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蝗绦尿_她喝下迷藥,取她一雙眼睛去救他的未婚妻。「千岫,那藥引不是別的,正是……千年碧蛙的一雙綠瞳!」「你原諒我,你再幫我最後一次,就用你的一雙眼睛,去救婧瑤的一條命吧……」

(一)

千岫離開金樽谷時,人間恰是盛夏時分,她一時貪涼,也不知鑽進了哪家後院,往那井底一歇,舒舒服服地就睡了過去。

這一打盹,時光如水淌過,竟悄無聲息地就過去了三年。

千岫睡了個飽覺,迷迷糊糊醒來時,耳邊只聽到一陣清朗的讀書聲:「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她心下一動,綠光閃過井壁,活動了番身子,好奇地探出了腦袋。

斜陽照在了井邊,暮色四合,一襲白衣站在風中,衣袂飛揚,眉目染著夕陽的金邊,俊逸如畫。

那是千岫第一次見到顧衡深,霞光漸晚漸濃,她在風中一時間竟看痴了。

顧府是城中有名的玉石世家,小公子玲瓏剔透,聰慧過人,三歲通詩賦,五歲便才名遠播了。

那一年的顧衡深,不過還只是個總角孩童,白衣如雪,一張臉卻已生得那樣好看,聲音也那般動聽,字字句句就像顧府雕琢的玉石一般,清脆空靈。

千岫不知不覺就聽入迷了,她本是來人間遊玩,此後卻不再離開顧府,只待在那沁涼的井底,每日黃昏時,都會在風中聽顧衡深念詩。

這一待,便是兩年。

那顧小公子彼時尚年幼,亦是小孩心性,見井邊一抹碧綠日日相伴,如同有了默契般,也心生親切,有一日,竟如摯友般對千岫打趣道:「小青蛙,你又來陪我念書了呀?」

那聲「小青蛙」叫得溫柔又動聽,倘若千岫那時能幻作人形,恐怕一張臉早就緋紅了。

奈何她修為尚淺,還不能夠幻化出人形,只能揚起頭,在風中輕輕叫了兩聲,像是在回應顧衡深一般。

顧衡深雙眸一亮,竟拿著書本湊到井邊,一點點伸出手,在她頭頂輕柔地摸了摸,唇含笑意:「小青蛙,你真乖,以後每天都陪我念書好不好?」

千岫只覺頭頂一暖,愣了愣後,心中暖意流淌,如飲蜜糖,她一雙眼眸望著他,又輕輕喚了兩聲,似允一諾。

從此像有了約定般,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共沐黃昏,朝夕為伴,有清風明月,有琅琅書聲,有脈脈溫情隨流光飛舞。

千岫開始加緊修鍊,每當顧衡深熟睡的時候,她便在井底望月吐納,周身散發著碧綠的幽光,藉助著月華的力量,潛心靜修。

日久天長的孤獨歲月中,她從沒有一刻這麼想要化身為人。

花開花落,不知過去了多少個日日夜夜,終於,在又一年的盛夏時分,她最重要的時刻來臨了——

渡劫。

三道天雷加諸於身,只要捱過去了,她便可以擺脫原形,修鍊成人了。

這雖是一個飛升蛻變的機遇,卻亦是一場不可預測的天劫。

以往在金樽谷,也有小妖修鍊到了一定程度,需歷經天雷渡劫的,但或多或少都會有谷主庇護,助以一臂之力。

但這次,千岫卻是以一人之力,面對浩蕩天劫。

她不知道結果會如何,但她早已義無反顧,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她都要蛻變為人。

只因,她想同那道白衣站在一起,用動聽的聲音喚出他的名字,用靈巧的十指替他研墨潤筆,用最柔軟的一顆心陪他跨過春秋冬夏。

她想與他靠得更近,想和他,變得一樣。

踽踽獨行的生命中,因為有了這一抹暖意,冰冷的井底似乎也布滿清輝。

(二)

大雨傾盆,雷電交加,天地間黑壓壓的一片,劇烈的疼痛劈頭襲來,千岫一度以為自己渡不過這場天劫。

就在她遍體鱗傷,在大雨中苦力支撐之際,一道身影掠風而來,不顧漫天的電閃雷鳴,將她一把摟在了懷中,「小青蛙,你別怕,我來帶你走……」

顧衡深埋著身子,替她擋住轟鳴的雷電,他想要帶她躲到長廊下時,卻驚覺那雷電詭異萬分,似乎長了眼睛一般,如何也避不過去。

千岫在顧衡深懷裡,周身碧光閃爍,心內慌亂急切,她想對顧衡深說,快走啊,小公子,這不是普通的雷電,這是我的天劫,我躲不過的……

可是她發不出聲音,顧衡深抱著她在雷雨中躲閃著,始終不鬆開一雙手,他護著她最終退到了井邊。

「小青蛙,別怕,我把你放回井底,你不會有事的……」

天昏地暗,最後一道天雷緊追不捨,如惡龍嘶吼,狂擊而來,顧衡深身子一震,咬牙悶哼了一聲,唇邊有鮮血漸漸漫出。

千岫心頭一悸,周身碧光瘋狂閃爍起來,風愈急,雨愈狂,她雖被顧衡深牢牢護在懷中,卻仍是受到三分重創,眼前一點點模糊起來。

一隻溫暖的手裹住她全身,顫巍巍地將她送回井中,狂風驟雨間,一滴鮮血落在她頭上,溫熱灼灼。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她只聽見他在她耳邊輕輕道:「小青蛙,別怕,別怕,有我在……」

似銅鏡應聲而落,所有畫面支離破碎,她瞬間墜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那張染血的面容映在她瞳孔中,越來越遠……

遠處似乎有人奔來,驚慌失措:「小少爺,小少爺!」

她沉入水中,黑暗襲來,再聽不見任何聲音,一切戛然而止。

一夢經年,恍如隔世。

五年後,煙城,顧府。

春煙柳綠,一道俊挺身影穿廊而過,身後的小奴亦步亦趨地跟著,欲言又止:「少爺,您真要去賭這一把嗎?夫人讓您再多多三思啊,這可是府上最後一點家當了,若是……」

「不用再說了。」少年轉過身,眉目俊秀清逸,卻帶著一絲冷冽,陽光照在他的唇角,他冷冷道:「我沒有退路了,顧府也沒有退路了,與其搖搖欲墜,等著轟然坍塌的一天,還不如放手一搏,絕處逢生。」

那小奴猶豫了番,卻還是下意識地攔上前:「要不,等老爺回來再說?」

「讓開!」

少年冷聲一喝,那小奴嚇得退開兩步,少年白衣一拂,大步流星地踏入了風中,毅然決然,頭也未回。

長廊上,一襲碧色倩影站在暗處,淡綠的雙眸望著這一幕,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玉器行里早就人頭攢動,聚滿了煙城的各大世家,以及從四面八方趕來看熱鬧的人。

畢竟這場「賭玉」的噱頭實在太大了。

顧衡深到來時,抬頭看了眼高高的匾額,陽光映著那四個燙金的大字,煙記玉行。

他長睫微顫,神情恍惚了下,旁邊卻有人已經認出了他,壓低聲道:「快看,那就是顧府的少當家,他居然還真來了,也不怕賭得傾家蕩產嗎?」

「怕什麼,他們顧家還有什麼底子能輸嗎?他就指著這回徐老闆的貨翻身呢,要是賭中那塊鳳凰紅玉,他們顧家可就有救了!」

「嘖嘖,我看懸,這幾年顧家一直倒霉,這少當家眼光也不怎麼樣,從來就沒經手過什麼好玉,他怎麼可能挑對那塊玉中之王呢?」

「說來也奇怪,這小公子幼時還才名遠播,一雙慧眼尤其厲害,聽說七歲時就會辨認上千種玉石了,無人能及,怎麼越長大本事反而還越差勁了?」

「誰知道呢,興許老天就是見不得顧家好呢,快別說了,裡頭的買賣要開始了……」

一片竊竊私語中,顧衡深俊臉冷凝,只當沒聽見,握緊了雙手,深吸口氣,踏入了玉器行的大門。

人群中,一道碧色倩影步履款款,跟在顧衡深身後,也一併進了玉器行。

她長發飛揚,臉上蒙著白色的面紗,只露出一雙淺碧色的眼眸,方才那些人的話,她顯然也聽到了,眉心微蹙,抬頭看了眼高高的匾額,若有所思。

(三)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煙城中的人誰也未料到,短短五年里,顧家竟會衰敗得如此之快。

自從五年前,顧家的小公子顧衡深大病了一場後,顧家就彷彿交上了霉運一般,生意越做越差,甚至到了一蹶不振的地步。

顧老爺為此不惜遠赴海上,想同那裡的人做筆大訂單,救回奄奄一息的顧家,然而他久去未歸,生意也不知談得如何,顧家實在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恰逢徐老闆帶著貨回到煙城,顧衡深只能孤注一擲,以全部家當去賭一塊鳳凰血玉了。

鳳凰血玉,就是這場春日賭玉中,最大的噱頭。

徐老闆是煙城當地的一個傳奇人物,常年在外遊歷,每年春天時,都會帶上大批原石回來交易,賣給能出得起價錢的人。

這些原石中,不乏價值連城的寶玉,一刀下去,有些人直接一夜暴富,也有些人看走了眼,血本無歸,甚至輸得傾家蕩產。

總之,賭玉是件看天吃飯的事情,誰也說不准你花重金買下的那塊原石里,究竟藏著寶玉,還是一文不值的廢石。

大廳內熙熙攘攘,已經接連開了幾塊原石,有翡翠現世,但成色一般,不算什麼稀罕物。

先交易的也只是幾塊小件的原石,真正大塊的還堆在正中央,沒人出得起價錢。

見到顧衡深來了,人群自發分開了道,首座上的徐老闆拄著金玉拐杖站起,面露笑意:「顧少爺,你果然沒有失約,我這回運來的貨全在這了,幾個大件也擺在廳里了,你隨便挑,祝你一刀便得好玉,贏下今年春日的最大彩頭!」

