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才21歲,不過已經當兵幾年,隨部隊出川抗日輾轉中國,打了一些仗。

那年5月,我們的軍長李家鈺戰死了,部隊傷亡很大,我也在那次戰役中負了傷。

後來,我轉到重慶的醫院養傷,傷愈後不適合再留在部隊,於是我便領了幾個大洋,背了一床被子,帶上我的大刀(以供防身),拄著拐杖一拐一拐地回鄉了。

我要講的的這個事情,就發生在我回鄉的路上,雖然過了這麼多年,至今想起,我仍然脊背發涼。

重慶過瀘州,有一個叫雙鳳鎮的鎮子,時值盛夏,到鎮上時,我的腿好了很多,於是我扔掉了拐杖,自個兒行走回鄉,雖然路途遙遠,但是想到要回家,倒也不覺得累。雙鳳鎮不大,前後一條街走完也就一盞茶的時間,鎮上人煙稀少,青石板台階上已稀稀落落地布滿荒草。

傍晚,我走進了一個小店,幺師看見我進來,便熱情地招呼起來:「哥老倌,你要住店啊?」我點點頭。幺師看了看我背上的刀,顯得有點詫異,我解釋道:「剛下戰場,回家了。」

幺師笑起來,點點頭:「回來好啊,回來了好,很多人出川都回不來了。」他說完就轉身忙去了。

我到房間收拾好東西下來吃飯,幺師和店老闆都過來陪我喝酒,老闆說:「唉,兄弟,你不曉得,自從打仗以後,我們這裡很多青年人出川抗日,鎮上就沒多少人了,哥子你抗日回來,我敬佩你殺日本鬼子,來敬你一個。」老闆和幺師對我們在東陽關痛打日本鬼子的戰鬥很感興趣,邊喝酒邊問東問西。

這個時候天色已晚,街面上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而疲憊的腳步聲,接著一個人影閃了進來。幺師看了來人一眼說:「趙陰陽,你怎麼來了,平時你不是在山上嗎?」

「唉,格老子的,別說了,最近遇到一件怪事,我心裏面懸吊吊的,正好下山要趕過去,路過這裡來喝碗酒,順便住一晚上。」

我看了看這個趙陰陽,是一個約摸五十多歲的小老頭,皮膚黝黑,精神矍鑠,頭上挽了一個髮髻,一雙小眼神,閃閃爍爍的。

「來,這裡坐,正好湊一桌。」店老闆招呼到。「這位兄弟是……」趙陰陽邊坐下來邊放下肩上的褡褳邊問道。

「這位哥子是抗日的軍人,才從戰場上下來的。」幺師邊給趙陰陽下酒邊說道。

「啊!原來是抗日軍人啊,佩服佩服。」趙陰陽贊道。

我感覺拱了拱手還禮。「哎,趙陰陽,我看你驚風火扯的,到底是遇到了啥子事哦,把你都驚動下山了。」店老闆問起。

趙陰陽臉色一凜說:「今天上午,蘭家溝來了幾個村民上山找我,說了一件發生在他們村的怪事。」店老闆來了興趣,催促趙陰陽趕快講。

趙陰陽點點頭說:「蘭家溝人村裡逢年過節,都去村後山上的廟子燒香拜佛,但是在前兩天,廟子里出了一件怪事,去燒香的村民總能聞到一股很濃的血腥味,按道理說,廟子里平日除開燒香的時候,也不會有人去,怎麼會有血腥味呢?」

看大家聽得都很認真,趙陰陽繼續說:「村民把廟子前前後後都翻了個遍,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周圍也沒有野生動物被咬死的痕迹,大家都很恐慌,於是就派了人請我去看看。」「是有點稀奇,不過趙陰陽藝高人膽大,也會怕嗎?」幺師半開著玩笑說道。

「我怕就怕在,問題不是出在廟子外,而是出在廟子里,要是在廟子外還好辦,要是出在廟子里,那就不好辦了。」趙陰陽憂心忡忡地說道。

趙陰陽說到這兒,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看向我說:「兄弟,你是當兵出身的,我有個不情之請,能不能明天陪我走一趟,我可能需要你的幫助。」

我雖然想繼續趕路回家,但是既然已進四川界了,也不差這一兩天,何況,我也想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於是就答應了趙陰陽。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我就背上軍刀和趙陰陽出發了,一路上山高谷深,樹木鬱鬱蔥蔥。雖然時值夏天,晨風吹來,卻也令人感到冷颼颼的。

走了兩個時辰過後,我們就看到山下的蘭家溝了,只見四周高山險峭,一個小小的村落座落山間,一條河流從村邊流去,山環水繞,晨霧還未完全散去,看上去很美。

趙陰陽從褡褳里摸出一個羅盤,他邊看邊對我說:「兄弟,《葬經》有云:氣遇風則散,界水則止,此曰『風水』,你看蘭家溝這個地勢,雖然山環水繞,看上去是一個好地,但案山卻有白虎抬頭之勢,我估計這個村子,可能容易有血光之災。」對於他這番話,我似懂非懂,嗯嗯啊啊答應了一聲,我們下了山,很快來到了蘭家溝。

幾個正要下地的村民看見我們,彷彿跟看見了救星一樣,大喊起來:「大家快出來,趙陰陽來了。」

不一會兒,一個村的人基本上都出來了。一個身材結實的中年漢子過來對趙陰陽說:「趙先生,我是這個村的村長,這件事全靠你了。」

趙陰陽介紹我說:「這位小兄弟是我請來幫忙的。」

我們休息了一陣子後,村長和另外兩個中年漢子帶我們去寺廟,寺廟也不大,位於一個山凹處,四周樹林茂密,幽徑通幽。

趙陰陽又摸出了他的羅盤,圍著寺廟轉了一圈,最後,那根指針指向了寺廟裡,我看見趙陰陽的臉色瞬間一變,他說:「村長,最近你們在寺廟周圍殺生了嗎?」

村長几個人面色一變,連忙搖搖頭說:「沒有呀,沒有呀,誰敢在寺廟邊殺生呀!」趙陰陽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若有所思。

「走,進去。」趙陰陽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寺廟,我們也跟了進去,寺廟很小,就一個天井,正對一個大殿,裡面供奉著一尊泥胎觀音菩薩像,約摸兩三米高,周圍是一些各路神仙小雕像。

剛走進寺廟,我也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這幾年的南征北戰,我對這股氣息再熟悉不過。

趙陰陽明顯也聞到了,只見他從褡褳里摸出五枚銅錢,分別放在大殿的東南西北中五個角落,又各在每個角落灑了一些糯米。

趙陰陽道出看了看,突然提高聲音說:「村長,這裡冤魂不息,你老實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否則我立馬回山,不再過問,發生了什麼事,後果自負。」村長一行人面色變得更難看,過了一會兒,他彷彿下定決心了似的說了這麼一番話。

村長說:半年前我們這裡路過一個外鄉的商人,借宿在我們村張雞公家,結果,那張雞公因欠賭債,一時起了貪財之心,夥同一個小流氓把那個商人給勒死了,謀了別人的錢財。

第二天,大家沒有再看見那個商人,便問張雞公,張雞公說商人一大早就趕路了。村裡人當時也沒有懷疑,只是那段時間後張雞公突然變得闊綽了起來,一天到晚穿一雙皮鞋在村裡四處溜達,我們問他哪裡來的,他說是那商人臨走時送的。

過了一段時間,村裡總是若有若無聞到一股血腥味,大家都找不到原因,直到有一天,張雞公突然瘋了,滿口胡言亂語,村裡人才覺得事情不簡單。

當時張雞公邊跑邊喊:「不要啊,我不是有意害你的,別殺我······」臉色看上去很恐懼。他以頭撞牆,頭破血流,沒過多久就摔下山谷死了,和他一起的二流子也幾乎是同樣癥狀,前前後後不到半個月就死了。

村民懷疑,他們的死與失蹤商人有關,與現在寺廟裡的血腥味也有關。

趙陰陽想了想說:對了,村長,你讓村民們去準備些荔枝柴,越多越好,還有一桶黑狗血,幾把大鐵鎚,明天全部送到這裡來。」村長答應一聲就去忙了。

當天晚上我們住在村長家,由於白天忙了一天,我倒頭就睡,趙陰陽卻在那裡打坐。半夜的時候,我睡得正香,趙陰陽突然把我推醒,他小聲神秘兮兮地對我說:「兄弟,起來,帶你去開開眼界。」

我們一路朝寺廟走去,一彎月牙掛在雲端,四周的山巒和面前的寺廟朦朦朧朧,身後冷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

距離寺廟越近,我越感覺哪裡不對勁,心裡越打鼓。突然我一個激靈:這四周也太安靜了吧!夏天的夜晚,聽不到一點蟲鳴鳥叫的聲音,真古怪。

趙陰陽走到廟門口,他看了看我說:「你仔細聽。」我屏住了呼吸走過去,過了一會兒,突然聽到廟裡傳來了一陣陣奇怪的呼息聲,那聲音,既不像人的聲音,又不像動物的呼吸聲,倒像是一團火卡在嗓子里那種痛苦的喘吸聲。

在這安靜的空間里,這聲音顯得很是滲人,我反覆確認了一下,那聲音確實是從廟裡傳出來的。

我低聲說:「這廟裡難道有鬼啊?」趙陰陽說:「這廟子里陰氣太重,導致周圍的動物都不敢出聲,唉,回去吧,明天來處理。」

第二天中午,當我們趕到祠堂的時候,村民們已經搬來了好幾捆荔枝柴,一桶黑狗血,幾把大鐵鎚。

趙陰陽讓人在天井裡架起荔枝柴,一切準備就緒後,趙陰陽從褡褳里摸出了一面小八卦鏡,拿在手裡。趙陰陽對身後的村民說:大家把觀音像砸了。

「啊!這……」大家面面相覷,我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問題怎麼會出在觀音菩薩身上呢。

