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事實是幻想

事實就是在信息的基礎上建起的沙上樓閣。不經意間,定期發行的號外隨風飄舞,借著人們的嘴巴,不負責任的報道已充斥了整個幻想鄉。說起那些報道的內容,從舊消息到新消息、從眾所周知的事情到連真實性都值得懷疑的文字,真是五花八門。

我們所能瞭解到的事實,大多都是以信息為基礎的。就算是哪裡出了什麼大事,我們也基本上沒有去親眼目睹的機會,即便是走了好運正巧置身於事發現場,我們也只能靠從旁打探出來的信息對事實進行推測。事實就是成立於這種不牢靠的信息之上的東西。正因為多數的事實是如此成立的,所以事實既無形又脆弱。不僅如此,事實還會因信息的變化而輕易轉變。如果是你要發表一些消息的話,你就必須留意到一點,就是事實也許會因你的消息而產生變化。現實中不存在只傳達真相的信息。事實本身就是最高級別的幻想,是在幻想鄉也沒有的幻想。

——《東方香霖堂》第16話?洛陽的紙價

太天真了

你覺得人類又能讀懂多高層次的文字?

每天光是活著就拼盡全力,有點娛樂就能滿足然後把這種觀點代代傳承下去的人類只是粗略地看看標題和照片,就以為自己已經瞭解了全世界的事情的人類對文章的內容一目十行,連去理解其中本質的時間都不會有的!

——射命丸文(《東方文化帖DS》?Spoiler關卡遊戲對話)

在zun的眼中,信息在解讀真相的同時也偏離並扭曲了真相(「不存在只傳達真相的信息」),事實建立在信息這種「不牢靠的」地基之上,自然容易受到改變和歪曲(「所以事實既無形又脆弱」、「事實還會因信息的變化而輕易轉變」、「事實許會因你的消息而產生變化」),因此事實「是最高級別的幻想」。

「事實是幻想」這句話看似難以令人直接接受,但我將論證在zun的語境下,「事實」與「幻想」都是一種與現實相關聯,但又會受到人們的主觀想法影響而被改變的,接近於主觀唯心主義的一種存在。

幻想故事中的事物大可不必定要超出想像。倒不如說,超出想像的事物成為常態的故事反而難以冠以幻想故事之名了。

幻想存在於現實感薄弱的現實中。架空能對現實造成影響,而能對現實進行操縱的也是架空。

——上海愛麗絲通信 ~三精版~ 第3號

zun的這段話表明,幻想處於現實和非現實的交界處,但仍然處在現實之中,並且能對有更強現實感的現實造成影響。因此幻想便有了兩個缺一不可的來源:客觀事實和主觀想像。幻想不能脫離現實而獨存。

進過上述的分析,「事實是幻想」便具有了語義上的合理性。既然事實建立在信息的基礎上,而信息又是人們對於客觀事件的主觀認識,不存在純粹傳達真相的信息,所以事實必然是客觀事件和主觀想法結合而生成的產物。事實與幻想的定義是相符的,它屬於幻想的一部分。

經過這樣的理解,我們就能得到這樣一個邏輯鏈:真相—信息—事實,這條邏輯鏈越往上走,就越容易受到扭曲和脫離真實;而加上文花帖DS中射命丸文的這段話,我們還可以在這條邏輯鏈的頂端再加上一條「人們對於事實的認識」。人們對於事實的解讀又具有很大的主觀性和片面性,因此真相便又一次受到了扭曲,自以為「瞭解了全世界事情的人類」,恰恰是離真相最遠,離幻想最近的存在信息時代的我們妄圖通過信息瞭解整個世界,終究也只是另一種形式的霧裡看花罷了。

所以,我們活在這世上絕對不能以僅僅獲取信息為滿足,通過對信息的思考獲取知識,進而持有屬於自己的觀點,這纔是最有意義的。這正如zun所言:

我們能從書報上獲取知識,那絕不是因為那上面就記載著知識。書報上所記載的,歸根到底不過是用來構築真相的不牢靠的地基,換個詞說就是信息,那絕夠不上知識的價值。根據那些信息來思考,這樣才能使它們變為知識。

……所謂知識,只有通過自己去思考從而持有自己的觀點,這樣纔能夠被掌握。它不是寫下來的東西,而是看了寫下來的東西之後自己思考得來的。那些只是網羅了大量信息或事件的報紙和書本,如果你只去追捧它們的話,漸漸地你就會忘記蒐集知識。只去看、只去讀、只去知道、只去寫或是隻去說的話,你的知識是不會有提高的。

補充:在後來的都市傳說異變中,zun也表達了他對信息可靠性的懷疑

「咦?是嗎?

