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產,所以我選擇成為了全職在家。

和題主一樣,從此以後我又背負了一個新的稱呼——「家庭主婦」。

知道我的這個決定後,最焦慮的是我爸。

他見過很多風雨和人情世故,一直跟我講說女人要獨立自強,經濟獨立才有人格獨立。

他很生氣,覺得花錢供我去讀大學,又讀了碩士,並不是為了讓我成為窩在家裡的家庭主婦。

以前職場里的同事,也紛紛表示驚訝,認為我當全職媽媽是浪費了學歷和能力。

隨著孩子的成長,我和他們也漸行漸遠了。

他們養狗,但孩子對狗毛過敏;

他們可以午飯後接著high,但孩子需要午睡;

他們可以在咖啡店喝下午茶,但孩子不能喝咖啡卻又想喝……

我逐漸剝離了過去的社交圈,世界變得越來越窄。

2

隨之變窄的,還有我手上可以支配的錢。

曾經在職場的時候,可以輕鬆買下一萬多塊的包包,一口氣買幾隻口紅的我,

變得不再需要這些包包、這些口紅,甚至是珠寶首飾;

穿著方便餵奶的T恤,甚至很多時候穿著我老公的T恤就行;

高跟鞋追不上孩子的速度,我的鞋櫃里剩下清一色的運動鞋……

真實的原因是:我兜里沒錢了。

曾經有一度,我需要以1400元的月預算,去支配北京一家四口的開銷

我開始變得越來越摳門,買菜的時候也要討價還價;

甚至正價蘋果(3元/斤)我都不捨得買,而是從旁邊框里的發蔫蘋果(2.5元/斤)裡面挑挑揀揀。

3

我曾和先生開玩笑說:「作為一名家庭主婦,如果能得到賢妻良母的稱呼,那一定是很厲害的人。」

他有點不解,於是我解釋道:

所謂賢妻,意思是能打理好家裡的一切事務,輔助丈夫的事業和生活;

所謂良母,意思是能帶好家裡的孩子,知道如何與最不講理的人溝通。

這樣的女性,她不過是暫時將自己的舞台放在了家庭里;

當她有朝一日走向外面的世界時,又何嘗不是職場里有擔當、能執行的那一位?

4

2015年,我家小萌半歲了,我開始在他睡下以後,研究如何更好地養育他。

養育對我來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但為了養好他,我開始不斷學習

無論是從美國兒科學會官網,還是從CNKI/維普/萬方/researchgate/NIB官網查資料;

無論是扒拉權威指南,還是從論文里尋找證據,

雖然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家庭主婦,但一根網線,讓我擁有了更多的可能。

我開始了學習、拿證書、被約稿、接活的旅程,當時我笑稱自己是:

白天當媽,晚上當爸

5

2019年,我接受《三聯周刊》的採訪時才發現,原來像我這樣的家庭主婦並不少。

很多順義媽媽們,自發組成了媽媽小組,開始舉辦各種活動,利用以前的資源牽頭做事和創業。

在過去的一年裡,當我不斷接觸到更多的「家庭主婦」時,更是看到了千姿百態的人生。

雖然我們都頂著「家庭主婦」的稱呼,但卻沒有停下學習和提升自我的腳步。

我曾經提過一個問題:

哪些技能影響了你的育兒方式??

www.zhihu.com圖標

在裡面有不少媽媽提到,她們還可以通過:

PPT賺錢、撰稿賺錢、寫網文賺錢、做設計賺錢、開母嬰店賺錢、做代購賺錢……

她們仍然將自己稱呼為「家庭主婦」,但她們真的活出了不一樣的精彩

6

今年,隨著我家兩個孩子都進入學校,我接觸到了更廣闊的世界。

國內某童裝品牌的創始人,當過兩年全職媽媽,現在創業三年,早已是幹練的女強人模樣,拿到了Pre-A的融資,今年抓住疫情的機會決定往上沖一波;

國內某高端早教機構的創始人,當過五年全職媽媽,自己帶三個男孩,現在創業四年,門店擴張到6個城市、11家店;

……

我會覺得其實我們生活在一個很幸運的時代,因為我們有選擇。

我們可以選擇在某些階段成為家庭主婦,也可以選擇走出家庭,在其他的舞台上體驗精彩。

而這一切,都離不開持續的努力。

7

「家庭主婦」這個稱呼,是別人給你的;

但如何定義「家庭主婦」,由你自己來決定。

與君共勉。


為什麼要擺脫這個稱呼?您認為這樣的身份存在貶義?

那您為什麼又要選擇這個身份?不能接納家庭主婦這個標籤,認為這是對您的貶低?

您並不是不能接受這個稱呼,而是不能認同您的這種身份。

您只有兩個選擇:

1.接受現實,做個快快樂樂的家庭主婦;

2.改變現狀,轉變身份。

無他。


我也沒想到我記錄自己房間收納的公眾號能火起來,還有了挺多粉絲。走出家門的那一刻,我從一個低眉順眼只知兒女家事的妻子,忽而之間成為有了自己事業的女性,那時我才感覺,我被困在「媽媽」這個角色太久了。


本文為虛構,帶你去看觸動冰冷都市的溫情療愈故事。

「我要取消婚約!」


尤霧人未進屋聲先到,隨後才是那七寸紅底鞋叩擊地面的叮叮噹噹。大冬天,姑娘跑得香汗淋漓,一進屋暖氣撲面,她瞪著一雙美洲豹似的杏眼,看著這一屋子前一刻還躍躍欲試、興奮異常,此刻卻呆若木雞的眾知己好友,抬手拂了拂亂在臉上的大波浪。

可惜裘小洛嘴巴沒剎住車,硬生生吐出結巴了一上午的「嫁給我吧!尤霧!」。這一次,他發揮正常,字腔正圓,吐氣鏗鏘。左手一大束紅玫瑰,右手一枚陪著演練了一上午的五克拉鑽戒熠熠生輝,襯得他越發臉色慘白。


「沒錯,就是你!裘小洛,我要和你取消婚約!」


尤霧塗了鮮紅唇釉的嘴,沖著裘小洛毫無猶疑、擲地有聲。滿屋子人默不作聲,就剩渾身骨頭吱呀作響。


「我已經領證了,和別人。」尤霧揚起手中的結婚證,照片上是一個誰也沒見過的男人。


「沒錯,我昨晚上了他。」尤霧理直氣壯。


裘小洛面如土色,陳蕊蕊眼明手快,接住裘小洛失手掉落的那枚五克拉鑽戒,好生護著,就像護著自己那雙水靈的雙胞胎兄妹。


「三次。」尤霧不忘補刀。


裘小洛舉起雙手,無聲投降。丁爾拉不動聲色,擰開一瓶礦泉水忙不迭遞到裘小洛跟前,眼見他咕咚咕咚喝下去,喉結翻飛過後,一瓶 500 毫升礦泉水滴水不剩,攥在裘小洛手裡嘎吱作響,旁人頓覺心如刀搗。


尤霧瞟著一屋子鮮花團簇、張燈結綵,都是裘小洛花了心思裝扮的求婚現場,可這女人生猛又毒辣,直把這一屋夢幻連同裘小洛的魂靈一同利落砸了粉碎,她只管睜著無辜又傲慢的兩隻豹眼,把一個裘小洛看得嘿嘿傻笑,丁爾拉見機不妙,那是心碎成塵土的人才能笑出的笑容。


陳蕊蕊咽下一口唾沫,早在一個多月前,尤霧就對這門婚事頭痛欲裂,和裘小洛的人逢喜事精神爽不同,尤霧險些精神分裂,到底該不該嫁給裘小洛,to be or not to be,實在是個難題。儘管這兩人十年生死兩茫茫,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可這船到底要不要坐,枕要不要共,尤霧想了又想也沒思路,婚姻會謀殺她的自由,而自由會阻止愛的顯現,尤霧可以沒有婚姻,但一定不能沒有愛。