「這不好吧,道長,誰敢砸菩薩呢,要遭報應的。」村長面露難色地說道。「砸,遭不了報應,問題就出在這裡,不然的話,你們全村都要遭殃。」

村長想了想,下了決心似的,大手一揮,提起一把大鎚說:「來幾個力氣大的,給老子砸。」村民們見村長都行動了,就一擁而上,大家手起錘落,沒幾分鐘,就把觀音菩薩砸得七零八落。

「這裡有東西。」一個村民大吼起來。

我們一起湊過去看,發現那菩薩腹中居然是空的,而在那菩薩腹中,一個人背靠躺在那裡,頭幾乎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垂下來。與此同時,一股血腥味瀰漫了出來,村民紛紛掩鼻躲避。

村長和我把那屍體拖了出來仔細一看,只見那人脖子上一道紫色的勒痕,雙目圓睜著,面部雖然有些乾癟,卻很紅潤,胸腹之處隱隱約約有些起伏,饒是我打過這麼多年仗,都沒有見過這種屍體。

「這不是半年前那個商人嗎?我記得他,他怎麼跑到菩薩肚皮頭去了?」一個村民喊了起來,人群立即沸騰起來。

村長揮了揮手,意示大家安靜,並看向趙陰陽。趙陰陽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然後將那面八卦鏡放在了屍體的額上,念了幾句咒語,說來也奇怪,那屍體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不一會兒,就成了一具乾屍,在場的人又是一陣驚呼。

趙陰陽大聲說:「正如大家所說,這位商人,被張雞公等人殺害後,藏在了這尊菩薩腹中,菩薩是泥胎菩薩,他們從菩薩背後要掏空又補上很容易。商人本來就是橫死之人,怨氣重,張雞公等人又將屍體放入菩薩腹中,這商人的魂魄就被神靈鎮壓,不得往生,怨上加怨,形成了血屍,這也就是廟裡血腥味為何這麼濃郁的原因。

村長目瞪口呆說:「也就是說,這半年來,我們供奉的香火,並不是菩薩,而是這具血屍?」

趙陰陽點點頭說: 「正是,這血屍可不好處理,因為怨氣太重,它全身堅硬如鐵,且已經有了意識,要是再晚半個月,你們一個村都得被它報銷」。

趙陰陽邊說邊從褡褳里摸出一個墨斗似的東西,放到黑狗血里浸了一下,然後拉出線,邊念咒語邊捆綁血屍,不一會兒,那血屍全身上下被包得像粽子一樣,只露出了一個頭。「兄弟,借你刀一用」,趙陰陽對我說。

我從背上取下軍刀遞給他,只見趙陰陽接過軍刀,也在黑狗血里浸了一下,然後他舉起刀,手起刀落,那血屍的頭身立刻分離。趙陰陽迅速從褡褳里摸出一張符,貼在了那血屍頭上。

趙陰陽放下刀說:「村長,把屍體抬到荔枝柴上去燒了,記住,頭放在腳底下的位置。」村長等人手忙腳亂地抬起血屍,我在趙陰陽的授意下親自捧頭,放到了屍體腳下的位置。

點火以後,火苗逐漸將屍體吞沒,一股血腥之氣直衝雲宵,那屍體在火海里居然不停扭動著,砍下來的頭髮出嘶吼,痛苦又不甘的叫聲,和那天晚上我和趙陰陽在寺廟外面聽到的一模一樣,直刺心臟,令人頭皮發麻。

在場的人,包括我,心裏面都感覺很堵,高興不起來,有幾個婦女甚至瑟瑟發抖,抹起了眼淚。

「真是冤孽啊!」趙陰陽嘆道。

過了半天,那屍體彷彿沒有要燒爛的跡象,還是和剛放上去的時候一模一樣扭動,如果不是趙陰陽捆的墨斗,估計早就起屍了。

趙陰陽見狀,摸出兩支令箭,沾了黑狗血,往那屍體身上甩去。正好一支插在心臟位置,一支插在頭上,火苗中頓時散發出一股股濃濃的焦糊味,屍體隨即也開始燃燒。

趙陰陽叮囑村長說:「你們記住,骨灰一定要埋在土裡三尺以下,並在周圍灑上生石灰,不得灑入水裡或者到處亂丟,不然會引發瘟疫」。趙陰陽囑咐道。村長連連點頭。

當天晚上,村裡殺了雞招待我和趙陰陽,酒足飯飽之後我們倒頭就睡,趙陰陽臨睡前囑咐村長等人在左邊山上多栽樹,以破白虎煞。

第二天清早,我和趙陰陽便踏著朝霞趕路回鎮上了。路上,趙陰陽對我說:「血屍不可怕,鬼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有壞心!」民間飛人,狐狸點燈,山地巨龍,皮子扮人等民間故事請關注微信公眾號:葉木喊山;靈異事件,奇案大案,外星異形,修仙得道的文字圖片請關注公眾號:詭局。

作者簡介:穀雨,四川敘永縣人,青年詩人,瀘州市作家協會會員。

死人敲門,神婆叫魂。

我爺爺奶奶那個年代,正值十年饑荒時期,好多餓死了的人沒有地方安葬,有的拿個席子一裹就葬在樹林,有的要停一段時間再安葬但不願意放在家裡的,都集中放在同一個地方(類似「停屍間」)。

我奶奶小時候,家裡長輩都去世了,只有一個哥哥在縣裡讀書,沒辦法總陪在奶奶身邊。而她住的地方就離村裡的停屍間不遠,她說每晚都能聽到有人在說話,有的明明已經死了的人,還在叫著要回家。

因為有這段經歷,我奶奶向來很信鬼神之事。她說,人死之前,魂會出來走一遍他走過的路。原本我不信,直到我一個遠房大伯去世……

大伯明明前幾天還好好的,突然有天夜裡就說不行了,送到縣裡醫院,人家不收,沒多久就去世了。村裡有規矩,死在外面的人不可以進村子,要在村口停三天,辦完酒再下葬。

我小姨說,大伯死之前,她見過。小姨回家要從他家門口過,之後再穿過一個小巷子才到。路過他家門口時,小姨見他在曬太陽,還聊了兩句,結果到巷子那,就看到「他」撐著個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小姨也知道那個說法,嚇得一動不敢動,就癱坐在那兒,直到他老公回家碰到了她。當時她就知道,我這個大伯活不長了。但這種事比較忌諱,她也沒到處說,直到大伯走了才告訴我們。

2

我同學村裡有人過世,他比較害怕,早早就睡了。

半夜,突然有人砰砰砰地捶門,很著急的樣子。同學爺爺在床上問:「誰呀,大晚上的。」外面有個男的說:「我,村後面那家。村裡那個人死了,他家讓你和我趕快去街上買點紙回來燒,他家裡人走不開。」

聽到這麼說,同學爺爺知道了怎麼回事,下床就要開門,手都已經碰到門栓了,卻發現不對,叫上同學奶奶,一起去了我同學睡的裡面房間。

外面那個人還在喊「開門,一起去買紙……」同學奶奶問為什麼不讓他進來,同學爺爺說:「你仔細聽,這個人的聲音好像大全子(死了的那個)。」

門外的聲音一直持續了近半小時,同學一家不敢作聲,也不敢出去。第二天,他爺爺怕錯怪了別人,就在村裡問昨晚有沒有人來喊他去買紙,沒有一個說去喊過。

3

還有一個我閨蜜經歷的事。

他們家那邊有個習俗,老人過世後,得找個神婆算一算,看看老人在下面有沒有缺什麼。

她外公過世後,她跟著家人到了神婆那,房間里煙霧繚繞的。神婆看到閨蜜一家人就說:「你們來了啊。」閨蜜大姨說出了請求,神婆讓男性出去了,留了幾個女的在房間里,閨蜜就在其中。

神婆先是把香插在米里,念念有詞的,突然,就那麼一瞬間的功夫,閨蜜就覺得神婆不對勁了,張口說道:「我真可憐,死了還沒有大兒子給我抬棺材,讓二兒子和個外人來抬,連個捧照片的人都不是親的!」

接著,神婆還說了幾件連我閨蜜都不知道的事。說到後面,還特別生氣地一伸手指向閨蜜外婆:「你為什麼不把我的鞋子燒給我!你留著幹嘛!」最後還說了一句「他不是好人」。

閨蜜大舅舅(也就是那個大兒子)幾年前就去世了,當然抬不了棺材。那雙鞋子,閨蜜外婆想著是新的,從沒穿過,燒了可惜,就留著了。而那句「他不是好人」的「他」,在葬禮結束後揭開了身份——閨蜜他爸出軌了。葬禮期間,她媽媽一直在老家,她爸因為工作原因沒回去,她媽媽忙完回來發現,家裡衛生間多了套洗漱用具,床頭柜上出現了一個女人發卡……

來源:公眾號「韋一同說」

原文:死人敲門,神婆叫魂


我在母親的墳頭撿到一個孩子。


他看起來應該只有一兩歲,扶著高大的墓碑站在墳前,小小的手掌正摁在墓碑上的「先妣」二字中間。


夜風滿山盤旋,像一隻游移的手,在四處茂盛的枝葉中摩挲出沙沙的聲音。這聲音忽遠忽近,我搓了搓手,裹緊了身上的大衣。


墓碑前的孩子站得很穩。他看了我和宋承山一眼,又轉過頭去,盯著不遠處的草叢,「咯咯」地笑了起來。


一歲多的孩子,在夜晚被遺棄在墳地。連成年人都覺得山上寒冷,他卻不哭不鬧。


這不正常。


身旁的宋承山拽著我後退了一步。


我掙脫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走向墓碑,彎下腰向孩子伸出雙手,做出一個擁抱的姿勢,「來,過來,到我這兒來——」


孩子鬆開扶著墓碑的小手,仍舊看著草叢。


又一陣冷風吹過,宋承山從身後走過來,再次拽住我,「欣然你聽我說——」


他的話被拍手聲打斷了,小孩子站在墳頭,舉起兩隻手歡快地拍巴掌,口齒不清地笑著喊道:「咯咯……藏……媽媽……藏……」


藏?捉迷藏嗎?


