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今年為止,我父親癱瘓了十一年。

現在他住在養老院。

在他身上,每年的支出是十二萬。他自己的退休金和商業保險可以覆蓋三分之一。其他由我解決。

他的生活已經極度有序而簡單:

早上,喫飯、喫藥、被抱到椅子上枯坐。

中午,喫飯,睡覺。

下午,再被抱在椅子上枯坐。

晚上,喫藥,喫飯,抱回去,睡覺。

每一天,像電腦使用前的開機程序。

刷牙排泄洗浴,都在固定時間,依靠他人完成。

日復一日,只要他還活著,日復一日。

最大的變化,是每三個月,我給他重新下載一部電視劇。電視臺裏的廣告太多,也沒人有時間給他換臺。

我母親覺得她贏了,投資很成功。無論多難,我都在堅持。

父親怎麼想,我不太清楚,他的目光早已變得渾濁、獃滯,毫無生氣。

生命對於他的意義還剩多少,只有上帝知道。

而我,要維持著這個現狀,不死不休。

當然,我成為遠近聞名的孝子。

「大多數人所成為的,並非他們所希望成為的人,而是不得不成為的人。」

對於撲面而來的稱讚,我愈加沉默。以避免情緒失控,對他們伸出中指。

《天道》裏曾說:「養兒防老,那父母就是你天然的債權人,而且這種感情比山高比海深,你永遠想的就是還債報恩。

所以這種文化就讓每個人都直不起腰來。你看這個民族,就是老彎著腰。」

在此刻,「責任」是最大的文明,也是最大的虛偽。

於我而言,我絕不允許我的孩子介入我的養老。

ta的生命屬於ta自己。

我的衰老和死亡,屬於我。

那不是,也永不該是ta的宿命。

最後,這個問題本身,就把養育孩子,當作了養老投資的機會分析......

把親情變成交易,這很無恥。我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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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工作很忙很累,夜晚一直靠《百年酒館》續命。

看一羣中年男女在生活的泥沼裏撲騰,fk來fk去,配一杯威士忌,挺致鬱。

有時候,真相可能就是這樣:

「生活很複雜,能確定的大概是,普通人一生中的不幸總遠遠大過幸運,什麼都可能失敗,什麼都可以失敗,你只能接受,這一生都遇不到愛情,無法堅持一段友情,無能經營一個家庭,無力抵抗疾病,你哭著來,卻做不到笑著走,人死燈滅,人走茶涼,其實我們都一無所有。」

那麼,怎麼做好呢?

「世界太嘈雜,容易讓人分心,以致最後無法生存。每個人都tm應該閉嘴。答案就在沉默之中。僧人曾經用燃燒自己來告訴我們這一點,你們可以考慮一下。」

這是「酒館」的一段臺詞,據說是蓋瑞山德林說的。我也不清楚,whatever。

上次看東西看的如此傷身,還是若干年前,某個在單位值班的晚上,《百年孤獨》。

「幸福晚年的祕訣不過是與孤獨簽下不失尊嚴的協議罷了。」

彼時,看到此處。我哭的像個sb。拿起電話,想了想,算了,這年紀,除了被評為深井冰,也沒其他待遇了。

經歷,讓我們每個人都活成孤島。於是這世界從沒有什麼真正的感同身受。

今天,我和前妻發微信,說了兩件事。

一是計劃給孩子買套小房子。「她現在還太小,別告訴她。萬一她將來不想結婚,或者喜歡的是女孩子,這總是她的一個去處。」

二是儘快把我媽的所有聯繫方式拉黑。「不要再和她交流了,這些爛事我自己處理就足夠了。」

她嘮嘮叨叨的說了很多。主題大約就是念孩子點好,別胡說八道。老人有困難還是要說話,終歸分開的事情瞞著所有人。

我打了個謝謝,沒在說什麼。

「不論在什麼地方都要記住,過去都是假的,回憶沒有歸路,春天總是一去不返,最瘋狂的愛情也終究是過眼雲煙。」

其實,何止是愛情。

還是要好好生活。

向點贊的朋友問好,致謝。


二次更新:

看到不少朋友來和我討論,那就再聊一些我家的故事吧。

我爺爺有個兄弟,我叫他二爺爺。他們兄弟倆截然不同。

我爺爺當了一輩子官,在我們那個小地方算是「有權有勢」了。但他愛好很少,也不喜歡運動,所以老了被困在病牀上也是有原因的。

而我的二爺爺是另一種人,才華橫溢,興趣頗多,為人隨和。他早年在我們那裡的設計院工作,參與了很多重要的設計工程,是當時的技術骨幹,業餘時間幫單位畫毛主席像,因為他畫的最好,畫畫還只是他業餘自學的。(我忘記拍下來了)

