,所以段昭不如從前跋扈,又因為她自小無父無母,沒有親人,所以她真心將將軍府的人當做自己的親人,才如此一味忍讓。

而不管怎麼樣,手刃恩師的罵名,是段昭心中巨大的創傷,豆蔻有些擔憂段昭。

鄭玉欣也是狠,一說話就往人心口上戳刀子:「自己做下的事情,難道敢做還不敢讓人說么?」

卻不曾想,段昭只是輕微地笑了一聲。

「我自然是不怕人說。」段昭平靜地看著對方,聲音溫和,道:「只是,三嬸嬸這麼一說,我倒是更想說清楚了。」

眾人一怔。

段昭好欺負誰都知道,一直都是受了委屈往肚子里咽的性子,此刻雖然聲音平淡,但是卻平白無故的讓人膽寒。

「我是身上背著人命的,我殺人都敢認,這算什麼!」段昭冷笑一聲:「知道我為什麼殺人么?就因為....」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段昭緩緩的綻出溫和的笑容,緊緊盯著鄭玉欣,一字一句道:「因為.....他教訓我,我段昭,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教訓的。」

鄭玉欣忍不住一個激靈,往後退了一步,段昭回到段家之後,一直是懦弱膽小的脾氣,就連這一回,儘管她大概也清楚是夏姍姍無故找段昭的麻煩,但是柿子撿軟的捏,反正段昭不敢還手,自己還可以到夏姍姍面前討一個人情。

但是她一氣之下竟然忘記了,眼前這個才十四歲的少女,是殺過人的,殺的還是一手將她養大的師父,連自己師父都能手刃的人,對於她這個嬸嬸?這些祖母?堂姐?怎麼會手軟?

屋子裡的氣氛陡然冷了下來,熱死人的六月天,眾人卻覺得脊梁骨都是冷的,不自覺的往後退縮了一步,就連段老夫人也不禁有些莫名的畏懼,是呀,這個段昭無情又冷血,對自己師父都能下毒手,那她這個祖母?

段老夫人啜囁著開口,想壓一壓段昭,好歹血濃於水,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且不說段昭是個冷血無情的殺人犯,就是她們何曾對段昭有過血緣情深?

她要是也教訓她,會不會像她師父那樣.......被段昭親手送上死路?

望著眾人的表情,段昭滿意地笑了,前世她一直辯護自己沒有殺人,得到的不過是嘲諷和輕視,既然背了這個罵名,那就索性認了,惡人怕惡人,叫那些小人畏懼她,有何不可?

大家一時膽寒,向來柔弱可欺的人突然換了一副爪牙,反而叫人不知該如何應對,更何況,這段昭還笑眯眯的,無端讓人更加恐懼。

詫異過後,大夫人俞宛如輕輕的打量了段昭,她終究是當家主母,有幾分見識,自然比旁人更加敏銳。

這女子撞人是絕狠,好似粗魯無知,可轉瞬間又能平靜如山,嘴上承認她殺人的事情,引得人憤恨,卻偏偏無可奈何,段昭既然進了將軍府,那麼她殺人的事情自然也是封了的,不然這將軍府有個殺人犯的事情傳出去,且不說對誰都沒有好處,若此事讓段昭父兄知曉,那肯定是會找上她們的麻煩,說她們沒有顧忌段昭的名聲。

段昭四兩撥千斤,從前.....倒還是小看她了。

「小六說的哪裡話。」俞宛如輕輕笑道:「咱們都是一家人,你從前的事情我們自是不相信的,不過.....你此番這麼對待你表姐,總是我們都看在眼裡的,快先給你表姐認錯,想來老夫人仁善,也不會過於怪罪你。」

段昭眉頭一挑,這俞宛如到底是個人精。

場面話說漂亮了,讓段昭先認錯,段家家訓,認了錯就得認罰,只要段昭鬆了這個口,那麼不管段老夫人怎麼罰,段昭父兄都不能說什麼,至於所謂段老夫人仁慈,她是覺得段昭瞎么!

聽了自己兒媳的話,段老夫人氣勢也漸漸起來了,只要段昭松這個口,那麼....等著進段家內獄吧!不好好教訓她,她今天怎麼出這口惡氣!

「說實話,也不是認不認錯的地步,我今日如此作為,其實也是替老夫人著想的。」段昭輕輕道,說得話簡直像從她肺里吐出來的,要多真情實感有多真情實感......

俞宛如心裡翻了一個白眼,段昭是覺得別人沒長眼睛?就這....還說是替段老夫人著想?

「老夫人以我衝撞表姐名義罰我跪佛堂,可是.......我之前沒有衝撞表姐啊!」段昭笑道:「這沒個名頭就罰人,實在有損老夫人的名聲,所以我身為孫女,自然得替老夫人著想,因此特地「衝撞」一回表姐,好維護老夫人名聲。」

這.......

段老夫人臉色氣得鐵青,一張老臉上肌肉都在顫抖,正要豁出去直接讓人拿了段昭,然而還沒下令。

只見段昭上前一步,聲音咬得鄭重:「對了,我兄長前些天來信說,讓我莫要與人起爭執,但是若有人不識好歹招惹我,也不該忍讓,他說了,我是大梁少將唯一的妹妹......應當沒有人敢欺負,您說是吧,老夫人。」

段昭言語像針,刺得段老夫人心尖發顫。

她言語中不提起她父親段肅,因為知道段肅是個把孝道看得比命重要的人,何況今日段昭的確動了手,段肅的性子可不會如此明目張胆的偏頗。

可是段瑾瑜不是啊!

6

段瑾瑜是她的長孫,這個長孫名滿天下,算是繼承了段肅的職責,可是他比段肅還厲害,段肅是個木頭腦袋,說一不二,可段瑾瑜雖說忠義仁孝,但可不愚蠢!

這本是後宅之事,一般不會驚動前面的爺們,可要整的分出來,往大了鬧,就是家族牽扯......各中利益,夏珊珊不清楚,老夫人和兩個夫人卻是清楚的,夏姍姍說到底是外人,為了她得罪段肅和段瑾瑜,那可划不來。

.........

京都長華街,是最繁華的地段。

長華街中央,一棟華麗的高樓中,有一間昏暗的樓閣,布致精美,青煙從金獸爐中徐徐溢出,餘韻悠長。

聶淵斜倚在長椅上半垂眸,一席黑衣盛大的鋪滿了長椅,燭光下可見隱隱閃光的銀色圖紋,遠遠看去像是籠罩在一片黑雲之中。

再往上,一隻修長的手輕巧地握著一把小銼刀,漫不經心的替自己修著指甲,散漫之極,薄唇微微勾起,唇上一粒微不可見的小痣。

聶淵生得極美,姿勢慵懶,好像一隻貓兒在午睡一般,但當注視到他眼睛中的濃黑時,就會讓人不由膽寒,從心裡發出的畏懼,瞬間就可以明白,那隻握著銼刀的手,翻轉之間就可顛覆風雨。

