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很入迷


受害者整體被肢解成了十六塊。

只有軀幹和頭部還保持完整,四肢被斬成了幾塊。

最後拼接在了一起!

匪夷所思的是,現場卻異乎尋常的乾淨!

按照正常的邏輯來說,一個人想要完全的毀滅掉可能指向自己的犯罪線索,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是有潔癖也不可能把自己完全洗乾淨,更不要說磨平全部的蛛絲馬跡了。

可是這個人做到了!

什麼都沒有,指紋、兇器、目擊者,甚至連死亡時間暫時都沒法確定!

都說北方的冬天灑水成冰,冷的有些可怕,就像是一個天然的冰箱。

在這裡,屍體在被棄置了好幾天之後,依舊還能栩栩如生,保持著最初的面貌。

周偉濤對著雙手哈了一口氣,短暫的溫暖之後,眼中卻是森然的寒意。

「是這裡麼?」

他問的是身邊一位留著一頭短髮、面容清秀的圓臉女孩。

「就是這裡了,屍體是在這工廠裡面的一個車間發現的。」

女孩名叫唐慧慧,是濱海市刑事警察學院的大三學生,因為擅長心理測寫,被市刑偵大隊的隊長劉曉燕給提前挖到了隊裏,目前處在實習期。

唐慧慧面帶憂色的對周偉濤道:「周哥要不咱們回去吧,李局要是知道了……」

「所有後果我自己來承擔,跟你沒關係。」

周偉濤打斷了她,聲音有些冷冽,說完就邁步向前方的廢舊工廠走去。

看著前方那道挺拔的背影,唐慧慧眼中有傾慕,也有無奈。

三年前,剛上大二,眼前這位學長就幫助警方偵破多起大案要案,甚至還被公安部通報嘉獎過。

如此風雲人物,如何不令無數少女為之春心萌動?

唐慧慧也是其中一個!

只是想到這次面對的案子,她不由嘆了口氣,提步跟上。

這裡是市郊的一座廢棄了多年的工廠。

廠區很大,因為處在郊區,黑咕隆咚一片,即便有手電筒,稍微遠一點的地方也完全看不見。

加之今晚也不是什麼好天氣,陰雲密佈,似乎一場大雪已經在醞釀當中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行走在廠區,周偉濤手中的手電筒只能照亮前方不大的一片。

倒是真有幾分鬼域探險的感覺!

唐慧慧有些緊張,手始終放在腰間的槍套上。

周圍很安靜,唯一所能聽到的,只有兩個人踩踏在積雪上的聲音。

「就是前面了。」唐慧慧指著最裡面的一座廠房說道。

兩人加快腳步,三兩分鐘就站在了廠房的外面,上午警方勘察之後的警戒線依舊還在。

廠房內的空氣有些渾濁,略微嗆鼻。

到處都堆放著雜物,只有一條窄道直通最裏的一個房間。

那個房間很小,小到在放下一張牀之後,就只剩下一個勉強能夠下腳的空間。

光禿禿的板牀在這寂靜的冬夜當中顯得格外冰冷,牀板上面用石灰畫著一個屍體的輪廓。

「屍體是平躺在上面的,但是整體已經被肢解成了十六塊,只有軀幹和頭部還保持完整,四肢被斬成了幾塊,最後拼接在了一起。」

唐慧慧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盡量告訴了周偉濤,她知道,死者對於眼前這位自己崇拜已久的學長,意義重大。

「現場有什麼發現嗎?」

周偉濤仔細的觀察著周圍的一切,越是仔細的去看,他的眉頭就皺的越深。

這不是因為他真的發現了什麼,恰恰相反,這一路上,從工廠的門口一直到這裡,他一無所獲,任何反常和可疑的都沒有。

乾淨……異乎尋常的乾淨!

按照正常的邏輯來說,一個人想要完全的毀滅掉可能指向自己的犯罪線索,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是有潔癖也不可能把自己完全洗乾淨,更不要說磨平全部的蛛絲馬跡了。

可是這個人做到了!

「什麼都沒有,指紋、兇器、目擊者,甚至連死亡時間暫時都沒法確定。」

唐慧慧有些無奈的說道:「現場唯一的腳印還是那個撿破爛的老大爺留下來的。」

周偉濤的心逐漸沉了下去。

現在是隆冬臘月,縱然這個城市並沒有黑龍江那邊冷的變態,可也有零下十幾度的樣子。

這樣的一個環境,會給鑒別屍體死亡時間增加極大的難度。

一個準確的死亡時間,對於刑偵破案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依據!