顧衡深唇角微揚,一拱手,舉止從容有禮,不卑不亢:「多謝徐爺,徐爺是個爽快人,那衡深也便不客氣了,容我斟酌一二,挑准了便能下刀。」

說著他雙手奉上一隻紅封,裡面除卻幾張銀票外,還有顧府幾處宅子的房契。

這輕飄飄的紅封里,承載的卻是顧府的全部家當,捧在手中無比沉重,如同顧衡深緊緊繃住的一顆心。

他此番破釜沉舟,孤注一擲,豁出一切來賭玉,不能輸,也輸不起。

長眉微挑,他目光落在了徐老闆身後的一人身上,那是徐老闆的大徒兒,他向他使了個眼色,他餘光一瞥,望見了堂中央最大的那塊原石。

是了,就是這一塊,這份收買的錢沒有白花,鳳凰血玉,他勢在必得。

一顆心稍稍放下些許,顧衡深裝模作樣地直起身,在那幾塊大件的原石間轉了轉,敲敲打打間,似乎要下決定了:「我看中的便是這塊……」

卻在此時,人群中忽然傳來一記急切的女聲:「不,不要選那塊!」

顧衡深一回頭,正對上一雙淺碧色的雙眸,他心下一動,不知怎麼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少女排眾而出,一襲碧色長裙,身姿婀娜纖細,眉目清麗,臉上卻蒙著一層面紗,看不清芳容。

但單從那雙水光瀲灧的眼眸,已不難看出,這姑娘定是個絕色美人。

她走到顧衡深面前,似乎很是心急,連聲道:「這塊是廢石,裡面什麼也沒有,顧少爺,你若是挑中這塊,一定會輸得傾家蕩產!」

顧衡深臉色一變,雙手緊了緊,定定道:「你是何人?」

少女一愣,彷彿沒有想好怎麼回答:「我,我是……」

她猶疑間,索性道:「反正這塊裡面什麼也沒有,真正有寶玉的是這一塊!」

話一出,四座皆驚,少女毫不理會眾人的反應,徑直走到最冷清的角落裡,蹲下身,摸出了一塊還沾著污泥的圓石。

「這塊,這塊裡面有稀世美玉,顧少爺,你挑這一塊吧,你相信我!」

清脆的聲音在堂中響起,落在眾人耳中卻是說不出的荒謬,一時間,笑聲四起,顧衡深臉色複雜,走上前,也蹲了下去。

他沒有跟著眾人一起譏笑,只是緊盯著少女淺碧色的眼眸,沉聲道:「你怎麼知道這一塊裡面有?我如何相信你?」

「我,我……」少女隔著面紗,像是又答不出話了,顧衡深眉心一皺,正要起身時,少女忽然伸出手,一把拉住他衣袖。

他們四目相對,有過堂風穿過,她淺碧色的眼眸蘊著春秋冬夏般,直直望入他心底,他身子倏然就定住了。

她一字一句地開口,聲音輕得只有他能聽見:「我不是尋常人,我的眼睛可以透過原石表面,看見裡頭的東西,我知道這很匪夷所思,但我沒有騙你,你相信我,我絕不會害你的。」

頓了頓,她語氣愈發動情:「世上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不會害你的,你信我。」

微風揚起少女柔軟的長髮,顧衡深心尖一顫,一股奇妙不可言的感受包裹住他整個人。

明明才第一次見面,他卻莫名受到牽引般,深陷在了那雙淺碧色的眼眸中,如受蠱惑。

「好,我信你。」

顧衡深站起身,當著所有人的面,吐出了這四個字。

周遭一片嘩然,首座上的徐老闆更是目光一緊。

一生之中能有幾次不問緣由的信任?能有幾場豁出一切的豪賭?能有幾段毫無保留的傾命以付?

顧衡深不知道,他只知道,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下,他願意相信眼前這個人。

那是種要命的直覺感,冥冥之中,心底像有一道光在指引著他,他無論如何都要賭這一次!

這突如其來的結果實在令人驚愕萬分,周圍像炸開了鍋般,議論紛紛。

「這少當家昏了頭,果真要把顧府敗個乾淨了!」

「是啊,竟然隨意相信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真是美色誤人,委實糊塗啊!」

各種聲音傳入顧衡深的耳朵里,他卻不聞不顧,徐老闆拄著金玉拐杖站了起來,也似笑非笑地問向他:「顧少爺,你想清楚了嗎?當真要開這一塊嗎?」

顧衡深道:「是。」

徐老闆笑意更深了:「這一刀下去,可就再無轉圜了,你當真不後悔?」

顧衡深看了眼那塊沾滿污泥的圓石,又對上旁邊那一雙淺碧色的眼眸,深吸口氣,望著徐老闆逐字逐句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開吧。」

「好膽色,來人,開玉石!」

(四)

顧衡深一戰成名,不僅帶回了價值連城的鳳凰血玉,還帶回了一位神秘的鑒玉高手。

在顧家住下的第一夜,千岫對著銅鏡,緩緩揭開了臉上的面紗。

鏡中人眉如遠山,雙瞳剪水,一張臉卻是坑坑窪窪,像癩蛤蟆的皮一般,駭人至極。

燭火搖曳間,千岫緩緩伸出手,一點點撫過自己粗陋的臉頰,嘆聲道:「小公子,五年了,我終於能化身為人了,可是,我怎麼能用這樣的一張臉見你呢?」

那一年盛夏渡劫,她雖被他護在懷中,叫他擋去了第三道天雷,但她仍是受了幾分重創,在井底一昏迷就是五年,醒來後,顧家竟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她還是一眼就能認出那身白衣,煙記玉行里,他問她願不願意跟他回顧家時,她幾乎按捺不住心跳,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天知道為了這一日,她已等待了多久,她要留在他身邊,用畢生去報答他。

「小公子,我終於能夠靠近你了,只是……你等等我,再多給我一些時日,我一定會加緊修鍊,將這張臉恢復好,到那時,我一定會揭下面紗,告訴你,我就是當年在黃昏里陪你念書,每日與你為伴,最後被你救下的那隻小青蛙……」

顧家以一塊鳳凰血玉起死回生,顧老爺又帶了海上的生意回來,千岫的一雙碧眼更是神力無盡,顧家的霉運一掃而光,得了老天爺的眷顧般,玉石買賣很快又做得風生水起,家族重新振興,顧衡深的地位也越來越穩固,得到了顧府上下的認可與信服。

坊間開始有流言傳出,說顧衡深身邊有位「玉娘子」,碧眼通天,神力難測,那才是顧家真正的無價之寶,勝過美玉萬千。

煙城的玉石世家都眼紅不已,對顧家各番羨慕嫉妒,明裡暗裡更是接二連三地去找過那位傳奇的「玉娘子」,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動搖她對顧家的忠心——

確切地說,是對顧衡深的忠心。

她死心塌地地跟在顧衡深身旁,為他做了數不勝數的事情,毫不計較,無怨無悔地付出。

顧衡深對這一切都感念於心,卻又有過疑竇,非親非故,她為什麼要這樣待他?

只是每回委婉地提及時,那身碧衣都會低下頭,扯一扯臉上的面紗,輕輕道:「總有一天,少爺你會明白的……」

久而久之,顧衡深也便不去探究了,反而是千岫身上的那份神秘,對他有種莫名的吸引力。

他想,老天自有安排,或許,她就是他的命中注定。

日子一天天過去,千岫一邊傾盡全力相助顧衡深,一邊守著自己的秘密,對月修鍊。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都會坐在銅鏡前,看著自己越來越光滑的一張臉。

月光透過窗欞灑入屋內,她莞爾一笑,纖細的手指撫過唇邊,喃喃自語道:「小公子,我馬上就可以摘下面紗,與你相認了……」

一切都朝著美好的方向發展著,卻就在這時,意外突發,顧衡深在西郊處遭人暗算了。

許是他近來與顧家的風頭太甚,搶去不少人的生意,擋了不少人的財路,早就有同行懷恨在心,趁他這次運貨回煙城,在西郊處,劫了他的一批貨,還將他打傷了。

千岫趕去時,殘陽如血,草木肅殺,風中都飄著血腥的味道,顧衡深頭破血流地倒在地上。

千岫的淚水瞬時奪眶而出,她一路飛奔而來,臉上的面紗早就被風吹去,她卻根本無暇顧及這麼多了,眼中只能望見那身染血的白衣。

她一下撲到他身旁,顫抖著手將他抱入懷中:「公子,公子……」

淚水滑過那張清麗的臉龐,千岫自己都沒有發現,她露出的一張臉,一絲粗陋的疤痕都沒有了,白皙如雪,光滑無暇,就像一塊散發著溫潤光芒的美玉般。

顧衡深在半昏半醒間,聽見有人喚他,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只看見一張絕美動人的面容,他嘴唇翕動著,下意識想叫出那個名字:「千岫?」

