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屋子,在早期有沒有倒不是決定性因素,真正阻礙古人進行手術的是缺乏解剖、止血、麻醉和感染四大難題的解決辦法,四者任存其一不解決都非常有可能導致手術的失敗甚至造成意外事故,打擊人們信心。在翻越這四座大山之前,要實現現代意義上的外科手術是難度極大且風險極高的。

既然說到了古代,那就不得說說外科史了。我這人喜歡啥事刨根問底兒,要知道古代人並不是比我們傻,只是科學技術發展程度比今天低而已。他們當時的做法,也都是在當時的條件下針對問題做出的最優解。我們生活的當下,也是由歷史的遺產和「新」事物交織形成的,我們生活的今天,也是後人口中的「歷史」。

再說就扯遠了,回到問題上來。人們在生活中難免會遇到各種傷害,古代打仗、打獵、爬山等等出意外,劃個口子骨個折什麼的,或者長了不該長的東西都是在所難免的。有了病就要想辦法治,這種和人類與生俱來的需求催生了外科技術。外科技術起初針對的這類病特點是病因或臨牀表現很簡單,誰都能看出個大概怎麼回事。但是不治不行呀,傷口流血、感染會死,骨折至少也得落個殘廢。當時沒有微生物的概念更沒有抗生素,傷口只能縫一縫,至於感不感染完全聽天由命,深傷口還可能感染破傷風。醫生根據經驗看著像感染的話,為了保命就只能截肢了(雖然截肢也不一定能活,後面還一堆事兒等著呢,患者受一通罪最後還是死了的也屢見不鮮);骨折的原理雖然簡單,任何人的思路都能想到:我給它照原樣掰回去不就行了嘛,但實際上即便當時的醫生有神之手能把骨折原模原樣地複位回去,複位後的固定手段的限制也很難保證骨折斷端不會發生再移位,上肢還好,康復期間可以不用承重,下肢骨折落下個跛腳過去很多時候也是在所難免。

其實外科學,在誕生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文藝復興時期之前,都不能被稱作是一門科學,最多算是一門技術,外科醫生並沒有那麼神奇,在當時人們眼中地位和剃頭的、殺豬的差不多,由於其手法極其殘忍、成功率還並不高,經常發生病人走著進去抬著出來的事情,在人們心中和「神聖」基本不搭邊,更不是令人敬仰的職業,很多時候找他們還不如祈禱神明(並非藐視前輩,技術限制他們只能做到這樣)。這時期也是宗教、巫醫大行其道的時期。草藥和鍊金術師雖也在努力,但直到今天他們研究成果能治療的疾病也非常有限。在這期間,你說你得了病想要做像今天這樣的手術?抱歉,在一般人看來這無異於醫生殺人,好端端的人用刀把肚子、四肢劃開,病不至死也給弄死了。

但這期間對外科技術的探索並沒有停滯,無數偉大的先驅者們頂著來自輿論和宗教的壓力,為了實現「消滅病痛」的偉大理想,用自己的努力去不斷嘗試突破外科學的發展瓶頸。從出土的4000年前的鑽孔顱骨,到古羅馬時期已經出現的用途各異的手術器械,都在向我們展示著這些治療方法和器械的發明者的熱情和付出的努力。只可惜直到文藝復興時期之前,由於缺乏科學理論的加持,他們的探索最終多以失敗收場,大多數也沒有流傳至今。

距今約4000年前的鑽孔顱骨,鑽孔的癒合痕跡證明其主人在鑽孔後仍存活了一段時間

羅馬時期的手術器械,很多雖然距今千年但基本原理和現在別無二致

那麼橫亙在當時外科醫生面前的四座大山究竟都是什麼呢?

第一就是解剖學的基本理論。

「不懂解剖的外科醫生,就像是盲人在木頭上雕刻」——Guy de Chauliac, 1363

沒有正確的解剖知識是永遠也做不好手術的,很容易非但手術做不成反而破壞了原本正常的組織,挑破動脈割斷神經什麼的,哪樣病人都受不了。古羅馬自4-5世紀起便禁止進行人體解剖,在這之後的將近一千年中,人們要想學習解剖學,只能靠讀古希臘時期的權威著作或者解剖動物,亞裏士多德甚至寫到男性的牙齒要多於女性的。隨著14世紀黑死病席捲歐洲大地,後面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人口的大量死亡讓人們對宗教及其相關「醫學」的信任發生了動搖,也讓禁止解剖屍體的禁令產生鬆動。文藝復興時期,包括達·芬奇在內的一眾先驅人士重啟了對人體的解剖研究。不過儘管如此,要知道在當時天天和屍體打交道也並不是一件輕鬆的差事。其中作為現代解剖學誕生起點的事件是1543年佛蘭德(現比利時)醫生Andreas Vesalius出版了他的著作《人體構造》,用超過600頁的鴻篇鉅著詳細地繪製了當時技術下所能瞭解到的最詳細的人體解剖結構。解剖學研究的重啟以及標誌性著作的誕生,讓外科醫生們學習解剖學變得容易且更準確。