退休後二爺爺的興趣更加廣泛了。下棋,打乒乓球,唱歌,養花養鳥,養魚,養狗,喝茶,收集標本,寫字畫畫,什麼都做,而且都做的有聲有色。

他的女兒還幫他置辦了一個帶院子的小閣樓,庭院中還有一棵大樹,很有詩意。放幾張我去二爺爺家裡玩拍的照片。

一窗檯綠植
茶室裏的蝴蝶標本
招待客人喝茶的小廳
二爺爺的拉布拉多,特別聰明
他家裡養了玄鳳,牡丹,鷯哥,兩缸魚,兩條狗。鷯哥的叫聲震的我耳膜疼。

在我爺爺住院的時候,我二爺爺仍然身體硬朗,每天早晨去打兵乓球。腦子也很清楚,前幾個月我和我爸爸去看他的時候,他還要拉著我爸下象棋。

我特別仰慕他,覺得他真有人格魅力,這輩子活得很瀟灑。其實我更願意當二爺爺的孫子,我和他的靈魂更契合,至於我爺爺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後面會說。

然而命運是很少圓滿的。我二爺爺本來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兒子也有才華,但是個癮君子,總是和他要錢去賭博。二爺爺恨鐵不成鋼,一氣之下斷了和他的關係,兩家各過各的,很少聯繫。

後來二爺爺的兒子出意外身亡了,他的孩子(也就是我二爺爺的孫子)記恨我二爺爺,甚至結婚的時候都沒叫二爺爺去,也沒通知他兒子去世的消息。

其他家人雖然知道二爺爺的兒子去世的事,但是畢竟是親骨肉,還是有感情的,二爺爺歲數大了,親戚們怕刺激到他,就一直瞞著他。

有段時間我二爺爺見了親戚就問有關他兒子的事,問怎麼還不來消息。人們都託詞說不知道。二爺爺也是很聰明的人,他後來就不問了。

真是世事無常。其實二爺爺那麼多愛好,除了他喜歡之外,也是想用這些東西填滿自己的孤獨吧。

再說回我爺爺,他住院之前根本就不想理自己的孩子,覺得自己有權勢,身邊不缺人,我奶奶也是這樣。所以我姑姑,叔叔,爸爸都不喜歡他們。前段時間姑姑癌症去世,奶奶想去見她最後一面,她一句話都沒和我奶奶說。

我爺爺奶奶也沒好好培養後代,他們覺得不需要,所以三個孩子水平都不怎麼樣。但我叔叔娶了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做生意發家了;姑姑嫁給了個有想法的男人,把孩子送出國,現在年薪百萬。(不用懷疑,就是看中我們家當時權勢的「政治婚姻」。)

我媽媽是個忠厚老實的人,所以唯有我們家一貧如洗,最困難的時候一家五口人擠在馬上要拆遷的小平房裡。有次我媽媽晚上下班誤了車,想在爺爺奶奶家寄宿一晚,都被拒絕了。按理說我爸爸應該是最恨爺爺奶奶的人。

但現在,我爺爺病倒了,奶奶也老得難以自理了,照顧他們最多的卻是我爸爸。直到現在我爸爸還是經常和我們說爺爺奶奶的不是,但只要我們一放假,他就帶我們去看爺爺奶奶,平時有什麼事也是我爸爸操心。

多年前我剛知道這些事的時候是真的恨爺爺奶奶,恨死他們了。我爺爺的父親在建國前也做過官,要是我爺爺能「正常」一點,我就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人,可現在呢?我除了靠自己好好學習,就根本沒有其他出路,萬幸的是我在學習上還有一點點天賦。

(可我親姐姐沒有,她的經歷很是坎坷。平時我姐姐是一個很強硬霸道的人,總是顯得很強勢,看不出難過,但我知道她心裡一定很難過。我姐姐的故事就不多說了。)

其實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我恨他們的絕情,恨他們對我爸媽的傷害,恨他們奇怪的腦迴路,為什麼親人間可以如此冷漠?他們真的就不想看我爸爸一眼,我小的時候去爺爺奶奶家過年,我們家總是被他們吆五喝六的,那會兒我還不懂。就算是陌生人都不會這麼刻薄吧!可他們竟然是我的親人?