他面前的男子月白色衣衫,身姿挺拔,模樣雖不似他那般俊美逼人,卻也是親切溫和的俊美,若是段昭在此,一定能認出這是她前生少數欣賞的人之一,富商公子沈之白。

「聶七,邪醫谷雖是方寸之地,但手裡有大量藥材,且天下名醫半數出自邪醫谷,若可得之,實為一大助力。」

「不必。」聶淵懶洋洋道:「現在邪醫谷被老九的人控制了,我們再動手,適得其反。」

沈之白思索一陣,點頭,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咂砸嘴,道:「不過倒是有一樁趣事,邪醫穀穀主過世,是邪醫谷少主殺了他,江湖上有人追殺那個少主,結果那人逃到京都,成了段家小姐,真是有趣。」

黑衣男子不為所動,檢查自己的指甲,散漫地開口:「段家?哪個段家?」

沈之白斜了他一眼:「京都有幾個段家?天下有幾個段家?」弔兒郎當地道:「自然是大將軍段肅,聽說那邪醫谷少主是段肅的女兒。」

聶淵修著指甲,吹了吹碎末,平淡的眼睛終於有了一絲漣漪:「段肅的女兒?段......昭……昭?」

沈之白怪異地看著他,轉瞬又明白過來,嬉笑道:「我還差點忘了,那段家小姐和殿下您是自幼相識的。」

說著他便不懷好意的笑了:「聽說當初她失蹤,殿下您還傷懷了好一陣呢?」

他顛了顛手裡的銼刀,做勢要砸:「沈之白,東街的鋪子你不想要了?」

沈之白頓了一下,無奈地瞪了男子一眼,道:「開句玩笑而已,盪王殿下這麼小氣。」轉而又討好道:「殿下,東街的鋪子我收了好久,那些人不好收拾,還得殿下您出馬呢!你就可憐可憐我這生意人,為您鞍前馬後,替我周旋周旋嘛!」

聶淵不動聲色,閉眼無言。

沈之白樂呵呵的笑,抓著桌上的點心往嘴裡塞,邊吃邊道:「雖然您又冷漠又無情,但是.....」

他話還沒說完,房門就被咚咚敲響,想起一個激越的聲音:「掌柜的,東街的鋪子有著落了!」

沈之白差點沒被噎死,費力的將嘴裡的點心吞了進去,嬉皮笑臉的就撲到男子面前:「我就知道殿下面冷心熱,最疼小的了!」

聶淵斜了斜眼睛,眼中有一絲疑惑。

夥計已經進來了,走到沈之白面前恭賀道:「掌柜的,下面來了一個人,說可以替您收了東街的鋪子!」

「嗯?」沈之白奇怪道:「不是您?那是誰?」

聶淵沒有說話,但是眼中也有疑惑,東街是塊肥地,其中魚龍混雜,十分棘手,沈之白又是個扣門的,不肯出大價錢,所以才磨到現在,如今誰敢放這麼大的話?

沈之白看著聶淵神色,知道不是他做的,頓時就泄了氣,心道又是哪個大言不慚的傢伙,想坑蒙拐騙他,隨即不悅道:「給我打出去!耍爺玩呢!」

夥計道:「不像是騙人的,好歹是將軍府的人,不至於騙您吧。」

沈之白心中又驚了一下,回想著將軍府的人,開始有些相信了,道:「將軍府的?段貴?段榮?哎,都沒那個本事,莫非?段瑾瑜!」

沈之白險些跳起來:「可是段瑾瑜不是在邊疆么?」

那人撓撓頭:「不是段少將,是個小姑娘,好像是段少將的妹妹,段....段什麼來著...」

「段昭。」

「段昭!」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出了名字。

「對!」那人拍手叫出來:「就是叫段昭的,掌柜的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沈之白頓了頓,雖然來人是段昭,著實讓他有些意外,但是他是個商人,走南闖北,三教九流的朋友認識得不少,之前也聽說過邪醫谷少主,心裡對段昭的印象停留在紈絝二字上。

關於段昭之前不學無術的性子是有所了解的,旁人不知道,他卻曉得,如今九殿下的人控制了邪醫谷,那老谷主死得蹊蹺,罪名卻讓段昭背了,這麼一個身邊有財狼虎豹的無能之人,如今說可以替他收鋪子,他才不信。

便擺了擺手:「去說我不在,打發她回去吧。」

來人有些為難道,躊躇著。

沈之白來氣了:「沒聽見我說話嗎?怎麼著,你們還反了不成?」

夥計無可奈何,正要退出去,一直沉默的聶淵開了口:「她怎麼說?」

夥計不曉得聶淵的來頭,只知道和自家掌柜關係緊密,但段昭說出的話實在是不方便讓旁人知曉,便猶猶豫豫地看著沈之白,沈之白知道夥計的心思,無所顧忌地擺擺手:「你說吧!他可是我的掌柜的!」

夥計心中還有疑惑,沈之白富甲天下,怎會還有人是他的東家?但是沈之白已經說出來了,他便也不再避諱,一閉眼道:「她說您若不見她,就把你屋子裡那尊白玉美人是贗品的事情說出去,讓你變成一個笑話!」

7

沈之白「蹭」的一聲站起來:「她怎麼知道!」

夥計不明所以地看著沈之白,開始還以為段昭只是造勢,故意刺激沈之白露面,可是聽沈之白這話,莫非那尊白玉美人真的是贗品?

自家掌柜的扣門他知道,可是當初為了那尊白玉美人可是一擲千金,難道還真的買了一個贗品?

一旁的聶淵笑起來:「沈之白,你也有今天。」

沈之白臉上掛不住,那尊白玉美人是他花了不少銀子才弄到手的,自然是真的,不過剛到手沒幾天,就被偷了,他臉上無光,只能自己弄了個贗品,堵住那些想嘲笑他的人,此事知道的人,也就他和那個黑衣男子而已,所以當他聽到段昭說那白玉美人是贗品時,不可謂不震驚。

此刻被聶淵嘲笑,他心裡不痛快,只能催促那夥計:「走走走,小爺就去看看這段昭,是哪裡來的瘟神。」

說著就催促夥計帶他過去。

「別了,把人帶過來。」聶淵俊美的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笑道:「我也瞧瞧,小丫頭長成什麼樣了。」

對於沈之白揶揄的神情,視而不見。

..........

此刻沈之白口中的瘟神,還在茶室里將點心倒在豆蔻隨身攜帶的小包袱里,她在段家的日子看起來金尊玉貴,實際上根本不好,每日送的點心飯菜都十分尋常,屋子裡的擺設都是入庫的,想拿來變賣也不可能。

這鋪子里上的點心不錯,她便讓豆蔻悄悄裝起來。

剛封好布袋子,便有夥計進來了,對她道:「段姑娘,我家掌柜的請你去閣樓洽談。」

段昭雖然剛偷完東西,但面上平靜得很,不慌不忙的跟著夥計上了閣樓。

沈之白在椅子上有些不安,心想一會怎麼也要把面子做足了,可不能讓人知道他最心愛的白玉美人是個贗品。

不一會便聽見門外有腳步聲,輕快些的自然是他的夥計,另一個沉穩妥帖,每一步都留下的聲音十分輕微,一點也不像那些朋友所說,段昭是個咋咋呼呼的性子。

人的步伐,往往和人的品行相似,沈之白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什麼人都見過,自然也練出了一身識人的本事。

門帘被微微掀起,夥計諂媚地躬身,將段昭迎了進來。

沈之白故意留了一個背影給段昭,想給個下馬威,誰讓她知道自己的秘密的!還威脅他要大肆宣揚,自己這大富豪的面子往哪裡擱!