可這檔口,尤霧拒絕了裘小洛的愛,卻接受了另一個陌生男人的婚姻邀約,陳蕊蕊何止目瞪口呆,她簡直沒法理解,她和丁爾拉一同看著裘小洛的世界層層坍塌,看裘小洛將鼓槌舉高空懸,看他興高采烈,看他從鼓上抬起雙手,卻成為一個停頓的符號,自由和婚姻成就了他的愛,卻剝奪了他重重鎚下的快感。


陳蕊蕊一雙華服裝扮的兒女不諳世事,唬了半晌,才如夢初醒,喜滋滋亮出大人方才千叮嚀萬囑咐要尤霧出現才能噴的彩條噴罐,對著尤霧和裘小洛一頓狂轟亂炸:


「恭喜恭喜!恭喜尤霧姐姐告別單身!恭喜裘小洛哥哥抱得美人歸……」


陳蕊蕊手忙腳亂,連推帶搡把兩個孩子推進書房,關上房門,把一屋子牛鬼蛇神擋在門外。


尤霧翻著白眼, 「就這樣,婚禮按原計划進行,來不及取消了,所有請帖新郎名字換掉……我走了,來不及了,婚紗照得重拍。」


尤霧彈開掛在身上五顏六色的彩條,那身連衣裙襯得她纖腰翹臀,玲瓏有致,丁爾拉這才發現,裹在尤霧身上這件黑白兩色的連衣裙,正是她和陳蕊蕊大半個月前陪著尤霧在香奈兒旗艦店買的聖誕新品,尤霧對櫥窗里的它一見鍾情,兩個導購小姐費力從模特身上扒下的最後這一件,尤霧準備作為今天她和裘小洛去民政局領證的戰袍。


而今,她當然還穿著這件戰袍,像個女王,她當然還去民政局領了證—只不過,新郎不再是裘小洛了。


尤霧咳嗽兩聲,柳葉眉兩端挑平,什麼也沒再說,一陣風似的跨出門,沒幾秒,良心發現轉回來,給了裘小洛滿懷歉意一個飛吻:「對不起,親愛的。」


尤霧滿臉誠摯,丁爾拉知道那不是裝出來的,但,也僅此而已了。裘小洛渾身僵硬,那身攢了他兩個月薪水的阿瑪尼西裝筆挺油亮,猶如困獸的皮囊,把一副脆弱到極點的軀體勉強扶正挺直,丁爾拉知道,只差一個手指頭,就能讓眼前這個一米八漢子如水晶植物般嘩啦啦碎裂一地。


兩天前,尤霧做出了她人生中最重大的決定:她要和費孔城攜手人生,共赴婚姻大殿。

這個男人第一次和她搭話在一周前的飛機上,重感冒的尤霧出差歸來,吸溜著堵成晚高峰馬路般的鼻子,詛咒著漫長幽冷的冬季。可當她一看到費孔城,尤霧瞬間覺得頭腦清醒,耳聰目明,那尖銳兇悍的一雙杏眼瞬間失了光澤,那是被降服的黯淡,亦是情慾燃燒到極致後的失真。這個男人踏著華爾茲一般的夢幻步伐朝她走來,讓尤霧的整個世界都轟鳴不止。尤霧強撐著睜開眼睛,繼續打量,這個跳著華爾茲的男人猿背蜂腰,胸肌好似剛出爐的黃油麵包,一雙結實的大腿硬邦邦、響噹噹,在緊裹的西服里呼之欲出、躍躍欲試,隔著衣服,他每個毛孔都在滋啦啦爭先恐後朝外冒著荷爾蒙,尤霧渾身酥軟,目眩神迷,她貪婪地讓自己置身其中,必須強打精神才不至於昏倒。


要死,光看一眼就要有生理反應的男人,不能讓他跑掉,尤霧抓心撓肺,為如何與這千年不遇的美男子搭訕而痛不欲生。


「你好像坐在我的位置上了,這位女士?」美男子發話,美男子的聲音動聽到一聽就能懷孕。


「噢!」尤霧驚慌失措,又立馬鎮定,她暈暈乎乎掏出自己的機票,費勁地用著她那被鼻塞堵得七葷八素的腦袋思考該怎麼回答。


「噢!」該死,尤霧才沒腦子想她究竟有沒有坐錯位置,她的心被美男子拆分得東一塊西一塊。


「噢!」尤霧除了發出尖叫,想不出第二個字。


美男子拿過尤霧的機票掃了一眼,微微一笑:「沒關係,靠窗的位置留給這位熱愛天空的女士也無妨。」


他禮貌把機票還給尤霧,坐在了尤霧身邊。尤霧被驚得七零八落的骨骼細胞魂魄,咯吱咯吱又一塊塊重組恢復,她咽了一口口水,挺起胸脯,用勁畢生力氣讓自己優雅地坐下。


美男子湊過頭來,離尤霧三公分:「女士,你看起來好像有點……不太舒服?」


法克謝特,尤霧心裡罵了一句。居然也是情場老手,那一雙湊到尤霧鼻尖兒的單眼皮,狹長美艷,滿滿都是狡猾的愛憐,情場小白一定認為這眼神真摯無暇,心無旁騖,而尤霧是誰?她用腳趾頭也能想到,面前這情場高手已是過場無數,無需廝殺,也已落得一地殘紅敗柳,哀鴻遍野。


「噢!」尤霧簡直要哭出聲來。


費孔城不由分說,一隻砂紙般質感又溫暖的大手挽住尤霧天鵝似的後頸,一面將自己的額頭抵在尤霧的額頭上,身體力行為她測量體溫,彼時彼刻,這一對俊男靚女瞳孔映著瞳孔,鼻尖觸著鼻尖,嘴唇還差不到一公分的距離,尤霧竭力遏制,不讓對方察覺自己已是渾身顫抖,就在她快要舉手投降那一刻,他終於放開了他。


他嚴肅地說:「親愛的,你是真的病了。」


費孔城站起身,招呼空乘,窗舷外陽光灼目,飛機在一萬米的高空中震顫不已,尤霧耳鳴腦痛,記憶模糊,猶記得空乘手忙腳亂將她躺平,一榻濕毛巾落在額頭,清涼頓入骨髓,尤霧微微睜開杏眼,五光十色中,美男子費孔城正似笑非笑,輕撫她的面龐,尤霧聽見身體里水滴四濺,聲響悅耳。


再次清醒過來,尤霧早已將自己打包成一份精美絕倫的厚禮,就等費孔城頷首接過。這兩人,高手過招,刀光劍影,好在皆是郎才女貌,有激情,有衝動,有謊言,也有真心,雙方都使出渾身解數,才不至於讓自己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熱戀中領先殞命。在最後那個尤霧決定獻身、令鄰居們膽戰心驚的激情之夜後,兩人拿了戶口本與身份證,義無反顧走進民政局,領回了一本令整個世界都翻天覆地的結婚證。


「他需要心理諮詢。」陳蕊蕊鼓足勇氣,第三次說出口。


雙胞胎不聞人間煙火,在丁爾拉空曠的辦公室里上躥下跳,落地窗前是城市 CBD 的好風光,高樓林立,鱗次櫛比,這裡卻是無障無礙,足夠兩人在地毯上滾得肆無忌憚。辦公室裝配簡約到令人髮指,一套桌椅,兩張沙發,質地鋒銳精良,觸感樸素紮實,除此之外空無一物。丁爾拉淺藍色無袖裹身連衣裙,米白色柔軟開襟毛衣,倒和這硬朗冷淡的辦公室形成鮮明對比,陳蕊蕊不是第一次來,見丁爾拉面無表情,無話找話:


「你說你,家裡也就算了,辦公室也整得這麼性冷淡。」


「誰說我性冷淡?一周三次,基本靠手。」


陳蕊蕊噤聲,她不敢再說話,當著兩個孩子,怕丁爾拉再來一句沒羞沒臊噎死人的話。丁爾拉頭也不抬,筆尖翻飛後一紙收據遞給陳蕊蕊:「喏,先去付錢,明碼標價,八百毛爺爺一個小時,給他打個五折,友情價,夠意思不?」


陳蕊蕊一聲哀嚎,拖長了聲音:「丁 ~ 爾 ~ 拉 ~ 你就這麼沒人性嗎?」


丁爾拉從半人高的離婚檔案中抬起腦袋,痛苦得直打哆嗦:


「求您,苦情男女我每天見得太多,他這苦肉計,對尤霧無效,對我更無效。熟人不做心理諮詢,價值觀代入,沒法做,我給他轉介紹,隔壁資深婚戀專家汪小茹,海歸,貌美,腿長,胸大,不必考慮職業道德,咱們給他倆牽個線,失戀這事兒,迅速恢復的法寶就是投入一段新戀情,別無他法。」


丁爾拉抱起藍色封皮的檔案,裡面滿滿裝的都是離婚調解無效的失意人資料,近期她主攻婚姻調解,每天見到的失意人太多,丁爾拉不缺裘小洛這一個。


「讓讓。」丁爾拉踢開橫在面前的陳蕊蕊大腿,陳蕊蕊又是一聲哀嚎。


丁爾拉無奈:「到底是他需要心理諮詢,還是你需要心理諮詢?」


「……」


「熱衷於幫助他人解決心理問題,首先得問問自己,為什麼這麼關心他人情感問題,有人是天生的助人型人格,大事小事不插一手不講點人生經驗就難受,你嘛……明顯不是這種人……」


「丁爾拉!」陳蕊蕊捂住耳朵,「行,祖宗,我投降。」


「蕊蕊,我明白。」丁爾拉嘆氣,轉過身來看著陳蕊蕊,「有些事兒,你別摻和,有些人,你別靠近—尤其是剛失戀的男人,尤其還是剛失戀的裘小洛。假如咱們還在大學,你未婚我未嫁,你要赴湯蹈火,我不攔路。但是蕊蕊—」


丁爾拉騰出一隻手握住陳蕊蕊的肩膀,「你,不合適。這攤渾水,別去趟。」


「可是……」


「沒有可是,成人世界,一人做事一人當,該受的苦,就算有一萬個人替他擔著,該他受的一分一厘也少不了,這道坎,裘小洛跨過去了,就涅槃了,跨不過去,那是命。」


陳蕊蕊低下頭,噙了滿眼言不由衷的淚。


「乖,心理諮詢師不輕易給人建議,但這次,聽我的。」


丁爾拉意味深長,陳蕊蕊心裡明鏡一般,只得點頭。


臨出門了,丁爾拉回過頭,對著欲言又止的陳蕊蕊道:「放心,下班了我去看他,這幾天我守著,出不了事兒。」


陳蕊蕊如釋重負,投來滿眼感激。


一把手擀麵煮熟鋪在碗底,雞胸肉煮透擱冰水,手撕細條,黃瓜胡蘿蔔各半根,木耳一小把,統統切成細絲兒,蒜仔碾碎,小米椒細細剁成薄粒,倒上油鹽醋汁兒辣椒油,各色細絲兒鋪在麵條上,小蔥一把切碎,一鍋熱油澆上去,滋啦一聲響,滿屋子撲鼻而來的人間煙火味兒。


丁爾拉單身多年,經驗豐富,明白多日飯茶不思的人,需要一碗滋味兒十足又清簡不油膩的簡餐果腹,有肉有菜有碳水。裘小洛不吃不喝好幾天,已經快要成仙,面對這一碗鮮香酸辣的雞絲麵,吃得熱淚盈眶。


「爾拉,還是你心疼我。」


「滾。」丁爾拉磨刀霍霍向裘小洛,咬牙切齒,「有人惦記你,怕你想不開尋死,逼我妙齡單身女子,浪費寶貴生命過來照顧你。」


裘小洛抬起頭,雙眼熠熠生輝,「是尤……」


「不是尤霧,她忙著談戀愛,沒工夫惦記你。」丁爾拉言簡意賅,滅了裘小洛心頭那一點死灰復燃。


裘小洛被人掐了開關,蔫在餐椅上,繼續悶頭嗦著碗里的麵條。


「是陳蕊蕊,念你大學時期救過她一命,要不是你心有所屬,她估計早就以身相許。」丁爾拉取下圍裙,端了一碗白水雞胸肉,一條條撕了喂裘德洛,裘德洛搖頭擺尾,吃得狼吞虎咽。


「慢點兒慢點兒,瞧把這孩子餓的,主子遭殃,可不能餓著咱們,你說對不對啊?」


丁爾拉拍著裘德洛的腦袋,滿目憐愛。裘德洛是裘小洛和尤霧養的一條椒鹽色雪納瑞,白鬍子白眉毛,一臉老謀深算苦大仇深,裘小洛失戀多日,沒心思管它,這會兒餓得就差哭爹喊娘講人話。


「要是你會說話,這會兒肯定叫了我一百遍親娘了。你說對不對呀,對不對呀?」丁爾拉抱起心滿意足的裘德洛,蹭著它的小濕鼻頭,裘德洛樂得直翻肚皮。


「好多年了。」裘小洛吃完麵條,雙目無神。


「得!您這是要憶往昔崢嶸歲月?別,我怕。」丁爾拉放下裘德洛,這回換她一臉苦大仇深。


「不,我說的是蕊蕊。」裘小洛說,「好多年了,你不提,我都忘了。」


裘小洛當然忘了陳蕊蕊。


十二年前,大學開學第一天,作為大二學長裘小洛,自帶光環的單身男豬腳,沒了大一時被學長宰割的惶恐;也不用擔憂大三學長們一身有備而來容易暴露的撩妹技能;大四那幫準備混社會跑實習,哪有功夫和大一妹妹們談戀愛?天時地利人和,裘小洛一早用頭油抹翹了劉海,洗面奶倒空了快一瓶幾乎把青春痘洗平,才肯鄭重其事下樓,準備迎接那一大波鮮嫩得可以掐出水來的新生妹子們。


陳蕊蕊彼時懵懂小白兔一隻,作為三線小城市普通高中的翹楚,走進象牙塔那是戰戰兢兢,又難掩激動,在校門口打了好幾個趔趄。陳蕊蕊長得白凈斯文,細眉細眼,鼻頭幾顆小雀斑尤其可愛,雖談不上國色天香,但絕對也屬女中翹楚,一頭黑髮乖巧扎在腦後—小白兔甩著小白兔似的辮子,踏著小白兔般雀躍的步伐,拎著小白兔肯定拎不動的行李箱,裘小洛頓覺狼外婆氣質爆棚,他斷定這穿著長袖襯衫保守牛仔褲的小白兔心境單純,應該好騙。


他正準備上前充當苦力,一陣尖利的剎車聲劃破雲霄—一輛高級敞篷車旋風似的停在校門口,車上的姑娘一頭褐色短髮,時髦的左短右長遮住她半張臉頰,卻無論如何也遮不住那驚世駭俗的美貌。那姑娘砰一聲打開車門,一雙從肚臍眼就開始分叉的大長腿從車裡踩到了地面,在滿校園運動鞋休閑鞋平跟鞋阿姨鞋的新生妹子里,她那雙十公分的高跟鞋格外耀眼,裘小洛頓覺整個世界都震顫不已。