「十二月二十日,我姐下飛機之後失蹤,現在是二十三號,已經過去了三天。她雖然性格溫柔,可也非常的內向,沒有什麼朋友,那天下飛機後,也同樣沒有說有人來接她,熟人作案的可能性並不高。」

周偉濤在這個小小的房間當中來回踱步。

「機場遠離市郊,安保嚴格,想在機場用暴力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人劫持,這並不現實。」

「那天是爺爺的生日,飛機是下午四點十五分降落,坐機場巴士到市區需要兩個小時,這就趕不上爺爺的壽宴了。」

唐慧慧插嘴道:「但是如果坐小車走內環只需要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你的意思是……」

「計程車,或者黑車。」周偉濤說道:「那天我大伯催了堂姐好幾次,可想而知她會多麼急切。而且,這裡似乎距離機場並不遠……」

周偉濤的眼神有些犀利:「重點就查這兩類。」

「我明白了,明天我就把你的分析告訴劉隊。」

「此外,兇手極有可能是隨機選取被害人的隨即作案,手法非常嫻熟,我堂姐可能不是第一個,也應該不會是最後一個。」

周偉濤沉聲道:「你明天可以建議張隊與周圍鄰市的兄弟單位接洽,查一下有沒有類似的案件。」

唐慧慧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

「走吧,這裡……沒什麼好看的了。」周偉濤的聲音有些低沉,臨走之前,他再瞥了一眼那張木板牀,眸中帶著幾分濕潤。

唐慧慧看著眼前的一幕,只能在心中長嘆了一聲。

「我一直不明白,那些殺人犯殺人的動機是什麼,如果是激情殺人也就罷了,可是這種算什麼?」

車上唐慧慧情緒異常憤慨,事實上當今天所有人見到案發現場時,除了震驚,就只剩下了憤怒!

此時的周偉濤正在開車,他顯得很冷靜。

「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做任何事情,都有其本身的目的性,殺人也是如此,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去殺人,如果能夠瞭解兇手的殺人動機,那麼這個案子距離偵破也就不遠了。」

對於這一點他深有體會。

從警校畢業到現在纔不過兩年的時間,可是他參與偵破的重大要案卻足足有十幾起,其中不乏有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變態殺人案,所以對兇手的心裡揣測他可謂頗有心得。

把唐慧慧送回家之後,周偉濤一個人來到了酒吧。

倒不是他要借酒消愁,而是因為有約。

「這裡。」遠遠的周偉濤就看到穿著一身米色風衣的李佳坤對自己揮手。

酒吧當中嘈雜的舞曲,以及舞池當中的羣魔亂舞,讓他不是很喜歡,微皺著眉頭來到了李佳坤的身邊,坐下。

「小哥,給他來一杯烈焰紅脣。李佳坤打了一個響指。

「我拜託你的事,有眉目了嗎?」

聞言,李佳坤原本還想調謔兩句,但見周偉濤那副生人勿進的嚴肅表情,只得揮了揮手道,「罷了罷了,給你吧,自己看。」

他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公文包當中拿出一個檔案袋,交到了周偉濤的手中。

「我們在工廠外面的一個小河溝裏發現了你姐姐的行李箱,同樣的,除了你姐之外,沒有其他第三人的指紋,但是我們在上面發現了一滴血跡。」

「經過與DNA信息庫的比對,我們查出這滴血的主人叫王斌,是一個黑車司機。」

「這個人昨天下午已經被請到局裡了,但是有非常充分的不在場證據。那天你姐是四點十五下的飛機,他五點的時候給女兒開家長會,從工廠到市裡,除去堵車,最快也需要一個小時的車程,所以他根本不具備作案時間。」

「那這血跡怎麼解釋?」

「這也是我們所有人頭疼的地方,這個人的不在場證據很充分,張隊沒辦法,後來就把人先放了。」李佳坤有些無奈。

「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據,但是血跡卻出現在了行李箱上,倒真的很有意思。」周偉濤冷笑道。

……

「劉姐,能不能幫幫忙,我姐的那個案子,把你知道的案情拷貝一份給我?」

第二天早上八點,剛剛走進刑偵隊辦公室的周偉濤,直接拉住了一名要去開會的成熟婦人。

周偉濤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你知道的,這種事我不可能置身事外。」

婦人名叫劉曉燕,年紀比周偉濤大上幾歲,可論資歷也絕對是一個老刑警了。

她有些為難,警隊有自身的保密條例,將重要案情泄露給無關人等,這是犯紀律的,哪怕對方也是個刑警。

可轉念一想,劉曉燕又不忍心拒絕,「我散會之後傳給你一份,這件事別讓張隊知道了。」

「嗯,多謝劉姐,欠你個人情。」

劉曉燕並沒有食言,作為刑偵隊的骨幹成員,她所能掌握的案情,在細節上遠遠不是唐慧慧這樣的新人所能接觸的。

如果不是上頭嚴令周偉濤不能參加這個案子的偵辦,倒也不用這樣麻煩。

「機械性窒息?」

看著電腦上關於堂姐詳細的屍檢報告,周偉濤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

從那個廠房當中的情景來看,那就是第一案發現場。

那張木板牀上有非常明顯的血液噴濺的痕跡,這說明兇手在肢解屍體時,人還是活著的,只有心臟在跳動的時候,血液才會有足夠的壓力來造成遠距離的噴濺。

屍體的四肢已經被砍下來了,按照正常的現象來說,砍斷四肢本身就會造成大量的失血,足夠讓人死亡了。

但是屍檢報告卻顯示直接的死因是機械性窒息!