只是他沒能喊出來,身子便再也支撐不住,頭一偏,倒在了那個柔軟的懷中。

「公子!」

千岫淚眼朦朧,再不遲疑,手心散發出碧綠的幽光,抵住顧衡深的胸口,將暖意源源不斷地傳入他體內。

日頭一點點落下,她靈秀絕美的一張臉,在風中慢慢又浮出了坑坑窪窪的疤痕,像癩蛤蟆的皮一樣,手臂與背上也隱隱作疼,現出醜陋的原形,千岫清晰地看見自己可怖的變化,呼吸一窒。

那麼多時日的修鍊,那麼久的期盼,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她手心顫動不已,卻依舊散發著碧綠的光芒,沒有停止過那股暖意的輸送,她抱緊著懷中的白衣,貼著他的臉頰,呢喃道:「小公子,只要你沒事,只要你沒事就好……」

哪怕耗盡她一身功力,她也不在乎,只要能救回她的公子,讓她付出一切,她都甘之如飴。

一波波的輸送下,顧衡深的身子漸漸暖了過來,氣息也平穩均勻起來,千岫手心微顫,碧光慢慢淡去,鬆了口氣,自己眼前卻模糊起來……

遠處有人影靠近,一個小丫鬟驚聲道:「小姐,快看,地上躺了一個人!」

一道倩影如清風徐來,雪膚墨發,美麗動人,聲音更是溫柔如水:「快將他扶起,他似乎受了不小的傷……」

主僕二人全身心都放在了昏迷的顧衡深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他身旁草叢間,還伏著一隻虛弱的小青蛙,周身散發著淡淡的碧光。

像是回到五年前的那場渡劫,全身錐心刺骨的疼痛,眼睛都睜不開,只沉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如困夢魘。

夢裡沒有光,沒有暖意,沒有那道白衣,天大地大,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人。

「小公子,小公子……」

寂寂的山野之中,無人聽到那弱小生靈心底的呼喚,夜冷月寒,風一吹,草叢中碧光茫茫,孤影伶仃。

(五)

世間之事,總是無巧不成書,將顧衡深救回去的那位千金小姐,名喚徐婧瑤,竟然正是城裡徐老闆的掌上明珠。

她隨父親常年遊歷在外,恰逢母親祭日才回到家鄉悼念,沒想到就這樣在西郊處,因緣巧合地救下了顧衡深。

而更巧的地方在於,顧衡深與徐婧瑤都不會想到,她的模樣身形竟與千岫有八分相似,尤其是那張白皙如雪,清婉柔美的面容。

顧衡深醒來後,徐婧瑤正坐在床頭,端著葯碗準備喂他,他望著她,想起昏迷前最後望見的那張臉,不由有些怔忪:「救我的人……是你?」

徐婧瑤抿嘴而笑,聲音溫柔:「還好順路,顧公子無礙就好,我已經派人通知了顧府,他們稍晚一些便會來接顧公子。」

徐府的小丫鬟正好踏門進來,俏生生打趣道:「還接什麼,在我們小姐這把傷養好了再走也不遲呀……」

徐婧瑤臉上一紅,忙道:「顧公子別聽她瞎說。」

顧衡深望著那張羞赧的清美面容,微微一笑:「多謝小姐相救。」

徐婧瑤臉上的紅暈更深了,即便極力掩飾,但女兒家的心事卻仍是展露無遺。

顧衡深靠在床頭,盯著她的模樣,那一顰一笑似乎與另一張臉重疊了起來,他一時有些恍惚,腦中隱隱約約有個聲音盤桓著:「小公子,小公子……」

那雙淺碧色的眼眸漸漸在心頭浮現出來,泛著瑩瑩淚光,揮之不去。

顧衡深握緊了雙手,從沒有一刻這麼迫切地想要見到千岫。

回到顧府後,他卻才知道,千岫不見了。

整個人像憑空消失了般,等到他料理完了西郊遭人暗算的事情後,她也沒有出現,倒是那幾日,徐婧瑤來得勤快,每天黃昏時都會提著自己親手燉的補湯登門,守在顧衡深旁邊,看著他一口口喝下去,對他關心得無微不至。

終於,在又一個暮色四合的黃昏,千岫回來了。

那天顧衡深在玉行處理賬本到了深夜,回府時才知道這個消息,他心中激動難言,所有疲倦一掃而光,喜出望外地便朝千岫房中奔去。

他一顆心狂跳不止,也顧不上禮節了,只一把推開了房門:「千岫,千岫你去哪了?擔心死我了,那天在西郊是不是你……」

聲音戛然而止,屏風後的那道纖秀身影慌亂不已,想要遮掩住身子卻已經來不及了。

房裡水霧繚繞,木桶中的人若隱若現,幽綠的溫水包裹住那具粗陋不堪的身體,熱氣氤氳了她的眉眼,她坑坑窪窪的一張臉完全藏不住,就這樣第一次暴露在了那身白衣面前——

「這,這是什麼?」

顧衡深全身顫抖著,臉色煞白,難以置信,水中的千岫猛地低下頭,緊緊抱住身子,帶著慌亂的哭腔道:「別,別看我,求求你別看我……」

那大塊大塊的癩蛤蟆皮,詭異駭人的綠色光芒,強烈地衝擊著顧衡深的眼眸,他終於忍不住,幾步踉蹌奔了出去,扶著門邊,劇烈地嘔吐了起來。

與君絕:維以不永傷作者 吾玉會員專享¥ 19.90去查看?


【已完結】

她總是萬般好的。

家世顯赫,舉止端莊,溫柔賢惠。還未及笈,家中的門檻就被媒人踏破了。

可她一樁親事也沒答應。

暗衛看得清楚。不是她不答應,是她的父母不滿意。而她喜歡的那個人,儘管出身富貴,卻非書香世家,一句「滿身銅臭」打退了他的提親,弄得儘是尷尬。

她躲在屏風後面,雙手扶著木欞,淚水決了堤,不聲不響地順著臉頰落了下來,再匯至下巴底端,悄然滴落在柔軟的地毯上,一下子隱沒了蹤跡。

暗衛竟看出了點決絕的意味,心裡抽搐似的疼了一下。

她絕了三天食,原本圓潤的臉頰變得瘦削,下巴也尖了。她坐在自己的房間里,一動不動,像個不喜不怒的人偶,目光里全是絕望。

暗衛不懂,原來愛情竟會讓人如此倔強。

她是個乖順的孩子,什麼事情都依著父母的意,絕不會被罵「不孝」。

可如今她要沾上這個污點了嗎?

暗衛不知道,只看著主子指著她的鼻頭,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小姐。」

在第四天她搖搖欲墜要倒在地上的時候,暗衛出現了,扶住她,輕手輕腳地把她放到床上,然後跪在地上。

她聽著少年清冽的聲音,不禁有些愣住了。

「小姐吃點東西吧,不要跟主子鬧脾氣了。」暗衛低著頭,輕聲說。

她的嘴唇抖了抖,卻沒說出任何話。

暗衛嘆了口氣,心想著她沒力氣言語,去取了些吃的給她,然後一點一點地掰碎了餵給她吃。她吃的滿眼眶的淚。

她問:「你叫什麼名字?」

「影。」一生生活在陰影里,做一個冷麵殺手,或者只是日後的替罪羔羊。

「多大了?」

「十五。」迄今為止,暗衛在府里待了十年。

之後她又問了暗衛一些問題,暗衛全都一五一十地回答了。

就到最後的時候,她問了句:「你甘心嗎?」

暗衛有些奇怪:「什麼?」

她補充:「甘心一輩子只能做個暗衛,甚至見不得光。」

暗衛回答:「主子給我吃的穿的,就是對我極大的恩賜,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在所不辭。」

她又緊跟著追問:「那如果他把你拋棄了呢?」

暗衛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那定是我做得不夠好,我願以死謝罪。」他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問出這樣的話。

她斂下眼睫,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扯了下嘴角:「我知道了。」

在看到她被人接走的那一天,暗衛終於明白了她為什麼問出那一句。這個溫柔的小姐,這個萬般好的小姐,將要被鎖進深宮,從此陷入泥沼中萬劫不復。

她喜歡的那個公子來府前鬧了好幾次,可一次也沒成功,還險些被打斷腿。受傷之後的好幾個月,暗衛就再沒見到過那個公子。聽說是生了病。

她上轎的那天哭的很厲害,眼睛微微鼓脹起來,紅紅的眼眶襯的她越發可憐。可沒人理會。夫人扶著她的時候,臉湊在她的耳邊,咬著牙說:「大喜日子不許哭。」

她遮上帘子,也沒應答。

皇帝今年五十多,雙腳幾乎入土了。她去,也只是守活寡。暗衛不敢想像,她進去後會是什麼樣子。

她進宮的時候只帶了兩個丫鬟,暗衛不能跟著她入皇宮。她去的時候曾經哀求他:你帶我走吧。

可最終換來的只有一句冰冷的拒絕:小姐莫要任性。

其實暗衛已經快要忍不住說「好」,可是理智告訴他他不能。他只是一隻走狗而已,他不配,他什麼也不能做。

暗衛還是在府中盡責地做好自己的本分,偶爾想起這個小姐,也只是感到微的心疼和遺憾。這個家族一時間榮光了,可背後卻是一個人不甘的犧牲。

她喜歡的那個人聽說她進宮,憂思過重,得疾早早的走了。他是獨生子,暗衛聽說他的父母在他走之後一夜間就白了頭。

三年後,皇帝駕崩。

有個妃子主動請求守靈和陪葬,說要隨著先帝一同去,伉儷情深,可歌可泣。

妃子就是她。暗衛聽說是只覺驚愕,但很快又因手頭上堆積的事物忘卻了。

後來再記起來,大家都已經老了。暗衛做了管事,大公子接管了家族事務,新皇改革轟轟烈烈。

偶有一次進出大門,暗衛的餘光掃到了先帝題字的匾額,金字赤底,帶著無上榮光。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小姐的音容宛在。