他一直注視著那個草叢,拍手重複這句話。孩童稚嫩的嬉笑和拍手聲在山間回蕩,詭異極了,我能感到宋承山在發抖。


但我不怕,再奇怪些又怎樣?他畢竟是個孩子,只要他是孩子,我就愛他。


「媽媽……媽媽……藏……」


草叢裡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聽起來是有什麼東西快要鑽出來了。


我又向前走了幾步,張開懷抱柔聲哄勸,「來,好孩子,到媽媽這兒來——」


「趙欣然!」宋承山發出一聲壓抑的怒吼。


我沒理他,只是殷切地望著那個孩子。他終於搖搖晃晃地走過來了,一頭撲進我的懷裡,向我叫道:「媽媽!」


「嗚——」一隻瘦小的黑貓從這孩子一直注視的草叢中鑽出來,又再次鑽進草叢,眨眼間不見了蹤影。


「媽媽!媽媽!」孩子在我懷裡咯咯笑了起來。


我不顧宋承山陰沉的臉色,要把孩子抱上車。


關車門時,我又一次看向那片草叢。草葉搖晃起來,好像鑽出一個模糊的人影——長發,黑衣,抱著黑貓。


還沒看清,車子就起步了。宋承山急於離開這裡,開得很快,我連忙抱穩懷中的孩子。


黑貓黃綠色的眼睛像兩盞燈在車窗外擦過,映照著那個長發的人影。


她似乎是在向我揮手。




2


車裡的氣氛很壓抑。我抱著孩子坐在後排,宋承山一言不發地開著車。


從我執意要帶孩子下山開始,他就是這副強忍著怒氣的樣子。


我二十二歲嫁給他,到今年三十四歲,他很少和我發火。但今天一開始上山時他的心情就不好,現在明顯更生氣了。


我謹慎地從車內後視鏡中觀察著他的表情,怕他會在孩子面前把情緒突然爆發出來。


髮絲上傳來的牽拉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一低頭,就看見懷裡的孩子正拽著我的一縷頭髮。


我握住他攥緊的小拳頭,心裡湧上一片柔情,哼唱著哄他,「小寶貝啊快睡,外面天黑又風吹——」


「別唱了!」宋承山的怒吼炸雷一樣在車裡響起。


孩子像是嚇住了,大哭起來。我急得拍撫著他的後背,不停哄勸。


在尖利的哭聲中,宋承山一腳踩下剎車,大喊道:「趙欣然你看清楚,這孩子穿的是壽衣!」


3


這孩子一直被我抱在懷裡,我當然看得很清楚。


他穿著藍色的小褂和褲子,上面用銀線綉著一些類似紙錢的圖樣,腳上還穿著一雙壽鞋。


是下葬的樣子。


「承山,你知道嗎?」我拍撫著孩子,「夭折的小孩子是不用穿壽衣的。」


「所以呢?你到底想說什麼?」宋承山此刻呼吸急促,眼裡又是恐慌又是憤怒,我從未見他這樣生氣。


我伸手去握他的手,「所以他這身衣服是我媽給穿上的,媽那邊可能只有壽衣。」


宋承山猛地縮回了手躲開我,他警惕地注視著我,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孩子的哭聲漸漸停下,他真的很乖,小臉在我懷裡蹭來蹭去,快要睡著了。


他註定就是我的孩子,我得說服我的丈夫,留下他。


「你還記得咱們為什麼這麼晚上山來看媽嗎?」我看著宋承山,試圖提醒他這一切都是上天註定。


宋承山皺著眉頭回想,「你是說你做的那個夢?」


我抱緊孩子,「對呀!我這幾天一直做夢,夢見我媽說她心疼我這些年受的罪,讓我不用再準備去做試管了。晚上來墳地看她,她給我一個孩子。」


「我知道你想要孩子。」宋承山的眉頭越皺越緊,「……但是這事兒也太邪門了。」


我強拉著他的手,摁到孩子的小手上,「你摸摸,是不是熱乎乎的!你再摸摸這孩子的心跳!這是個活生生的健康的孩子!這可是我親媽給的,我媽還能害我嗎?」


宋承山的手被我拽著,剛碰著這孩子的皮膚,就像摸到蟲子一樣掙開了。


他看了看孩子的睡顏,猶豫片刻,又自己伸手摸了一下,對我說:「可能是被他父母扔了,你也別說得那麼邪乎,咱們先把他送到警局看看再說。」


4


警局當然沒能找到這孩子的父母。


如果他是我媽送來給我的,怎麼可能會有父母呢?如果他是被父母遺棄的,那就更不要指望有人會認領他了。


那麼多被拋棄的孩子,被扔在福利院門口,扔在醫院,扔在小巷子里,或者半送半賣的送養給其他人。從來沒人會認領他們。


我還是逼迫宋承山和我去辦了領養手續,把孩子抱回了家。


因為他的來歷太神奇,我想給他起名叫宋奇遇,想了想覺得不好聽,調換一下叫宋遇奇。


為了他,我不惜和宋承山大吵一架。


宋承山在客廳憤怒地來回走動,對我怒吼著:「咱們還可以自己生!實在不行就去福利院領養!為什麼要養這麼個來歷不明的孩子!」


但我堅持要收養他,這是我嫁給宋承山十二年來第一次這麼堅持一件事。


這個孩子是我死去的母親送給我的,最起碼,他和我的母親是有緣分的。


而且,他好像天生就該是我的孩子。


一開始,我以為他叫我媽媽是小孩子隨口叫的。到了警局才發現,他從不會這樣稱呼女警們,只有見到我,才會親近地叫媽媽。連警察們都對此嘖嘖稱奇。


抱回他的那天,在場所有人都笑容滿面,只有宋承山臉色陰沉。


我想了想,對宋承山說:「你要好好對待遇奇,做個好爸爸。如果你能做到,我就同意賣掉我媽留給我的那套房子,把錢給你做生意。」


「欣然,你確定嗎?」宋承山的臉色由陰轉晴,半信半疑地問我,「你不是一直不想賣那套房子嗎?」


「我不想賣房是因為那是我媽留給我的,但現在這個孩子也是她給我的。」我斬釘截鐵地向他承諾,「只要咱們一家三口能好好的,等遇奇在咱家待滿半年,我就賣房子。」


5


我不肯賣掉那套房子的原因很複雜。


母親是在那房子里去世的,留著房子,我總覺得還可以感受到她生前的氣息。


再說,那畢竟是套二手房了,如果賣家打聽到曾有人在房子去世,也許會藉此壓價。


這是我能告訴宋承山的兩個理由。


不能告訴他的理由,就是我其實並不支持他投資的打算。


我早就過了盲目崇拜丈夫的年紀了,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老師,我不覺得他有能力在商業上取得什麼成就。


而且我非常不喜歡那個慫恿他投資的朋友。那個人為人油滑,總是約宋承山出去大吃大喝。


宋承山今年只有三十九歲,就得了高血壓和冠心病,我覺得這和他頻繁的酒局脫不了關係。


但不管怎樣,我不常拒絕宋承山的任何要求,因我有愧於他。


嫁給他十二年,我還是沒能給他生下一個孩子。


他的父母直到去世,都沒能抱上孫輩。但他們為人和善,在世時從沒有逼迫他和我離婚。


所以我儘力做個好妻子。如果沒有這個意外到來的孩子,我早就鬆口同意賣房了。


現在我不得不留下這個房子用來做籌碼,讓宋承山接受遇奇,這可以算作一種脅迫。


也許這破壞了我們之間的感情,也許宋承山會很生氣。但這些問題和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相比,都沒有那麼重要。


原來我也可以是一個自私的人。


6


現在,遇奇這個墳頭上撿來的孩子,得到了新的名字和新的父母,似乎要在我們家永久地生活下去了。


我興高采烈地為他準備了兒童床,嬰兒車,和各種各樣的小衣服。


遇奇的到來,讓我心中滿溢著做母親的柔情,他的表現也滿足了我的渴望。


他常常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一聲接一聲地叫我,媽媽,媽媽,媽媽。


開始的幾天,宋承山仍覺得遇奇的來歷邪門兒,不怎麼接近他。


時間長了,他也會在我抱著孩子玩耍時偷瞄兩眼。


這樣平靜的日子只過了半個多月,家裡就發生了一件怪事。


星期五晚上,我和宋承山吃過晚飯,各自玩了一會兒手機,準備上床睡覺。


我抱起遇奇,正要把他放進兒童床,他卻突然大哭起來。


安撫了半天,他的哭聲都沒有停下,我只能抱著他躺到大床上。


我把他放在我這一側睡,宋承山探頭看了一眼,沒有表示反對。


半夜時分,宋承山突然發出一聲驚叫,從床上彈了起來。


我按亮床頭燈,只見他皺著眉,用手在另一隻胳膊上摸索。仔細一看,他的手上有一道細長的血痕。


「怎麼了?怎麼會有血?」


「我感覺有東西在扎我。」宋承山把手舉到眼前,狐疑地看著手上的血。


「呀!你身上有好多血點!」我在他身上掃視一遍,也驚叫起來。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宋承山的身上莫名其妙地出現了八個血點。八點鮮紅的血滴掛在他的胳膊上,脖頸上,後背上。其中一點似乎特別大,血滴已經淌了下來。


這一幕在黯淡的黃色燈光下,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宋承山呆坐了一會兒,猛地跳下床,掀起被子滿床翻找起來。