「沈掌柜。」段昭微微的行了一個禮,她聲音還有些沙啞,但是掩不住清脆悅耳,不但不讓人厭惡,反而生出憐愛之心。

沈之白回頭,想故意拿捏風度一笑。

然後傻眼了。

眼前的女子身著紅衣,紅色本就扎眼,奈何她腰肢纖細無比,肌膚通透白皙如美玉,額上描畫了芍藥花鈿,鼻若瓊瑤精緻小巧,唇如艷麗紅花,更襯上那一雙桃花流水一般的狐狸眼,風流多情。

明明才十四歲的年紀,臉上還有些未退去的稚嫩,可是偏偏眼中風情萬千,倒像是一個婦人一般有韻味。

沈之白不是沒有見過美人,只是這種年紀不大,韻味卻十足的美人,他還真沒怎麼見過。

段昭被他看得久了,提醒道:「沈掌柜?」

沈之白原本質問的情緒化為烏有,知道自己失態,便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道:「嗯,請問姑娘怎麼稱呼啊?」

段昭頷首:「我姓段。」

「段小姐!」沈之白一抬手,邀段昭入座,段昭笑著應下,便也坐下了。

沈之白笑笑:「在下聽段小姐聲音有些低啞,可是著了風寒?這夏日裡啊,可別貪涼,還是要注意些的。」

段昭微微一怔,上一世她和沈之白交往不多,除了知道他有錢之外,就是知道他扣門,頷首道:「多謝沈掌柜。」

「呵呵。」沈之白搓著手笑,顧左右而言他地問:「不知段小姐芳齡?」

「......十四。」

「啊!十四好啊,再過一年就要及笄了。」沈之白點頭應了一下,接著問:「不知道段小姐可曾婚配?」

暗閣中的聶淵神色一頓,有些無奈地笑了。

段昭眸色一下就冷了,之前只知道沈之白有錢,而且和官府關係匪淺,上一世這天底下風起雲湧,多少大家勢族樹倒猢猻散,多少富商家財散盡,孑然一身,可這沈之白卻屹立不倒,反而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天下首富。

她原以為是個穩重深沉的,可這話聽起來倒像個登徒子。

段昭有些不悅,冷笑一聲:「明日,沈之白一擲千金,買了一個贗品的事情會傳遍京都城。」說完作勢要走。

「別別別!」沈之白嚇了一跳,本覺得這女子貌美,忍不住要多和她說笑幾句,趕緊將段昭攔住:「是在下失禮,給段小姐賠罪了,咱們好好談生意吧。」

段昭只是嚇唬他的,自然不會真的走,便也就停下。

沈之白心裡嘟囔,也許他朋友沒騙他,段昭當真是個火爆性子,迎接上段昭深邃的眼睛,一怔,忙道:「姑娘說能幫我收東街的鋪子,此話可是真的?」

「沈掌柜交友遍天下,邪醫谷少主是個一諾千金的人,你應該知道。」段昭直接就把自己邪醫谷少主的身份抬了出來,給沈之白吃了一顆定心丸,自己原先在江湖上,頑劣是出名的,但是唯一有一個好處,就是說一不二,答應旁人什麼一定會做到,沈之白是清楚的。

她接著道:「何況這做生意的,又不是只做一回,言而無信說大話的人,想必沈掌柜也不屑來往。」

沈之白一怔,看著段昭的眼神漸漸少了許多輕浮,段昭手刃恩師的事情雖然被段家封了,可是他們卻是知曉的,本想按而不發,誰知段昭竟然大喇喇的說了出來,還沒有半絲怪異,這反而讓沈之白對她放鬆了些警惕。

身邊的夥計也愣住了,他們不知道段昭殺師的事,但是邪醫谷的名聲卻是聽過的,沒想到這段家小姐還是邪醫谷少主,看她的眼神瞬間就多了一份恭敬。

沈之白反應過來,咳咳一笑:「在下自然相信小姐,不過也還想聽聽小姐的看法,若真能助我,在下定重禮相贈。」

8

段昭輕笑,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沈之白看著她抿茶的動作,想出手阻攔,卻為時已晚,只能幹巴巴地看著,這杯茶,方才是聶淵喝過的!

段昭並未發現不妥,斂著眼睫,微微一笑:「沈掌柜,做生意可不是這麼個做法,哪有套我話的道理?不是應該先把價錢談好么?」

段昭可是精明的,如今她無錢無勢,靠著的就是前世的記憶,此番來也不過是獻計,沒把需要的東西搞到手之前,怎能先鬆口?

沈之白一訕,他空手套白狼的計被段昭識破,只能笑道:「在下倒是忘了,先給小姐致歉,請問小姐,是要什麼價錢?」

「沈掌柜閣中有一支紅山芝,治療外傷有奇效,我想要那個。」段昭微微一笑:「除此之外,你還得給我尋一個名醫來,讓他替我友人治傷。」

沈之白詫異了一下,隨即又瞭然,暗自嘆息了一下,當初段昭是邪醫谷少主,紅山芝雖難得,但是邪醫谷卻是有的,再說什麼名醫,不說老谷主,就是段昭的師哥師姐們,哪一個不是妙手回春,如今有友人要救,卻要和旁人交易,不可謂不心酸。

沈之白沉默許久,還是開口問:「不知小姐要救的友人是?」

段昭顰眉。

沈之白知道自己問得多了,便住口:「好,我答應你,價錢談好了,就請小姐說,我該如何收鋪子?」

「東街中央那二十間鋪子,每間一月可入白銀百兩,二十間就是兩千兩,一年下來就是二萬四千兩,按照目前來看,卻是一筆橫財,只不過,是目前而已。」段昭道:「可是若朝廷徵收,可不會按照市價而估,只看地界寬廣,買下來也不過千把兩銀子,沈掌柜若花心思買下,結果給朝廷收了去,穩賠不賺!」

沈之白倒吸一口涼氣。

驚訝的是段昭對於鋪子收入的估計之精確,根本不像尋常只曉得胭脂水粉的姑娘家所能懂的,更驚訝的是,之前也有人向他說過,只怕東街會被朝廷徵收,不過他當時只曉得銀錢出入,沒在意那麼多,如今段昭說來,他心裡卻咯噔一下。

若當真被朝廷徵收,戶部肯定只會出點地皮錢,那他可就賠大了!

「朝廷為何會突然徵收?」沈之白瞪大了眼睛問:「段小姐雖是官家女兒,但是你父兄都在邊疆,這等事情不該知曉啊!」

段昭又抿了一口茶,徐徐道:「聖上有意提濟州協領入京,就準備把東街商鋪賞賜給他。」

沈之白聞言抖了抖眼皮,沒反應過來,等他再捋一遍,方被這話里的意思驚呆了,險些沒將屁股下的凳子坐穩,下一秒像看瘋子一樣地看著段昭。

且不說,皇上突然提拔官員的事情段昭如何得知,就是連皇上賞賜的東西段昭也知道,莫非段昭是皇上肚子里的蟲子?

他不是不通官府,可這種事情,官府也不知道,段昭怎麼知道的?