我完全不相信靈異或者都市傳說這類東西。

都市傳說傳播的模式,社會心理學上早就已經解析過了。」

如今能夠熟練運用網路的博學的年輕人們一定會這麼想吧。然而,看看當今時代傳聞傳播的迅速程度,以及對於不知真偽程度的傳言,大家都會做出是真是假的判斷的同調性。當今時代處在都市傳說易於誕生的環境之中,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不經意間推廣著都市傳說。越是說著「自己不會被騙、真假都能在谷歌上查到」的人,越適宜成為傳播都市傳說的媒介。

——《東方深祕錄》附帶文檔·後記

二、非功利的人生觀

所謂的想要擁有的書又是什麼呢,不是那些只看過一遍就好了的書,也不是在想要調查的時候看完就好了的書,而是「平時就放在書架上,偶爾看一看,當做心靈的糧食」,不就是像這樣的書嗎?

——《魔理沙的魔法書》?ZUN的後記

最近呢,剎那間式的生活似乎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到處去尋找一些自己覺得有趣的東西,不久再捨棄掉,經常不斷的重複這樣一個過程。對於一件事情研究到極限也是,只要一但到極限或者自己覺得無趣的時候,就立刻扔掉現有的一切轉移到別的什麼東西上面的人也有。上了大學,走上社會尋找工作的時候就開始失去目標的人也有。

這是因為,沒有現在的目標的存在理由,也就是說,缺少一個究極的目標的緣故。究極的目標,應該把它設定為是一個在現實當中很難達成的事情,比如「世界和平」,「人類互愛」,「大徹大悟」之類……但是,有一個作為最究極目標的一般的東西存在。那就是「讓死後的生活能夠幸福」。想讓死後的生活過的好。希望我能夠不落入地獄。所以想為世界做些貢獻。所以想讓更多的人們快樂,所以想創作有趣的遊戲,所以想在這一天發表一個這樣內容的遊戲。所以必須在某一個時刻之前做完這一切的工作,這樣,一串目標的連鎖。

假如這個連鎖是從中途開始的話,那樣創作出的也許就是一個會傷到他人心的遊戲,或者是含有不道德內容的遊戲。也許會成為一個用惡劣的手段去騙取金錢的遊戲。不管是哪個,對於遊戲而言這都不是什麼好事吧。

——《東方花映塚》/附帶文檔?Omake

為什麼會對某件事物情有獨鍾?

——偶爾看一看,它能作為我心靈的糧食。

為什麼要努力實現自己的理想?

——為了死後能過上輕鬆快樂的生活。

為什麼,我們會喜歡東方Project?

——因為,她和她的作者,為我們提供了一套獨特的世界觀和人生觀,抑制了我們內心的苦痛、迷茫和空虛。這,不僅僅只是一個幻想,它也可以是真實的。


ZUN妄圖保持傳統之美,卻又無法放棄解構而又便利的現代科技。

或許極端唯物主義的未來將會是「災難」,但也不可否認近代解構主義浪潮將人類向前推進了一個又一個大步。

傳統與進步,什麼該保留該捨棄,一直是科技大爆炸後的人類必須面對的衝擊與難題。

所謂有取必有舍,ZUN只得在兩者間掙扎,取出各自美好的部分,又或許有些糟粕,最終交出了一份非烏託邦的,充滿理想主義的,卻又在兩者間微妙平衡的答卷。

感謝上面某個犀利回答給了我靈感,讓我從相同觀點中抒發出了自己的感慨。

也許這個問題終不會有答案,只會有一個接一個ZUN接著把它們討論下去。


地靈殿魔理沙/帕秋莉結局

結果,間歇泉沒停下來,但怨靈卻不再湧出地面了。間歇泉似乎是灼熱地獄為了釋放餘熱而必須存在的。間歇泉本身沒有害處, 所以魔理沙和帕秋莉都沒有再去管它。最近常聽說,對寵物一開始寵愛有加 但是玩膩以後就棄養的不負責任的飼主越來越多。這些寵物,自身掌握了生存下去的力量後,或許最終會成長為妖怪 並反噬其主呢。養有寵物的你,每每見到妖怪的時候 都要好好想一想。

