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孔乙己這個人在於魯迅先生豐富卻又不精準的塑造。

魯迅1919年3月為準備在《新青年》上發表的小說《孔乙己》作《附記》說:「這是一篇很拙的小說,還是去年冬天做成的。那時的意思,單在描寫社會上的或一種生活,請讀者看看,並沒有別的深意。」

瞧瞧那些傳世名作,大多是作者根本沒有冥思苦想要如何把我的作品流芳百世甚至是無意而為的某一次情感流露。

天下第一行書《蘭亭序》,初下筆王羲之還在意著工整的排列,越到後來,酒喝多了,情緒上頭了,滿腔的熱情和深刻的思悟,借著他的神來之手縱情揮灑。這裡寫的不夠好?大筆一揮,塗黑!這個詞字不太恰當?打叉!重寫!後篇的塗改痕迹很明顯,看似失了章法卻不缺行書的精髓,流暢成行,渾然天成。

這個小小的孔乙己也是這樣的道理。魯迅先生是懷著一種憤慨一種質疑,「拙劣」地描繪下他所總結的社會現象。但是憑藉著他卓越的觀察力敏銳地捕捉到了社會現狀中最常見的人群和每天都在發生的現象。

孔乙己愚昧嗎?他好歹也是個讀書人,識得回的四種寫法,但是落了榜。

孔乙己聰明嗎?他自以為高人一等,穿著長衫,卻干著偷竊的勾當。

孔乙己總會還債卻也偷書苟且,維持著自以為的清高,維護著搖搖欲墜的尊嚴。可是他願意教孩子識字,願意用為數不多的茴香豆逗孩子開心。

魯迅先生的高明就在於這裡,正派或反面都不與說明,正如人性也是善惡交加,奉獻與付出輪番上場。

因此孔乙己豐富生動,像是瞪著那雙眼,瞪著我說你們不懂我們讀書人。

但是他沒有被細化,孔乙己的涵蓋範圍很廣闊,他不是某個階級的化身,他就是人,就是大眾,就是芸芸眾生。也許魯迅先生只想反映壓迫社會的產物,但是社會的本質是不會改變的,這裡面最多的人,是平凡。我們都在經歷社會的毒打,但是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脫穎而出,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擁有魯迅先生的清醒覺悟。

推動社會前進的,是金字塔尖的精英,但組成整個社會的,是無數的芸芸眾生。

我想孔乙己最終也是芸芸眾生吧,在理想與現實中掙扎著,放在任何時代,都是如此的。我們的人生中總會有時候覺得自己獨一無二才華出眾,從學校里走出來時滿懷著宏大抱負,眼睛裡有明亮的光,看啥都是大道可走,走哪兒都想著是金子總會發光。

然後唄,社會的毒打一如既往,生活的艱辛無法想像。

他的身上交織著很多矛盾,像這種

聽人家背地裡談論,孔乙己原來也讀過書,但終於沒有進學,又不會營生;於是愈過愈窮,弄到將要討飯了。幸而寫得一筆好字,便替人家鈔鈔書,換一碗飯吃。可惜他又有一樣壞脾氣,便是好喝懶做。坐不到幾天,便連人和書籍紙張筆硯,一齊失蹤。如是幾次,叫他鈔書的人也沒有了。孔乙己沒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竊的事。但他在我們店裡,品行卻比別人都好,就是從不拖欠,雖然間或沒有現錢,暫時記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還清,從粉板上拭去了孔乙己的名字。

這樣的

孔乙己喝過半碗酒,漲紅的臉色漸漸復了原,旁人便又問道,「孔乙己,你當真認識字么?」孔乙己看著問他的人,顯出不屑置辯的神氣。他們便接著道,「你怎的連半個秀才也撈不到呢?」孔乙己立刻顯出頹唐不安的模樣,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嘴裡說些話;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類,一些不懂了。在這時候,眾人也都鬨笑起來: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你看,他自恃清高,還不是要為生活折腰;自尊再怎麼重要,也比不過吃飯重要。

回想一下,我,俗世凡人一個,芸芸眾生一員,能做到死也不低頭嗎?能做到英勇跳江嗎?有打破常規的勇氣嗎?有改變習慣的魄力嗎?

我們本本分分寒窗那麼多年,再本本分分出來找工作。

想法呢?沒有。夢想呢?飛了。 得了得了,湊活著過吧,別瞎折騰了。

孔乙己不是底層,也不是徹底的愚昧,他是被生活禁錮住的你我。

社會的平均高度,就是這樣了,怎麼不廣泛呢。


瀉藥,有個詞叫「與時俱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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