最後她或許想通了,做了一次「孝子」,以家族為大。

又或許她沒想通,只是想求得一次解脫。

可那些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永遠離開了,重要的是她的家族因為她再次振興了。有人會評價,這真是個「便宜買賣」。但都已經不重要了。

希望小姐和她的心上人能在世界那頭相遇,也希望她不再有其他束縛。

暗衛抬頭看了下天,心道自己年紀大了,竟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她總是萬般好的,但平白無故地當了他們的白月光替身三萬年,如今白月光回歸,她只得被貶為凡人女子。

她要藏起來,永世不能讓他們尋得到自己。

原來我只是仙界眾仙君的白月光替身?原來他們當初救我脫離苦海,只是為了取我的皮囊為容器,救活他們的心上人……


「難怪上界的諸位仙君會對我這麼一個地位低下、名不見冊的小小仙子好到離奇,甚至蟠桃宴會都可以讓我列席。」


傾顏抬起頭來,通紅的眉眼定定望向對面一眾仙君和一眾仙君身前凜然挺立的太子玄漪,笑得悲愴又蒼涼:「到頭來卻是為了我這一身皮囊?」


玄漪神情淡漠,事情到了如今這一步,他也就不必再隱瞞下去了。


「當年上古凶獸饕餮衝破封印,禍亂三界,是靈惜她以身作餌,將饕餮誘進梵籠,只留三魂七魄散落人間。而今她的三魂七魄俱已收集完全,只缺一個可以凝聚魂魄的肉身。遍觀三界,唯有你的肉身與她生前最是相符,你獻了出來便當是救她一命。至於你的魂魄,我已經為你找好了歸宿,並上奏天庭,會請封你為上神。」


上神?呵,天界之中每年想要飛升為上神的仙人沒有成千,也有上百,可到最後能做上神的萬里才可挑出那麼一二,她何德何能,升仙不到百年便可以位列上神?


他們為了讓她心甘情願獻舍,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獻舍乃是仙家禁術,殿下就不怕途中會出意外嗎?」


她低聲地問,幾乎難以置信,他們下凡點化她升仙,不是為了救她脫離苦海,而是為了取她皮囊為容器,救活他們的心上人。


玄漪不言。


他身後的一眾仙君亦是不言。


傾顏等了片刻,目光在玄漪他們身上瞥了一瞥,忽而明白過來他們不言的緣由。


他們……一個是三清上境尊貴無雙的太子玄漪,一個是戰功赫赫護法守天的神將勾陳,一個是鐵面無情執掌律例的星官陸梧,再禁秘的術法,於別的仙家而言是不可碰觸,於他們而言卻不過是小事一樁。


傾顏笑容轉淡,眸光閃了一閃。


當年她生於大隋京郊偏僻的村落,因為雙眸異色,而被村民當成不祥之身。之後,隨著她年齡漸長,不單眸色更異,容貌也更加非凡。


適逢天地大旱,莊稼顆粒無收,人都道是她引來禍端,要將她祭天謝罪,若非玄漪他們趕來從絞刑架救下了她,怕是她早就魂歸黃土了。


眼下他們要她皮囊,她自然要全了他們的念想,就當是還他們當年救命之恩。


至於再尋歸宿……她垂眸,淡淡看向不遠處水晶做的棺材,其中卧著的軀殼形狀纖柔,模樣秀麗,放在人間堪稱絕色,可即便如此,比之她本身的體貌,仍是遜色許多。


要她獻舍,她可以獻,可要她奪舍,那也得看她願不願意。


誠然她的出身比不得三清上境的神女靈惜,可她也有她的一身傲骨,憑什麼由著他們來安排她的歸宿?


「開始吧。」她不再抬頭,亦不再看那些往日里待自己和顏悅色的面孔,只管念著咒語。


對面,原是站在玄漪身後的大將軍勾陳,見她起了咒語不由得往前邁出一步,唇齒張合了幾下,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他們等了這一天已經等了許久,只要傾顏願意獻舍,那麼靈惜很快就能回歸天庭了,此時絕不能在這節骨眼上生出是非。


再則……再則水晶棺里的那副軀殼,也是他和陸梧苦算過之後替傾顏尋來的,上面還加持了他們幾個人的神力,斷不會讓她有任何不適,且還會讓她多得千年修為。


她……應當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勾陳定了定神,緩緩將邁出的一步收了回去,余光中見得一貫鐵面的陸梧竟難得鎖緊了眉,他霎時在金甲衣下握緊了拳,一瞬不瞬地盯著前方。


月暈一般的光芒已經籠罩在了傾顏周身,緋紅色的靈魂在禁咒聲中慢慢升騰而起,脫離了軀殼,飄向上空。


這是進去的好時機,玄漪抬頭,從袖中現出一道金光,直奔那沒了三魂七魄的軀殼而去。


眾神不由屏氣吞聲,靜靜地等那魂魄入體,神明歸位。


須臾之間,誰也沒有在意,那原該進入水晶棺的緋紅靈魂,一跳之下,便再也沒了蹤影。


2、


天界今日有三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便是肉身損毀於饕餮之口的靈惜神女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第二件大事,乃是那個與靈惜神女生得極為相似的小仙子傾顏,重回了她的七曜摩夷天。


第三件大事,就說來稀奇了,聽聞是天界闖進來一縷遊魂,晃晃蕩盪不知飄哪裡去了。


第一件是大喜事,靈惜神女當初勇斗饕餮,以身做餌,著實是了不起,眾神聞聽她肉身毀損,魂魄飛散,無不扼腕嘆息,哀悼不已。孰料時隔百年,靈惜勇斗饕餮的故事正載入天籍典故之中,以待天界世代傳揚之際,她竟安然無恙的回來了,可喜可賀。


第二件事嘛,因為傾顏小仙子沒甚位份,兼之樣貌肖似靈惜,眾神都知當初她能入上界是託了靈惜的福,得了上清境太子玄漪等人的厚愛。


而今靈惜神魂歸位,想來玄漪等人也不會讓傾顏仙子再於上界多留,給靈惜神女添堵,故而眾神們聽一聽傳聞,也就當是茶餘飯後的閑談撂去了一邊,不曾多想。


唯獨這第三件事讓人不安,天界可是神仙們才能來的地方,一縷遊魂竟然也敢闖進來,竟然也能闖進來,這事設若傳揚了出去,保不齊就會成為三界的笑柄。


由是一夕之間,四大天門瞬間戒嚴起來,各路神仙俱是許進不許出,若有違令者,立時便會交到陸梧星官手中懲處。


神將勾陳也領了上清境禹余天的太子玄漪之命,帶著數百萬的天兵,從第一重天開始層層搜起,就為了找到那個晃蕩的遊魂。


由是一向靜謐安寧的三十二重天,剎那熱鬧了起來。


「回稟將軍,欲界六重天里沒有發現遊魂蹤跡。」


「回稟將軍,色界十八重天里沒有發現遊魂蹤跡。」


「回稟將軍,無色界四重天里也沒有發現遊魂蹤跡。」


「回稟將軍,四梵天里也沒有發現遊魂蹤跡。」


派出去的天兵不斷回來報著信兒,勾陳每聽一句,如刀裁墨畫的眉眼,便跟著陰沉了幾分,及至最後,他的臉色已經晦暗得讓一眾天兵不敢直視。


關於遊魂擅闖天庭的事,是他和玄漪、陸梧溝通好的說辭,獻舍之術畢竟見不得光,私底里他們也擔憂靈惜知道了實情會心懷愧疚,徒增煩惱,是以他們才會編造出兩個謊言。


一個是傾顏回了七曜摩夷天。


七曜摩夷天乃是三十六重天最為低等的一層,位於人間和天庭的交界處,往來人員複雜,常有半人半鬼、半妖半魔、半仙半靈等物混跡其中,上界天仙瞧不上此地,大多不會於這裡過多停留,唯有術法低微的仙靈會暫時落腳,以待往更高一重天的飛升。


傾顏在與不在那裡,無人可知,也無跡可尋。


另一個謊言,便是遊魂擅闖了天庭。


獻舍與奪舍之事,他和玄漪、陸梧前前後後思量了許多可能發生的不測,也思量過或許傾顏不會願意獻舍,獨獨沒有思量到她願意獻舍之後,竟不願意奪舍,硬是憑著遊魂之身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跑沒了影兒。


她可知,若沒有神力庇護和肉身凝聚,不消三日,她的魂魄就會煙消雲散,再尋不見分毫?


勾陳越想越急,越想越惱,真是不知那個女人腦子裡都在琢磨些什麼,不過是換一副軀殼罷了,又不是要取她性命,她跑什麼?


再則,她當初既是自願獻舍,如今何故又要鬧出逃跑的事端,倒像是……倒像是他們逼迫她一般。


「再去找!」他沉著面孔咬緊牙關,擠出了一句。


天兵們得令,不敢耽擱,忙都扭回頭四散開去,再從欲界六天一一搜起。


陸梧守著南天門,立在勾陳一側,眼見得底下天兵猶如無頭蒼蠅般亂轉,靜若深淵的雙眸微凝,良久方道:「如果三十二重天里找不到,那就只有上三清天里找了。」


上三清天?