連忙揮手將屋子中的夥計丫鬟遣走,望著段昭平靜如水的目光,這種莫須有的話,在她口中說得如此篤定,他居然還真就有些相信。

「段小姐,你可知,你說這話,是臆測天恩,要殺頭的!」沈之白按在茶壺上的手都在抖:「若是假的,你這罪名誰都幫不了。」

「我與父親有書信往來,父親曾提起過。」段昭面不改色,傲嬌道:「沈掌柜若不信,且等待些時刻,小心駛得萬年船,與其少賺些,也不能賠了不是,你雖是大富,卻也沒有將銀子平白送出去的道理。」

沈之白汗顏,只覺得惶恐不安,險些賠大了,對於他來說,銀子就是他的命,賠錢等於賠命。

段昭見沈之白神色,淡然問:「所以,沈掌柜覺得,我這個消息,比之替你收東街的鋪子,哪一個更好?」

沈之白指節都捏緊了,默默點頭。

「事情真假,過段時間自會有分曉,不過小姐的友人既然需要紅山芝,必是性命垂危,等不得,在下願意先將紅山芝付給小姐,以證誠心。」

段昭呵呵一笑,覺得沈之白還有點腦子。

她起身行禮謝過,抬頭道:「沈掌柜很爽快,那我就再和你做一筆生意,事成之後三七分,我三你七,不過你得先交定金。」

她伸出三個指頭:「三千兩白銀。」

片刻之後,段昭被人恭恭敬敬地送了出來,豆蔻在外面等得望穿秋水,見她出來便迎了上去:「阿昭,你去幹嘛了啊,怎麼這麼久?害得我擔心死了!」

段昭手裡捧著一個紅木匣子,輕輕打開給豆蔻看,方才平靜深沉的神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小姑娘的雀躍。

「紅山芝!」豆蔻一眼就看出來,驚喜道:「茯苓有救了!」

她欣喜的將匣子搶過來抱在懷裡,輕輕地撫摸著,喜極而泣,委屈巴巴道:「阿昭,你真是受苦了,肯定是答應了很多條件吧,要是讓茯苓知道,她會傷心的,都是我們沒用,保護不了你,還讓你受這麼多委屈.....」

兩個月之前,段昭被誣陷殺死師父,邪醫谷的師哥師姐提著刀要砍死她,是豆蔻和茯苓一心護著她,和她一起逃了出來,茯苓替段昭擋了好幾刀,半條命都搭了進去,一路來到京都,本以為回了段家會治好茯苓,結果一屋子都是財狼,茯苓傷重,段昭苦苦哀求許久,段老夫人只是讓人用藥吊著茯苓的命,從來不肯花重金救治茯苓。

段昭以為只要自己委屈求全,一定會感動段老夫人,如今卻知道了,那些人,是喂不飽的狗,根本不會出手,她是邪醫谷叛徒,京都里的名醫,怎麼求都求不動。

以茯苓的身份,想請太醫來幫忙,段老夫人堅決不肯。

她也是走投無路,才敢冒著臆測聖恩的風險來找沈之白。

高樓之上,望著段昭遠去的身影,沈之白眼中的疑惑更深,問道:「殿下,你說段昭說的話是真的么?」

9

聶淵淡淡道:「八九不離十,父皇確有提拔濟州協領的意思,東街的事情我之前也和你說過。」

他眼色深沉,盯著那漸漸遠去的紅色身影,用不明情緒的語氣道:「只是段肅那個老東西,一向不是個多嘴的,怎會在書信中給她提及此事?」

沈之白倒不知道官場上的彎彎繞繞,隨口答:「她是不久前才被找回來的,當爹的嘛,明珠重得,一時間多說了幾句也有可能。」

男子閉眸想了想:「讓人查一查。」

沈之白可不關心他們朝政上的事情,一心只想著銀子,又問道:「她方才說,讓我運糧去北地,定會大賺一筆,那這話信不信?」

段昭方才對沈之白說,八月之前,將糧草運送到北地,可賺上一筆橫財,糧草價格以三番定價。

聶淵淡笑:「你試一試吧,反正你家大業大,最多不賺,虧不了。」

沈之白一笑:「那倒也是,不過這段昭卻失算了,我還以為她是個老手,殊不知若真照她所說,北地有旱災,糧草運過去,就是十倍價格也賣得完,我這種奸商,怎麼會賣三倍?小姑娘還是太嫩了!」

心中想到此番可以大賺一筆,不由欣然。

「是你太嫩了,被人當了筏子。」

沈之白一向以奸商自稱,他不過二十三四,但是商場手腕已經老辣,別人可以罵他奸商,可以說他扣門,但是他絕不允許旁人質疑他賺錢的能力,所以被人這麼一說,當下就不開心了。

「聶淵,你什麼意思,你別以為你是皇子,就能這麼說我了,我好歹是大名鼎鼎的富商,你可別瞧輕了我,我怎麼可能給這個小丫頭做了筏子?」

聶淵頭疼地看著沈之白:「我問你,北地若干旱,會有什麼影響?」

沈之白翻了一個白眼:「老百姓沒飯吃唄。」

聶淵覺得他真是爛泥扶不上牆,嘆氣:「想深遠一點,對大梁有什麼影響?」

沈之白望著聶淵的眼睛,沉思片刻,猛然抬頭,眼睛瞪大了,這個想法聶淵想到很正常,朝中任何一個權臣,甚至當今皇上想到也很正常,只是段昭,她不過十四歲,這些年又一直在姑蘇邪醫谷,不經世事,在所有人眼中都只是一個正當年幼的小姑娘罷了,她怎會想到這一層。

「北地乾旱,糧食沒有收成,北邊的將士就會挨餓,作戰不力,很有可能就會失守城池,到時候戰火會燒過來。」沈之白低聲道:「到時候,大梁就亂了。」

想到此處,沈之白不由膽寒。

聶淵首肯道:「還不算笨,繼續說。」

「賣十倍太客氣了,我要賣二十倍,發了,我肯定發了!」沈之白原本寒冷的表情一下又迴轉過來,好像看見了一座金山一般兩眼發光。

「......你是真的蠢。」

聶淵毫不客氣的評價。

「北地鎮守的人是段瑾瑜,你賣三倍價錢他可以容你,若是賣高了,只怕他不會出錢,直接暗地裡搶走,你一分都沒有。」

沈之白後退半步,不可置信地開口:「他,他好歹是個將士,怎麼能搶我東西呢?」

聶淵勾唇,俊美的臉呈現出逼人的光輝。

「打仗的人,旁的不會,搶糧草最是在行。」他道:「沈掌柜,北地糧絕,對段瑾瑜打擊最大,你這回糧草送過去,得益最大的人,不是你,是段瑾瑜。」

沈之白這才反應過來,猛的一拍頭。

恍然大悟:「我他娘的真中計了!這小丫頭算計我,我累死累活送糧食去,北邊給她哥哥解了困,這邊還得給她三千兩銀子,我,我虧死了!」

聶淵很少看見沈之白這個奸商被算計的樣子,關鍵他還不能拒絕,因為即使是三倍價錢,這一回也有得賺,想到沈之白一邊罵罵咧咧,又一邊不得不按照段昭所說的去做時,就覺得有些好笑。

大名鼎鼎的奸商沈之白,居然輸給了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確實有趣。

只是,這小姑娘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她這些年是經歷了什麼,不是說是邪醫谷少主,嬌生慣養,無法無天的么?