那麼就只能說明一點,在斬斷四肢之後,兇手還做了止血處理,而且手法非常的精湛,讓一個四肢被斬斷的人,還能存活一段時間,沒有因為失血性休剋死亡。

屍檢報告也證明瞭周偉濤的想法。

屍體四肢斷口處的大面積創傷被處理的非常專業,雖然不說能完全的止血,但是存活一段時間還是能做到的。

專業的傷口處理,這似乎不是一個黑車司機能做的!

可那一滴血又是怎麼回事?

兩個完全不相干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交集?

「王斌……」

一個連小學都沒畢業的人,打死周偉濤他都不相信此人真的就是兇手。

然而匯總了全部的案情,最後在他看來,這個王斌是現在他所能追查下去的唯一連接點。

傍晚時分,周偉濤開車來到了王斌所居住的小區外,目光緊緊盯著小區門口。

差不多一個小時之後,一輛黑色的豐田小轎車駛離了小區。

周偉濤啟動車子,遠遠的跟隨在後面。

王斌平常是有正當職業的,一般只有在喫完晚飯後才會出來跑黑車。

一連三四個小時下來,周偉濤始終開車跟在王斌的身後,這中間王斌拉了幾趟活,可更多的時候,則是在市區漫無目的的瞎轉。

從開出小區到現在,至少已經是行駛了上百公里,在周偉濤看來,這王斌拉活賺到的還不夠油費!

典型的入不敷出,可對方看上去似乎樂此不疲。

從外表上看,這王斌面向帶著幾分猥瑣,尤其是那顆光頭,乍一看就不像是什麼好人。

眼下反常的行為也讓周偉濤更加確信這個人有問題。

時間逐漸到了半夜十一點,縱然周偉濤的體能出奇的好,可連續四五個小時的跟蹤,也讓他有些心神疲憊。

而在這個時候,王斌的車卻是停在了市裡一個很有名的酒吧門口。

王斌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很快一個身材高挑、穿著一身白色羽絨服的年輕姑娘就從酒吧當中走了出來。

看那東倒西歪的模樣,似乎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打開王斌的後車門就坐了進去。

周偉濤皺了皺眉,保持三四個車位的局裡吊在王斌車後。

兩輛車逐漸從市中心向著外環開去,四周越來越偏僻,最終王斌將車子停在郊區一個小旅店的門口。

這家旅店的位置很偏僻,周圍黑燈瞎火的,半天也沒有一輛車經過。

王斌下車之後,從後座將那姑娘從裡面拉了出來。

此刻看的出來,那姑娘已經醉的有些不省人事,只是簡單的掙扎兩下,就任由對方擺布了。

見王斌帶著那姑娘走向旅店的大門,周偉濤沒有絲毫猶豫跟了上去。

不管這人是不是那個分屍兇手,至少現在絕對不是在幹什麼好人好事!

「剛才進去的那兩個人在哪個房間?」來到旅店門口周偉濤並沒有看到王斌的影子,於是掏出證件在前臺面前一晃。

「樓上,202。」那前臺不敢遲疑,忐忑地報出房名。

旅店不大,通向樓上的樓道有點黑。

當周偉濤來到202門外的時候,即便隔著木門也能聽到裡面一個男人的喘息聲。

「嘭!」沒有絲毫的猶豫,周偉濤抬腳直接將木門給踹開。

一進門之後就看到女孩躺在牀上,依舊醉的不省人事,王斌已經脫得只剩下內褲,正捧著女孩的白玉小腳在抹口水。

「你是誰,進來幹嘛,出去!」王斌盛怒不已道。

周偉濤二話不說,上去便是一記勾拳,重重打在王斌的鼻樑骨上。

在刑警學院,周偉濤的近身格鬥堪稱一絕,而他這一拳,又用足了力道。

便聽「咔嚓」一聲骨骼斷裂的脆響,王斌還沒來及慘呼,整個人直接倒飛了出去。

接著,周偉濤又在王斌身上招呼十幾下,把他整個人倒提著塞到衛生間裏。

「認識這個人嗎?」看著跪在地上捂著鼻樑不斷痛呼的王斌,周偉濤將手機中堂姐的照片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不認識。」王斌說道,可看到周偉濤揚起的拳頭,他連忙討饒道。