勾陳猛地回首,瞪著陸梧:「你瘋了不成?」


三清天是什麼地方?那是元始天尊、靈寶天尊和道德天尊的居所,三界中人人嚮往的最高境界。


若想上到三清天,非先天本源幻化之靈不可,非無上功德不可,便是斗戰勝佛孫悟空,昔年為齊天大聖之身時也不是說去就能去的。


傾顏原是人間凡女,她的魂魄怎會突破仙障到達三清天?


便是她能僥倖突破仙障到了那裡,三清天里自有十二聖君、十二真君、十二仙君把守,他們又有何理由去三清天搜尋,擾亂三尊清修?


陸梧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心中自然也是思量過的,見狀便接著道:「玄漪是上清真境禹余天的太子,由他去上清真境搜尋應當無礙。我與太清仙境大赤天的三殿下交好,找個由頭去他那裡找一找,應當也沒甚問題。至於玉清聖境清微天……」陸梧斟酌著,抿了抿唇,「元始天尊閉關清修之後,一應事物俱都交給了長子扶桑帝君,或許可以讓玄漪去同扶桑帝君說一說,許我們帶兵到玉清聖境搜尋。」


此言更是荒謬了。


扶桑帝君性情古怪、行事荒誕已非一朝一夕,他未接管玉清聖境時,三清境彼此間還有個往來,自他接管以後,玉清聖境便再不許上清真境和太清仙境的神仙們踏足了。


聽說是因為扶桑帝君年少時曾愛慕著太清仙境的瑤光女君,本來都要議定婚事了,半路里忽的殺出來個上清真境的蘅無真君,搶先一步與瑤光女君成了親,以致扶桑帝君單身到了如今。


眼下陸梧要出身上清真境的玄漪去玉清聖境說情,玄漪若是真的去了,不被十二聖君打出來才怪。


「總要試一試才行。「身後,玄漪不知何時從靈惜的接風宴上趕了過來,許是聽到了勾陳與陸梧的話語,知曉傾顏的魂魄還沒有找到,眉心不覺一皺,沉聲說道,「扶桑帝君那裡我去說!」


3、


大羅生玄元始三氣,化為三清天:一曰清微天玉清境,始氣所成;二日禹余天上清境,元氣所成;三曰大赤天太情境,玄氣所成。


三氣各生,然源出同宗,扶桑帝君雖說不待見上清真境和太清仙境的眾神,看在同宗的份兒上,還是給了玄漪一個薄面兒,讓十二聖君放行,許玄漪進了太微宮。


玄漪已許久不曾來過玉清境,上一回來還是為著給東華帝君賀大婚之喜。


此番再來,入目便看太微宮中仙葩遍地,異草繁生,閬苑之內扶桑帝君一身銀白,長袍曳地,正抱著一尊冰雕美人專心刻畫。


這是他與眾不同的癖好,不知是否是受了瑤光女君和蘅無真君婚事的打擊,聞聽自那之後,扶桑帝君便愛上了雕刻。


他也不雕刻旁的,專一雕刻各色美人兒。刻完了,就吐口仙氣,讓她們幻化成形,留作婢女侍立左右。


玄漪到時,他恰雕刻到關鍵處,由是頭都沒抬,便道:「你要搜什麼就去搜吧,莫來打擾本座。」


事態緊急,玄漪也顧不得客套,躬身拱手道了聲是,便領了一隊天兵,親自往各宮宇處搜尋,直搜了半日,也未曾搜出絲毫與遊魂有關的痕迹。


再回閬苑,他的臉色多少有些難看。


扶桑帝君略略抬首,看了他一眼,不由嗤笑:「怎麼,沒搜到很意外嗎?」


「侄兒不敢。」玄漪躬身,頓了一頓方道,「遊魂一事,茲事體大,若搜尋不到,怕會惹出大禍,世叔若是有了什麼發現,還請派人往上清境知會侄兒一聲。」


「知會你作甚?以本座的神力,難道還消滅不了一個遊魂嗎?」


扶桑帝君容色淡漠,說出的話亦是淡漠得很,玄漪被他說得一噎,唯恐他當真這麼做,只得道:「世叔說笑了,那遊魂還不清楚來路,總要抓住了問個明白才好。勾陳他統領天兵,鎮守天庭,在他治下出了遊魂擅闖天庭的大事,若被追究起來,少不得要受刑罰。侄兒與他素來交好,是以才會拜託世叔,若有遊魂蹤跡,萬盼世叔著人通知侄兒一聲。」


「唔。」扶桑帝君不置可否,冷眼看著玄漪帶了天兵原路返回,直等他們走遠,才放下手中刻刀,拍了拍冰雕美人兒的面頰。


「起來吧,都走了。」


冰雕美人兒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眉心上的硃砂紅如烈火,艷似朝霞。


傾顏多謝帝君相助。


她起身,輕輕屈膝,身上由紫雲做成的薄紗隨著她的舉止微微擺動,平添了一抹動人風情。


當日玄漪等人逼她奪舍,她因不肯,賭氣出了三十二重天,原本打算重新下界,再投一次胎做一次凡人,從此再不與玄漪等人有任何糾葛。


萬料不到,她一躍之下沒能下凡,卻是跳到了玉清聖境里來。


她在聖境遊盪許久,亦躲藏了許久,只等找個出路遊盪出去,誰知還不曾游出太微宮,就見玄漪帶著天兵過來求見。


她沒法子,一驚之下只好在閬苑之內擇了一個冰雪為肌、白玉做骨的雕像寄宿,卻不料這雕像竟會是扶桑帝君親手製作,更不料扶桑帝君會給她打了掩護。


眼下玄漪遠走,她不好霸佔了雕像不放,便要再行獻舍咒,從雕像中掙脫出來。


叵耐還不等她張口,扶桑帝君便將手指在她眉心硃砂上一按,登時就把她那跳動的靈魂給按了回去。


「你謝本座憑的就是一句話嗎?」


那……不然呢?


傾顏怔怔抬起頭來:「帝君想要小仙如何謝?」


扶桑帝君垂首,他身量高而徐挺,站起來的時候,直如巍峨山巒一般,看著傾顏語意低沉:「這副軀殼是本座最為得意之作,本座原打算是要集天地精華度她成形,不想中途被你給住了進來,你說該如何?」


傾顏被他看得越發矮了三分,交織著雙手,半晌才咬了咬唇:「那帝君的意思是,要小仙給帝君重雕一座雕像?」


「憑你?」扶桑帝君薄唇微挑,木作的刻刀一揮,霎時變作了一把摺扇搖在手中,」本座雕出來的雕像可端茶倒水,可鋪床疊被,可打扇撲螢,你雕出來的雕像能做何事?」


嗯,她雕出來的雕像大抵只能放在床頭給他做個燈架子。


傾顏敢想不敢言,十指在底下握得更緊,好半天才囁嚅道:「小仙雕的雕像雖做不到端茶遞水、鋪床疊被、打扇撲螢,可小仙能做到。帝君若不嫌,小仙願意侍奉帝君左右,只待帝君再雕出一個得意之作來。」


「唔,孺子可教。」


扶桑帝君收了一收摺扇,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天知道他在發現冰雕美人里躲了一個遊魂的時候有多驚喜。


丫丫個呸的,他雕像雕了這麼多年,好容易雕出一個絕世大美人兒,心裡正遺憾這美人兒沒心沒肺呢,誰想到居然有遊魂自動送上門來,還是個女娃娃遊魂。


那什麼玄漪小子還說要他有了消息去上清境知會一聲?


呵,忒!他們上清境那狗屁蘅無真君乾的事兒還要他來提醒他們嗎,當初說好了他給他和瑤光女君牽線,他蘅無真君就下凡給他尋摸個上等的魂魄來。


結果呢,結果他線是牽了,他丫的魂魄沒送來也就算了,還被天庭謠傳他被瑤光女君給綠了。


也不想想,就瑤光那樣貌,他看得上才怪!氣急之下,他索性讓十二聖君守住了玉清境的大門,從此再不許上清境和太清境的神仙登臨。


這回也就是玄漪那小子運氣好,趕上他心情不錯的時候過來,才會被他放行進玉清境搜尋。


不過,玄漪技不如人,沒能在他神力掩護下搜出遊魂來,可就怪不得他了。


「你剛才說你叫傾顏是不是?「扶桑帝君轉回頭,依舊是一派月朗風清模樣,」你既是留在本座身邊侍奉左右,從前的名字便用不得了,往後你就叫月泠吧。哦,還有,未免你說話不算話,本座方才在你額上下了封印咒,何時你還了本座的恩情何時本座給你解開,所以這段時間就別想著跑了。」


4、


冷月如霜,泠風似水,倒是貼合了這副軀殼的樣貌。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何況是佔了人家一副軀殼白得一個名字呢,傾顏聽罷,微一屈膝便道了謝:「聽清楚了,小仙多謝扶桑帝君。」


她因術法低微,元氣不足,聲音飄在雲層里,細細軟軟的,像是凡間三月的拂柳,輕輕撓在人心尖兒上。


兼之這副身軀容貌本就是扶桑照著自己愛好雕琢而成,當真是怎麼聽怎麼順耳,怎麼看怎麼好看,由是扶桑帝君心底里越發堅定了不能把這小遊魂交託出去的念頭,無論如何也得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既如此,就不能讓玄漪那小子看出端倪,是以他便在封印咒上又加了一道仙氣,遮蓋住傾顏本身的神息。


他這邊廂喜不自禁,那邊廂玄漪等人卻已找傾顏找到瘋魔。


三天時間轉瞬即逝,三十六重天除卻大羅天他們實在進不去之外,餘下三十五重天俱都被找了個遍,也沒能找到有關傾顏遊魂的任何蛛絲馬跡。


勾陳連日來眼都不敢眨一下,就怕會錯過消息,這會兒三天已過,他頹然望著天外,終是不得不信,傾顏她可能……就此魂飛魄散了。


早知如此,當初他就不會讓她獻舍了。


「現在說這些還有何意義?」陸梧沉著臉,太清境那邊他連去了兩天,直讓太清境的三殿下驚訝不已,不過是一個小小遊魂,居然驚得動平日里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星官大人,雖說沒能有什麼發現,但他並不信傾顏會就此消失在天界,便轉了頭去問玄漪,「玉清境那邊你可查得清楚了?」


玄漪眸色幽暗:「我查過了,玉清境那邊也沒有發現傾顏的神息。」


三清上境要是也沒有的話,難不成還要去大羅天搜尋嗎?


