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們,一本正經地分析什麼蜀漢派系之前,難道不先看看原文是怎麼講的嗎?

借用某答主引的原文:少孤,與母居。好鄭氏學。【傅子曰:維為人好立功名,陰養死士,不脩布衣之業。】仕郡上計掾,州闢為從事。

很明顯,指的是姜維還是布衣時的所作所為,甚至在舉郡吏之前就開始養死士。所以這跟什麼蜀漢的派系都在可有半分錢關係?難不成姜維未卜先知,已經為幾十年後未雨綢繆了?

要明確的一點是,姜維不是普通平民,而是當地小豪強出身。兩漢地方政權,實行基於宗法制度下的事實分治,世仕郡吏的,通常是有一定勢力的地頭蛇。所以他是有財力也有動機養死士的。當時的地方豪強,小則部曲百人,大至聚宗族數千,已經帶有私人軍隊性質。姜維只是提了這麼一句,說明規模不大。

姜維的出身應當比劉備稍強一些。劉備也喜歡結交少年遊俠,姜維也有這個愛好。劉玄德可以看成是涿郡陳浩南,姜伯約就是天水山雞哥。結交少年也好,養死士也好,是用來做啥呢?縣令也很好奇,估計多半也會問。我要是姜伯約,我就會回答:這是額家僱來當長工的,你管得著?

其實根本不是當長工。你見哪個人僱一夥紋身大漢當長工的?人家明擺著就是志在功名。你問什麼功名?那還用說嘛。


維為人好立功名,陰養死士,不脩布衣之業。

這段記載出自《傅子》,作者是傅玄。傅玄出生於建安二十二年(217),即曹操成為魏王的第二年,卒於鹹寧四年(278),即西晉統一天下的前兩年,是三國時期的親歷者。傅玄的父親傅幹是曹操的部下,自己歷仕魏晉二朝,在西晉初年當上了九卿和司隸校尉這樣的高官,所以對於他的說法就不得不考慮當時所處的背景。

史書上並沒有明確記載傅玄完成《傅子》的具體時間,根據《晉書》的說法,傅玄似乎是很早就開始動筆寫這本書。

玄少時避難於河內,專心誦學,後雖顯貴,而著述不廢。撰論經國九流及三史故事,評斷得失,各為區例,名為《傅子》,為內、外、中篇,凡有四部、六錄,合百四十首,數十萬言,並文集百餘卷行於世。

不過《傅子》裏有提到鍾會擔任司隸校尉的事,這事發生在景元二年(261),已經是曹魏末年,傅玄也已經四十五歲。《隋書·經籍志》裏說《傅子》總共有一百二十卷,估計是耗費了較長的時間才完成,初步判斷其最早完成於魏晉之交,早於陳壽編撰《三國志》。

這個時期魏晉官方對姜維的描述語大概是這樣:

逆賊姜維連年狡黠,民夷騷動,西土不寧。艾籌畫有方,忠勇奮發,斬將十數,馘首千計; 國威震於巴、蜀,武聲揚於江、岷。今以艾為鎮西將軍,都督隴右諸軍事,進封鄧侯。分五 百戶封子忠為亭侯。

蜀,蕞爾小國,土狹民寡,而姜維虐用其眾,曾無廢志。往歲破敗之後,猶復耕種沓中,刻剝眾羌,勞役無已,民不堪命。夫兼弱攻昧,武之善經,致人而不致於人,兵家之上略。蜀所恃賴,唯維而已,因其遠離巢窟,用力為易。今使徵西將軍鄧艾督帥諸軍,趣甘松、沓中以羅取維,雍州刺史諸葛緒督諸軍趣武都高樓,首尾踧討,若擒維,便當東西並進,掃滅巴蜀也。惟庸蜀,僭號天一隅。劉備逆帝命,禪亮承其餘。擁眾數十萬,窺隙乘我虛。驛騎進羽檄,天下不遑居。 姜維屢寇邊,隴上為荒蕪。

曹奐的詔書裏出現了「蜀所恃賴,唯維而已」這麼誇張的語句,西晉的鼓吹曲裏還把姜維的全名寫了出來,和劉備一個待遇,連劉禪和諸葛亮都沒寫出全名,說是甲級戰犯不為過吧。甚至還有人建議司馬昭派刺客去刺殺姜維,堂堂大國居然想要對小國搞這種手段,可見魏國朝廷有多麼痛恨姜維。

時官騎路遺求為刺客入蜀,勖言於帝曰:「明公以至公宰天下,宜杖正義以伐違貳。而名以刺客除賊,非所謂刑於四海,以德服遠也。」帝稱善。

你讓魏晉官員評價姜維,就好比讓蘇聯官員評價希特勒,讓美國官員評價本拉登。關鍵姜維這個讓魏國人頭疼得要死的甲級戰犯原本就是魏國人,那肯定是罪加一等,以至於陳壽在《三國志》裏給姜維的評語非常慘烈,幾乎一無是處。