那段時間我就盼著他們能早點癱瘓,最好癱瘓個二十年,讓他們好好為自己的行為贖罪。

但最近我去看他們,看到我爺爺躺在牀上,插著管子,神志不清,總是問我上六年級沒有;看到原先不可一世的奶奶現在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出去逢人就說自己的孫子上重點大學了,我就覺得很難過,也不想耀武揚威了,也不知道該不該恨他們。

今年過年是我過得最冷清的一次。爺爺住院,叔叔一家拒絕一起喫年夜飯。晚上喫年夜飯的人只有我爸爸,媽媽,奶奶和我。喫過飯後我爸媽留下照顧我奶奶,我自己去廣場上看燈,回家看春晚。

我一個人在街上走,其實沒有太多難過。只是覺得世界的安排永遠都是那麼奇怪。我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為什麼要經歷這些?我只希望能有一個正常的平淡的家庭。


以下是原回答:

我爺爺在病牀上躺了很多年了,每次去看他,我就想給他拔管。

真的,一個人活到那種份上,一天24小時躺在那張小小的病牀上,多少年了,連房間門外是什麼都沒見過。說話半天憋不出一個字,大腦衰弱到連自己兒孫都不認識,屎尿要人照顧,身體更是枯瘦扭曲得我都不敢看。

對這種人還去「盡心儘力」地保存他的生命,讓他繼續苟延殘喘,意義在哪裡?這就是孝順?我覺得這纔是最大的不孝。難道不覺得他的靈魂就像被囚禁在一個狹窄的囚籠裏終日遭受折磨嗎?

別說什麼「你不是他們,你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死」這類的話。我就問你,要是讓你變成這種狀態,你能快快樂樂地活哪怕一秒鐘?

你自己去試試,把自己綁在牀上,不能說話不能下牀,每天喫流食,要人喂,身上插管子,也沒有任何娛樂,除了睡覺就是盯著天花板看,周圍的人都不認識,也幾乎不和你說話。我看看你能熬過幾天?你能熬過一個月嗎?

你當然不能了,世界上幾乎沒人能。既然你快樂不起來,憑什麼讓他們繼續囚禁在痛苦中?還說他們願意痛苦?

怎麼著,欺負他們嘴斜了腦子壞了,說不出完整的話來了?

我爸很孝順,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了,照顧我爺爺無微不至,不然他活不到今天。但那又怎麼樣,我爺爺就因此不可憐了?我覺得就是因為我爸的孝順,他才如此可憐。

能自己照顧自己的時候他不可憐,威風八面,是我們這裡的老領導,根本就不需要我爸照顧,甚至很少來我們家。他將來去世的時候也不可憐,人終究是要死的,死了就解脫了,可憐什麼?

他最可憐的就是現在躺在牀上的時候,每天被痛苦折磨,又沒法讓自己解脫。

說句難聽的,如果當時他突然病倒的時候我爸視而不見,他這輩子就能少受幾年苦,輕鬆地走。

所以,我父母神志清醒的時候我會徵求他們的意見給他們養老,他們淪落到我爺爺這種地步我就立刻和他們說再見。我不願意看著所愛之人遭受痛苦。

我也不覺得沒有孩子養老是件痛苦的事,就像上面說的,你能自己照顧自己的時候不難過,你照顧不了自己的時候無論有沒有孩子,你都生活在痛苦中,何必呢?

又不是有特殊嗜好,我就沒見過幾個人喜歡自己癱瘓在牀受人擺布的。

對於我自己,我不打算要孩子,身邊備點安眠藥,哪天我動不了就不救了,我可不想多受幾年罪再走。


不想散播生育焦慮,但也得說些實話。

養兒(女)防老,按如今年輕人的經驗,很可能並不可靠。

畢竟當今很多年輕人,都漂在大城市,距離自己的父母很遠。甚至有的,父母過世都不一定趕得及見最後一面。更別說日常照料了。

買房子掏空六個錢包,啃老啃到這份上,能給老人經濟支持的也有限。當然,很多家庭負擔重的,沒啃上老的,反而給原生家庭反哺了很多錢。

所以經濟上,乃至情感聯繫上,孩子能夠提供的支持和慰藉,非常有限。

所以看到有些女性說,沒必要婚育,反正孩子大概率不在身邊,反正男人大概率死在自己前邊,都指望不上。還不如自由自在過日子,老了幾個閨蜜姐妹一起去養老院,彼此有個照料,也不寂寞。

這樣的生活看起來是美好的。

但低估了現代商業社會的惡意

前陣子湖南益陽的養老院爆雷還記得嗎?以養老為名,行龐氏騙局之實,屠刀狠狠的砍向老年人。

沒辦法,老年人的認知,往往滯後於社會的發展。哪怕你年輕時再高知,也總有被社會甩下去的一天。

如果你老了,還窮,也沒有子女,大概率在貧病交加中死去。這種情況,有子女,或許能好點兒。但考慮養孩子的花費,投入產出不對等,你說你把養孩子的錢攢起來,變成一個富老頭,或者富老太,安享晚年,不香嗎?