Andreas Vesalius (1514-1564)

達·芬奇繪製的肩關節解剖結構

第二就是止血的技術。

沒有對傷口止血的有效辦法,病人也會很快因為手術切開後失血過多而死亡。這方面的突破要首先歸功於法國醫生Ambroise Paré。他擔任軍醫期間適逢法國與外敵間戰事頻仍,戰場上的大量傷兵讓如何有效地處理傷口成為重要議題。當時的主流做法是用滾油和火藥對傷口進行燒灼並用繃帶包紮,而燒灼並不會減少出血而且繃帶還非常容易造成燒灼後的傷口感染。Paré嘗試了自己用蛋黃、玫瑰油和松節油調製的藥物敷在士兵傷口上,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也讓他名聲大振。八年後他出版了自己的著作,詳細闡釋了火器槍傷的治療方法,後又被聘為御醫。他利用自己的資源在外科學領域做出了無數嘗試,並為提高外科醫生職業地位做出了不少努力,後被人們譽為「現代外科學之父」。

Ambroise Paré (1510-1590)

Paré在上述貢獻之餘還設計了50多種義肢的方案,機械結構都是基於真正的解剖結構設計的,只可惜對於當時的製造技術來講他的設計過於精密了。

第三,是麻醉的技術。

在沒有麻醉技術的時代,不僅病人要經歷巨大的痛苦,對外科醫生也是很大的考驗,他們必須將手術過程提速再提速,不僅喪失了精細手術的可能,無數病人出於恐懼拒絕手術也讓手術技術的進步步履維艱。在前面兩個困難克服之後,人們開始尋找能有效緩解手術疼痛的藥物。早期是使用鴉片等藥物來鎮痛,但效果不理想;後來直到19世紀30年代,氯仿、乙醚和一氧化二氮(笑氣)的發現讓人們開始思考這種能讓人們感到歡愉的氣體能否用在手術麻醉中。1846年10月16日,隨著William T.G. Morton醫生宣佈成功利用硫醚無痛地切除了病人頸部的一顆先天性血管瘤,這種吸入麻醉技術在歐美不脛而走,開啟了外科手術的新紀元。至此,外科醫生可以不必趕工,而可以「慢工出細活」(當然也不是越慢越好),扭轉先前人們對外科醫生野蠻粗暴的印象。再解決最後一個問題,人們就可以徹底擁抱現代外科手術時代的來臨了。

Oct.16 1846

最後一個問題是微生物造成的感染。

直到19世紀中葉的歐美,外科手術後甚至是產婦的因感染引發的死亡率都非常高,不免讓病人恐慌,醫生懊惱。在這方面,Joseph Lister居功至偉,他受到法國微生物學家巴斯德在發酵工業和微生物學研究成果的啟發,開創性地提出是細菌造成的術後傷口感染的學說,並發明用石炭酸對器械、敷料和外科醫生的手進行滅菌處理,採用此法的術後感染率大幅下降,雖然現在看來他當時的實踐方法尚存缺陷,但外科無菌觀念在他的大力推動下開始深入人心。為了防止受污染的絲線造成深部的感染,他還發明瞭無菌的可吸收線。

除了上述四點外,對疾病本身的發病機制認識的提高在外科學的治療原則中也起到了關鍵作用,否則外科醫生們還是隻能處理一些機制非常簡單的疾病,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對複雜機制的疾病只能是束手無策,對疾病認識的提高依賴於多個學科共同的研究成果。

Joseph Lister (1827-1912)

Lister甚至嘗試過在手術室空氣中噴灑石炭酸溶液來降低感染率

至此,我們回到題主的問題上來,只有限制外科這四大難題都克服後,外科手術才能被人們廣泛接受認可。在這之前雖有先驅者的不懈嘗試,卻終究不能創造出行之有效的方法來廣泛普及。扣一下開頭,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科學技術的發展水平提高了,醫學技術手段才能隨之進步,建立在科學基礎上才能讓很多外科學領域探索變得可行。讓古人看起來覺得像天方夜譚的現代外科手術,成為常規的可靠治療手段。至於像器官移植這種手術,那更是需要建立在對人體生理學的詳盡瞭解的基礎之上的,古代對器官的功能、疾病在表現之外的發病機制都沒有探明的情況下,可能連器官移植這種方法都不會有人想要付諸實踐。