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沈之白還在那裡氣憤,看見聶淵,心情更不好。

「行啊盪王殿下,我堂堂沈大奸商,這輩子算計我的人不多,你一個,段昭算一個!」他謾罵之餘還不忘記拿帖子去請名醫,畢竟答應了段昭要替她找大夫的,末了他覺得不解氣,又加上一句:「讓薛大夫去看看,段昭那個友人是誰!」

段昭出來的時候是早上,從沈之白的鋪子里出來時,已經是正午了,日頭大得很,吹過來的風都是燙人的。

和豆蔻歡歡喜喜地回了將軍府,剛進了門,便見著段老夫人身邊的丫鬟秋霜站在夾道邊,見著段昭後,眼神閃爍了一下。

隨即迎上來,笑道:「六姑娘,老夫人說請你去壽安堂用飯呢!」

自從前幾日段昭在壽安堂向夏姍姍發難了之後,段老夫人便不讓她去請安了,想要晾一晾她,等著段昭恐慌了去道歉,若是從前,這招是得逞的,如今對於段昭來說,她巴不得不見她。

雖不知為何突然想讓她過去用飯,但是終究是祖孫的關係,段昭也拗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也不怕,抬了抬下巴。

「好。」她帶著豆蔻就走,笑道:「請秋霜姐姐先去回稟,我回屋換身衣裳就來。」

秋霜一步擋在段昭面前,笑了笑。

段昭皺眉:「秋霜姐姐什麼意思?」

秋霜忙擺手:「婢子不敢,只是老夫人等了許久了,讓婢子見了您即刻請過去呢,老夫人是您的祖母,換不換衣裳都沒關係的。」

沒關係?前些日子段老夫人故意挑刺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段昭覺得有些古怪,但又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便吩咐豆蔻:「你先回去,看看茯苓。」

豆蔻隱隱約約有些擔憂,總覺得沒什麼好事。

段昭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擔憂。

便由秋霜領著往壽安堂方向去了,她拔了頭上一支簪子塞到秋霜手中,笑盈盈道:「秋霜姐姐,祖母喚我過去是什麼事啊?我這心裡沒個底,萬一又惹她老人家不高興了可怎麼好?」

10

秋霜突然手裡多了一支簪子,她是段老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頭,例銀不多,何況段老夫人是個吝嗇的,平日里不怎麼賞賜人,逢年過節才有些銀兩。

突然得了這麼一支金簪子,她知道段昭不得老夫人喜愛,本不該收,但是手裡哪又捨得呢,假意還回去,低聲道:「六姑娘這是做什麼?老夫人只是請您過去用飯啊,別的事,婢子也不知道。」

段昭又將簪子塞回去,笑了笑:「我剛回府,也不太懂規矩,還望著秋霜姐姐提點提點,這簪子是我的一點心意罷了,還請姐姐莫要推辭。」

段昭說話甜得很,沒有拿半點主子的架子,片刻就讓秋霜收下了簪子。

秋霜低聲道:「六姑娘,你身邊的丫頭,太不懂事了,您是主子,她們怎麼能直呼您的名字呢?就方才豆蔻姑娘,怎麼能叫您的名字呢?也太沒規矩了。」

段昭輕輕笑,豆蔻和她一起長大,在邪醫谷里本該叫她少主,不過她一向隨和,旁人也不會多說什麼,谷中大部分人都直接喚她的名字。

難道就這事?

段昭不信,不過她心裡有隱隱的不安,問:「祖母叫我過去,莫非是為了讓我管教管教下面的丫頭?」

秋霜不敢再說:「婢子只是下人,哪裡敢猜主子的心思,六姑娘不要再問了。」

知道她為難,段昭也不再問,只能細細推敲方才秋霜說的話,前生豆蔻直到死也是叫她的名字,不過這一世,盡量不要行差踏錯,讓豆蔻改一改也是應該的。

她突然抬頭,心中暗道不妙。

若是因為豆蔻的事,以段老夫人的性子,直接痛罵一頓打板子就可以了,何必將她叫去吃飯來敲打她呢?豆蔻因為這個就要被罵,那?那一直用著府中藥材的茯苓呢?

段老夫人這麼吝嗇,向來又是瞧不起奴才的,把她叫過去,不許她回院子,莫非?

「茯苓呢!」她突然開口,擰住秋霜的胳膊:「她們要動茯苓!」

段昭暗道一聲不妙,上一世她如此退讓,段老夫人都放任茯苓活活病死,那麼她前幾日頂撞了段老夫人,她不敢動段昭,肯定是要拔她身邊的人來敲打她。

她轉身就往自己的冰潔院走,秋霜拉住她:「六姑娘,你做什麼?不過一個丫頭罷了。」

聽到這句話,段昭更加確定了,甩掉秋霜,拔腿就跑。

一路奔至中院,便聽見有人在爭吵。

有人罵罵唧唧地叫:「等阿昭回來了,你們要死的!阿昭不會放過你們的!」

豆蔻!

段昭才看清楚情況,豆蔻被兩個婆子狠狠地壓制住,因為掙扎,衣服被扯得凌亂,頭髮也散開了,她拚命的向一旁爬去,有兩個丫鬟正拖著一個女子往外拉,那女子昏迷不醒,身上大片大片的血斑,不是茯苓又是誰!

段昭憤怒至極,大喝一聲:「在做什麼!」

眾人回頭,見到是段昭,臉上都有些慌亂,不過片刻也就鎮定下來,不過一個不得寵的女兒,她們有什麼好怕的?嘴上喊了她一聲六姑娘,卻並未行禮。

豆蔻掙開壓制她的婆子,忙奔過來,哭道:「阿昭,她們要把茯苓扔出去!」

「誰敢?」段昭呵斥一聲,一雙眼睛燃了火一般的灼向眾人,幾人手裡的動作都不由放輕了,看向為首的一個婆子。

那婆子倒不怕,虛虛的行了一個禮:「六姑娘,您這院子里養著個半死不活的丫頭,老夫人怕她把病氣過給你,所以讓我等來將她挪走。」

這婆子四十歲左右,生得肥胖,圓頭大耳的,身上穿著硃色的褂子,內里一件青色長衣,料子都是中等的綢緞,脖上還吊著一根金鏈子,不過脖子上的肥肉將金鏈子都擠得沒多少空隙了,如果段昭沒有記錯的話,這是夏姍姍的奶媽子,馬嬤嬤。

段昭無心跟她多說,如今天氣大得很,茯苓本就受了重傷,在這麼拖拉,又是大太陽的,哪裡受得住,,她壓下心中的怒氣,道:「把茯苓帶回去。」

一直跟在後面的還有她院子里的丫鬟,好幾個都嚇哭了,聽了段昭發話,趕緊上前將茯苓攙扶住。

「六姑娘這是做什麼?莫非要違抗老夫人的命令?」馬嬤嬤不悅道。

眼裡飛了一個刀子給要去攙扶茯苓的小丫鬟,小丫鬟手伸到一半,眼巴巴地望著段昭。

「你算什麼東西?」段昭上前瞪著馬嬤嬤:「也敢違抗我的命令。」

這馬嬤嬤本是得臉的,被段昭這麼不客氣的質問,臉上掛不住,但段昭終究是主子,只能硬著頭皮道:「老奴是表小姐的奶媽子。」

「你也知道你是表小姐的人?這是哪裡,這是將軍府,是段家,你一個夏家的奴才,也敢動我的人?」段昭冷笑出聲:「信不信我宰了你的手爪子!」

馬嬤嬤還要再說,卻被段昭瞪得不敢開口,段昭冷聲道:「愣著幹什麼?還不把人扶進去?」

得了段昭的話,幾人才將茯苓扶著進去。

........