很抱歉,如果你失去了保護自己的能力,那麼懷裡抱著大金條,只會讓你死得更快。

比如請個保姆,保姆一看,伺候你又臟又累,回報不高,先哄你把財產遺贈了,然後動點兒手腳,讓你早點兒往生極樂。

都不需要ta做什麼,只需要多整點兒不健康的飲食,在你生病時沒聽到你的呼叫,加速「那一天」的到來就是了。

然後就抱著你的遺產美滋滋。

這時候誰為你做主呢?只要不涉及刑事案件,民不舉,官不究。

你的同樣垂垂老矣的好兄弟好姐妹?

先不說他們有沒有時間精力,他們有什麼合法性來替你做主?

養老院也是一樣。

沒有孩子的,如果腦子還不清楚,那不坑白不坑。

有孩子的,怕孩子來鬧,來主張權利,會注意些。

孩子來得勤的,天天監督,那自然伺候的更到位。

就算孩子一年半載都不來一次,也不敢太造次,萬一出事了,撇不幹凈自己,人家孩子要賠償怎麼辦?

馬克思說,當資本來到人間,每一個毛孔都滴著骯髒的血。

你把晚年交到這玩意兒手上,當真覺得自己能善終?

我有朋友很早就進入了養老這個行業,他畢業時跟著一個煤老闆幹。是的,煤老闆看到了養老這個新世代的大礦。

煤老闆是啥樣的人,大夥心裡都有數。

孩子就是這麼一個,擁有替你主張權利天然合法性的主體。

他甚至不必孝順,甚至可以利慾薰心,只把你當成牟利的工具。

但他是那個威懾者,執劍人,他在,資本就無法妄為。

更何況,多年建立起來的親情,總還是比陌生的資本,來的面目和藹一些吧。


只是我個人看法。

有人說只要攢夠了錢,等老了哪怕沒有孩子,住養老院或者僱保姆也可以過得很好,我不敢苟同,現成的例子就是李春平。

李春平(中國富豪慈善家)_百度百科?

baike.baidu.com圖標

李春平被譽為中國百年慈善第一人,他的傳奇人生大家都多少了解,但這麼富有的人,現在過得怎麼樣呢?

他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病(老年癡呆),身家財產幾乎已經被身邊人用各種手段瓜分一空,要點臉的,用各種理由花言巧語引誘他簽字,不要臉的,直接拿著他的手指摁手印,還有更無恥的,偽造他的簽名和印章,就連他僱的保姆都跟別人勾結起來,他在偶爾清醒的時候曾經透露,每天晚上他都會被灌下安眠藥。

當然了,我估計有人會說錢財乃身外之物,反正也沒有子女,那些遺產散了就散了。我倒是不反對這種觀點,但是我要槓一下,即便我要把遺產都白送出去,那也得是我願意給出去的,而不是被騙出去的,前者至少還能落兩句感謝,後者只能被人在背後罵傻X。

儘管李春平晚年潦倒,甚至一度住進養老院,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有一些財產的,他的親戚一度為了遺產把他身邊的工作人員告上法庭(很難說這羣親戚的目的),有錢人就是有這點好處,不管怎麼作,總是會得到很好的照料,總是會有人關注關心。

如果換成你我普通人,就很難說了。


很多大學教授、公務員、有錢人,子女多數在國外,他們獨自住在醫養結合的高檔老年病醫院,醫生護士醫療條件都很好,最後的時間陪伴他們最多的是護工,或者夜裡靜悄悄的嚥下最後一口氣。

普通城鎮職工,孩子在身邊的居多,但是大部分經濟條件一般,不願意再為老人多花錢,也沒有多少孝心和愛。更多的時候,父母最後的日子也是護工陪伴居多。父母的死亡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一場悲痛的告別,只是一件需要完成的事,而他們這件事因為無法準確的發生而逐漸失去耐心。他們在接到父母死亡通知的時候,多數是如釋重負的。

孤寡老人,現在有社工照顧,代替掛號安排住院繳費等。有錢的請護工陪伴,沒錢的自己照顧自己。

共同的特點是:最後的日子都差不多,一部分老年癡呆,一部分臥牀不起常年跟自己的屎尿為伴(護工不會清理的多乾淨的),一部分也自顧不暇勉強的活著。基本都沒精力再攀比炫耀自家孩子了。

死亡就是這樣,它終將每一個在塵世間受苦受難的人帶走。

而活著的人,需要清理病房、消毒,註銷信息。

一個人就這樣被抹的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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