寫得有點多,本來沒想寫這麼多的一不小心又到這麼晚了,希望對感興趣的朋友有所幫助,也歡迎大家和我討論這方面的話題。

大部分參考資料來自"Sabiston Textbook of Surgery (19th edition), Chapter 1: History of Surgery",以及DK出版社出版的"Medicine: The Definitive Illustrated History"。


跟腱斷裂這種,古代缺乏科學的保守治療流程,跟腱在不恰當的長度上瘢痕癒合後沒法很好的承擔提踵功能,跑跳基本夠嗆,日常走動是可以的


可以手術,只是沒有麻醉,切起來有點痛;


可以喫藥,野豬牙、狐狸肺都是小事,螃蟹眼睛沖劑、烏鴉腳丫子粉、烏龜肝任君挑選。


即使一隻古代的怪獸也需要一個名字。為一種疾病命名,就是描述某種受罪的狀況,這是一種先語言後醫學的行為。病人在成為醫學檢查的對象之前,首先只是一位講述人,講述自己所經歷的痛苦,就好像他是一位剛探訪過疾病王國的行者。為了擺脫某一疾病的困擾,人們必須從講述和理解這個疾病的故事開始。


古代疾病的名字本身就是濃縮的故事。斑疹傷寒是一種兇猛的疾病,伴有不穩定發燒、蒸汗的癥狀。這種疾病的稱謂來自於希臘詞語「tuphon」(眾風之父)。現代詞語颱風(typhoon)亦來源於此。「流感」(influenza)來自於拉丁詞語「influentia」,因為在中世紀醫生們的想像中,流感的循環爆發是受到了恆星與行星靠近或遠離地球的影響。肺結核(tuberculosis)是由拉丁語「tuber」轉化而來。「tuber」指的是膨脹的腺體,像小蔬菜一樣的團塊。淋巴結核被稱為「scrofula」,來自於拉丁語中表示「小豬崽」的詞語,其病徵為一系列腫大的腺體,排列成行,讓人想到一羣哺乳的小豬崽。


在公元前約 400 年的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時代,一個描述癌症的詞語「karkinos」首先出現在了醫學文獻中,它來自於希臘語「螃蟹」一詞。腫瘤,以及它周身蔓生的腫脹血管,讓希波克拉底想到了揮腳掘沙的螃蟹。這種畫面很奇怪(很少有癌真長得像螃蟹),但也很生動。後來的作家,包括醫生和患者,都為其加入了修飾。在有些人眼中,腫瘤硬化黯淡的表面讓人不禁聯想到螃蟹那硬邦邦的軀殼。有些人覺得腫瘤在體內悄悄擴散,仿如螃蟹在皮肉之下行走。對另一些人來講,癌症帶來的突然刺痛就像是被螃蟹的大螯夾到了一樣。


還有一個希臘語也和癌症的歷史發生了交匯,那就是「onkos」——人們有時用這個詞來描述腫瘤;現代腫瘤學的用語「oncology」正是脫胎於此字。「Onkos」在希臘語中表示一種分量或負載,或者更通常地表示為一種負擔——癌症被設想為身體上承載的一種負擔。在希臘的舞臺上,「onkos」這個詞還被用來描述一種悲劇角色的面具,這種角色的頭上往往戴著一個笨重的錐狀物,象徵著其所承載的心理負擔。


雖然這些生動的比喻很可能和我們現代對癌症的理解發生共鳴,但是,希波克拉底所稱的「karkinos」和我們現在所知道的癌症實際上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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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選專欄

眾病之王:人類與癌症的千年抗爭史

悉達多·穆克吉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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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純以骨折患者來說,全世界各個地方都發展了一套徒手複位的治療措施,但是由於古時候麻醉技術有限,患者複位時會比較痛苦,而且徒手複位對於醫生水平要求很高,在沒有影像學檢查輔助下,容易引起骨折端畸形癒合,所以這類型的治療相比目前的手術治療,開始逐漸式微。

關於徒手複位,可以搜索一下這方面的論文的

徒手複位聯合小夾板外固定治療兒童肱骨髁上骨折_論文_百度文庫?

wk.baidu.com

橈骨遠端骨折手法複位?

mip.haodf.com


你以為太監是天生的麼?