正好有人來報說大夫上門了,五十多歲的樣子,身材清瘦,留了一把山羊鬍,身後跟著兩個葯童,替他拎著箱子。

段昭不認得這個大夫,畢竟上一世京都的名醫不搭理她,不過既然是沈之白搞來的,應該不會太差,她欠身:「人在裡面呢,還請大夫幫幫忙,照看一二。」

張大夫隨著段昭進了屋子,茯苓還昏迷著,豆蔻在一邊照料,見人來了立即退開,張大夫先替茯苓診了脈,久久不語。

看得段昭和豆蔻心驚膽戰,忙問:「怎樣了?」

張大夫捋了捋鬍子道:「還好,有得救。」

豆蔻給張大夫打下手,幫著替茯苓施針,過了好一陣,才穩了茯苓的血脈,張大夫開了方子,交代了紅山芝的用法,才提著箱子出去。

段昭想親自送他至門口,向他道謝,又送上了二十兩銀子:「此番多謝先生了,還請先生收下診金,聊表謝意。」

張大夫看她的眼神都是厭惡的,吹著鬍子道:「不必假惺惺了,邪醫谷少主。」

11

段昭心中一頓,寒冷的潮氣迅速蔓延在胸腔中,雖然段家已經將消息封死了,但是該知道的人還是會知道,比如將軍府里人,比如結交三教九流的沈之白,再比如,名醫。

邪醫谷是天下醫者的朝聖地,老谷主便是當世華佗,死在自己徒兒手中的事情,但凡有些名氣的大夫都會知曉。

不過這種傷懷沒能感染段昭太久,她柔和地笑起來:「先生慧眼,識得小女子,不勝榮幸。」

她笑得和和氣氣,聲音也是溫柔的,好像這並非是張大夫刻意羞辱她的話,倒像是二人隨口攀談尋常事,她沒有窘迫,沒有憤怒,也沒有羞愧,只是這麼溫和地笑著,連帶著嫵媚鮮艷的五官也柔和起來,像一朵明明艷麗無雙,卻招搖出端莊大氣,溫文爾雅的風度。

相反,張大夫覺得自己有些狼狽。

他出言傷人,對方卻笑意盈盈,而且還是一個小姑娘,搞得好像他為老不尊一般,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又覺得面子上掛不住,暗道這小丫頭臉皮是真的厚。

段昭看出了他的意思,因為他出手救了茯苓,也不和他置氣,因為張大夫越討厭她,就證明他越敬重老谷主,這是好事。

「先生辛苦了。」段昭笑笑,把張大夫這個尷尬的話題就此揭過。

張大夫猶豫了一下,拱拱手,也不想說什麼,轉身就走。

門外有人大聲呼叫。

她回頭一看,竟是府門外的家丁和兩個年輕人扭打在一起,那兩個年輕人身後護著一個半百的老者,不是張大夫又是誰?

段昭即刻出聲:「住手!在做什麼!」

眾人方才停手,為首一人道:「六小姐,我等奉了表小姐的命,前來捉拿庸醫。」

張大夫本來仙風道骨,清流單薄的身軀也被衝撞得有些狼狽,段昭看得慚愧不已,忙上前喝止:「住口,先生是我請來的人!」

看著張大夫被逼得節節後退的樣子,段昭實在心中不忍,她在江湖中長大,一身的江湖氣,對於有恩於她的人,她都會報答,但是如今張大夫卻因她受辱,作為一個大夫,自然最厭惡旁人叫他庸醫,段昭雖不會醫術,但是好歹在邪醫谷長大,對這種事情十分了解。

她即刻福身:「對不住先生,是這些人無禮了,我一定會好好教訓他們的,此刻多有衝撞,來日必定擺酒請宴,當面向先生致歉。」

這就是江湖上的規矩了,張大夫有些異樣地看了段昭一眼,見她說話坦坦蕩蕩,有禮有節,臉上真摯的歉意也不似作偽,一點也不像是個會手刃恩師的殘酷之人,心中不免打起了鼓,一時也恍惚了。

一旁擰住葯童的幾個家丁卻一臉輕蔑的樣子,教訓他們?他們可是夏姍姍的人,段老夫人視夏姍姍為心頭寶,怎麼會讓段昭來教訓他們?不免冷笑,這個六姑娘只怕還不知道這段家到底是誰做主吧。

為首一人最得夏姍姍寵信,根本不拿正眼看待段昭,嘚瑟道:「六姑娘可不要糊塗了,老夫人都說了這人是庸醫,您還是不要為難小的辦差了,快些讓開,我們這些人沒個輕重的,衝撞了您可就不好了。」

段昭忍無可忍,抬腳就踹進那人膝蓋,將他踹得跪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段昭厲聲道:「給先生道歉!」

那人本就有些功夫,又是得臉的,這麼被人當街壓制在大街前下跪,何等氣憤,但段昭是主子,他還是不敢太放肆,甩開段昭壓制他的手,不悅道:「六姑娘可是要護這個庸醫?您就不怕老夫人.....」

「老夫人?」一個冷靜的聲音將他的話打斷,竟是方才一言不發的張大夫,他理了理袖子,淡淡道:「既然貴府的老夫人如此斷定老夫是庸醫,那便去瞧一瞧吧。」

說著他大步跨向前,背脊挺得直直的,絲毫沒有被指責的狼狽。

段昭趕緊上前,抱歉道:「先生,此事由我而起,我會護先生周全,要不您還是先回去吧,改日我一定向您好生至歉。」

張大夫擺擺手:「這等不白之冤,張某等不到改日。」

........

壽安堂,夏姍姍正歪在段老夫人懷中,委屈巴巴道:「外祖母,孫女不過是按照您的吩咐,去將那幾個不知尊卑的丫頭趕出六表妹院子里,誰知六表妹非但不領情,還將我的人都趕了出來,外祖母,您可要為我做主啊!」

夏姍姍哭哭唧唧,惹得段老夫人一陣心疼,臉色也陰沉起來,問:「六丫頭怎麼說的?」

馬嬤嬤方才在段昭那裡受了氣,一轉身就去找了夏姍姍來告狀,因此面上裝的無奈,嘆氣道:「六姑娘說她是主子,叫奴才不要多管閑事,奴才就告訴她,是奉了您的命令,本以為六姑娘會感念老夫人是一片真心,誰曉得說出了您,她更囂張了,喊著要砍了奴才的手,也不知道為什麼,一提起您,她就如此反應。」

段老夫人聽來,臉上更加陰沉了,怎麼著,一提她,段昭還要砍人的手?這是做給她看嗎?是在警告她,還是要爬到她頭上來了?

什麼東西!

不過是個庶子生的女兒,殺了人躲到將軍府來,不謙遜孝順也就罷了,還敢如此猖狂?當真是仗著自己有個當將軍的爹,就無法無天了?