「我說,我說。這個人我見過,幾天前她上過我的車,可是中途又下車了……」

「那姑娘長得好看,當時我有點控制不住,所以……」

原作者:跳澗虎1

書名:死亡迷蹤

轉載自:微信公眾號【怪談胖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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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窩妖精》by林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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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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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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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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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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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從牀上摔下去,她趕忙探過頭來,神色中透著一點點擔憂:「對不起,嚇到你了,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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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就是妖怪,跟我這個遵紀守法熱情正直勤奮上進還很善良的凡人勢不兩立!

***

然後我就麻溜兒地跑路,對著隔壁算命先生房間的門一陣狂捶。

這傢伙又端著貓耳咖啡杯出來了,他坐在小客廳的沙發上,聽我心有餘悸的對那小妖怪一番描述,用篤定的語氣做了鑒定:「原來是個被窩妖精。」

所謂被窩妖精,就是一種專門寄生在被窩裡的小妖怪,凡是有被子覆蓋的地方,都是它們的施法範圍。通常它們的法力會在夏天減弱,冬天增強,而這種法力的主要作用,便是令整個被窩特別暖和舒適,讓睡在被窩裡的人啊,爽的如墜雲端。

聽起來這似乎是一種對凡人有益的妖怪。

但那是從前了,以前的人喫不飽穿不暖,取暖和保溫的條件都十分有限,大冬天裡能有個暖和舒服的被窩那是天大的恩賜,過去也確實有許多可憐人靠著被窩妖精的幫忙,熬過了漫漫寒冬。

可在現代社會,大部分凡人的被窩本來就夠舒坦了,這時候再來一個被窩妖精,把被窩弄得過於舒服,以至於睡覺的人沉迷於此,早上賴在牀上起不來,反而會被打亂日常生活的節奏,繼而產生一系列麻煩。

由於不再被凡人需要,曾經遍佈各處的被窩妖精漸漸絕了蹤跡,在容不得人們賴牀的大城市快節奏環境裏,如今已經變得比大熊貓更稀罕了。

沒想到居然還能有一隻寄生在我的牀上。

「我猜是因為你最近特別窮吧。」算命先生呷了一口貓耳咖啡杯裏的熱牛奶,仍然用著那種一本正經的語調胡說八道,「被窩妖精天生就喜歡循著這種窮味兒來找附身對象。」

被踩到痛腳的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轉念想到自己還有求於他,語氣又不得不服軟:「那你能不能幫幫忙,替我作法把那個被窩妖精趕走?」

即便這傢伙要趁機訛我一筆辛苦費,我也得認栽。

不然繼續被那太過舒服的被窩坑得接連遲到,我的工作別想幹了。

沒想到算命先生果斷拒絕了我:「不行,行有行規,像被窩妖精這麼珍稀的妖怪,現在是受仙界保護的,遇到這種妖怪附身,只能由苦主自己把它請走,別人幫不上忙,我要是敢亂動它們,說不定要遭天譴。」

完了他還很擺出一副很討打的笑:「我覺得你不必非把它當成累贅,它的出現對你而言,或許也是一種福報呢。」

***

福報個屁啊,這神棍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咋不讓這被窩妖精搬家到你那兒去。我忍住想朝對方翻白眼的衝動,憋著氣回了房間。

隨即看見那小姑娘模樣的被窩妖精還很老實地坐在牀上,身上自帶的小被子裹得緊緊的,把自己弄成圓滾滾的一團。

算命先生說了這種妖怪不會危害凡人性命,我現在對她怕是不怕了,但想到她的存在會造成我每天早上起不來牀,繼而被老闆痛罵扣錢,還有在暗戀的男神同事面前丟臉,心中又不禁騰起一股無名火氣。

在寒冷冬季跟被窩相親相愛永不分開,那是有錢有閑的人才有資格擁有的奢侈品,像我這樣成天窮忙的小鹹魚,實在承受不起。

哪怕她模樣這麼萌,我也得剋制住自己的憐愛之心,請她趕快離開。

可這被窩妖精一聽我的要求,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語調也是要多可憐有多可憐:「我在外面流浪了很久,好不容易纔找到這麼一個適合寄生的地方,求求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喂喂喂,小妹妹,你這樣賣萌賣慘實在是太犯規了!