陸梧踟躕著,玄漪搖了搖頭:「大羅天連你我二人都上不去,何況是傾顏?你別忘了,她的神力還是我給的。」


陸梧怎麼會忘,當初為了儘快讓靈惜魂歸神位,他們幾個一邊搜尋著靈惜的魂魄,一邊尋找與靈惜生前軀殼最為符合的人選,一找之下就找到了傾顏。


那時的傾顏正因為與眾不同的雙眸,而被村民視為怪物送去絞刑架,欲焚之祭天,他們趕在最後關頭救下了她。


這還不算,欲要傾顏獻舍,她還須得成仙,由是玄漪便親自渡給了她神力,勾陳手把手教會了她術法,而他自己則一字一句教她背會了天條律例。


靈惜的魂魄搜尋了一百年才集齊,他們也就這般教導了傾顏一百年。


原打算在她獻舍之後,他們會拼盡全力為她爭一個上神之位,這樣一來,她也就不必窩在七曜摩夷天與妖魔鬼怪為伍,草精花仙為伴。


卻不料千般算計,也不曾算計到她嬌媚的面容下會有那等剛烈的性格,只為不肯奪舍,就從他們眼皮底下逃沒了影兒,以致消匿在三十六重天。


如此,他們與那些送她去絞刑架的村民有何區別?


「為今之計,只剩最後一個辦法了。」玄漪五指緊握,沉聲道,「那便是如同搜尋靈惜的魂魄一般,用結魄燈去搜尋傾顏的靈魂。」


可是結魄燈已經還回地府冥王手中,若再借,少不得還得與他做次交易。


上次為著集結靈惜的魂魄,他們渡給了冥王三千年法力,這次冥王要是獅子大開口……


陸梧看了看玄漪。


玄漪俊逸的面龐染過一抹孤青,他抿一抿唇,語氣低沉卻不容商榷:「那便是要奪也得奪過來。」

三清天的風光不可與七曜摩夷天而語,傾顏本以為伺候神仙如同在凡間伺候人一般,是個吃力的活計,再想不到看上去冷冷清清不近人情的扶桑帝君,竟是難得的好說話。


明明她遞過去的花茶灑了他一身,他哈哈一笑,居然說灑得好。


明明她鋪起來的床被皺成了一團,他竟也睡得酣酣沉沉。


明明她扇的扇子連一絲兒風氣也無,他卻直呼痛快痛快。


「果然是性情古怪啊。」她想起昔日里眾神談及玉清境時說得那些話語,無奈於無人處搖頭嘆了一聲。


卻不知扶桑平素最不耐與那群看著就道貌岸然的神仙們打交道,是以身邊仙娥仙童俱是自己雕鑿出來,或是草木山石為之,或是金玉稻草為之。


這般一來,那些仙娥仙童固然聽話得很,卻也少了一絲生氣,眼下傾顏來了,雖說做事錯誤百出,可那不正說明她是個大活「人」了嗎?有她為伴,扶桑這一日日別提過得多逍遙自在,深覺往後的數萬年總算是有個樂子了。


是日,牡丹花兒塑就的一個小仙娥走進來,送上一張請帖。


是他妹妹女仙之宗、太真西王母著人送來的,請帖上說要在昆崙山金碧靈園開百花宴,為這一千年來三界十方登仙得道的女仙賀一賀喜。


這可是天界千年一度的盛宴,眾神心中都知,百花宴明著說是為女仙們賀喜,背地裡卻是女仙們的選美大賽。


三十六重天里,除卻大羅天不算在內,餘下三十五重天的女仙多會趁此機會好生裝扮自己,以期奪個魁首,得個天界第一美人兒的名頭。


上回百花宴開宴時,恰逢東方天地異象頻生,人間君主更迭頻繁,是以許多仙家下凡扶亂,並趁此機會歷劫飛升,有許多在天界出了名貌美的女仙都未曾參會,天界第一美人兒的頭銜便被太清仙境的瑤光女君僥倖得了去,直讓扶桑嘆了數百年的可惜。


這回再開百花宴,他說什麼也得把傾顏……哦,不,是把月泠帶去,給那些個沒見識的長長見識。


他雕刻的這個才叫天界第一美人兒呢,瑤光她算哪門子的草棒棒啊!他能看得上才怪!


5、


凡是世上成仙之人,進入天庭,都要「先見西王母,後謁東王公」,然後才能進入三清境,拜見元始天尊。


傾顏升仙與旁人不同,她是由玄漪太子親自帶上天庭的仙女,故而沒能先去見過西王母,更不曾先去謁過東王公。


原先她在下界為人的時候,還以為西王母和東王公都是老態龍鐘的人,再想不到兩位執掌男女仙籍的尊神會是這般俊逸出塵、秀美無雙的容貌,更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不僅會成為東王公扶桑大帝身邊的侍女,還會列席西王母的蟠桃宴和百花宴。


太真西王母也未曾想到她一份請帖發去太微宮,她的哥哥扶桑帝君竟肯賞臉兒出席。


上回百花宴上因著瑤光女君奪得了天界第一美人兒的名頭,她的哥哥可沒少同她生氣,二人之間足有千年不通音信,每每她著人去同他示好,也都被他門下十二聖君攔了回來。


此番見他不單自個兒來了,還帶來了太微宮中的仙娥,太真頓覺納罕,一面迎上去,一面對身側隨行的瑤光女君笑道:「我這個哥哥天生的古怪,待會兒他要是說了什麼不中聽的,你可別往心裡去。」


瑤光低嗤一聲,她和太真乃是自小長大的情分,與扶桑帝君也算是相熟了,對於他的脾性多少知道一些,聞聽太真這般說,便道:「你放心,便是看在你的份兒上,我也不會同他那個老光棍計較的。」


「噗嗤!」身後服侍二人左右的一眾仙婢,忍不住笑出了聲。


瑤光目露黠光,微扭著頭笑道:「怎的,本君說得不對嗎?他扶桑帝君都有三萬六千歲了,比你們這幾個小丫頭的年歲加起來都要大,至今還不曾有個仙侶,可不就是人間說的老光棍?」


幾個仙婢雖是深以為然,但好歹扶桑帝君的妹妹太真西王母還在面前站著呢,她們有幾個膽子敢點頭?是以捂住了嘴,互看一眼,俱都忍住了笑。


一時恭迎至扶桑帝君面前,眾仙紛紛作揖拱手。


「小仙見過扶桑帝君。」


扶桑道了聲起,目光在他妹妹身上一轉,旋即就溜到了一旁瑤光女君的身上,張口就嘖嘖嘖了幾聲。


瑤光白他一眼,真箇是看見他就夠夠的,若非她的夫婿蘅無真君與他交好,自己又與太真情同姐妹,否則縱使他是男仙領袖、一代道宗,她也不稀得理會他。


見他來時還帶了個面生的仙娥,遂昂著下巴點一點傾顏道:「這又是什麼東西雕刻出來的?」


傾顏見問,不等扶桑回答,就先一步躬身拜道:「小仙月泠見過瑤光上神,見過王母娘娘。」


「噯?」瑤光和太真剎那瞪大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齊齊回頭盯著扶桑,「她是個活的?」


「廢話,誰參加百花宴還帶一堆木頭?」


扶桑一柄白羽扇搖到幾欲飛起,面上是蓋也蓋不住的得意之色:「瑤光啊,你也就是命好,僥倖在上回得了個第一,若不然,這次的百花宴你定是要輸得一敗塗地。」


「哼,誰稀罕!」瑤光鼻孔朝天,重重哼了一聲,側目看了看月泠,直覺還是不對勁。

最低 0.3 元/天開通會員,查看完整內容

購買該鹽選專欄查看完整 20 篇內容

鹽選專欄

心悅卿:有甜有虐的仙俠言情故事

暮沉楚 等 追逐風箏的夢想稻草人

¥39.00 會員免費


她總是萬般好的,只是可惜投錯了胎,更嫁錯了人。

又是一年元日,滿宮牆的殘雪未消,寒風嗚咽,寂靜的殿內只聽見燭花噼啪作響。

喝得醉醺醺的李延安躺在龍榻之上,望著帳頂懸掛的瑪瑙點翠香薰球,丁香與杜若混合的香氣芬芳馥郁,不期然的他想起了蘇婉。

李延安說不上來從心下湧上來的情愫是什麼,萬般嘆息最後只是喃喃一句:「蘇婉啊,她什麼都好只可惜投錯了人家。」

冷宮偏僻的角落裡,挽著婦人髮髻,身著女官服的女子以袖掩面而泣,黃抄紙從她微微泛白的指尖滑落,掉進火光微弱的銅盆中。

星星點點的火星攀附在黃抄紙上,青煙裊裊升騰,女子嗆咳幾聲,愈發泣不成聲。

「皇后娘娘什麼都好,只可惜嫁錯了人……只盼來世……蘇姑娘只嫁作……尋常人家……莫再入這……宮牆……」

富麗堂皇的宮殿內,手執銀箸撥弄香爐的女子眉目柔婉多情。

她挑挑揀揀的從紅漆木箱中搜尋合意的香盒,染著蔻丹的指尖不經意間碰觸到一個積滿浮灰的香盒。

一時間她竟忘了動作,半晌才微微輕嘆一聲,捧出那份香盒。

玫紅的菱形香粒被投入香爐,清清冷冷的香氣幽幽散發出來。

女子嗅著這熟悉的香氣,不禁紅了眼眶,良久她才拂去眼尾晶瑩,彷彿喟嘆一般道:「蘇婉啊蘇婉,情之一字誤你良多啊……」


《丁香結》,連載中,假奶狗真城府男主 x 假城府真純良女主。男主女主男配女配結局只余男主一人。

(本文內含一個假結局和一個真結局,喜好he的朋友在收到我的提醒後請自行退出,隱藏劇情為真結局,是be)

導語:

最簡單的人,愛上了最複雜的人。

......