東方茨歌仙31話

至少可以看出希望人對寵物負責


本回答下 @maximilianlee 先生對《共產黨宣言》的引用已經說明瞭一些東西了。

資產階級在它已經取得了統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園般的關係都破壞了。它無情地斬斷了把人們束縛於天然尊長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羈絆,它使人和人之間除了赤裸裸的利害關係,除了冷酷無情的「現金交易」,就再也沒有任何別的聯繫了……它用公開的、無恥的、直接的、露骨的剝削代替了由宗教幻想和政治幻想掩蓋著的剝削。

zun自己算是昭和時期出生的最後一代人了,少年時期看到的欣欣向榮的局面,在青年時期就變成了平成「失去的二十年」的一部分,繁榮之下的腐爛現實終於全部以各種各樣的形式浮出水面,給這一代日本青年留下了相當惡劣的印象,也帶來了精神上的衝擊。當然了,這未免有過度揣測他人的嫌疑,但是zun創造幻想鄉時,不排除確實有對於現世失望的原因。

事實上,幻想鄉本身就可以被視作現代人創造的一種「桃花源」的變種。當然,在歷史上,這樣的原始版本的「幻想鄉」往往只有兩個版本,一個版本是部分文人墨客描摹美化了無數遍的「田家樂」,這個版本只能生存於各種「陽光版」的田園詩和一些假想「美好鄉村」的近現代小說中,現實是沒有它們的容身之處的;另一個在前一個版本基礎上高度劣化的版本則生存於封建王朝興盛期的部分富庶地區,並由於各種天災人禍每隔一到兩代崩潰一次。

但zun肯定不可能把幻想鄉整成這兩者中的任意一種——試想一下如果幻想鄉變成了一個帶神話色彩的加強版江戶時期大農村,那將會是多麼無聊的一件事。zun無疑是富有才華的,他構建了一個更吸引人的,全新的桃花源:在這個桃花源的下層,人間之裏的居民被一套完整的秩序保護得很好,本來要恰人的妖怪,除了少部分遊離者(比如露米婭),只要身為「化內」中人,現在竟然也不被允許隨意襲擊人類了。妖怪們的神通很好地讓這些人活得遠比歷史上的農民體面得多;在中上層,身為執行者的靈夢等人且不論正義感是否充足,至少也盡責地退治各類異變,她們又與身為最高首領的大妖怪們共同維持這個世界的平衡,此外,河童的科技也能讓人享受到一部分「文明成果」。在zun的作品中,在一些被大眾廣泛接受的二創中,我們看到的是這樣一個幻想鄉——女孩們愉快地生活著,嬉戲和歡宴是不可或缺的日常組成部分,當然了,故事是要推進的,STG肯定是要有敵人的,但「敵人」更像是「zun已經研究決定了,你來當本作反派」,你幾乎看不到流血的,令人恐懼的爭鬥。打完了,經歷了不大不小的吵鬧和不快的女孩們又能歡聚,繼續著那個美好的童話,繼續著不醒的桃園夢。

固然,這樣的世界很容易令受眾愉悅,但是如果細究這個世界的內在運行邏輯,其實還是有很多灰色甚至黑色的部分的。巫女的威權統治、大妖怪的威儀和愚民政策維持著這個世界。恐嚇是幻想鄉這臺機器運轉的燃料,嚴格意義上的人類(靈夢、魔理沙、咲夜自然不能算這種人類)永遠被置於體系的底層,被這一類恐嚇所約束著。反抗的道路幾乎被封死了——人變成妖怪是頭等重罪。幻想鄉的人類也就成了一個被鎖死的階層,上不去更出不去。