我愣愣地看著,直到他從床單的褶皺中拈起一根帶血的縫衣針,一條銀色的細線串在上面蕩來蕩去。


深夜兩點,牆上鐘錶的嗒嗒聲在卧室回蕩。我和宋承山對著一根縫衣針面面相覷。


「你今天在床上縫衣服了嗎?」


我沉默著。


就算真的是我把針忘在床上,這根針也不可能在他身上扎出八個針孔。


而且我很清楚,家裡的針線筐,沒有銀線。


在我的沉默中,宋承山把目光轉向了睡在我身邊的遇奇。


「我也不記得了,我好像是縫了件衣服。已經兩點多了,睡覺吧。」


我偏了偏身體,擋住他的視線。顫抖著從他手裡搶過針來,一把扔到床下。


對峙片刻,我們沉默地躺了下去。我沒關檯燈,宋承山也沒讓我關。


我在鐘錶的嗒嗒聲中閉上眼睛,腦子裡轉著亂七八糟的想法,不知過了多久,我睡著了。


7


第二天醒來時,睡眠不足和胡思亂想,讓我和宋承山都顯得有些獃滯恍惚。


我走到窗邊拉開窗帘,陽光立刻灑滿了室內。昨夜侵襲全身的陰冷像一層薄薄的積雪,被暖熱的日光曬化。


我正閉著眼微微仰頭,讓全身都接觸到陽光的熱度,身後的宋承山突然低聲說了一句話。


「不見了。」


「你說什麼?」我回頭去看他。


宋承山正彎著腰,在地板上一寸一寸搜尋,他提高聲音回答我:「那根針不見了。」


我和宋承山趴在地上,把屋裡搜了個遍。最後確定那根針是真的消失了,就像它半夜出現在床上時一樣莫名其妙。


宋承山身上那八個細小的針眼,已經癒合得找不到了。如果不是床單上殘留的几絲血痕能證明確實有一件怪事發生在現實中,這一切簡直就像是我和宋承山做了同一個噩夢。


這件事嚴重影響了家裡的氣氛,之後的整整一天,我對著宋承山說說笑笑,極力想讓生活恢復正常。他卻還是精神不濟,時不時就會發獃。


到了晚上,我在廚房忙碌了兩個小時,做出一桌豐盛的晚餐。


自從遇奇來到家裡,我就不出門工作了,專門在家照顧他,廚藝提高了不少。


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宋承山似乎振作起來,一邊扒飯一邊稱讚我的手藝。


遇奇坐在我身旁,拿著小勺有一口沒一口地吃飯。


相處了半個多月,我發現這個孩子乖巧安靜,而且聰明獨立。他不用大人喂飯,但好像什麼食物都不喜歡,一直吃得很少,這讓我很操心。


我夾起一塊魚肉往遇奇的小碗里放。他卻張開手擋住碗,搖著頭說:「媽媽,不是這樣的。」


「遇奇,你是不想吃這個嗎?」我試圖理解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他還是執著地搖頭,「不是這樣的,是活的。」


「活的?」我放下筷子,專心和他溝通。「你是說生的嗎?你吃過生的魚片?」


他不耐煩了,扔下勺子,抬起頭認真地看著我,「媽媽,我吃活的。」


我還想繼續猜測他的意思,他卻轉過頭看著宋承山,第一次開口叫他,「爸爸。」


宋承山沒有回應他,放下碗鑽進房間。


8


我陪著遇奇吃完飯,讓他自己在客廳玩玩具,然後小心翼翼地走進了房間。


宋承山正背對著我坐在床上發獃。我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整個身體像過電一樣,劇烈地抖了一下。


他看清是我才放鬆下來,捂住胸口深呼吸,我連忙給他端來一杯溫水。


他慢慢地喝了幾口水,開口就是一句,「趕緊把這孩子送走!」


「不行。」我在宋承山身邊坐下,「承山,我不同意。咱們當初已經說好了的。」


他重重地把水杯頓在床頭柜上,怒道:「趙欣然,我看你是想孩子想瘋了!昨晚的事兒還不夠邪門兒嘛!你還要把這東西留在咱家?!」


我也火了,「什麼叫這東西啊!這就是個好好的小孩子。我養他這麼久了,他管我叫媽,我還能不了解他嗎?」


「你沒聽見他剛才說什麼?他說他吃活的!這是人嗎?這麼多天,你看見他好好吃過一頓飯沒有!」


「小孩子的話能當真嗎?他不是那個意思!」


宋承山已經氣急敗壞了,「那你說什麼意思!昨晚上那根針怎麼解釋!」


我努力平靜下來。無論如何,我不能失去遇奇,也不想和丈夫鬧翻。


「那根針是我放在床上的,我縫衣服忘記收起來了。」


這個理由當然不能說服宋承山,他的臉憋得通紅,但最後還是沒再和我吵下去。


9


我把遇奇的兒童床挪到了次卧。


其實次卧本來就是家裡的兒童房,十年前就裝修好了,現在看來,已經有些過時。


剛嫁給宋承山的時候,我一心想要和他創造一個愛的結晶,迫不及待地裝修了兒童房。


宋承山雖然比我大五歲,倒不像我這樣急著要孩子。他說我還不夠成熟,做事情總是想一出是一出,不要急著做母親。


誰知結婚五年後,我們仍舊沒有孩子。宋承山也著急起來。


宋承山的母親是中醫院的主任,她給我做了詳細的檢查,告訴我沒什麼問題,放鬆心情就好。


我卻在午睡醒來時,意外聽見她對宋承山說:「欣然這孩子身體有些問題,很難懷孕。你不要告訴她,別讓她心裡有壓力。我給她開藥慢慢治,你就說是我給的補藥,讓她按時喝就行。」


老人對我的這份體貼,我很領情。雖然私下裡哭了很多次,卻一直沒有戳破這個善意的謊言。


我不間斷地喝著「補藥」。直到老人幾年前去世,宋承山都沒對我說出實情,只說他不喜歡孩子。


我既感激又愧疚,索性把事情挑明了,告訴宋承山我一直知道自己身體有問題。


讓我哭笑不得的是,他不同意我去做試管嬰兒。他坦誠地告訴我,他既不捨得我吃苦,又不捨得這筆錢。


他說做試管嬰兒的錢完全可以拿去做他那高回報的投資,他也確實不喜歡孩子。


可我喜歡孩子,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喜歡。這兩年我看到別人家的小孩,都會抱起來親個沒完。


就在我為是否去做試管和他爭執的時候,遇奇這個孩子神奇地出現在我母親的墳頭。


我一定要留下他。


10


我請了中介為母親留下的那套房子估價,大概能賣到五十多萬。而且我提出,只要遇奇待滿三個月,我就賣房子。


看在這五十多萬的份上,宋承山容忍了遇奇的存在。他只是謹慎地避開遇奇,連餘光都不肯落在這個孩子身上。


宋承山不再提出送走孩子,家裡恢復了暫時的平靜。


自從那天在飯桌上開口叫了爸爸,遇奇突然間對爸爸產生了興趣。


在此之前,他只喜歡我,只依賴我。


宋承山明顯不喜歡他,甚至厭惡他。遇奇卻毫不在意,開始接近宋承山。


吃飯時,他用勺子把碗敲得噹噹響,仰頭看著坐在對面的宋承山,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爸爸,噹噹,爸爸,噹噹,爸爸,咯咯咯,爸爸……


宋承山起身離開餐桌,不吃了。


遇奇扭著頭,用目光追隨宋承山進屋,也不哭鬧,繼續吃飯。


宋承山偶爾坐在沙發上,遇奇拿著機器人站到他面前,一邊擺弄著玩具一邊叫他。


爸爸,咔啦咔啦,爸爸,咯咯,爸爸,咔啦咔啦……


宋承山避開他的目光,站起身繞過他離開。


遇奇似乎有些不開心,低著頭站在原地,咔啦咔啦地把機器人掰來掰去。


我知道宋承山對遇奇很有意見,但小孩子想要父親是正常的行為。而且我覺得宋承山對遇奇的排斥,更多是杯弓蛇影的偏見。


他一開始就認為遇奇是個怪胎,所以無論遇到什麼情況,他都會下意識誤會這個孩子。


比如,前天我抱著遇奇吃冰棍。遇奇好奇地伸手握住冰棍,把兩隻小手弄得冰涼。


宋承山從門口進來。我走到他旁邊時,懷裡的遇奇伸出冰涼的小手,恰好擦過他的脖子。


他一瞬間後退了一大步,險些摔倒,臉上寫滿了驚恐和厭惡。


我疑惑了一會兒,明白他是誤會了遇奇沒有體溫,立刻跟他解釋原委。


可他皺緊眉頭看著我,眼睛裡寫滿了「你又在撒謊包庇那個鬼東西」。


我決定好好和他談一談。


11


還沒等我找到談話的時機,宋承山就在這個晚上主動跟我聊起了遇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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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說妙語 2:看完了結尾,又懷疑開頭的 20 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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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前,我微信里莫名其妙多了個好友,叫「死亡輪迴」,我看不到它朋友圈,也不知對方是男是女。

我每天在理髮店從早忙到晚,刪它我都嫌浪費時間,也就沒在意這事。

直到有一天,死亡輪迴發來條消息:

「管隔壁老頭要根煙,獎勵五百。」

我尋思這人逗我玩呢,就隨便回了句:「你誰啊?幾個菜喝成這B樣?」

死亡輪迴:「不信你可以試試。」

當時我正準備去理髮店,恰巧隔壁張老頭下樓倒垃圾,我就順便管他要了根煙。

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過了沒多久,我真收到了來自死亡輪迴的紅包,五百元。

這事就怪了。

可不管我怎麼問,死亡輪迴都不告訴我它這麼做的動機。

這人不是瘋了,就是有錢閑的腚疼。

起初我尋思,可能有個故意整人的節目,先暗地裡跟拍我,然後通過微信紅包,迫使我幹些丟人的事,從而達到博觀眾眼球的效果。

類似的節目外國也有,叫「社會實驗」,網上有不少這種視頻。

但我不在乎,有錢賺就行,只要別讓我幹壞事,我管它丟不丟人呢。

不久後,死亡輪迴又發來類似的消息,內容無非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管人要根煙,管美女要手機號,午餐連吃三份盒飯啥的。