古代人又不是睿智,古人雖然不知道什麼叫無菌操作,解剖學,麻醉這些東西,但是已經知道,不這麼做容易死。

你很難想像凈身這個東西,有很多外科學的萌芽了。

術前要簽手術同意書,同意書還需要公證,然後還有原始的麻醉(大麻),還有盡量降低污染性創口感染幾率的努力(減少排尿),原始的導尿管(秸稈),原始的備皮(熱水清洗術區),樸素的無菌意識(手術器具無菌處理,保護創口不被污染)。

凈身

凈身需要選好季節,最好在春末夏初,氣溫不高不低,沒有蒼蠅蚊子,因為手術後約一個月下身不能穿衣服。凈身者在手術前都需履行必要的手續,其中關鍵是訂立生死文書,並需請上三老四少作為證明人,寫明系自願凈身,生死不論,免得將來出麻煩喫官司。費用自然是要收取的,但凈身者多來自貧困之家,一時或許拿不出很多銀子,因而可以待進宮發跡後再逐年交納。這些也需要在文書上寫明白。但有兩樣東西是必須帶著的,一是送給刀子匠的禮物,一般是一個豬頭或一隻雞,外加一瓶酒。二是手術所用的物品,包括三十斤米、幾簍玉米棒、幾擔芝麻秸及半刀窗戶紙。其中,米是凈身者一個月的口糧,玉米棒燒炕保暖用,芝麻秸燒成灰後用來墊炕,窗戶紙則用來糊窗子,以免手術後受風。刀子匠要準備兩個新鮮的豬苦膽、臭大麻湯和麥稈。豬苦膽有消腫止痛的作用,手術後敷在傷口處;臭大麻湯的功用很多,手術前喝一碗讓人迷糊,起麻醉作用,手術後再喝,讓手術者瀉肚,以減輕小便的排泄量,保證手術成功;麥稈的功用不言自明,即手術後插入尿道。手術過程中,除了主刀者外,一般還需三四名助手。被閹割者都需採用半臥姿勢仰倒在牀位上,幾位助手將他的下腹及雙股上部用白布紮緊、固定,然後有人負責按住其腰腹部,另外的人則用「熱胡椒湯」清洗閹割部位,加以消毒。用於閹割的手術刀是一種呈鐮狀彎曲的利刃,據說是用金與銅的合金製成,可防止手術後感染,但使用時通常並沒有特別的消毒措施,在火上烤一下,便算是消毒了。這一切完成後,主刀者即用鐮狀彎曲的利刃,對被閹割者的陰莖連同陰囊進行切除,通常分兩步:第一步第一步是割睾丸,在球囊左右各橫割開一個深口子,把筋絡割斷以便把睾丸擠出來。這需要被閹割者身子打挺,小肚子使勁往外鼓。待用全身的力氣把睾丸擠出來,刀子匠會把片好的豬苦膽貼到球囊左右兩邊。第二步第二步是割陰莖,這需要相當高的技術,割淺了會留有餘勢,將來裡面的脆骨會往外鼓出,就必須再挨第二刀,即宮裡俗稱的「刷茬」;如果割深了,將來痊癒後會往裡塌陷,形 成坑狀,解小便時呈扇面狀,一輩子不方便。宮裡的太監十個有九個都有尿襠的毛病,這就是閹割的後遺症。陰莖割除後,要插上一根大麥稈,然後把另一個豬苦膽劈開,呈蝴蝶狀地敷在創口上。據說也有的是用栓狀白蠟針插入尿道,並用冷水浸濕的紙張,將傷口覆蓋包紮。這大概是凈身場所不同而出現的技術性差異。術後被閹割者在手術後必須由人架持攙扶著在室內遛二至三個小時,然後方可橫臥休息。手術之後的三天,是被閹割者最難熬的時光。在這三天裏,他們躺在特製的門板上,雙手、雙腿都被套鎖牢牢地捆住,根本不能動,目的主要是避免觸摸創口,以免感染。門板中間還留有帶活板的小洞口,大小便時用。當時也沒有太好的止痛消炎手段,為了避免傷口感染要嚴禁飲水,可謂是痛苦異常。待三天後白蠟針或麥稈拔除,尿液能夠排出,手術即告成功。然而苦難並沒有過去,最重要的是抻腿,每抻一次都痛得心肝碎裂、渾身發顫,但這對閹割者來說是必須的,否則可能導致腰佝僂,一生都不能伸直,所以只能忍受這種劇痛。此後的調養期仍需百日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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