當然了,壓迫並不明顯,治理者們並不以折騰人間之裏的居民為樂,人類被飼養得很好,而且可以享受超越任何農業社會居民的和諧安定的生活,但這個運行模式多少讓人不大舒服。

@蓬萊山輝夜 在本問題下 @Usami Renko 的回答下打了一個比方,私以為這是一個很恰當的比方:

「和珅給災民發了摻沙子的粥,順先生瞧見了就寫了個主人公用魔杖一變,der的沙子就成大白米的小說。我們都讀的出來這順先生心疼老百姓,不喜歡這摻了沙子的粥。但他沒法,也不能要求他寫出一部主人公revolution推翻當朝讓老百姓安心勞作喝上大白粥的小說。」

zun覺得現代資本主義文明不好(至少「沒那麼好」),也反感科學主義帶來的弊端,於是他造出一個自己理想中的幻想鄉,但zun當然知道和珅發的下一碗粥裏還會有沙子,也知道主人公變出來的白米不過上是沙子的變種,因此zun自己都未必忌諱以原創者的身份表現這個幻想鄉的陰暗面,於是我們能在作品中看到易者的悲劇,能看到正邪的反抗。可是無論如何,zun是不可能去主動否定自己創造的桃花源的。我們也很難強求在特定環境中成長的他去否定這個桃花源。

需要指出的一點是,zun對於種種「現代性」帶來的異化的反抗,並不是反對「科技產品」。河童的科技產品在幻想鄉中一樣扮演著重要的角色。zun也許確實對科學存在著誤解,有一些奇怪的,難以談得上正確的看法,但他似乎也並不厭惡科學的發展。

談到zun面對現代性和傳統之間的衝突的態度,他可能已經通過人物設置抒發了一些看法了。舉個例子,早苗是外界來的學生,接受過長時間的現代教育,在「現代化」氛圍中浸泡了自己的整個學生時代,甚至她還是理科生(而且不很懂歷史),甚至還是巨型機器人愛好者(《非想天則》說明瞭這一點),甚至可以在《茨歌仙》裏向靈夢科普可控核聚變,我們看到的早苗簡直可以做一個標準的「現代化」的接班人,但是她最終還是在幻想鄉做了傳統信仰的無怨無悔的捍衛者(連她在《風神錄》中的出場BGM的名字都是《信仰是為了虛幻之人》),承擔著巫女乃至「現人神」這兩個與「現代性」完全相反的位置的責任。zun是想通過早苗表達傳統對「現代性」的嘲弄還是「現代性」對傳統的妥協我們不得而知,但我們至少可以知道同樣是理工科出身的zun肯定是希望傳統的「信仰」在某個層面能擊敗出現了異化的「現代性」的。

此外,毋庸置疑,zun是反戰的,《花映塚》足以證明這一點。這種反戰思想也許還比較樸素,概括一下就是「打仗要死無辜的人,我覺得死人不好,所以我反對戰爭」,但是大方向是沒有問題的,這也是zun值得尊敬的一點。

最後,我想拋出這樣一個問題——這個問題下面批評zun的有不少人。但是,批評zun的車萬眾難道就不是車萬眾了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我尊敬zun,因為他給每個車萬眾都留下了一個極其適宜二次創作的,自由、包容、開放,理論上來說可以無限擴展的世界,留下了完整的、有意思的一設,但是,zun自己也是人,神化製作人,覺得「神」批評不得的現象,這是要不得的。這樣的批評並沒有真正要否定zun,我們之所以感謝zun更大的原因,是因為他盡心儘力地收集各種材料製造出「東方Project」這張大量留白的畫卷,在畫卷之上,每個車萬眾都可以有自己理想中的的,也許未必和zun的想法完全相同的幻想鄉。


1 舊作象徵著本始慾望

2 紅魔鄉和妖妖夢、永夜抄象徵著舊封建時代3 直到神靈廟,象徵了文藝復興以來的封建時代4 輝針城起,下層階級拿到了打碎上層階級的寶具,產生了無政府主義5 對於1984式和美麗新世界等的烏託邦,在紺珠傳中進行了批判,紺珠之葯也暗示著回到人性6 鬼形獸意味著無產階級的烏合之眾無法獨自勝利,集體無意識的恐怖與上層階級的操縱7 下一作是什麼……?

8 以上純屬胡扯,如我說中,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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