她總是萬般好的。

火焰蔓延,熾烈的熱浪令飛鳥繞道,禁軍們躲得遠遠。

那麼旺盛的火,卻暖不起已凍成一片的心湖。

恍惚間,似有女子在他面前且行且吟。

「丁香體柔弱,亂結枝猶墊。細葉帶浮毛,疏花披素艷。深栽小院後,庶近幽人占。」她回過身來,帶著微笑貼近他:「晚墮蘭麝中,休懷粉身念。」

自此,他墮入情網,粉身碎骨。

又或許,在那更早之前。

......

1.

師家自高祖以來,五代為相,乃是東齊最顯赫的世家。

只是百年之內,不斷衰落,直至嫡系無能,旁系凋零。

唯獨到了這一代,師棋道生了一個好兒子和一個好女兒。

一母同胞的孿生兄妹。

師鳴自小就天賦異稟,師琴亦是聰慧過人,也許正是這對不同凡響的兄妹,師夫人才會走的那麼早。

因為僅憑這兩個孩子,師家就走完了之前兩百年所走的路。

師鳴雙十年華官拜侍郎,又與秦王交好,前途不可限量;太子勢大,皇帝年老體衰逐漸拿不住太子,於是對秦王多有照顧用以掣肘太子,如今算算日子,也該到了師鳴站隊的時候了。

「叫你來,是我為你安排了一樁婚事。」男子望著蓮池,聽見背後的腳步聲停了,才道。

水中的倒影,那衣著除了款式、顏色造型都如出一轍的兩人,相貌酷似。

她似乎已經有所預料,只是一語不發等著他接著說下去。

「是安西郡王,下月底出嫁。」男人負著手說。「秦王說,結親前,你最好與那位郡王見上一面。」

「明日你是不是要去皇覺寺?」

「好。」她終於開口了,語氣無悲無喜。

「安西郡王為人樸實,憨厚直爽,於你未嘗不是一樁好婚事。」師鳴終於回過頭來,看他的妹妹。

「你覺得好,便是好吧。」師琴一笑,反倒轉過身去了。

「已經七年過去了。」師鳴冷聲道。「你還要為了一個外人與我置氣?」

他當家已久,本就是不怒自威的人,更何況此刻已是有了真火,所以廊橋內的氣氛剎那間降到冰點。

見她還是不回答,甚至轉身就走,他突然奪過她腰間的黑玉短笛,扔到池中。

她望了眼笛子入水的方向,抬手。

流雲現身跪地。

「撈回來。」她語氣淡淡,不見怒意。

「師琴!」

「師鳴!」她終於轉身,冷覷著哥哥,流雲已經跳下了水,在沉默中只有流雲在池中發出的動靜,直到流雲回來,這兩人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流雲單膝跪地,雙手捧著玉笛奉上。

「這輩子也別再提這件事。」她目光始終放在笛上,纖細的手指摩挲著它,用衣袖輕柔的擦拭。「別逼我去恨你。」

語畢,她頭也不回離開了廊橋。

......

2.

第二日臨出門前,師棋道叫住了她。

「又與你哥哥吵架了?」師棋道摸著鬍鬚笑道。

「我與他沒什麼可吵的。」師琴在父親面前還客氣一些,對父親問了安,便出門去。

師家從前可是跟著太子的,如今卻到了師鳴的手上,如今卻想把孿生的妹妹嫁給秦王的表弟。

當然是因為師鳴以最果決的手段,奪走了父親掌家的權力,也說服了宗族,把他父親從朝堂上拉下來,讓他只能退居家中養老。

其實師鳴做得越果斷,越是在保護他的父親,太子跋扈,他父親樹敵頗多,如今師鳴倒戈,為了利益,再加上師棋道是師鳴生父,原本的那些仇敵都願意給他一個面子。

所以師棋道也不怪兒子,只是兒子太有主見了。

兒子不想選太子,否則三年前,他就該把妹妹嫁給太子了。

太子有母族,多的是人支持,師棋道至多只是錦上添花,又是隨時可以拋棄的依附;而師鳴不同,他以三寸不爛之舌聯合妹妹要走三關,他在三國會大放異彩,深受陛下青眼,對秦王來說,師鳴是雪中送炭,師鳴修剪過的族系,更是一大助力。

秦王比太子稍大,又有青梅正妻,師鳴深知分寸,才知曉妹妹決不能浪費在秦王府。

好在秦王有個腦子不太靈光、只懂打仗、對秦王言聽計從的憨憨表弟,且尚未娶妻。

城東有一片紫陌,有三千紫丁香開於兩側,東臨五大絕景,春有丁香紫陌,夏有湖堤揚絮,秋有西山紅楓,冬有柳湖飛雪,且東臨號稱全天下雨景與雪景最美的城池。

師琴號稱東臨第一才女,更有名的地方在於她編過一首據說極好聽但無人聽過她再吹的曲子。

好像是一齣戲,很久以前東臨有一個名角紅遍大江南北,他戲中提及有一首曲子曲高和寡,郢中白雪,曲名《紫陌》。

也不知是何處而來的傳言,言確有此曲且是師琴所作。

可是後來戲子突然銷聲匿跡,也無人聽過所謂的《紫陌》。

又有流言是因為師琴曾經每年都會與裴小姐到紫陌踏青,且最喜丁香,才被編入了戲。

畢竟師琴從來沒有承認過她作過那樣一首曲子。

......

3.

師琴要去皇覺寺,紫陌是必經之路,於是走到十里長亭,便見到裴沅坐於亭中。

裴沅已嫁給秦王,與她雖是閨中密友,卻已許久不曾出遊踏青了。

豆蔻年華,裴沅嫁給了青梅竹馬,直到如今,她仍似當年天真明朗。

東齊天子著明黃,皇子禮服為紅,太子與秦王分明都是紅衣,一人是跋扈,一人則張揚。

跋扈與張揚是不同的。

他遠遠站著,對面前白衣的麥色男子說著什麼,男子時不時悄悄往亭子望一眼,接上她的目光,卻又嚇得移開了。

對,就是嚇得移開了。

「怎麼樣?」裴沅抬袖捂唇笑道,她嫁給秦王藍應樞這麼多年,這個安西郡王雖然常在外與西陳交戰,見的面也不少了,對那性子也是挑不出毛病來。

師琴這種人啊,太聰明太有主見了,嫁誰都需要收斂自己,嫁誰都得委屈自己,唯獨嫁給這個榆木腦袋,能肆意做自己,能活得輕鬆些。

至少縱觀整個東齊,與她門當戶對的里,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了。

師琴只是默默地看著遠處,裴沅逐漸收了笑,又是一個四月,又是丁香盛開的時節。

為何......

她不由有些自責,她是武將之女,心思不太細膩,加之藍應樞實在是倍加疼愛,一時竟忘了避諱,連藍應樞選地選在紫陌,她都忘了反駁。

師琴收回目光,道:「極好。」

不論是從家族的角度上看,還是從現在她所有的選擇里看,都已經是當下最好的選擇了。

究竟是因為裴沅出閣後作為王妃不便與待字閨中的師琴一起來紫陌踏青了?還是師琴再也不曾約裴沅長亭一敘?

只有她們自己知道。

遠處秦王似乎給他做完了心理建設,安西郡王終於敢往亭子走了,他先對錶嫂見了禮,才磕磕絆絆的作揖道:「師大小姐。」

見慣了這人五大三粗,看他這麼拘謹,裴沅剛剛的陰霾不由一掃而空,掩唇偷笑。

他把頭埋得更低了,隱隱去看耳根還憋了個通紅。

「掌不能斜。」她擺正了藍睿作揖的手掌。

這是二人見面所說的第一句話。

......

4.