搞得好像我纔是這個故事裡的大反派。

***

無論我怎麼勸說,這個小妖精就是認定了我的被窩不肯離開。神棍給的符紙效力有限,不足以將她驅趕,面對這麼一個可愛的小姑娘,我也下不去打她罵她的黑手,唉,沒辦法,只能暫時先隨她去吧。

折騰一整天,我也累了,裹進被窩很快陷入沉眠。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這個被窩,好像比昨天更舒服了一點。

事實證明,這個被窩是真的變舒服了,不然我不會一覺睡到第二天大中午,才捨得從被窩裡鑽出來拿外賣。

而被窩妖精正用一種天真無邪的笑容看著我:「昨晚睡的好嗎?外面又降溫了,我的法力也跟著增強,可以讓你的被窩更舒服了。」

呵呵,我睡得很好,太好了,但是也太不好了!

還好今天放假不用上班,不然深陷被窩不能自拔的我鐵定完蛋。

***

匆匆扒完外賣,我腆著臉皮去諮詢了隔壁神棍,這回他終於提出了有建設性的意見,說被窩妖精跟毫不賴牀的凡人八字相衝,我只要能保證每天早起,絕不賴牀,產生的絕情氣場就能自動將被窩妖精驅趕離開。

「重點是不能讓那妖精感覺到你對被窩還有留戀。」神棍認真道,「它們自討沒趣之後,自然就會離開。」

「謝了,兄弟。」我面色凝重地拍拍神棍先生的肩膀,轉身往回走,「我去試試,成功以後請你喫飯。」

事實上,我沉重的心情並沒有因為知道這個新方法而放鬆。

要一個超級怕冷的人做到在寒冷的冬季每日早起絕不賴牀,這真的不是在故意為難我嗎?

***

抱怨是沒有用的,這糟心的生活不會因為抱怨就對我網開一面。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跟那被窩妖精以肉眼可見速度增強的法力剛正面。

她把被窩弄得越是舒服,我就必須越是表現出冷漠無情,毫不留戀。

動力不足就雞湯來湊,我把《收起你的懶惰,擺出你的霸氣》、《三分天註定,九十七分靠打拚》以及《你有沒有見過凌晨四點的大鐵嶺》之類的勵志書籍堆滿了牀頭,有事沒事就翻幾頁,給自己瘋狂打早起雞血。

此外我還採取了許多輔助措施,像是早上定十個鬧鐘,晚上強制早睡,之類之類的。

這其中甚至包括了我的終極殺手鐧:將能無限加強被窩妖精法力的神器——就是我的手機——放在離牀八丈遠的地方,我不下牀絕對夠不著!

這些辦法確實起到了一定作用,可惜效果都無法持久。

那股熱切勁兒過去之後,我該賴牀還是會賴牀的,根本無法對被窩表現出真正的冷麵冷心。

特別是在不用早起上班的週末,很多時候即使我自己早就醒了,肚子餓得咕咕叫,想上廁所的不得了,也不願意離開我心愛的被窩。

畢竟,這個被加了超強BUFF的被窩實在是太太太太太舒服了。

誰又能真正抵抗得了這樣的誘惑?

***

但遲到會被扣錢和被男神看笑話這兩把大刀始終懸在我的頭頂。

身為社畜的我絕不認輸!

靠著頑強的意志力,我又咬牙切齒、膽戰心驚地撐過了一個沒遲到的星期,安全抵達了週末。

但我心裡清楚,天氣預報說明天會繼續降溫,被窩妖精的法力會繼續增強,而我早已經綳到極限,下週肯定撐不下去!

媽呀,愁死我了。

看著我坐牀邊長籲短嘆,被窩妖精乖巧地坐在旁邊,用她軟軟糯糯的嗓音可勁兒攛掇:「為什麼非要用所謂的規則來為難自己呢?平時你工作那麼辛苦,還要經常加班,週末就該讓自己好好休息,隨心所欲呀。」

我相信,蠱惑人心肯定是妖精們的必修課。

不然我在聽了她的這番勸解之後,怎麼會一邊嘴上說著自己絕不會賴牀,一邊又提前把包括食物在內的各種生存必需品放在牀邊,這樣除了上廁所之外,我能一直安安心心窩在牀上打遊戲、追小說、看電視劇、刷男神同事的朋友圈,沒話找話地對男神同事噓寒問暖,對方的每一回復都夠我傻笑大半天。

真的是好愉快,好舒坦!

直到週末將盡,隔壁神棍跑過來敲門,說見我一整天都沒動靜,怕我出了什麼問題,那個懶洋洋又美滋滋的我才猛然意識到自己中了計。

我居然賴牀賴了足足一整天!

該打掃的房間、該處理的雜務、該進行的運動,統統都沒有做。

天啦!我怎麼可以墮落成這個樣子!