獎勵從三百到五百不等,我乾脆來者不拒,照單全做,短短几天時間,我就賺了兩千多。

想我李志文活了20多年,終於特么遇到件好事了,這錢賺的也太舒服了。

但讓我做夢都沒料到的是,今天,「死亡輪迴」直接跟我玩了票大的。

我在縣裡開了家「志文理髮店」,生意還湊合,上午那會,我正在店裡給人剪頭呢,死亡輪迴突然發來消息:

「過了午夜12點,有個穿黑衣,黑鞋,腳踝系黑繩的女人,會來找你理髮,接待她,獎勵五萬!」

我盯著手機屏幕,心臟哆嗦了下。

前幾天看電視,有個叫《匠人精神》的節目。

說起匠人,至少有兩個行當,現在基本已經絕跡了,第一個是賒刀人,小時候我偶爾還能聽見,村裡有人喊:「磨剪子菜刀哩!」

另一個則是剃頭匠。

我們李家三代人,都是剃頭匠出身,以前學手藝那會,爺爺曾反覆叮囑我,剃頭匠有三大禁忌。

首先,午夜12點是大忌,只要過了這個點,上門來剃頭的,多半是些不幹凈的東西。

這是其一。

其二,穿黑衣黑鞋的女人,在剃頭匠眼裡,是不詳的象徵,在我們老家農村,出殯時,女人才會這麼穿。

而只有一種人,會在腳踝上系黑繩。

死人!

死亡輪迴所形容的那個女人,剃頭匠的三大禁忌,居然讓她全佔了!

很明顯,這件事有風險,但也解釋了為啥,獎金能從之前的幾百塊,一下提到五萬。

我現在有些明白了,死亡輪迴先是一步步引我上鉤,讓我嘗些甜頭,其目的就是為了今天。

「你到底是誰?究竟想幹啥?為什麼......要我給那個女人理髮?」

「那女人又是哪來的?你咋知道她今夜要來找我?」帶著一肚子疑惑,我連續發問。

死亡輪迴:「別問,照我說的做,錢一分不會少你。」

為了表達誠意,死亡輪迴先預支了三萬過來,並明確表示,只要過了今晚,剩下的錢會立刻到賬。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一夜暴富,必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正所謂狼行千里吃肉,想賺大錢而不承受風險?世上沒這麼好的事。而且我實在太缺錢了,我根本無法抗拒五萬塊的誘惑。

說句難聽的,我李志文這條爛命,恐怕都不值五萬。

至於農村那套封建迷信的說辭,我也從來就沒把它們當回事。

我李志文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從不相信什麼鬼神之類的,所謂規矩也是人定的。再說了,現在都啥時代了,剃頭匠會的那些髮式,也已經拿不出手了。

此前,我專門去南方那邊的美髮沙龍,當了幾年學徒,省吃儉用存了些錢,這才敢回縣裡開店。

思前想去,我咬了咬牙,還是決定接下這活。

夜裡九點多,我送走最後一個客人,卻不急著關門,而是獨自留下來,惶恐地等待著。

平常這個點,理髮店早關門了,但今天不一樣,我要迎接一位特殊的客人。

拿了錢,事就要辦。可我總感覺,就算讓我給死人剃頭,也不至於像現在這麼害怕。

好不容易過了午夜12點,大街上突然開始起霧,我瞅了眼門外,黑壓壓的霧鋪天蓋地,把路燈都遮住了。

街上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

我正在裡屋看手機,就聽咔嚓一聲,理髮店的門被推開了。

一個穿黑色連衣裙,腳穿老式黑布鞋的姑娘,走了進來。

這姑娘進屋的時候,帶進來一大片灰色霧氣,長發在霧氣中散落,大半夜看的怪嚇人。

我深吸了口寒氣,盯著她仔細打量,十月底的天氣怪冷,這姑娘穿這麼點出門,不冷啊?

重點放在腳踝,我瞅的一清二楚,她兩個光溜溜的腳踝上。各系了根細細的黑繩。

「李志文,是你?」

我還沒開口,姑娘先把我認出來了,她居然是我高中時的校花,蘇瑤。

因為家裡窮,我高中只上了一年,就去南方打工了,跟蘇瑤也不是很熟,只知道她性子挺傲,有些瞧不起人,上學那會有不少男的追她,蘇瑤都不怎麼搭理。

不過看到久違的同學,我也挺高興的,這些年沒見,蘇瑤比以前更漂亮了。

我趕緊招呼她坐下:「美女,這大半夜的,你咋一個人跑出來剪頭啊?」

蘇瑤臉色有些白:「我睡不著覺,出來散步透透氣,李志文,想不到幾年不見,你居然成了托尼老師,混的不錯啊。」

我乾笑著撓了撓頭:「勉強維持個溫飽,美女你呢?最近在哪發財?」

蘇瑤沒回答我,而是冷冷問了句:「你這能洗頭吧?」

我帶著蘇瑤來到裡屋,讓她躺下,然後打開熱水,見到老同學,先前的恐懼和不安一掃而空,不過我跟蘇瑤本來就不熟,上學那會,雖然我倆同班,可我這種相貌平平的農村窮孩子,自卑是天生的,哪有勇氣和校花說話啊?

只記得,蘇瑤從來沒正眼看過我,高中一年,我倆幾乎也沒啥交集。

洗頭時,我和蘇瑤都沒說話,氣氛有些尷尬,我無意間發現,蘇瑤穿的這條黑裙子,樣式特古怪,布料也很粗糙,裙子里外一共三層,顯得又厚又笨重。像解放前農村婦女的著裝。

而且裙子上,用白線秀著些奇怪的圖案,一環套一環的,我總感覺那些圖案看上去特像......

花圈!

另外,蘇瑤穿的鞋也不對勁,她這樣的年輕姑娘,為啥會穿這種老掉牙的黑布鞋?

鞋面上還粘了不少土,像是剛從地里爬出來的。

按理說,蘇瑤家裡不差錢,不該穿這麼埋汰啊。

不過話說回來,蘇瑤的發質真的很好,抓在手裡又柔又滑,跟水草似的。

洗頭,按摩頭皮,吹乾一條龍過後,蘇瑤對著鏡子看了看,很滿意地沖我笑:「多少錢?」

我本來還想著給她設計個髮型啥的,原來人家只是過來洗個頭,出於客氣,我連忙擺了擺手:「老同學,還要啥錢啊?你來捧場就夠給我面子了。」

蘇瑤沖我眨了下美目:「李志文你真好,下次還來找你。」

洗完頭,蘇瑤也不急著走,而是站在那,直愣愣盯著我看,弄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志文,我想求你件事......」

過了好一會,蘇瑤才打破沉默,小聲道。

我有些受寵若驚:「啥事你說,我肯定幫你。」

蘇瑤靦腆道:「我出門忘帶錢了,你借我一百打車,行不?」

這就是漂亮小姑娘的魅力,這種扯半天結果沒帶錢的,要換別人我早不樂意了,但在蘇瑤面前我也沒說啥,去裡屋取了一百塊錢,遞給她。

蘇瑤拿了錢,跟我互相加了微信,約好改天道謝,就離開了。

那天夜裡我回家後,翻來覆去睡不著,蘇瑤前腳剛走,死亡輪迴就發來了轉賬,這人至少很講信用,也不多墨跡,剩餘兩萬直接到賬。

但這五萬塊賺的,卻讓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我總琢磨這事的背後,透著股陰毒的寒意。

死亡輪迴和蘇瑤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它咋知道蘇瑤會在午夜,來找我洗頭?

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死亡輪迴從中,能得到什麼好處?

而且最讓我琢磨不透的是,蘇瑤為啥把自己打扮成那樣?想到她那條綉著花圈的黑裙子,我頭皮就狂跳。

打開微信,我連珠炮般向死亡輪迴發問,但和我想的一樣,它壓根就不理我。

我點了根煙,點開死亡輪迴的頭像,放大,它頭像的背景,是條黑黝黝的河流,完全看不到彼岸。

夜色下的河邊,樹下,正吊著個白色的人影,那人影扭曲而模糊,臉雖然對著屏幕,卻分辨不出男女。

總感覺圖像里的人影,正對著我笑。

我後脊樑一涼,不敢再繼續看了,連忙關閉頭像,在微信里劃拉到蘇瑤,點開。

和死亡輪迴相比,蘇瑤的資料就正常多了,朋友圈裡有很多她的自拍照,這是個時尚而漂亮的女孩,生活很富足,很陽光。看的我心裡痒痒的。

我以後賺上錢,要是能找個蘇瑤這樣的女朋友,該多好啊?

正盯著蘇瑤的美照意淫呢,突然發現,她剛剛更新了朋友圈。

我趕緊興緻勃勃地點進去,誰知,剛看了兩眼,卻驚出了我一頭冷汗!

「我不想活了......夜裡回家路上,我路過這家新開的理髮店,想進去洗個頭,不料那個畜生理髮師,看我漂亮,又獨自一人,就想強行跟我好,我拚死抵抗,才沒讓他得逞,可這個畜生,霸佔我不成,居然搶走了我的錢包和玉牌......現在社會上,還有這樣的人渣嗎?」

「錢被搶走也就算了,我的那快玉牌,是家裡祖傳下來,奶奶去世前留給我的......」

朋友圈下面,還配著幾張照片,照片里的蘇瑤,眼睛哭的通紅,長發亂糟糟的,裙子被撕破,雪白的香肩上還有幾道抓痕,樣子看上去楚楚可憐。

當時我整個人都傻了,蘇瑤所說的那個人渣,不就是我李志文嗎?