一想起段肅,段老夫人就更不高興了,憑什麼,一個小妾生的兒子,比兩個嫡子還要得丈夫喜愛?自己的兒子哪裡不如那個段肅,為什麼丈夫走到哪兒,都將段肅帶在身邊。年輕時,丈夫就寵妾滅妻,那幾個小妾都敢在她頭上作威作福,好不容易自己熬出了頭,結果那個庶子卻翻身成了大將軍,把自己的兩個兒子都踩在腳底,現在連他的女兒也敢不將她這個祖母放在眼裡。

反了!當真是反了!

馬嬤嬤看著段老夫人越發晦暗的臉色,哀嘆道:「奴才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段老夫人抬頭:「你說。」

12

馬嬤嬤方才被段昭好一陣拿捏,此刻對段昭是恨之入骨,有些凄慘道:「老奴覺得,在六姑娘心裡,老夫人還不如一個丫頭重要。」

一個茶杯被撫落在地,「嘭」的一聲,茶水濺開。

段老夫人呵斥道:「大膽!你要反了么馬婆子!」

馬嬤嬤順勢跪下,臉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哭道:「老夫人,奴才這是實話啊,您可知,六姑娘拿了什麼給她那丫鬟療傷?紅山芝啊,奴才聽說那紅山芝是難得的藥材,可以延年益壽,滋陰補陽,包治百病,人用了可以長活七八年呢!」

其實紅山芝就僅僅是對外傷有奇效,至於什麼滋陰補陽,效果還不如尋常藥材呢,只是馬嬤嬤一心抹黑段昭,也顧不得這麼多,張口便是胡話,反正段老夫人也不懂,所以越發誇大其實,連什麼多活七八年的胡話都扯了出來。

段老夫人也只是隱約聽過紅山芝的名頭,臉色愈發不好:「你是說,六丫頭得了紅山芝,給她的丫頭用?」

延年益壽的噱頭對於老年人誘惑太大了,尤其是對於段老夫人這種人,好不容易熬成今天的富貴榮華,兒孫滿堂,怎麼捨得死?一想起段昭將這麼好的東西給一個丫鬟,而不是來奉給她這個祖母,便氣得發抖,儼然認為那東西本該是自己的,覺得段昭太不孝順了,卻沒想過,段昭不像個孫女,自己又哪裡像一個祖母,放任旁人欺負她,還奪她的丫鬟,如今更是聽風就是雨,被眼前的利益蒙蔽。

馬嬤嬤見效,點點頭:「老奴親耳聽見豆蔻那丫頭說,用的是紅山芝。」

「好,好!」段老夫人一連說了兩個好,臉上卻是冷笑:「好個六丫頭,如今敢爬到我的頭上來了,我到要讓她清楚清楚,段家是誰做主!」

夏姍姍和馬嬤嬤相視一笑,馬嬤嬤畢竟年紀長,見過的風浪多了,尚且還忍得住,只是夏姍姍臉上的笑意已經掩藏不住了,這個段昭敢跟她斗,前幾日不過想要她一串珊瑚罷了,還將自己拉下了水,一轉眼竟然敢指責上她了,如今倒要她看看,自己的威風。

於是又和馬嬤嬤添油加醋地說了段昭許多壞話。

外面響起秋霜的聲音:「老夫人,大老爺來了!」

段老夫人陰沉的臉上也有了一絲笑意,自己的兒子來了,正好!

「快請進來。」

外面走進來一個中年男子,肥臉油膩,腰腹滾滾的一大圈,這種人,只要有一天被抓出去了,往他腦門上貼「貪官」兩個字,都不用拿證據的。

只是今日段貴的臉上沒有笑容,反而有些焦急,一進門就倉促道:「母親,您糊塗了!」

段老夫人一怔,這個兒子一向孝順,怎麼這樣說自己?

不由也不舒服,道:「你怎麼說話呢?還有沒有孝道可言?」

段貴也覺得自己方才有些焦急,臉上露出一絲歉意,給段老夫人拱手行了禮,緩緩道:「是兒子的錯,是兒子魯莽了,還請母親莫要怪罪。」

夏姍姍也乖巧地站起來,福了一個身道:「見過大舅。」

段貴瞧了夏姍姍一眼,低低的嗯了一聲,像是有些不樂意,不如往常總要對她關懷幾句,夏姍姍有些意外,但也不敢說什麼,只是退到了一邊。

「你急沖沖的做什麼?」段老夫人問道,她也覺得自己這個兒子今天有些反常。

段貴拱手道:「母親,您怎麼污衊張先生呢?還說他是庸醫,如今人已經在正廳了,要找兒子拿個說法呢!」

段老夫人抬頭,鬆鬆垮垮的眼皮撐了起來,眼睛瞪大了:「什麼張先生?」

她轉頭看向夏姍姍,夏姍姍方才也沒來得及跟她說段昭請了一個大夫的事情,心想如今段昭無錢無勢,能請什麼好大夫,不如連那大夫也收拾一頓,讓段昭曉得她的厲害,所以她也不清楚為何段貴會這麼問。

迎著段老夫人疑惑的目光,夏姍姍嬌嬌地說:「好像是六表妹請的一個大夫罷了,又沒有帖子,就上將軍府來了,不就是個庸醫么?」

「閉嘴!」段貴鮮少如此嚴厲,冷不丁的就斥了夏姍姍一句。

看他往常溫和的臉上已經有了怒火,夏姍姍也被嚇了一跳,眼巴巴地看著段老夫人,委屈道:「外祖母....」

「好了!」段老夫人看見夏姍姍又哭了,便瞪了段貴一眼,道:「不就是個大夫嘛,你至於這麼凶?再說了,姍兒都說了,帖子也沒有,就進了咱們府門,我看也不是什麼好人,打發出去就行了。」

段貴一拍腦袋:「母親,張先生可是聖上面前的紅人啊!聖上親自贊他神醫妙手,如今您說他是庸醫,這不是打聖上的臉么?母親,這可是殺頭的罪名啊!」

段老夫人險些沒坐得住,嚇得往後倒了一倒。

夏姍姍更是恐懼,她知道如今聖上好像很寵信一個江湖游醫,好像就是姓張的,不過她怎麼也無法理解,這張大夫平日里連權貴都請不到,怎麼會讓段昭找了過來,段昭回京不過也才一個多月,怎麼會認識張大夫?

而且讓去抓張大夫的人是自己派過去的,萬一讓他知道了,要是在聖上面前說自己父親幾句話,那豈不是完了?

越想越害怕,她只能靜靜抓住段老夫人的手,道:「外祖母,這可怎麼辦啊?我只是不希望什麼奇奇怪怪的人進來而已,我也不知道那是張先生啊!」

段老夫人也沒個主意,望向段貴:「兒啊,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和姍兒去道歉?張先生既然是個名士,應當不會計較吧?」

段貴搖搖頭:「他可不是個寬宏大量的人。」

........

正廳中,張大夫正坐在一把太師椅上,段昭坐在他對面,回想起剛才段貴對他言辭恭敬的樣子,才反應過來,上一世,好像皇上是有過一個十分信任的醫者,不過他好像只給聖上診斷,自己自然也沒見過,如今看來,很有可能就是眼前這個人。

張大夫察覺到段昭審查的目光,她的眼睛很溫和,可是又好像一根針,細密得刺破自己,他皺起眉頭,斜了段昭一眼。

段昭並不躲避,溫和地問:「我還忘記問先生了,您和沈掌柜是有交情么?」

13

她知道沈之白和官府有聯繫,但是很明顯不會是張大夫,張大夫雖得皇上寵信,但是卻沒有官職,而且他不像是一個貪財慕利之人,若他真的貪財,為何旁的達官貴人請他診病,卻要推辭?不是應該結交權貴么?