尤霧,穿著露臍小弔帶,外頭隨意耷拉著一件明顯屬於男人的白襯衫,穿得漫不經心弔兒郎當,一截白玉般的胳臂裸露在外,天曉得她用什麼法子改良了那條男朋友風破牛仔褲,褲腿寬得簡直可以繞地球一周,屁股卻被裹得溝壑分明、輪廓凸顯。她漫不經心摘下墨鏡,眯著眼睛打量周圍,隨手從迷你小挎包里掏出一支口紅,把已經完美無瑕的嘴唇又抹了一遍,整理好略顯凌亂的髮絲,才肯懶洋洋邁著步子走起來,她那奇特的慵懶的步伐尤其惹人注目,以至在未來引發無數女生東施效顰。


裘小洛完全忘了小白兔陳蕊蕊,他的心已經緊緊被這個姑娘攥住,不僅僅是因為美貌,而是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無與倫比的氣息—他堅信尤霧深藏在桀驁不馴中的,有一份和他一樣的惶然與孤獨,脆弱與求敗,在某個瞬間他堅信骨子裡的這份相似的情懷會最終讓兩人喜結連理,這份自信徹底成就了他,也打敗了他。在未來十二年間,他成為尤霧身邊唯一堅持和被認可過的男人,不管尤霧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他都堅信自己能成為最終獲得她芳心的男人。那一刻,他不再追求什麼了,從遇見尤霧的這一天起,他的幸福、歡愉、悲哀與痛苦都開始了。


彼時他正為尤霧驚為天人,深深沉淪。尤霧一眼發現了和她一樣迷茫的陳蕊蕊,她不由分說,奪去陳蕊蕊手中的宿舍床位指引單,撫掌大笑:「哎呀!我倆在一塊兒!同寢室!16 號樓 206!」


她不由分說,掄起陳蕊蕊手中的行李箱,大步流星,扔進後備箱,把一頭霧水的陳蕊蕊踹進車裡,一腳轟響油門,在眾目睽睽中直奔 16 號女生宿舍樓,裘小洛如夢初醒,拔得頭籌,因為在眾生迷亂之中,唯獨他聽清楚了最機密的那個數字:16 號樓 206。


幸福來得太快,前一秒還在為迷宮般的校園地圖痛不欲生,後一秒就天降救兵,還自帶免走金牌,高端跑車,短短几分鐘路程,陳蕊蕊已經把尤霧的星座血型上升星座了解了個遍,她已對身邊這位絕世美女愛戴得五體投地,以至於她根本沒發現后座上還正襟危坐著兩個彪形大漢。


裘小洛在 16 號樓前吃了釘子,因為兩個彪形大漢完全不給他任何機會靠近,兩人承包了尤霧和陳蕊蕊六隻巨型行李箱,面無表情猶如保鏢。裘小洛眼睜睜看著心上人與陳蕊蕊就要踏進大樓,眼看就要痛失良機,就在此時,天賜良機,一隻不知道哪個混球新生給落下的拖把頭,讓走在第二級台階上的陳蕊蕊毫無防備失了重心,眼見她的腦袋就要砸到台階,裘小洛一個飛身撲去,生生做了人肉靠墊,被嚇傻的陳蕊蕊一屁股坐在旁邊,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半晌才恍然醒悟,是眼前這位身高一米八、長得像柯震東的帥氣學長救了她一命,她的臉又是紅一陣白一陣,最終在一片濃得化不開的紅暈里,嬌羞地低下了頭。


裘小洛齜牙咧嘴,這一飛身救美人,生生蹭掉了他胳膊肘上一層皮肉,不過十分值得,因為尤霧回過頭,拋出一句:上來吧,我有葯。


就這樣,尤霧在最前頭,身後跟著一瘸一拐的裘小洛,陳蕊蕊低頭緊張地護在裘小洛身邊,最後頭是兩個苦力大漢,他們站在 16 號樓 206 寢室前,屋裡是早已將自己收拾妥當、齊肩頭髮的大眼睛姑娘丁爾拉,還有躲在衣櫃後邊,羞怯文靜、眼珠烏黑的小巧姑娘梁清潤,還未待丁爾拉與梁清潤欣欣然站起身歡迎,尤霧便發出一聲哀嚎:


「還要不要活啦?全學校的頂級美女,都成了我的大學室友!這僧多粥少的大學,要我怎麼跟你們搶男人啦!嗷 ~~~~」


「還要不要活啊?全世界的頂級帥哥,都在跟你談戀愛,天,光是揣著這一本結婚證,我都可以吹一輩子牛。」


丁爾拉捧著結婚證由衷感嘆,照片上的男人美得驚世駭俗,這他媽才叫沉魚落雁,這他媽才叫閉月羞花,原來世界上描述如畫女子的詞語也可以用來描述男人,且毫不違和,美得她立刻在心裡背叛了仍在無涯苦海中的裘小洛。照片上的美男子啪啪打了丁爾拉的臉,她不覺愧疚羞恥,因為所有至美事物都不應被愧對,這一對璧人,光是結婚證上兩寸樸素婚照,都美得令人肅然起敬,這莊嚴來自靈魂深處,一點都不虛假。


「居然還比你小六歲!尤霧女士,您這是找了一小鮮肉啊?」


尤霧嬉皮笑臉,一雙眼珠子黑白分明,藏在扇子似的長睫毛下,黑是對費孔城的溫柔,白是對裘小洛的殘酷。


「哎喲。」丁爾拉咂舌,「御姐和奶狗,這組合無敵了。」


丁爾拉把裘小洛扔到九霄雲外,她忘了自己本是為裘小洛而來,替他問一問眼前這枉顧成性的殘酷女人究竟何思何想。


但至美之前,不論做何思何想都會變得幼稚,丁爾拉決定愚蠢,暫時做一個重色輕友的人,她上上下下把結婚證上的美男子感慨了好幾遍,終於收回理智,對尤霧供出一尊撲克牌臉:


「這位女士,你是不是欠裘小洛一個解釋?」


「幼稚!」尤霧驚道,「婚姻這種事,存在即真理,不需要解釋。」


「不愛了也一樣。」尤霧補充道,沒心沒肺,十分完美。


丁爾拉思忖半秒,覺得無話,無話即認同,她鄭重其事關掉錄音筆,決定帶回家給裘小洛的心再添一把刀子,這刀子足夠讓人死心。


不死就再多聽幾遍。


尤霧見那錄音筆,朝著丁爾拉尖叫:「天啊,你簡直可怕,居然偷偷錄我音。」


「比我更可怕的女人就在我面前。」


尤霧努嘴,「拒絕可能不適合我的婚姻是一種勇氣,可圈可點,一點都不可怕。」


「和一個認識七天的陌生男人結婚更是一種勇氣,我為你鼓掌。」


丁爾拉佯裝鼓掌,迅速收拾桌面起身將離:「我要回去給裘小洛扎刀,早死早超生。」


「幫我好好看著他行不行?失戀……還是會很痛苦的。」尤霧撅著嘴,說得特別真誠。


「這句話我不會錄,免他聽了死灰復燃。」丁爾拉快言快語,「順道替他謝謝你菩薩心腸,還存了一點同情心給他,還好,沒喪失人性。」


尤霧尖聲嬌笑,把丁爾拉笑得渾身骨頭酥軟,這女人太活色生香,不僅僅對男人。她奪包而逃,再遲下去,恐怕她就要和費孔城搶新娘了。


果不其然,錄音實在太有殺傷力,把一個裘小洛殺得片甲不留,丁爾拉麵不改色心不跳,逼著裘小洛聽完錄音,看他瞳孔里的光慢慢熄滅,一顆對尤霧尚存妄想的心,噼里啪啦跌碎殆盡。