可我什麼也沒做啊!

免費給她洗頭不說,我還借了她一百塊打車!

她特么......居然跑來反咬我一口?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臉上的冷汗都顧不上擦,我開始仔細回憶在理髮店的每個細節,甚至給蘇瑤洗頭時,我動作都很小心,完全沒有占她便宜的舉動。

為什麼?蘇瑤要這樣誣陷我?

我心裡火一下上來了,立刻給蘇瑤發信息:「蘇瑤,你什麼意思?別血口噴人,我啥時候強行和你好了?」

「免費給你洗頭,按摩頭皮不說,我還借了你一百塊打車,你忘了?至於你說的那塊玉牌,我壓根就沒見過好吧?」

「我李志文再窮,也不至於搶你東西吧?」

蘇瑤一直不回話,我又點開那條朋友圈,下面已經有十幾條留言了:

「報警啊!抓他坐牢!」

「現在社會這麼亂的么?是哪家理髮店?讓我們也見識下。」

「最恨欺負女孩的垃圾......」

越往下看,我心裡越寒,能瞧出蘇瑤的微信好友很多,像她這樣的美女,無論現實中還是網上,身邊肯定不缺舔狗。

如果沒猜錯的話,很快這條朋友圈,就會被轉發到各個群里。

我倒是不怕被警察找,我老老實實憑手藝吃飯,怕個屁?

關鍵是我好不容易......東拼西湊到處借錢,才開了這家志文理髮店,這事要是傳出去,以後誰還敢來我這剪頭?

其實有時候,不是這個社會冷漠,而是人心,實在太壞了,逼得人們不得不冷漠戒備。

看到老人摔倒,有幾個敢上去扶的?萬一被訛上,說不定這輩子就毀了。

當好人的成本,實在太高。

我李志文談不上好人,但我做夢都沒想到,我居然成了罪犯?

這事給我氣的一宿沒睡,第二天早上,我收拾好來到理髮店,誰知剛打開店門,一道慘白的鬼影就竄了進來。

我給這鬼影子嚇了一跳,認出對方後,我沒好氣道:「朱飛越,我今兒心情不好,你能不能別來煩我。」

朱飛越年紀和我差不多,為人精明,鬼點子多,他在我隔壁開了家麵館,這小子身材瘦高,整天穿件滿是油污白色廚師服,一進屋,朱飛越就大聲嚷嚷:

「可以啊李志文,兄弟我還真看錯你了,瞧你挺老實一人,想不到膽兒這麼肥!」

「這下你可出名了。」

我心裡一驚,衝上去拽住他:「你胡說什麼呢?」

朱飛越大有深意地看著我:「我要是你,就趕緊跑路,蘇瑤那條朋友圈,群里都刷爆了,咱們縣就巴掌大點地方,誰還不認識誰啊?新開的理髮店,唯獨你這一家......」

我這才想起,昨夜蘇瑤那條朋友圈,雖然沒指名道姓,但她的確提起過,那家理髮店是縣裡新開的。

而我這家店,才開沒幾個月,這不擺明了在說我么?

給朱飛越這麼一鬧,我像被潑了盆冰水,徹底懵了,照這個情形發展,志文理髮店可以倒閉了。

「你相信我不?」我用布滿血絲的雙眼,看向朱飛越。

朱飛越點頭:「我當然信,哦對了!跑路前,你能不能把欠我的飯錢結了?」

「我特么清清白白,跑啥呀我?」我氣惱極了。

朱飛越和我不算很熟,當初開理髮店時認識的,算半個朋友,我才從南方回來不久,在縣裡沒幾個熟人,現在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我只能找他訴苦了。

聽我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說完,朱飛越也愣住了:「你真沒碰過蘇瑤?」

我苦著張臉:「我就算有那色心,也沒那色膽啊。」

朱飛越:「那她為啥誣陷你?訛錢?你小子比我還窮,也沒錢可訛啊?」

我點開微信,把我這些天來,跟死亡輪迴的聊天記錄給朱飛越看,看完,他臉色愈發古怪起來,在屋裡來回踱步。

「我有種感覺......」幾分鐘後,朱飛越突然停下腳步,對我道:「死亡輪迴,和蘇瑤是同一個人,她知道你的理髮店不會在夜裡12點開門,所以故意設套,讓你往進鑽。」

「先拿錢誘惑你,然後夜裡來找你洗頭,反正沒監控,大半夜的又死無對證,她說啥就是啥唄。」

我尋思朱飛越分析的不錯,可我又沒得罪過蘇靜,她憑啥陷害我?

「這就不好說了,反正壞事咱沒做,警察來了咱也不怕,眼下當務之急,是儘快找到蘇靜,一切自然水落石出。」聽了我的疑問,朱飛越摸著下巴道。

以我對朱飛越的了解,他從來不是啥熱心腸,但這人對懸疑神秘事件,卻一直特感興趣,沒事經常在手機上看恐怖小說,知曉我的遭遇後,朱飛越興奮的摩拳擦掌,表示要協助我把這事弄清楚。

我拜託他去打聽蘇瑤家住址,朱飛越拍著胸口答應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是在恐懼和不安中度過的,頭皮日夜狂跳,這期間,我時刻關注著蘇瑤的微信號,發現她把整個朋友圈都清空了,給她發消息從來也不回。

同時,死亡輪迴那邊也沒聲了。

和我預想的不同,警察並沒來找我,可最近我店裡,卻出現了幾個奇怪的客人。

首先是個滿臉橫肉的老男人,進門二話不說,就要我給他剪個板寸。

我指著他的腦袋,有些無奈道:「大哥你太幽默了,你說你這寸草不生的禿瓢,硬讓我剪個板寸出來,你這不是為難我么?」

那老男人沖我怪笑了兩下,比划了個刀子抹喉的動作,轉身就走了。

這是精神病院逃出來的吧?

老男人走後第二天,又來了個中年婦女,這婦女四十來歲,穿了件紅紅綠綠的大棉襖,面相陰嗖嗖的,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

進屋後,中年婦女指著桌上的電推子說:「勞駕你,給我剃光!」

理髮師一般都不願意給人剃光頭,主要害怕剃完以後,客人反悔扯皮。

這婦女頭髮挺長的,都垂到後腰了,動手前,我還專門問了句:「大姐,你頭髮留這麼長,也挺不容易的,確定要我剃光啊?」

中年婦女脾氣上來了:「咋地?不能剃?瞧不起人唄?我給不起錢啊?」

我陪著笑臉開始動手,這婦女頭髮太長,必須先用剪子修短了,再用電推子,沒想到我幾剪刀下去,她頭髮不但一根沒少,反而比之前更密了!

揉了揉眼睛,我都懷疑自己看錯了,誰知我越往下剪,就越心驚肉跳!

這婦女頭髮就像野草一樣,壓根就剪不完,我一剪子剛下去,新頭髮又竄出來了,而且她頭髮還特密,手伸進去,一層壓著一層,後腦勺都快夠不著了。

瞧了眼地上那堆碎頭髮,再瞅婦女那完好無損的長髮,就聽砰地一聲,我剪刀脫手掉在地上,當時嚇得我後退了好幾步,正懷疑自己大白天是不是碰上鬼了,這時,只見那中年婦女低著頭,沖我嘿嘿陰笑:

「小兄弟,我勸你句好,不該你拿的東西,別拿!否則哪天丟了性命,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咋死的!」

這句話聽的我莫名其妙,心裡也挺氣,就壯著膽子問了句:「你啥意思?我什麼時候拿過別人東西?」

那中年婦女也不吭聲,扯掉脖子上的白布,大大咧咧地走了,我追出去一看,哪還有她的影子?

也許是受到蘇瑤事件的影響,理髮店生意比平常差了許多,每天就零碎著來些人。

而這兩天,我心就跟貓抓一樣難受,後來我尋思著,中年婦女所說的東西,會不會就是蘇瑤的玉牌?

我嘗試著理清頭緒:死亡輪迴,蘇瑤的誣陷,奇怪的客人,還有那條並不存在的玉牌......想了半天,我都無法將這些線索聯繫在一起。

我正愁眉苦臉地蹲在店裡抽煙呢,朱飛越那邊終於來了消息。

聽到這個消息,我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蘇瑤死了!

朱飛越有個表妹,恰好跟蘇瑤認識,他從表妹那裡打聽到,蘇瑤是自殺死的。

至於自殺的原因,表妹說她也不清楚,但我隱約可以聯想到,應該和那天......她來我店裡洗頭有關。

這樣一來,我徹底沒辦法洗白了。

甚至我能感覺到,就連朱飛越看我的眼神,都有些不對了。

「我發誓,我真沒害過蘇瑤,除了給她洗頭,我沒多碰她一指頭......」我抱著頭坐地,感覺自己像被押赴刑場的犯人。

朱飛越反手把理髮店門鎖上:「我知道你沒那膽子,我要是不相信你,早跟你保持距離了,還和你嗶嗶這些幹啥?」

我目光瞅向朱飛越,絕望道:「可她好端端的,為啥會自殺啊?」

朱飛越低著頭想了想,說:「有沒有這種可能?蘇瑤說的是另一家理髮店?畢竟她朋友圈裡,也沒提店名呀?」

我倆仔細琢磨了下,感覺這條假設也不成立,首先,小縣城,理髮店本來就不多,一個巴掌都數的過來,所有髮廊數過來,唯獨我這家是新開的。

而且蘇瑤那天離開後沒多久,就發了朋友圈,大半夜的,她不可能從我店裡出來,又去了別的理髮店啊。

人家姑娘來我店裡時,還好端端的,回家裙子就被扯破了,頭髮也亂糟糟的,這事除了我,還能往誰身上推?