姜維粗有文武,志立功名,而玩眾黷旅,明斷不周,終致隕斃。老子有云:「治大國者猶烹小鮮」況於區區蕞爾,而可屢擾乎哉。

鍾會在公開發表的檄文裏也是對著姜維一通罵。

益州先主,以命世英才,興兵朔野。困躓冀徐之郊,制命紹布之手。太祖拯而濟之,興隆大好,中更背違,棄同即異。諸葛孔明仍規秦川,姜伯約屢出隴右,勞動我邊境,侵擾我氐羌。方國家多故,未遑修九伐之徵也。

到了私人信件裏又是完全不同的說法。

會與維書曰:「公侯以文武之德,懷邁世之略,功濟巴、漢,聲暢華夏,遠近莫不歸名。每惟疇昔,嘗同大化,吳札、鄭喬,能喻斯好。」

如果說寫信勸降姜維還有拍馬屁的嫌疑,那對著杜預誇姜維就絕對是真心話了。

會與維出則同轝,坐則同席,謂長史杜預曰:「以伯約比中土名士,公休、太初不能勝也。」

也就是說,站在鍾會的立場上,就算心裡確實欽佩姜維的能力,在公開場合還是隻能批判他。和鍾會立場相同的傅玄也批評過姜維,不管是不是真心,至少我們知道,《傅子》這本書肯定是不能把姜維當做正面人物來寫的。

諸葛亮誠一時之異人也,治國有分,御軍有法,積功興業,事得其機,入無遺刃,出有餘糧,知蜀本弱而危,故持重以鎮之若。姜維欲速立其功,勇而無決也。

史書都有一個特點,就是喜歡用一件事來給人物定性。同樣是寫少年曹操,《三國志》把他寫成了從小身負天下重任的英雄少年,選取的事件是橋玄對他的誇讚。

太祖少機警,有權數,而任俠放蕩,不治行業,故世人未之奇也;惟梁國橋玄、南陽何顒異焉。玄謂太祖曰:「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

而《曹瞞傳》把他寫成了挑撥父親和叔叔關係的惡劣頑童,選取的事件是他裝病騙父親。

太祖少好飛鷹走狗,遊盪無度,其叔父數言之於嵩。太祖患之,後逢叔父於路,乃陽敗面口;叔父怪而問其故,太祖曰:「卒中惡風。」叔父以告嵩。嵩驚愕,呼太祖,太祖口貌如故。嵩問曰:「叔父言汝中風,已差乎?」太祖曰:「初不中風,但失愛於叔父,故見罔耳。」嵩乃疑焉。自後叔父有所告,嵩終不複信,太祖於是益得肆意矣。

實際上曹操只是曹操,他小時候是一個性格調皮、頭腦機智、不討長輩喜歡的孩子。《三國志》裏狠吹那麼一把自然是扯淡,《曹瞞傳》裏說曹操的父親被曹操騙得不再相信弟弟也未必是事實,很可能是一時信了曹操但沒過多久就發現真相了,這只是熊孩子搗蛋生涯裏的一件很普通的事。

很明顯,《傅子》裏記這麼一筆也是想要說明姜維一直就是個不正經想要搞大事的人,所以後來成了戰爭狂魔。我個人覺得對這種記載十分簡略,缺乏細緻描寫的內容不要直接取信,一方面要看作者的意圖,一方面要聯繫主人公的實際情況,還可以參考一下同時期其他人物。

姜維這事就可以參考魯肅。

肅體貌魁奇,少有壯節,好為奇計。天下將亂,乃學擊劍騎射,招聚少年,給其衣食,往來南山中射獵,陰相部勒,講武習兵。父老鹹曰:「魯氏世衰,乃生此狂兒!」

魯肅這算是標準的「不脩布衣之業」了,說他是在「養死士」也沒問題,非要扣一頂帽子,說他「好立功名」也不是不可以。於是就可以把魯肅的傳記寫成:

魯肅字子敬,臨淮東城人也。生而失父,與祖母居。肅為人好立功名,陰養死士,不脩布衣之業。父老鹹曰:「魯氏世衰,乃生此狂兒!」

而且這還不是瞎編,完全有理有據。

所以所謂姜維養死士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並不能直接下判斷,比方說姜維帶著幾個家丁跟祖逖一樣天天聞雞起舞,準備以後報效國家,也完全符合「為人好立功名,陰養死士,不脩布衣之業」的描述語。

另外,姜維是涼州人,此處民風剽悍,豪強林立,很多人違法亂紀,出了不少西部牛仔。楊豐龐淯閻溫都有俠士之名,龐淯的母親趙娥一介女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手刃殺父仇人,然後去官府自首,堪稱女版武松。姜維成長在這樣的地方,接觸結交幾名俠士也是很有可能的,這也同樣可以給他記一筆「陰養死士」云云。

因此,我並不覺得《傅子》裏的這句話有什麼大做文章的必要,一方面作者作為深受時代背景影響的當事人,他的記載帶有強烈的傾向性。另一方面這句話本身過於簡略,缺乏細節內容,借題發揮的可能性很高。對於這樣的記載,死板地按字面意思去理解很容易走偏,而這正是作者想要達到的目的。


難道裴注說的不清楚麼?