「這招叫滿灌療法,不好意思。幻想會讓你不能自拔,乖,走出來吧。」


丁爾拉不無同情,眼見裘小洛終於從茶飯不思進化到肯返回人間,雖還渾渾噩噩,但好歹有了點人氣兒,見裘小洛這一副凄凄慘慘戚戚的模樣兒,心裡便又對尤霧的薄情憎恨了幾分。


可話說回來,但再怎麼憎恨,也不敵失戀之人身上溫吞吞的氣場,丁爾拉連守了裘小洛三天,守得她快要精分。恰逢這些天案子特別多,白天一對對小夫妻老夫妻,在丁爾拉面前黑臉白臉各色臉,哭臉笑臉無情臉,各色婚姻矛盾雞毛蒜皮一字排開,調解室里,兩夫妻一言不合就打架的有,跪下來磕頭求複合的有,小三衝進來和原配干架的有……丁爾拉頭昏腦漲,晚上下班後到裘小洛家,還得繼續忍他一臉生無可戀,覺得世界簡直黑暗,縱使心理素質夠強夠大,也頂不住好友這一臉無欲無求看破紅塵。


裘小洛和尤霧糾糾纏纏十二年,這十二年,尤霧干過不少傷天害理的事兒,裘小洛大人有大量,多少次都覺得無所謂,但臨時悔婚又和別人閃婚這事兒,還是絕了點,裘小洛受了重創,結結實實,他無論如何接受不了尤霧已經嫁作他人婦的事實。丁爾拉雖和尤霧一把交情,這事兒她也很同情裘小洛,於是幫著在屁股後面收拾尤霧在這個家裡留下的痕迹,內衣啦鞋子啦裘德洛的項圈兒啦廚房裡她愛吃的辣椒醬啦……但失戀的人就差沒把她當做尤霧,丁爾拉不止一次被裘小洛盯得毛骨悚然,偏偏每天陳蕊蕊微信轟炸,正愁著怎麼揭竿反抗,裘小洛突然主動發話了。


「丁爾拉,你想過一周以後的事兒嗎?」


「一周以後?」丁爾拉有氣無力,懷裡的裘德洛和主子一樣一臉生無可戀,「誰他媽想一周以後,我只想現在去拳館痛快打一場嘿嘿哈嘿。」


「我是說,一周以後尤霧的婚禮。」


「婚禮?」丁爾拉回答,「該吃吃該喝喝,一樣不少,我還是伴娘,那檔子事兒都陳蕊蕊幫著,我又管你又管婚禮,哪兒管得過來……」


「不是……爾拉……我是說,婚禮上有一個人會來。」


「誰啊?」丁爾拉懶洋洋地問,驀地一個激靈,一股她幾乎察覺不到的電流擊中了她的心臟,她一下子明白裘小洛說的人是誰。


「確切的說,是兩個人,梁清潤和……」


「打住!」丁爾拉用一塊紅燒肉堵住了裘小洛的嘴巴,「不行,在你這裡呆下去我要精神分裂,不管,裘小洛,您自求多福,我走了。」


丁爾拉拎起包打開房門,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不出意料,路上陳蕊蕊的電話追來,她不等對方發話,搶先佔了頭風:「不行,你這任務太艱難,裘小洛我不管了,阿彌陀佛。」


「你怎樣了?」


「我?還是他?老樣子,死不了!」


陳蕊蕊一聲嘆息,「現在回家了?」


丁爾拉抬頭,夜幕降臨,一片燈紅酒綠,自嘲道,「我這種千年老妖,除了滾回老巢,還能去哪兒?」


「要麼來我家?曾凡茗出差呢。」陳蕊蕊試探。


「拒絕。」丁爾拉乾脆利落,「一,平時你電話過來,從來不管我的死活,今天電話突然關心我,有詐;二,我剛從裘小洛家走,你的電話就來,說明裘小洛跟你有串通;三,我很好,不用費心,腳趾頭都知道你要跟我說什麼,我不想聽,屏蔽。就醬,掛了,拜拜咯。」


丁爾拉掐了電話,關機。這種時候,她從來不想費心在他處得到安慰,她不是裘小洛,脆弱哀傷得像只小動物,需要有人呵護有人撫摸,她是誰,她是響噹噹的銅豌豆丁爾拉。


眼見燈火通明,已是隆冬,南方的冬夜又苦又難捱,丁爾拉一想到家中寂寞空虛冷,又斷了回家的主意,扭頭走進另一條街道,除了自家老巢,這裡還有一個只屬於她的秘密小巢。


職業裝束質地考究,裹住丁爾拉縴腰翹臀,蛻下後卻是一副線條極其明銳的身體:寬肩窄腰,臀部渾圓,腿肌流暢,馬甲線恰到好處。所謂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大概講得就是丁爾拉這樣的好身材,既不鋒利張揚,也不垮塌軟弱,和尤霧的婀娜風情不一樣,丁爾拉的體態帶著力量美,緊緻但並不僵硬,這是她多年規律訓練的結果。


深色緊身速干 T 恤,黑色緊身速干短褲,頭髮紮緊成馬尾,待她穿戴完畢從更衣室入場,果不其然,一進門,滿場蒸騰熱辣的汗水味兒和拳王油味兒撲面而來,人人皮肉汗光水亮,水沙袋砰響聲不絕於耳,丁爾拉瞬間快活,運動即性感,兇猛而迅捷的拳擊給丁爾拉帶來另一種快感。


纏手帶一絲不苟綁好,空擊,出拳,正蹬,側踢,掃踢。丁爾拉每一次出擊都紮實穩當,力度驚人,她動作漂亮精準,水沙袋發出響亮乾脆的聲音,一時間,拳館的人紛紛側目,只見看似柔弱的一個女孩兒,打起拳來卻異常生猛。丁爾拉心無旁騖,世界只剩下自己,周遭寂靜,她只聽見自己的呼吸。


待她一個小時結束,已是大汗淋漓,每一根血管里都有血液咆哮的聲響,丁爾拉抹一把汗,靜靜下了場在一邊休息,來往的教練與她熟稔,她不時和他們點頭打著招呼,靜待心跳平息。忽然,她覺得有些異樣,似乎有人在某個角落盯著自己,她起身環顧,又想大概是幻覺,一來二去,丁爾拉索性去了盥洗室,沖洗乾淨穿衣回家。


隆冬深夜,丁爾拉裹緊衣服,從暖熱拳館走入蕭颯大街,路上行人極少,丁爾拉加快步子,愈覺身後有什麼人緊跟,她警覺駐足,那影子似乎也在暗處屏息等待。丁爾拉悄悄轉了轉手指上那枚防身戒指,渾身肌肉蓄勢待發,方才一個小時的拳擊,她的肌肉仍存著出拳的記憶。她繼續穩步向前,不動聲色,隱約聽身後腳步聲又起,便加快步子,選了一條似乎人多一些的寬敞大路,見路邊一家酒吧,丁爾拉不假思索,推門而入。


一進門,炸了耳膜的通天音響讓丁爾拉瞬間無措,她極少來這種場合,隨意在吧台要了一杯低度雞尾酒,看一池子群魔亂舞,每個細胞,倒也活躍起來了。


舞池中燈束狂亂,被裘小洛一話浸入冰窟的心死而復生,卻在絕處逢生際湧出難以抵擋的回憶,梁清潤和那個人的臉分明清晰地顯露出來,丁爾拉煩躁,乾脆她擲了酒杯,跳下人海,和一群男男女女貼面熱舞,故意將一具肉身扭得痴醉,妄圖將記憶擠出腦袋,人間多是縱情的歡愉,對苦痛的記憶,需時刻保持警惕。


沒多久,丁爾拉就敏銳地感覺到,有人試圖在用目光掃射她,應該是那跟蹤者,丁爾拉想,這目光不懷好意,充滿肉慾。年輕的單身女郎獨自在夜店買醉,猶如一塊美味誘餌,寂寞的獵艷者慢慢向她靠近,試圖在激烈的音樂中,假裝無意觸點她的身體。