張先生押了一口茶:「沈之白是我兒子。」

段昭:「........」

鬼才相信!

閣樓里正在翻賬本的沈大奸商突然打了一個噴嚏,看了看身邊的聶淵,疑惑道:「殿下在罵我?」

聶淵賞了他一個老子沒空的眼神。

沈之白嘀嘀咕咕半天,心想應該是自己的老對頭徐老闆了。

「沈掌柜姓沈,先生姓張,有爹姓張,兒子姓沈的么?」

張大夫托著下巴思索了一下,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那他就給我當孫子吧!」然後對段昭微微一笑,看似胡扯,但實際上滴水不漏,讓段昭根本猜不出他和沈之白的親疏。

看來口風探不了了,段昭索性放棄,反正對於她來說,沈之白不過是個招財貓,自己只要從他那裡弄銀子就可以,所以她也沒有再追問。

時間很快,半盞茶的時間,正廳里已經聚集了段家的主子們。

大夫人俞宛如,大房嫡女段宣,三夫人鄭玉欣,三房嫡女段央,以及哭哭啼啼的表小姐夏姍姍,強作端莊的段老夫人,和滿臉笑容的大老爺段貴,幾人一進門便看見正與張大夫對坐喝茶的段昭。

她們大概都聽說了,夏姍姍派人攔截一個大夫的事情,也知道了,這個大夫不是尋常人,而是當今聖上身邊的紅人張朴,張先生。

長輩們都來了,段昭肯定是不能再坐的了,便起身退到一邊,心想著一會能有怎樣一場好戲。

鄭玉欣看段昭的眼神就不好,她本就厭惡二房的段瑾瑜提拔了她的庶子,如今好不容易二房有個可以拿捏的段昭,沒想到她居然能替自己的丫頭請來了當今皇上的貼身醫者,心裡更是氣得發慌,皮笑肉不笑道:「小六好不懂規矩,直到我們來了才起身,也不怕怠慢了貴客?」

段昭笑得溫和:「三嬸嬸懂規矩,您的院子就在我的冰潔院旁邊,這麼吵,也沒見您出來見張先生啊!」

鄭玉欣麵皮一紅,她當然知道夏姍姍找段昭的麻煩,不過想坐山觀虎鬥,看個熱鬧,反正不管怎麼弄,吃虧的都不是她們三房,最好還能看段昭栽個跟頭。

張大夫也起身,立在一旁笑而不語,段貴見狀,以為是他起身行禮,心想這個張朴也沒有傳言中那麼大的架子嘛,看見自己這個五品官,居然也這麼有禮貌,便笑道:「張先生客氣了,快快請坐,倒是我要像先生賠罪呢!」

看著段貴這個笑面虎,段昭幾乎要噁心死了,她永遠也無法忘記上一世自己死之前,楚輕盈一字一句說,是段貴和段榮收集段瑾瑜謀反的證據,才使得聶潤坐實了段瑾瑜的罪名,五馬分屍啊,那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沙場血戰的威武將軍,居然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而段貴兩兄弟,加官進爵,何其諷刺!

段昭目光平視前方,儘力壓住內心的怒火,使自己平靜下來。

眾人心裡皆一松,只要張朴沒有太氣憤,那麼事情也還有商量的,看來這聖上身邊的紅人也不過如此嘛,畢竟段家是世家大族,他也曉得忌憚,不免有了底氣。

張朴反常的轉身向內,拱手行了一個禮。

鄭玉欣恍惚,這裡的人,段老夫人和段貴都在這裡呢,給自己行什麼禮?她一愣,想到自己父親是禮部尚書,官居三品,是比段貴要高一些,莫非這張朴也曉得敬畏權貴?

心裡暗笑一聲,福身道:「先生客氣了...」

卻聽身後響起一個聲音:「不必如此。」這是段昭的聲音。

張朴方才那個禮,看起來與尋常拱手並無不同,實際上他雙手的小指收攏,這是外人進邪醫谷時,對老谷主和她行的禮,所以她明白,張朴是在給她行禮。

張朴笑:「少主都站著,我怎敢入座?」

堂內的空氣驟然冷了下來,眾人這才想起,段昭是邪醫谷少主啊,可是,她這個少主不是殺了她師父,被追殺著回到京都的么?

鄭玉欣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扇了一個耳光一般,方才她還自作多情的以為張朴是給她見禮,沒想到居然是身後的段昭,真是氣死她了。

一時間笑起來:「張先生久居京都,還不知道呢吧,我們家小六已經不在邪醫谷了。」

言下之意是段昭不是邪醫谷少主,而且還是邪醫谷的仇人,不過她當然不能直接說出來,畢竟段家是封了這個消息的,於是只好說一半留一半。

段昭知道張朴是在給她長臉,此事因她而起,等段家給張朴道歉之後,段家肯定會找段昭興師問罪的,所以不妨在這裡給段昭一個面子,讓他們也好掂量掂量。

段昭自然也想得到,不過她才不怕,上一世這麼多權臣貴人都讓她拿得住,段家這些蛇鼠,她還不放在心上。

於是笑了笑:「三嬸嬸說得對,我如今不在邪醫谷了,也不是什麼少主了。」說著就退到後面,段家大房,三房各成一處,老夫人和夏姍姍成一處,她倒是孤苦伶仃的自己站在一邊,不過眼中平靜,絲毫沒有落單的孤獨之感。

張朴見段昭不領情,心中也不太高興,若不是因為上頭交代了,他才不會這麼給段昭這個人情,畢竟在他心裡段昭還是那個手刃恩師的叛徒。

段老夫人和張朴坐在上首,段貴坐在下首,其餘女眷都在後方站著,此事有老夫人和當家爺們在,還輪不到她們來說嘴。

段昭看著眾人,事不關己的段央,隱隱擔憂夏姍姍的段宣,眼睛裡精明算計,想看看能不能拉攏張朴的大夫人俞宛如,臉色還未平靜,有些羞憤的鄭玉欣。

掛著討好笑容的段貴,段貴膽子還不如自己夫人的大,俞宛如還敢想著和張朴攀上交情,化敵為友,而段貴只想著不要得罪張朴就好。

還有,正端坐著的段老夫人。

一邊是自己最心疼的外孫女,一邊是得罪皇上身邊的紅人,怎麼選?

段昭嘴角微微勾起,她知道。

珠玉謀:重生奇女子的乾坤手段?

www.zhihu.com圖標

今年看的幾個文文!!!牆裂安利!

首推:《嫁給一個和尚》by羅青梅(或《月明千里》)

以及:

《第一辭色》by黎青燃

《除我以外,全員重生》by昔邀曉(別被名字勸退,真的好看!)

《論如何刷負秦始皇的好感度》

《雲上青梅》by許乘月

今年非常非常喜歡的既搞事業又談感情的古言!具體文案+書評 參見下鏈接。

洗衣機推文記:2020年,有哪些小說值得推薦??

www.zhihu.com圖標
推薦閱讀: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