***

悲憤莫名的我決定使出終極大招。

那就是將房間空調的暖風開到最大,哪怕我要因此多交很多電費,也務必把房間搞得暖烘烘的,這樣就可以削弱被窩妖精的法力結界,早上起牀也沒那麼困難了。

終極大招不愧是終極大招,效果立竿見影。連著幾天早上,我都是志得意滿地從被窩裡利落地鑽出來,再也不像之前那樣,讓被窩之外的冷空氣激得慫成一團,磨磨唧唧很久都不敢動彈。

與此同時,被窩妖精的處境就沒這麼愉快了。

升高的室溫會削弱她的妖氣,導致她很沒精神,無法再像過去那樣努力地對我說說笑笑,而是成天裹著小被子懨懨地縮在牀腳,看起來可憐巴巴的樣子。

哎呀,我的良心好像突然有點痛是怎麼回事。

***

等到月底看到電費的巨額賬單,我更是心痛到幾乎無法呼吸。

這終極大招的威力雖猛,卻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啊。

在意識到此招不可持續後,我決定再找被窩妖精好好談談:「繼續這樣下去,我們兩個都難受,為什麼你就是不肯離開?」

她猶豫了很久,最後吞吞吐吐地說,因為天命。

「有些妖怪是註定要和特定的凡人結緣的,這種天命我能感覺到,但沒法用語言說清楚。」 她睜著一雙圓圓的大眼睛盯著我看,目光清澈無比,完全沒有撒謊的意思,「我知道現在大家都很忙,覺得賴牀是件壞事,也很不歡迎我們這些被窩妖精,但是你不一樣,你……只有你會真心喜歡我們,所以我很想留在這裡,幫你的忙,努力做一個好妖精。」

我想反駁,不,我也很忙,我也要努力工作討生活,你的作用對我而言毫無意義,甚至可以說是有害無益,因為我沒有時間賴牀,這麼奢侈的行為我根本負擔不起。

但負擔不起,並不意味著心裡真的不想要啊。

最後我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關掉了空調暖風,容許被窩妖精繼續留下。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心軟,或許是突然間覺得,這個小妖精其實跟我一樣,只是在艱難的生活中苦苦求生而已。

既是可憐人,又何必要為難一個小小的可憐妖精。

***

之後我和這被窩妖精之間達成了某種新的平衡。

因為隔壁神棍搞出來新的符紙請我試用,說這種符紙可以協助被窩妖精控制妖力收放,繼而幫我自由調整被窩的舒適程度。

「根據我的研究,野生的被窩妖精是因為控制不好妖力,才容易好心辦壞事,讓你家被窩妖精配合這符紙好好練習妖力控制啊,練成了就能完美解決問題。」神棍先生強行將一沓符紙塞給我,還很中二地比了個鼓勁的手勢,「加油!」

我本來是想腹誹這傢伙一如既往的不靠譜,沒想到這玩意兒還真有效果,通過它的幫助,被窩妖精的妖力終於不像過去那樣幾乎是種無法自控的被動技能,而是可以根據我的需要,隨時調整。

比如只在我晚上入睡時開始施法,早上暫停施法,這樣我晚上就能睡得更舒服,早上起牀也不會太難過。

而這種每天晚上都有超暖和的被窩鑽,既不會手腳冰涼,也不會心慌失眠,可以美美一覺睡到天亮,起牀時還元氣充沛、神清氣爽的感覺,簡直不要太好。

神棍先生沒騙人,被窩妖精的存在,確實能有效改善我這種窮鬼的生存環境。

有時候深夜加完班,想著家裡有個特別舒服的被窩正等著自己,我的心中甚至會忍不住升騰出一份快樂,一份期待。

在每個漫長寒冷的冬夜,有個可愛的被窩妖精作伴,便不再覺得孤單。

***

轉眼到了年末,公司按照慣例在外面搞了個新年慶祝活動,地點是在城郊的一處莊園,那邊不通地鐵,公交也需要轉好幾次才能到,交通很不方便,於是老闆包了輛車,讓大家清早去公司集合坐車。

雖說活動當天得比往常起得更早,我還是很期待,因為這意味著我終於有機會能在非工作場合與男神同事接觸了,是個刷好感的絕佳時機。

據說到時候老闆還會給員工發年終大紅包,真是雙喜臨門啊。

懷著這樣的期待,即使在活動頭天晚上被無良老闆臨時抓去給某個項目的爛攤子當炮灰,我也毫無怨言,等加完班半夜三更回到家,還特意給手機定了個很早的鬧鐘,同時再三叮囑被窩妖精,今晚就不要把被窩弄得太舒服了,千萬不要耽誤了我明天早起梳妝打扮搞大事情!