丁爾拉反感,欲撥出污濁人群,卻被來人嬉皮笑臉故意擋住,四面八方盡無出路,丁爾拉鼻孔嗤出一聲冷笑,對著來人襠下一膝,她動作輕且迅,但力量卻是分毫不減,那人鬼叫一聲,痛苦地彎下腰去,丁爾拉冷冷掃他一眼,趁機於人流中撥開一條甬道,鑽了出來。


回望,音樂絕塵卷返,瞬間離她千百萬里,她坐回位置,一時覺得了無生趣,酒杯中還剩最後一口,她拿起杯子,正欲一飲而盡走人,突然被一隻手擋住,那人摘了她手裡的杯盞,道:


「單身姑娘,不要碰自己離開過的杯子,片刻都不可以。」


丁爾拉詫異,抬頭但見一張飽含了故事的面孔浮在眼前,那人取了杯盞,臉上表情輕佻冷漠,眼中滄桑卻是難以掩蓋,這兩種神色形成古怪的對比,丁爾拉在往常飽受精神重創的來訪者眼中看到過同樣的表情,無色無味,但深刻見底。


丁爾拉不說話,低頭見那人穿著一雙與夜店格格不入的登山靴,工裝褲,衝鋒衣,泥灰尚存,丁爾拉認得,一身低調的戶外名牌,價格不菲。灰白鬍子,灰白頭髮,多日沒修剪的樣子,很是凌亂,但臉龐並不蒼老,看不出真實年齡。這一身裝扮在夜店裡出現實在奇異,對方滿目瘡痍的樣子,唯有一對睫毛尤其堅硬濃黑,丁爾拉盯著那睫毛,突然很想摸一摸,又被自己古怪的念頭驚得一笑,只好順著笑容向對方頷首:


「謝謝今天英雄救美,勉為其難,姑且算我還是美女。」


「姑且算我也是英雄。」對方笑得倒是可親。


丁爾拉不想逗留,道謝後起身便走。如果尤霧在場,她一定要為這艷遇多來幾段周旋,但丁爾拉是絕緣體,她不允許自己身陷聲色犬馬,單身主義丁爾拉,空窗期已是一年又一年,數不太清了。


沒走幾步,丁爾拉還是覺得身後似乎有人,心拔到頂端,她緊著步子往家走,突然路邊竄出一輛醇黑大切諾基,車燈刷亮她前方道路,丁爾拉回頭看,一顆灰白的腦袋在車後朝她頷首微笑,示意她先走。


丁爾拉抿嘴,大切諾基不緊不慢跟在她身後,像一個保護神,丁爾拉心裡安定不少,卻仍然不放棄警惕,和大切諾基保持著絕對距離。


沒多久,車窗搖下,那人側過身來喊她:「我送你。」


丁爾拉莞爾:「多謝,離開過的杯子不能碰,陌生人的車同樣不能上。」


大切諾基不死心,緩緩追上,「丁小姐,我們不是陌生人。」


丁爾拉心一沉:「你怎麼知道我姓丁?」


「丁爾拉小姐,綠地小區 31 幢 1903,我認識您很久了。」


丁爾拉站定,大切諾基見狀停下,那人跳出車,露一口好看的白牙:「上車吧,我們見過的,單身女孩子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


丁爾拉有些遲疑,那人遞上一張名片,來人名叫章知難,某戶外健身公司首席執行官:


「怕我劫色,那我就不開車了,知道你有輕微幽閉恐懼症,車內空間讓你不安,這樣吧,離家不遠了,你一個人確實不安全,我陪你走回去。」


丁爾拉大驚,來人不可小覷,不僅知道她姓甚名誰,居住地址,連自己一向不輕易示人的幽閉恐懼症都知道,她內心掠過一絲惶恐:「你究竟是誰?」


章知難撇撇嘴,「剛給你的名片,丁小姐,你太健忘。」


借著明亮的路燈,丁爾拉看清章知難的長相,一張並不會令人記憶深刻的臉,但很耐看,有些疲憊,但乾乾淨淨,溝壑分明,稜角有度,深且有神的雙眼皮,睫毛剛硬,有故事但絕對透亮的瞳孔,看著並不像壞人。


丁爾拉警覺,她不是尤霧外貌協會,以貌取人,這事兒她不能幹,來人知道她的底細,她如臨大敵,豎起耳朵,「長得挺衣冠禽獸啊。」


章知難也不生氣,自報家門:「一,我是你樓上新搬來的鄰居,2003,我們常一起搭電梯,晨跑有時會遇到;二,電梯里你神色緊張,渾身僵硬,從不睜眼,快速進快速出,我斷定你大概有幽閉恐懼;三,有人誤將你的快遞扔到我家,所以知道你的名字;四,我不是壞人,今天剛去辦的落戶證明,來,給你看,安心。」


丁爾拉半信半疑,接過章知難遞過來的資料,的確和自己是同一幢樓,這才想起來前段時間樓上裝修,給自家門口貼了張紙條,大意是裝修噪音,敬請原諒云云,還貼心地在門把上掛了一份小禮物,一副隔音耳塞。


「我前兩天剛搬過來,以後大概會常見面。」


丁爾拉釋然,伸出手去:「抱歉,失禮了,你好。」


章知難握住,丁爾拉的手猶如蛇的鱗片,從他溫暖乾燥的手心滑過,他輕皺眉頭,脫下自己的外套,「借你,天冷,我看不得美女受凍。」


丁爾拉嚇了一跳,下意識跳著躲閃開來,「謝謝,太曖昧,我拒絕。」


章知難哈哈大笑,「好吧,防備心很強,這點不錯。」


「不是防備心,是潛意識裡比較拒絕親密動作。」


「握手不算?」


「那是禮節,聊表歉意。」


「總見你獨來獨往,沒有兄弟姐妹嗎?」


「沒有,空巢青年,自給自足。」


「也沒有戀愛對象?」


「這話問得別有深意。」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該死,這話真是老掉牙。」


「抱歉,我單身主義,絕對不想談戀愛。」


「你怎知道我一定想和你談戀愛?」


「男女鮮有純潔友情,慾望驅使是男女交往動力之一,人之本性,沒什麼好掩飾。」


「你倒坦然,我現在應該啞口無言。」


「怎麼可能,你一肚子反駁我的話蓄勢待發,給我面子罷了。」


「有趣。」


「生活已經無趣,沒有一個有趣的靈魂,怎麼對得起這燈紅酒綠?」


「所以人間冷暖,紅男綠女,不談場戀愛,怎麼對得起自己有趣的靈魂?」


「靈魂不一定非要談戀愛才能得到升華。」


「但沒經受過愛情的洗禮,它一定非常寂寞。」


「我耐得住寂寞,大叔。」


「哈哈哈……」章知難撫掌大笑,「沒有老到掉牙眼昏的年紀,沒有品嘗過膝下無子的寂寥人生,沒有經歷獨守空門對酌祖宗的凄涼,就沒有資格說自己耐得住寂寞。」


「人和人不一樣,有些人生來是為了享受老來攜手的樂趣,有些人生來就註定單打獨鬥,每個人追求不一樣,你不能強迫。」


「我可沒強迫。」


「你在試探我。」


「你並不反感。」


「那是念在你是我鄰居,又比我老。」


「看,開始耍無賴了吧。」章知難笑。


「謝謝包容。」


「好了,到家了,該說再見了。」


丁爾拉這才發現電梯門開,自己已然跨出電梯,毫無察覺兩人欣欣然已經聊到家門口,她回頭想跟章知難告別,電梯門已經慢慢合攏,她沒回過神來,驚訝得張大了嘴。


「你今天沒有幽閉症,晚安。」章知難在電梯縫裡溫暖地和她說了再見。


尤霧緊急召集會議,周六的早晨,咖啡館的妹子睡眼惺忪剛搬出今日咖啡半價的招牌,三個女人精神抖擻,魚貫而入。


婚禮在一周後舉行,婚慶公司好說話,尤霧不缺錢,關於新郎一周前換了人這種驚悚的事情,大筆鈔票一揮直接堵了婚慶公司的各種疑問,請柬更換,婚紗海報更換,橫幅更換,尤霧對著婚慶公司負責人小王斬釘截鐵:敢在婚禮上把新郎變更這事兒捅出去,尾款一分錢拿不到。