這下他整個脖子都漲紅了,手抖得厲害怎麼擺也擺不好了,忽而聽見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他抬頭,見她笑了還看愣了。

但反應過來,嚇得連道失禮,往後退去。

藍應樞悄無聲息的把裴沅帶離了長亭,只留下他們兩人。

「我覺得有譜。」她在藍應樞的懷裡偷笑。

「連你也覺得有譜?」他笑道。

「你多久不曾看見她那般笑了?」裴沅與藍應樞青梅竹馬,又與師琴是閨中密友,雖然因其父先前是太子黨而導致師藍兩人關係並不熱切,但至少也是平輩且一起長大的。

藍應樞沉吟片刻,他其實對於師琴的性情大變知之不詳,隱隱只知曉與師鳴有關,且自那之後兄妹兩人形同陌路,除了對待家族的事情上一視同仁,私底下已到了斷絕來往的地步。

但此刻也看出,她不討厭這門哥哥指的婚事,至少對於那個人盡皆知的純良之人,也有些好感。

再看長亭里。

她對這孩子一樣的男子近乎無計可施,無法開口,因為他太耿直憨厚了,既是不擅長,也是覺得無法面對。

他是張沒有心計的白紙,可這場婚事本就是因心計詭謀而定下。

「郡王。」她下意識想伸手摸他的頭,但因夠不到再加上於禮不合強改成撫他的肩。「於我面前不用那麼拘謹的。」

「郡王該是怎麼樣,就是怎麼樣。」

他憋得通紅的臉,望著她的無奈笑顏。

鼻間突然流了一滴血,然後便血流不止。

......

5.

他下意識摸了一下,立即用袖子去抹,白衣剎那染血。誰叫他穿的白衣?

本來就是個麥色的皮子,這樣一穿,更顯黑了。雖極少見他,卻也未聽說過他愛穿白才是。

師琴也是生平第一次見這等木頭,也有些不知所措,好歹是反應過來了連忙摸出帕子為他擦拭,請他坐下仰起頭來。

誰知她擦著擦著他只看了她一眼,還嗆著了,也污了她的袖子。

還好雖然師鳴與師琴這對兄妹平素雖愛穿淡色,唯獨每年春日去皇覺寺時,師琴總要穿紫,所以染了血也不明顯。

「對......咳,對不住!」他還想說什麼,師琴終於提高了聲音,喚道:「郡王!」

他頓住所有的動作,只挪了眼珠子看她。

「不必拘謹。」她輕聲道。「許是郡王聽了太多傳聞,並不了解我是什麼樣的人才會如此緊張。」

「但郡王對我,可隨性一些。」

「師琴僅是師琴。」

他獃獃的望著她,終於深吸運功,壓下緊張的心跳,放鬆些緊迫的呼吸。

師琴靜靜看著他,無可奈何的嘆一口氣,無可奈何的帶著一絲笑。

怎麼會有如此痴的人。

「姑娘......」在她出神之時,他小心翼翼的開口。

「為什麼......郡王會在意我這樣的人?」她知曉對這個木頭最好話說得直白些,且這些話,是她可以問他的。

「什麼這樣的人!」他倒是突然急了,高聲道,然後發覺不對,又縮回去小聲地說:「姑娘......是很好的人。」

「好?」她像是意外極了,竟情不自禁的失笑。「見也沒見過我,如何就說我好了?」

「大哥說了,姑娘很了不得。」他抬頭目若晨星,一字一句又變得堅定。「姑娘很厲害,一首曲子就能換三關回來!」

「放心吧,姑娘,我定不會叫你為難的!」

想必是藍應樞與這木頭說過了,交代過了,她的婚事是兄長定下,並不由她做主,所以希望藍睿關照她的意願。

畢竟藍沅樞所知,她是如此自主,與師鳴之間有嫌隙,生怕她對婚事心生不滿,又加上裴沅顧忌,才叫他一定要顧及她的意思。

而且藍沅樞本來就寵妻子,怕是把這優良傳統教給這木頭了。

她回眸一笑,柔和的看著他:「秦王剛走沒多久,郡王怎就把老底都告訴我了?」

「我......我不是說大哥閑話。」他有些慌張。「大哥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得牢牢地,這些話我只告訴姑娘,姑娘的話我也會記得的。」

說著他還站起來作揖:「手不能斜!」

......

6.

笑聲如小暑落雨,接連不停。

她竟有一日能歡笑至此,自那以後從未想過。

藍睿又抖起來,彷彿她是什麼洪水猛獸,生怕自己犯了錯被吃了似的。

只是笑聲漸停,她輕撫藍睿的臉,眼神卻又有些悲傷。

「何必,喜歡上我呢?」

「最簡單的人,卻喜歡上我這樣的人。」

他伸出手掌蓋住那隻手,連羞都忘了羞,輕聲問她:「我......是不是太笨了,還是我做錯了?」

「姑娘不開心。」

她收回了手,道:「郡王沒有錯。」

「是我失儀了。」她先如此說,但很快便又是一張笑臉,問道:「那容我冒昧一問,郡王喜歡我什麼?」

問到這個藍睿腦子便再也裝不下剛剛的事了,磕巴道:「姑娘......好看......」

師琴失笑,她是才女,不是美女,論美,她這一輩的第一美早嫁給了藍應樞。

他卻生怕師琴以為他以貌取人,趕緊補上後面的話:「姑娘彈琴好聽!多才多藝......」

說到後面自己也編不下去了:「反正就是好!」

他一個粗人談何見賞樂曲?還多才多藝,那些才藝他看了就頭大!

「無事。」她站在贏珏身邊笑道,「郡王這麼簡單的人,理由簡單些也無事,長得好看也算理由。」

「我......我可不是見到好看的就喜歡!」他急了,非要有個區分。「反正......我......我說不明白,可我對天發誓我是真心誠意的!我會像大哥那樣好的!」

「不!我比大哥還要好,大哥以後總要有三妻四妾,我發誓只娶姑娘一個!」

「怎麼如此說秦王?」她皺眉道。

他偷偷地湊到她耳邊,輕聲道:「皇帝都是這樣的。」

這會兒不該機靈的地方倒是機靈起來了,知道這話不能亂講,知道他大哥就是沖著皇帝去的。

......

7.

師琴笑嘆道:「我朝確實沒有隻娶一人的先例。」她指的自然是皇帝。「但郡王有所不知,前朝衛國,曾有武帝獨娶一人,開了先例。」

他似乎頗有理想破滅的失落感,半天也沒能接受,師琴一笑,道:「敢於去做,郡王已經很了不起了。」

「總好過只想不做,或連想都不敢想的人。」

藍睿看著她,見她望著遠處一望無際的花海,似乎也出了神。

直到她回頭看他,引得藍睿回神。

「姑娘.......像丁香一樣好看。」他道,似是因不常說好話,又改進了一番。「不對,姑娘比丁香還要好看!」

她一笑,對藍睿道:「郡王知道丁香是一種怎樣的花嗎?」

藍睿自言讀書少嘴又笨,搖頭。

「《東川無生》中有言,春神過琅嬛,四月春末夏初,便以丁香為結,寄以回憶。」師琴道。「另《鐘山淚》中,言丁香為愁結。」

「姑娘喜歡丁香?」他抖了個機靈,既然師琴愛穿紫,春日又要來紫陌踏青,結論顯而易見。

師琴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她問道:「郡王喜歡回憶嗎?」

藍睿不明白,也就沒有回答。

「不論如何,它始終在那裡。」她道。

「我......不明白。」藍睿道。

「無事。」她也許只是太久不曾說過心裡話,加上這木頭實在單純可靠,才一吐為快罷了。「郡王能聽著這些便夠了,不明白也不要試著去明白。」

「若郡王不嫌棄,不要再稱我姑娘了。」東齊對於未出閣或是不知曉是否婚配的女子,尊稱便是姑娘。「可叫我一聲阿琴。」

「阿琴。」他倒是叫得快。

「郡王,希望您明白。」師琴望著這個澄明純良之人,「無需在意秦王所言,無需在意外人的流言,我是什麼樣的人,郡王可以自己來認識。」

「便請忘了之前秦王說的、之前聽過的那些吧。」

「另外,無需感到拘謹。」他的緊張是自何而來?他想要靠近又不得不強迫自己保持距離與風度是為什麼?師琴覺得無外乎這幾個原因。「我也並沒有對這樁婚事有一點的不滿。不論是於我宗族而言,還是與我而言。」

「郡王於我,是貴人;郡王與我的婚約,是好事。」

「結親以後,便是一輩子的夫妻了,除非有一日,郡王認為我並非良配,一紙休書解了這樁婚事。」

見他似乎又要澄清什麼,她一笑:「總之,結親之前,還是守著禮法,不要再見了;結親以後,夫妻之間,該是如何,便是如何,郡王無需擔憂。」

無需再提,只把誓言交給時間保管。

而這份孩童心性,師琴自覺,不該被外界沾染上太多污濁。

若一日濁浪排空,便由她來阻擋。

......

作者的話:

鴿子更新啦!

我真的不想形容考試周是怎麼活過來的。

太難了。

提一嘴女主的往事可能在番外也可能在中後期講。

本篇應該會比較長,而且這一版就是最初版本的《迷津問》,女主本來是東方寧,所以關於家族啊責任啊的部分雖然改了還是很像(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個人價值取向就很喜歡寫女主扛起家族大任這種,努力想改了還是困在裡面跳不出來,東方寧、左丘竹知、宋慈、隋且歌、現在又來了個師琴)。

迷津欲有問,平海夕漫漫。本指詩人的哀情與對前途渺茫的愁緒,本來該是個be的(原版取這個名字的時候就註定了這篇故事是虐文),但是後來寫的仲鐸那一版剛好是我個人迷惘期和奶奶離世,就有點不甘心寫一個be。

迷津欲有問,別處沒有答案,就自己來交一份滿意的答卷,自己拼一個好結局出來。

所以迷津問一個he寫得基調跟個虐文一樣。

又聒噪了一大段,溜了溜了。


推薦閱讀: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