小妖精似乎不太理解我這種發神經般的傻樂呵,只是弱弱地提醒:「你今晚只能睡三個半小時了,身體會壞掉的。」

沉浸在幸福幻覺之中的我對此毫不在意,豪氣衝天地表示自己扛得住,不用你瞎操心。

小妖精似乎對我這種反應不太滿意,但還是答應了我的要求。

而我也躺在軟乎乎的被窩裡很快陷入了沉睡,提前做了一場與男神相會的美夢。

***

萬萬沒想到,我第二天早上還是起晚了!

看著手機上那個刺眼的時間,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一邊手慌腳亂地穿衣洗漱,一邊氣呼呼地抱怨被窩妖精真是太過分了,總在關鍵時刻給我掉鏈子,害得我又要遲到了。

小妖精委屈地埋下腦袋,聲音幾乎細不可聞:「不是的,我沒有……」

「別想甩鍋了,要不是你又控制不住妖力亂來,我怎麼可能錯過手機鬧鐘響睡過頭!」心慌和氣憤讓我面目可憎,管不住自己的脾氣,對著小妖精噼裏啪啦發了一通火,然後抓起揹包匆匆跑出門。

公司的車是趕不上了,還得我自己花一大筆錢打車趕到活動地點,真是心疼到滴血。

等我灰頭土臉地抵達了活動地點,大家早就到了,老闆自然也不會給遲到的我好臉色看,全程擺黑臉。

我悻悻縮在牆角,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雖然早上出了這個小岔子,但至少接下來的時間都能看見男神同事,待會兒還有紅包拿,今天仍然是美好的一天……

纔怪。

男神同事確實是出現了,只是與此同時,我也看見了站在他身邊的陌生女孩,以及她和男神同事緊握在一起的手,還有她手上那枚閃閃發亮的訂婚戒指。

在其他同事都上去表示恭喜並調侃他居然一直把家屬藏得這麼深、大家還都以為他是單身狗的時候,我只是繼續縮在牆角,一言不發。

光是要維持虛假的微笑就已經很困難了,要再強迫自己去恭喜他,對不起,做不到。

唉。我趁沒人看我時悄悄地嘆了口氣。今天的我,簡直倒黴到了極點。

事實證明我想錯了。

因為之後還有更倒黴的事在等著我。

到該發年終大紅包的時候,無良老闆居然以我今年遲到了兩次為由(包括今天這一次),扣掉了我一大筆年終獎,話裏話外都是對我的貶低嘲諷,認為我態度不端,表現不好,根本配不上那麼多年終獎。

呵呵。我忍不住笑了。

這混蛋昨晚連環奪命call叫我去給別的項目組的爛攤子擦屁股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在過去無數次三更半夜或者週末抓我去加班還不給加班費的時候,難道他就沒有想過,晚上加班五小時不給錢,早上遲到五分鐘就扣錢這種事,那是相當不合理麼?

***

等我獨自轉了好幾次公交,終於到達住處附近時,天已經完全黑了,灰濛濛的天空沒有半分光亮。

就像我此刻的心情一樣灰暗。

本來滿心期待的這一天,不僅發現一直以為是單身的男神同事已經訂了婚,還和無良老闆大吵一架,估計工作也保不住了。

愛情事業雙雙撲街,還能有誰比我更倒黴麼?

我腳步沉重地從公交車站往住處走,只覺得渾身又冷又疲憊,整個人都失魂落魄的,正在這時,包裏的手機響了。

不是有人來電的鈴聲,而是早起鬧鐘的鈴聲。

我困惑地拿起手機來看,發現確實是手機鬧鐘在響。而這時我才意識到,今天早上我之所以會晚起,是因為自己昨晚加班加得腦子太糊塗,把鬧鐘時間給訂錯了,早上六點半定成了晚上六點半。

濃濃的愧疚感霎時湧上心頭。

被窩妖精沒有搞砸事情,是我錯怪了她。

***

等回到家,我發現被窩妖精還裹著自己的小被子,雖然房間沒有開燈,但借著她渾身散發的柔光,我還是能看清她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縮在牆角。

我想向她道歉,但話剛說了一半,自己也忍不住流了眼淚。

最後是我哽咽著說:「對不起啊,今天對我們兩個來說,都是很糟糕的一天。」

之後我和她都沒有再說話,只是在沒有開燈的房間裏相顧無言,直到窗外飄起了雪花,在城市各處落得銀屑點點。

這個從不下雪的南方城市,居然在今夜迎來了一場罕見的大雪。

沒有暖氣的屋子冷的凍死人,我試圖打開空調取暖,卻發現今天自己真是中了厄運全家福大禮包,居然空調也壞了。

唉。我連嘆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只顧著抱著雙臂直打哆嗦。

但悽涼的心境並沒有將我徹底打垮,因為此時被窩妖精打開了一直以來緊緊裹在自己身上的小被子,仰頭笑著對我說:「今天晚上太冷了,我的小被子分給你一半。」

我抬起手背抹了下臉頰的淚痕,笑了:「好啊,謝謝你。」

***

我叫杜曉言,是這座大城市裡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單身狗小職員,日子過得平淡無奇,每天除了喫飯睡覺,就是打卡上班。