婚慶公司負責人點頭如搗蒜,半句怨言沒有,屁顛顛領著新版毛爺爺幹活去了,可是尤霧還有一樁心事未了,就是費孔城的家人,她急需和姐妹們八卦,聊聊費孔城的來頭。


和費孔城領證後,理所應當,她去了他的家,見了他的家人。費孔城真不是個小來頭,尤霧對此毫不意外。飛機初遇時,這美男子一身令人尖叫的大牌配置尤霧如數家珍,她什麼好東西沒見過,知道一個一個價值不菲。卻未曾想過費孔城的確是個絕世優質男—費家掌控著全城甚至整個三角洲最大的能源汽車蓄電池供應,政府極力推崇環保事業,能源汽車銷量一路亮燈,費孔城德國留學歸來,學的就是能源動力,回國後和德國技術公司聯盟,自主研發核心技術,開發出一套能源汽車原電芯,憑著費家多年的資歷和人脈,一舉壟斷了整個市場的能源汽車蓄電池生產,政府扶持,各種補貼紛至沓來,能源汽車銷量大增,費家的企業在工業區划下幾千畝,成了名副其實一隻下蛋金母雞。


費父費母早年一路商海浮沉,將費家底業打得扎紮實實,費孔城借了家中的勢頭將能源產業發展的如火如荼,卻令人意外的,在最紅最火時,他放棄了自己辛苦打下的一片江山,將家族企業的法人位置拱手讓給了自己的姐姐費汝焉。


尤霧一度詫異費孔城的決定,倒不是因為這些成果本是費孔城一手辛苦得來卻輕易拱手同胞,手足情深理所當然,而是因為,費汝嫣是個不折不扣的殘疾人。


費汝嫣是個有智力損傷的人。


幼年時的一場高燒奪走了她一隻耳朵的聽力,也奪走了她生而為智力正常者的權利。她比費孔城大六歲,生活基本無法自理,說她智商低下,一場飯局也見她談笑風生,口齒伶俐,說她智商正常,當著全桌十來號人站桌子上準備脫褲子拉屎這件事,簡直刷新了尤霧的人生三觀。


尤霧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費孔城要將自己的產業全部交由這個可怕的女人,而費孔城的回答簡直讓她吐血:「因為這樣我媽高興啊。」


費母是費家地位最高的女人,早年她苦口婆心勸說同在機關工作的費父一同下海經商,費父卻猶豫不決,惶恐於商海浮沉,怕丟了自己的金飯碗不說,還落得家產全無。費母是心氣極其高傲的人,她果敢膽大,目光獨到,丈夫不合作,她咬牙單獨辭了工作,一心下海經商,從倒賣五金開始,做出起色後混跡於高端建材,又做奢侈傢具,房地產業尚未興起時,她瞅准機會,頂著費父要和她離婚翻臉的風險,不顧所有人反對變賣所有家產買了一塊地皮做五星級酒店,在當年遍地三星級水準的酒店市場一枝獨秀,幾年後地皮市價以令人咂舌的速度翻倍升值,費母同時又做股票交易,賺了個盆缽滿載,費父這才心服口服,辭職和她合作,但創業過程中的艱辛挫敗,作為曾經在費家說一不二的男主人卻並沒有過多參與和分擔,如今的費父也只在公司里混個身份,沒有實權,所有大權費母掌握在手,他樂得清閑自在,成天沉迷於一堆石頭木頭中,活得倒也仙風道骨。


費汝嫣四歲時突發高燒,費母費父當時在廣州出差無法趕回,等兩人趕到的時候,費汝嫣已經進了重症監護室,待了快一個月之後,命保住了,聽力失去了一半,腦子也因為缺氧而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傷。


兩個人老來得女,視為掌上明珠,卻終究因為無法在女兒生病的時候守在身邊而自責不已,眼看活潑伶俐的女兒落得雙眼獃滯,脾氣暴躁,費父費母痛苦得恨不得撞牆自盡。兩年後,費孔城出生,而他生來的使命,據尤霧的理解,簡直就是為了在費父費母百歲之後擔負起照顧費汝嫣的責任義務。


費父費母疼愛費汝嫣到了一種令人髮指的地步。和常見的重男輕女家庭完全不一樣的是,從小到大,好東西都是費汝嫣的,弟弟費孔城只能撿姐姐剩下的,凡事讓著姐姐,凡事優著姐姐,大活小活都不能姐姐干,父母的溫柔和耐心,都是給姐姐的,不是給他的。從小到大,童年時期的費孔城就沒有過一件新衣服,這樣的富庶之家,硬是撿著姐姐的花裙子穿了整整一個童年,令尤霧納悶的是,費孔城好似習以為常,就像一個生來便逆來順受的棋子。


「好可憐的小棋子。」陳蕊蕊不無同情。


「小棋子花容月貌,有人樂不思蜀。」丁爾拉嘲笑尤霧。


尤霧啐了一口:「我選的男人怎麼可能只有花拳繡腿,跟你們說,我一度懷疑他是處女座,對工作有一種吹毛求疵極不正常的追求。」


費孔城的確完美,如一塊閃光的金子,凡事追求至善至美,力求苛刻。讀書時好學上進,從小到大品學兼優不說,大學時代靠獎學金硬是沒拿家裡一分錢,勤工儉學。工作上則對自己和下屬一視同仁,一切能力至上,從不特例。不僅如此,那琴棋書畫是樣樣精通,能掌廚做一頓米其林,能俯首給心上人除腿毛兒,就差上天入地。


「喲,小棋子不得了,這要是生在古代的女兒家,大概會飛到皇帝身邊做頭號寵妃啊。」丁爾拉揶揄本性不改,尤霧不惱,洋洋得意道:


「美男中的扛把子,喏,現在是我尤霧的人了。」


陳蕊蕊聽得極不真實,家中那個頭腦稀糊,連左右腳襪子都分不清的曾凡茗和尤霧嘴裡這費孔城比起來,簡直天上人間。原來學霸也不都是生活智商為零,學霸也分甲乙丙丁。陳蕊蕊看尤霧眉飛色舞,心裡想起可憐的裘小洛,不由得為他哀嘆起來,原來愛情如此脆弱,情感的舞台上你方唱罷我登場,裘小洛還未等到幕布拉開,就被徹底地遺忘了。


丁爾拉啜一口咖啡,給尤霧澆冷水:


「如果你說的屬實,我打賭,費孔城的努力並非出自本我,所作所求都只為得到父母一句衷心的肯定,太畸形。」


「對啊爾拉,我擔心的也是這個,你說,他不會是媽寶男吧?」尤霧心有戚戚,仰天長嘯,丁爾拉從鼻孔里吭出一聲笑:


「是也晚嘍,煮熟的鴨子飛不了,到手的帥哥趕不跑。」


尤霧斜睨丁爾拉,一掌飛來捏丁爾拉的臉:「滾,就憑費孔城這張臉,媽寶男我也要,天下美男到手,我也做一回武則天,舒舒坦坦享用一番。」


「哎尤霧,你結婚了還這麼不正經,裘小洛要知道會心痛死。」陳蕊蕊不無感傷。


「我要以一個拯救者的身份出現在他身邊。」尤霧答非所問,一腔熱血。


「這種心態步入婚姻,一般都會以毀滅者的身份最終退出婚姻。」丁爾拉給她潑涼水,「這一家人情感天秤偏移的不健全,這個美男子肯定是個草包,費孔城外表如你所說強悍堅定,內心軟弱得一塌糊塗,他這一生都在和那個完全沒有可比性的姐姐較勁。」