本來我們的計劃是,找蘇瑤當面問清楚這件事,現在蘇瑤已經自殺,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就這樣沒了。

見我坐在地上發愣,朱飛越扔給我根煙,呲著牙道:「人在做天在看,怕個屁啊?你問心無愧就行。放心,這事我陪你跟到底!」

「我表妹說,蘇瑤明天下葬,剛好咱倆也過去,順便打聽下蘇瑤是怎麼死的。」

我點頭答應,現在也只能這樣了,只是這件事跟朱飛越無關,我不想把他也拉進去,關鍵明天到了葬禮現場,萬一我被蘇家人發現,難免要發生衝突。

「老朱,你就別攪這趟渾水了,明兒個我自己去。」

朱飛越不樂意道:「不是兄弟我說你,就你攤上這破事,還真特么邪門到家了,這劇情,連小說電影里都看不到,這幾天我一宿宿睡不著,夜裡都在尋思這事,不查個明白我能甘心嗎?」

看朱飛越一臉興奮,跟只金毛獵犬似的,我也不好再說啥。第二天上午,我倆在理髮店門口碰頭,前往蘇瑤家。

路上朱飛越一個勁給我套近乎:「兄弟,你從死亡輪迴那也撈不少錢了,咱先把麵館的飯錢結了,成吧?其他費用回頭再說。」

為了開理髮店,我欠了一屁股債,一分錢掰兩半花,我每天中午都在朱飛越的小麵館里吃飯,一次吃兩大碗素湯麵條,一天的飯都解決了。

朱飛越經常罵我摳門,我在他家吃飯從來沒給過錢,作為回報,我給他免費洗剪吹,還幫他修過空調。

「先不提飯錢,你說的其他費用,是啥意思?」

朱飛越厚著臉皮沖我伸手:「我幫你打聽到蘇瑤的住址,還陪你一起破案,幫你出主意,安撫你受傷的心靈,多了不說,每天給個三五百的辛苦費,不過分吧?」

「可以,先記賬上。」

「大哥你別光記啊?哪天結?」

「我死那天,從陰間給你寄點冥幣。」

朱飛越有些不高興,罵我又賊又精,還說想看到我李志文掏一分錢,簡直比從黃鼠狼身上拔毛還難。

我跟這人之所以能玩到一起,有個共同點,我倆都摳門,朱飛越鬼點子比我多,但他無論如何也摳不過我,所以每次我倆碰頭,吃虧的總是他。

兩個窮比碰到一起,結果就是凄凄慘慘,坐公交車都要猜拳買單。

一路跟朱飛越對罵,我心情也沒那麼陰鬱了,蘇瑤家住在縣城郊區,她家自己蓋的別墅,下車後,我尋思著要不要去超市買點東西,一琢磨,不行。

蘇瑤發的那條朋友圈,她家人肯定也看過,如果我被蘇家人發現,腿給我打斷都是輕的。

見面肯定要動手,人家閨女自殺,兇手自己找上門,到時候現場亂鬨哄的,誰還聽我講道理不成?

這種情況還要啥自行車啊?等會過去,我們只能躲在遠處偷看,等葬禮結束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按照朱飛越表妹給的地址,我倆步行了幾里路,周圍景色越來越荒涼,天陰著張臉,一陣冷風出來,樹林子里飄出一片慘黃色的紙錢。

空氣中有股啥東西燒焦的味道,一聞到這股味,我心裡就瘮的厲害。

這條野外的土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除了我倆,周圍一個活物都看不到。

我想不明白,蘇瑤家為啥要蓋在這麼偏僻的地方。

走了沒多久,我突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有個東西在跟著我。

後脖子起了層寒毛,我急忙回頭瞅,只見一個身穿黑色長衣,打黑傘的男人,出現在後方。

這男人距離我有幾十米遠,瞧不清具體細節,就感覺他個頭很高,瘦的像電線杆,而且那把傘可能是紙做的,風一吹嘩啦啦響。

男人的臉藏在傘里,走的很慢。

我捅了下朱飛越,他也回頭瞅了眼那男人,說:「可能也是來參加葬禮的。」

我們沒理會那人,繼續前行。土路盡頭就是蘇瑤家,那是一棟孤零零的三層小洋樓,門口停了幾輛高檔車,牆上擺著兩排花圈。

她家別墅蓋的倒是挺氣派,但位置實在太偏了,

別墅後面,是一片樹林子,距離別墅最近的建築,是數百米外一間土廁所。

周圍是荒蕪的黑土地,石頭疙瘩,以及一些無人照看的苞谷林。

我跟朱飛越躲在個枯草叢裡,往別墅張望,從遠處看,院里似乎擠滿了人,氣氛卻安靜的詭異,這些人也不說話,直愣愣站在那不知在幹啥。

我留意到之前那個打黑傘的男人,他居然也躲了起賴,往別墅張望著。

這個人來路很可疑,顯然,他也不想被蘇家發現。

「她家風水不好。」朱飛越皺著眉,指了指別墅。

我心不在焉地回了句:「你懂風水?」

朱飛越搖頭:「我不懂,但我能看出點東西,她家給我的感覺......很不好,我也說不清楚,就感覺整個建築的格局,像個墳墓,很晦氣,很絕望。」

不遠處有個小山坡,我倆爬到山坡上,這次觀看角度更近了,只見蘇家院子正中,擺著口木頭棺材,上面刷著白油漆。

蘇家在場的,至少有二十來號人,清一色穿著出殯的服飾,每個人的臉色都一片慘白,難看的嚇人。

離白棺材不遠處,地上燒著堆火,人們紛紛往火里扔著紙錢。

看到這一幕,我頭皮嗡地一麻,這才真正意識到......蘇瑤真死了!

我心裡別提有多難受了,我跟蘇瑤不怎麼熟,但她的死,卻和我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因為被蘇瑤誣陷,我之前心裡還挺恨她,現在人都沒了,我的憤怒也早已被一種絕望的悲傷所取代。

「你見過白色棺材?」朱飛越轉頭問我。

我眼皮一跳:「沒見過。」

朱飛越臉色有些難看:「我活這麼大,也是頭回見,不過以前聽老人說,白棺材是大凶的象徵,特別對於橫死的人,如果用白棺材下葬,死者一定會詐屍!」

聽完這句話,我倒吸了口涼氣,當時心裡產生了一種很詭異的想法。

不知為啥,我總覺這口白棺材,是蘇家人故意準備的。

我們躲在山坡上看了十幾分鐘,只見兩個中年人,抬著一具女屍,緩緩走出別墅。

那女屍正是蘇瑤,她穿了件血紅色的壽衣,緊閉著眼,儘管刻意畫過妝,但那張臉依舊有種說不出的陰森。

其中一個抬屍人,腦袋光溜溜的,正是之前來我理髮店的奇怪老男人。

而那個陰嗖嗖的中年婦女,居然也在人群中,原來他倆都是蘇家的人,之前還來我店裡討要過玉牌。但估計他們也沒想到,蘇瑤會突然尋短見。

蘇瑤的屍身被放入白棺材中,臉上蓋一塊黑布,棺材蓋用釘子封嚴實了。最外面再綁一朵白色紙花。

東北農村這邊盛行土葬,蘇家也不例外,屍體入棺後,人群就開始往外走,光頭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他手裡捧著蘇瑤的遺像。

後面跟著四個精壯漢子,抬著那口白漆棺材,中年婦女披頭散髮地尾隨在後,從棉襖袖子里不時往外掏紙錢,灑向半空。

那場景,像一本塵封多年的恐怖小說,行文荒誕而陰鬱。

離開蘇家後,出殯的隊伍走的很慢,我跟朱飛越使了個眼色,偷偷跟了上去。

而在那個打黑傘的奇怪男人,也歪歪斜斜地尾隨其後。

我時不時回頭打量,只見那人走路姿勢特別怪異,他整個身子是往前,呈45度角傾斜的,四肢的動作也很生硬,像農村皮影戲裡的假人。

就好像他後面牽了好多細線,有啥東西在操縱他似的。

未完待續,後面更加精彩。

註:本文為小說,非真實事件,為了避免對您造成誤導,請謹慎甄別

書名:剃頭匠

文章來源於網路。侵刪。(已授權)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商業轉載請聯繫作者獲得授權,非商業轉載請註明出處。


貓膩

每座城市都會被一些潛在的騷動籠罩,人們無法全然憑肉眼察覺,細瑣的蠢蠢欲動始終都在,有些會積聚爆發造成轟動,有些一直都窩在晦澀的角落自生自滅,歷經時光荏苒,它們便再也不被任何人發現和需要。

愛莎帶著一個天大的秘密生活在這座城市裡,她在另一座城市殺了人,於是千里迢迢逃來這裡,在花掉僅有的兩萬元買了個假身份之後,她就變成了一位「被殺者」。

賣給她身份證的女人眼神像鼠類,無時無刻閃著賊一樣的光,她剛剛在這座城市下車,那女人就湊上前搭話,似乎早就知道她殺了人會逃來這裡。

鼠目女人告訴她身份證上的人被殺了,但沒有正規死亡公正手續,她還可以活著。當時只有十九的愛莎心裡亂得一團黑,理智和邏輯暫時離她遠遠的。她不懂一套假身份都需要什麼,只覺得那張印著「愛莎」名字的身份證是救命草,沒多想就用懷裡揣得緊緊的兩萬元現金交換了「她」,她清楚記得一包錢遞給鼠目女人的時候還暖暖的。

鼠目女人的頭髮像是好久沒梳理過,蓬亂中夾雜著一股餿味兒,她湊愛莎近近的,給身份證的同時塞給她一個舊信封,愛莎不想接,那女人瞪著滿是賊光的雙眼告訴她:「光有個身份證可不行!拿著!」