姜維字伯約,天水冀人也。少孤,與母居。好鄭氏學。【傅子曰:維為人好立功名,陰養死士,不脩布衣之業。】仕郡上計掾,州闢為從事。

還是老規矩,史料貼全的,上下文連起來讀。清楚了吧,姜維為啥養死士?好立功名,不修布衣之業。想立功,不想讀書當文官,你不就得上戰場麼?上戰場你不養幾個親兵部曲,你怎麼打仗?這不就合情合理嘍。

姜維啥時候養死士?至少這段裴注加在了姜維少年時期。

所以嘍,至少從史料上看,為啥姜維陰養死士?一個中二少年的英雄夢罷了。


看了那麼多回答,也就少數幾個是明白人。大哥們,能不能先搞清楚姜維陰養死士發生在他生命中的哪個階段啊?還一堆陰謀論的也是服了。

《傅子》:(姜)維為人好立功名,陰養死士,不脩【布衣】之業。

一句「布衣之業」,充分說明瞭當時的姜維並沒有擔任任何官職,還只是地方大姓豪強。這都讀不懂嗎?

至於姜維為啥養死士?這個不是很清楚,個人猜測可能是想通過養死士保護自家生命財產安全,姜維的身份是地方大族,而地方大宗族之間經常有械鬥仇殺,這種事貫穿整個中國社會幾千年。至於為什麼械鬥仇殺?原因有很多,比較常見的還是爭奪土地房產。如果姜維是為了自保,那壓根就沒什麼可以上綱上線的,畢竟人家的父親早亡,對於一個家庭來說非常不利。

當然,養死士也可以兼有其他用途,這不矛盾。

下列是漢末三國宗族間仇殺的例子:

《三國志魏書韓暨傳》:韓暨字公至,南陽堵陽人也。同縣豪右陳茂,譖暨父兄,畿至大辟。暨陽不以為言,庸賃積資,陰結死士,遂追呼尋禽茂,以首祭父墓,由是顯名。

《楚國先賢傳》:暨,韓王信之後。祖術,河東太守。父純,南郡太守。

《三國志典韋傳》:典韋,陳留己吾人也。形貌魁梧,旅力過人,有志節任俠。襄邑劉氏與睢陽李永為讎,韋為報之。永故富春長,備衛甚謹。韋乘車載雞酒,偽為候者,門開,懷匕首入殺永,並殺其妻,徐出,取車上刀戟,步去。永居近巿,一巿盡駭。追者數百,莫敢近。行四五里,遇其伴,轉戰得脫。由是為豪傑所識。

皇甫謐《列女傳》:酒泉烈女龐娥親者,表氏龐子夏之妻,祿福趙君安之女也。君安為同縣李壽所殺,娥親有男弟三人,皆欲報仇,壽深以為備。會遭災疫,三人皆死。壽聞大喜,請會宗族,共相慶賀,雲:"趙氏強壯已盡,唯有女弱,何足復憂!"防備懈弛。娥親子(龐)淯出行,聞壽此言,還以啟娥親。娥親既素有報仇之心,及聞壽言,感激愈深,愴然隕涕曰:"李壽,汝莫喜也,終不活汝!戴履天地,為吾門戶,吾三子之羞也。焉知娥親不手刃殺汝,而自僥倖邪?"陰巿名刀,挾長持短,晝夜哀酸,志在殺壽。壽為人兇豪,聞娥親之言,更乘馬帶刀,鄉人皆畏憚之……至光和二年二月上旬,以白日清時,於都亭之前,與壽相遇,便下車扣壽馬,叱之。壽驚愕,回馬欲走。娥親奮刀斫之,並傷其馬。馬驚,壽擠道邊溝中。娥親尋復就地斫之,探中樹蘭,折所持刀。壽被創未死,娥親因前欲取壽所佩刀殺壽,壽護刀瞋目大呼,跳梁而起。娥親乃挺身奮手,左抵其額,右樁其喉,反覆盤旋,應手而倒。遂拔其刀以截壽頭


講姜維陰養死士的不少,講姜維養死士的時期,目的。避禍自保,甚至剷除政敵都有。但姜維陰養死士,其實動因未必那麼複雜。看看姜維籍貫,姜維涼州人。看看三國時期涼州人士,除了走文官路線的賈詡等人,凡是涼州地方豪強,可以說家家養死士。姜維的前輩,董卓、韓遂、馬騰馬超父子,那個沒有養過死士。誇張點說,養死士是涼州豪強民風。

所謂死士,與部曲得界限很難說那麼嚴格。魏國司馬師死士三千,諸葛誕。吳國世兵制,部曲死士合法化。所以說,養死士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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