「我知道。」尤霧說,「他缺愛,很缺,和我一樣,某種程度來說和我是同類人。」


「兩個缺愛的人在一起,挺可怕的。」


「別。」尤霧伸出蔻丹般的指甲堵住丁爾拉的嘴,「我現在還處在狂熱的戀愛期,你說什麼都入不了耳。」


「她的話,你得聽。」陳蕊蕊同情地插嘴。


「結婚這事兒,誰的話都能聽,丁爾拉的不行,她簡直就是一顆橫衝直撞的小行星,太有殺傷力。」


「但一瞄一個準,一準一個坑。」陳蕊蕊語重心長,「發現問題,規避問題,如果你想和費孔城好好走下去。」


「孺子可教,陳蕊蕊跟我這麼多年,總算有些長進。」丁爾拉慈母疼愛狀撫摸陳蕊蕊,驚得尤霧一身雞皮疙瘩。


「不過尤霧,這種男人很危險,帶著原生家庭創傷的男人,想要救他,難。」


「給我靈丹妙計,丁爾拉,我知道你最行。」


「別,我沒經歷過婚姻,以後也不會有,結婚這事兒,你得問蕊蕊,她磋磨多年,早已練就金剛不壞之身。」


「算了吧。」陳蕊蕊愁眉苦臉,扯了扯自己被口水淚水番茄汁糊得一塌糊塗的上衣,「我一個人帶著那一對潑猴兒似的雙胞胎,只有想死的心。我跟你們說,你要是愛一個人,就給他生個孩子,你要是恨一個人,也給他生一個孩子。」


「一下來倆,你對曾凡茗的愛和恨,還真是登峰造極啊。」尤霧取笑她。


陳蕊蕊咬牙切齒:「別提那賤人!甩手掌柜,回到家跟個大爺似的,伺候完兩祖宗還得伺候他,我恨不得剁他千百回。」


「總之以後我不要孩子。」尤霧翻著白眼,「有了孩子就是一樁麻煩事兒,我要永遠和費孔城談戀愛,生小孩這種事兒,打死我也不幹。」


「有先知,我挺你!」陳蕊蕊百感交集。


尤霧忽而不語,思忖半晌,「丁爾拉,實話告訴你,這次婚禮,請了那個人。」


丁爾拉不語,尤霧啜著最後一口咖啡,頓了頓,「可不是我要請的,他和梁清潤不請自來,某人明明白白說了,就是奔著你來的。看在他這麼不要臉的份上,我都不好意思拒絕了。」


「哦。」丁爾拉擠出笑容,「謝謝你們知會,but,這個話題,就此打住,不要再進行下去了。」


「你做好準備見他了嗎?」陳蕊蕊不死心。


「拒絕回答。」丁爾拉站起身,「走人,回家,會帥哥去。」


尤霧甩著耳朵上兩隻流蘇耳環,笑嘻嘻攬過丁爾拉的肩膀,「什麼帥哥,給我和陳蕊蕊驗驗貨先。」


「你有絕世美男子費孔城,我看上的帥哥白鬍子一大把,你不感興趣。」


「腳踏兩隻船,這事兒我在行。」


「什麼帥哥,跟我們八卦八卦。」陳蕊蕊擠過來。


尤霧戳著陳蕊蕊的腦門,「已婚已育婦女請滾開。」


「你也已婚好不好?」


「還沒孩子,綁不住我,婚姻多種可能性,忠誠算個屁,人生苦短,滿大街忠貞剩女,沒有我這種潘金蓮,太無趣。」


「滾滾滾,我好不容易看中的男人,你們別跟我搶。」丁爾拉推開兩人,喜笑顏開,三人齊齊推開咖啡館的門,冷冽寒風猛地倒灌而入,身邊兩個如花似玉的女人,下意識猛地抱著丁爾拉的胳臂尖叫。


景自韶華,歡聲笑語,丁爾拉裹緊大衣,忽然間恍如隔世,那個人的臉如冰刀般削過時光隧道,飛速朝著自己撲面而來,她一時周身寒冷,深覺自己墜入萬丈冰窟。


丁爾拉確信有人在跟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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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選專欄

不值得模仿愛情

阮唐 阮唐,作家、企業/學校講師、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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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我工作至今,最快樂的日子,竟然是當家庭主婦這幾年。

四個字概括「無憂無慮」。每天睜開眼,孩子的笑臉湊過來,奶聲奶器的喊媽媽。一天帶著娃,安排的滿滿的,想給他們吃什麼好吃的,如何最科學的引導他們學習,遊戲。看好多好多關於教育關於兒童成長的書籍。看著孩子,從手臂那麼大點,一點點的長了這麼高,快到了自己的肩膀。從一個手裡抱著的肉球,到一個可以幫我拿東西的小男子漢。真想對時間說,慢一點吧,慢一點吧。

這整個過程,幸福的是我自己,辛苦也是我自己,為什麼要在乎別人怎麼稱呼。「家庭主婦」在我看來,是對女人最好的稱呼,這代表著一個女人,為了家庭和孩子,用盡了力氣,用最真實的自己去為了家人的而在付出。「家庭主婦」是生活的強者,是女人最勇敢的階段。

做一份不被世人理解,不光鮮亮麗的工作…就是因為一個字「愛」。

「家庭主婦」就代表著必須要蓬頭垢面天天圍著孩子老公轉么?當然不是,女人活得有沒有自我,和嫁人生娃一點關係都沒有。做「家庭主婦」也是人生一個階段,對於自己和家庭來說是最優選擇而已。這個選擇並不代表著放棄自己。我把這段經歷當作人生中最愉快的階段,我真的發現在養孩子的過程中治癒了自己的很多問題,也發現了自己成長中出現的問題,明白了為什麼,也解開了很多心結。我想這是在這階段最大的收穫。

娃慢慢的長大,要是家庭條件尚可,在這個過程中慢慢的調整自己,好好的思考一下自己的未來。錢不是一天賺的,事業也不是一天成的,不焦慮坦然的面對,過一個明白的人生。


似乎是在如今女性地位日益提升的環境中,「家庭主婦」成了貶義詞。

我不認同。

在我看來,女性肩負著很多角色,為人妻為人母,在家庭上職場。「家庭主婦」是其中一個角色。

可能在有些人的觀念里,「家庭主婦」是和「職場女性」對立的概念。其實不是這樣的,「家庭主婦」同樣為家庭創造巨大價值。

從我個人的經驗說,在家待業一年,暫別職場,成為「家庭主婦」。小到早飯吃什麼,大到家庭收支狀況。我不敢說我做得怎麼樣,但深知操持家務同樣也是一項技術活。

再說帶娃,吃喝拉撒睡,陪玩陪學,哪一件不要付出全部的心力。帶倆娃,更是難以想像的辛苦。

一個家庭需要一位主理人,因為種種原因,常常是由女性擔任這個角色。然而,這個角色的重要性和技術性又常常被忽視,這對於女性來說是非常不公平的。

作為已婚女性,首先要接受「家庭主婦」這個新角色,千萬不要妄自菲薄,低估自己的價值。

第二,不停止學習,精進持家帶娃的技能。

最後,我想說的是,現在的社會,女性要承擔的角色太多,兼顧事業和家庭不是一件個人可以完成的事情,犧牲其一也不是一個容易的選擇。家人的尊重、理解和支持特別重要。

希望各位媽媽都能感受到幸福,來自家庭或職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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