四年前的冬天,鼠目女人轉身離開的瞬間,愛莎甚至有種想哭的衝動,那一刻她相信自己沒有被騙。

從剛來這裡到現在過得平安無事,所以愛莎每每想起那個帶著餿味兒的鼠目女人,倒也沒覺得噁心,反而有一絲慶幸。

愛莎在一間小型成人用品店打工,這對她來說是兩全其美的辦法,禿頭老闆只要求看一眼身份證,其他的並沒多問,他堅信年輕女孩的身世背景不會複雜到哪裡去。這類店鋪多少會有些不便言明的隱秘感,沒人會細細琢磨與此相關的所謂。

同樣,對於害羞的路人來說,這種店鋪工作者身份都是神秘的;對於會光顧的消費者來說,這種身份如何如何跟他們也毫不相干。

愛莎每天的工作是將貨物分類、打碼、小範圍出入庫、放音樂、打掃衛生,簡單又規律。百分之九十九的顧客都不會多嘴,每件產品都有詳細說明,對大多數會尷尬的路人來說只需要自主選購。

原來還有個年輕女孩和愛莎一起顧店,半年前那女孩辭職結了婚,只剩愛莎一人,老闆有好幾處生意,每周只來兩三次,他對已經在這工作三年多的愛莎很放心。

不過最近她開始感到惶恐不安,有個男人似乎透過蛛絲馬跡洞察到愛莎這個來歷不明的身份。

男人出現在一個初夏的午後,整座城市都處於慵懶的某一時刻,他動搖了愛莎的心。男人很年輕,高個頭,皮膚乾淨毫無瑕疵,長睫毛黑眼珠,渾身上下似乎透著難以名狀的光芒,愛莎觀察他選情趣杯的樣子,暗暗猜測男人最多只有二十五歲。

長期在這裡打工讓愛莎練就了一套目測男人年齡的本事,她能通過男人選擇不同類型情趣用品的愛好習慣、神態動作等等細節去推斷,八九不離十。

搭訕是男人開始的,他買了一套情趣水杯送給愛莎,並叮囑以後再來逛店就用這杯子給他沖咖啡,在漸漸覺察男人真正用意之前,愛莎盡情窩在自己構築的濃情蜜意中。

與其說暗揣著莫大的危機感,不如說是因由罪惡感衍生的巨大矛盾。

她知道自己的處境,要想安安穩穩多生活幾年,就該保持單身,保持神秘、低調,不與任何人過多交往。但誰都知道愛情是大麻,會上癮也會中毒,一旦觸了再不好戒掉,她渴望對這個男人傾吐心聲,渴望他了解自己。

起初愛莎覺得年輕的男人和自己一樣神秘,神秘得能從身上不斷散發出一陣陣迷人又強烈的荷爾蒙,讓她不受理智控制地一步步追隨、沉淪、無法自拔。

他從不問愛莎的家庭背景和往昔經歷,愛莎喜歡的、關注的、排斥的……他只尊重,從不多言,他會陪她逛超市、看電影、下廚、喝咖啡、聊天,無處不在卻又從不帶給她壓力。

別提戀愛,幾年下來連朋友都沒交過的愛莎失神了,她覺得這種溫暖似曾相識,溫暖得足以使她毫無保留全心投入。

但人有血肉,情感也總歸是有溫度的,隨著相處時間的增長,愛莎漸漸覺得男人的尊重其實是種冷漠的距離,所謂的「從不多問」就是一種下意識的躲避。

她的危機感和敏銳度在慢慢復甦,男人的氣息非但不再迷人,甚至開始讓愛莎覺得可怕,她不懂這個突然出現在身邊,卻又不談及任何生活化問題的男人究竟有什麼意圖,她開始覺得這男人淡漠得沒有存在感,如果男人不主動聯繫她,這世界上就再也沒人能找得到他!

而且最近,男人身上開始散發出一種讓人作嘔的臭味,愛莎說不上是什麼時候發現的,也說不上那味道像什麼,她每天過得誠惶誠恐,害怕男人其實是警局的卧底,於是她神經兮兮地回憶起那些為數不多的、讓她略感不安的兩人對話。

相識第四天的對話,讓愛莎心生一絲恐懼。

男人:「你知道為什麼有個理論說,在成人用品店打工的女孩都還是處女嗎?」

愛莎:「為什麼?」

男人:「她們大多數天真無知,對自己所銷售的物品不懼怕也不排斥,懂得越多的女孩會在意外界目光,反而越不好意思直視這一切。」

愛莎:「這個理論有點兒牽強。」

男人:「我敢肯定你就是處女。」

愛莎:「你在騷擾店員,不怕我報警?」

男人:「(意味深長)你真的敢報警嗎?」

愛莎:「(驚)……怎麼不敢?」

男人:「警察來了會有更多人知道一個處女在成人用品店工作,可能很麻煩。」

愛莎:「(鬆口氣)你說這個啊……」

相識第十一天的對話,讓愛莎隱隱覺得不安。

愛莎:「剛才電影里那個人太殘暴了。」

男人:「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殘暴嗎?」

愛莎:「殺人還不算殘暴?」

男人:「那要看怎麼殺嘍。」

愛莎:「怎麼……殺?」

男人:「比如,你想過殺人嗎?」

愛莎:「……」

男人:「幹嘛當真?我說比如啊。」

愛莎:「我可不想殺人……」

男人:「就比如殺人,你殺了才會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殺,殺人之後有快感,那就是真正的殘暴,如果過失殺人,事後怕得要死那還有救。」

相識一個月零三天的對話。

男人:「什麼都要身份證,不覺得很麻煩嗎?」

愛莎:「你辦什麼去了?」

男人:「幫哥們兒辦了個手續。」

愛莎:「你還有哥們兒?沒聽你提過。」

男人:「傻瓜,沒提過不代表沒有。」

愛莎:「辦好了嗎?」

男人:「當然,還賺到報酬了,今晚加菜。」

相識將近兩個月的對話。

男人:「你切菜握刀的方法有點兒怪。」

愛莎:「怎麼了?」

男人:「說不好,像男人握刀的感覺,有種狠勁兒。」

愛莎:「(心虛)……真的?」

男人:「開玩笑的,你害怕什麼?」

愛莎:「沒害怕……」

男人:「你斬過很大塊的肉嗎?」

愛莎:「……沒有啊。」

想著想著,愛莎一屁股呆坐在店門口的台階上,她幾乎可以確定男人就是警察,有太多蛛絲馬跡可以抓,天殺的她被男人迷住,竟然麻木到這個程度!

可他為什麼要花這麼長時間跟她兜圈子?

是啊,以她的犯罪程度來說警方完全有理由拿出大把時間精力跟她周旋。

四年前的冬天,她一口氣殺了三個人,天知道當晚這個弱女子是哪裡來的力氣,一個是剛交往兩個月就背叛她的男朋友,一個是搶了她男朋友的最好閨蜜,另一個是閨蜜的母親,也是閨蜜唯一的親人。

事情的起因就像所有狗血劇一樣簡單,簡單得讓她無數個日夜都渴望重新來過,就當一切沒發生,分手、斷交,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去。

可命運非要讓她一瞬狹隘,偏偏在閨蜜家裡吃餃子的時候起了爭執,憤怒變成猛獸吞噬掉她少得可憐的理性,殺人順利的原因也在於三個死者萬萬沒想到性格柔弱的女孩竟變了個人,連傻眼的功夫都沒完,就被她揮著從廚房抄來的菜刀挨個砍了脖子。

人並不是當下就死了,因為喉管斷裂無法叫喊讓事情沒有變大,也因為失血過多,三個人幾乎都是在無比痛苦中死去的。

在閨蜜家換了衣服,顧不得去害怕那三雙凸出來的眼珠子,帶著從閨蜜母親柜子里翻到的七千塊錢,又去取空了自己賬戶的積蓄,連夜逃來這座城市。

她越想越絕望,三條人命,不可能讓她逍遙法外四年之久,原來警察早有計劃,她的心理防線成功被摧毀,這就是警方的目的!

天色剛暗成黃昏,愛莎再也無心繼續工作,她慌亂收拾東西關了店鋪,一切善後跟她無關,回出租屋收拾行李趕去這座城市的車站——那個四年前就惴惴不安落腳的地方。

她從沒妄想過自己可以逃過刑罰償命,也更沒時間去想還有多久能用來逃亡,此刻她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再自由的多活一天,一天就好。

可是轉瞬的站台上,不遠不近的距離,她又看見了那個鼠目女人,黃昏中那雙閃著賊光的眼睛再也不像當年那般帶給愛莎踏實感,她突然明白,那女人也是警局安排好的!男人身上隱隱的臭味就是鼠目女人頭髮上的餿味兒!那股讓她回憶起來竟然覺得溫暖的臭味!這一切都是圈套,等她心甘情願走進法律的牢籠!

上一趟火車拉著刺耳的汽笛聲轟轟歸來,遠遠的,那麼笨重那麼緩慢。

而愛莎望著它露出一絲淺笑,原來四年都熬過去了,一天的自由竟如此珍貴遙不可及。她轉頭看了看蹣跚著向自己走來的鼠目女人,放下行李,縱身一躍,用長鳴的汽笛聲祭奠了自己的青春;滌盪了那年冬夜的罪惡;也結束了四年小心謹慎的逃亡歲月。

鼠目女人獃獃望著月台下被血染紅的一片,張著嘴欲言又止。

曾把愛莎的心全部佔領的男人,帶著輕鬆釋然的一抹淺笑,在混亂間的行李中摸出了愛莎的身份證,還有那個四年都沒換過的信封,駕輕就熟地看了看裡面沒有缺失的個人資料,擠在熙攘的圍觀人群中交還給鼠目女人,他們自然地耳語了兩句,隨後像從不相識那樣擦肩離開。

男人消失在茫茫人海里,鼠目女人依舊偶爾出現在車站徘徊,城還是那座城,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地下每天都會傳來隱約的轟隆聲。

你正急需一個全新的身份,對嗎?

詭味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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