不過如此普通的我,最近卻遇上了一件非常不普通的事。

在這個下雪的冬夜,我這個凡人居然和被窩妖精裹緊了同一條小被子,這樣即使屋外寒風刺骨,白雪皚皚,我倆卻是其樂融融,特別溫暖。

中途我悄悄偏頭去看靠在自己身邊的小妖精,突然間領悟了為什麼先前她會說,有些妖怪是註定要和特定的凡人結緣的。

這既是妖的天命,也是人的天命。

是老天同情我太倒黴,所以提前很久為我準備好了安慰。

以前我還嫌棄被窩妖精是累贅,是因為自己抵抗不了被窩的舒服,覺得這樣會耽誤事兒。

但是舒服本身有什麼錯呢?

在這落滿雪花的大冷天,能擁有一個暖和的被窩,美美地睡上一覺,忘掉全部悲傷煩惱,在第二天清晨的陽光中滿血復活地醒來,是件多麼幸福的事啊。

***

那個難熬的冬天很快便過去了,我也找到了新工作,開始了新生活。

當然,一直有可愛的被窩小妖精陪著我。

直到春天過半,天氣越來越暖和,終於有一天,被窩小妖精將裹在身上的小被子拆下來,捆成一卷背在背上,對我說現在氣溫升高了,自己法力會被削弱,按照他們被窩妖精一族的習性,在夏天來臨之前,得找個涼快的地方躲著渡劫去,不能再逗留在我這裡了。

我雖然知道這是無法阻攔的事,還是很捨不得:「我以後要是想你了怎麼辦啊?」

小妖精狡黠一笑,踮起腳尖在我耳邊輕聲說:「告訴你一個祕密,你想我的時候,就把空調冷氣開到最大,那樣我就會回來看你的。」

END

小番外:

年輕的算命先生盤腿坐在硬邦邦的地板上,掐指一算,眉頭皺起:「隔壁的被窩妖精都去找涼快地方渡劫了,你怎麼還死賴著不走?」

「本大爺法力高強,就算入夏對我也沒影響。」一個渾厚的男中音響起,聲音來源是此時正大咧咧躺牀上的被窩妖精。

不過和隔壁那款可愛小姑娘型被窩妖精略不一樣,這一款是粗獷腿毛大叔型的。

看對方還在漫不經心的撓著濃密的腿毛,完全沒把即將到來的夏天當回事,絕望的算命先生默默把頭扭到一邊。

一臉的生無可戀。

碎碎念:這是我自己寫的故事,謝謝大家閱讀


荒山旁的小鎮,多了名不知從何處來的赤腳瘋道人,嘴裡成天叫喚著什麼九尾狐,什麼齊家公子之類顛三倒四的糊塗話。

鎮裏誰人不知,齊家公子早在一年前就在雪山上突發急病一命嗚呼了,死的時候倒是有隻渾身雪白的狐狸遠遠看著,卻是沒有尾巴的。

(一)


我,是荒山野林裏的一隻小白狐。


娘親說,我是千百年難得一見的九尾狐,得天地之獨厚,出世時滿天祥瑞。有得道高人卜了一卦,說我命中必有一劫,因與我有緣,遂贈紅印於額以延福避禍,此印曰:同心咒。


因這紅印,我早早便開了靈智。平日裏,其他狐狸都愛到人跡罕至的山澗中嬉戲玩耍,入夜了趴在荒山頂的巨石上沐浴皎潔月光,我卻喜歡獨自偷溜到鎮上,變化成一隻普通的白毛小狐狸,藏在酒樓或茶館的瓦頂上聽先生說書。


靈狐族中明令禁止與人往來,尤其是男子。娘親說:「世間男子最善算計,歹毒可怖,比深山中的大蟲毒蛇更甚半分。」我煞是好奇,不信這世間竟有事物比吞食狐狸不吐骨頭的毒蛇更可怕。


秋去冬來,十六年的歲月於我們長壽的靈狐而言不過彈指。我最喜冬天,因這天地與我皆白得渾然一色,不懼有人來打擾。大雪紛飛,飄零的雪花仿若蝴蝶漫天,隨著細風翩然起舞,天上仙境也不過如此。我忘乎所以,撲下一隻又一隻的白蝶,一不留神,踩中了獵戶佈置的陷阱,銳利的夾子死死地咬住了左後腿。


我忍痛低鳴,卻不敢大聲呼叫,怕引來可能躲藏在附近的獵人。白天過去,寒風漸烈,我暗自慶幸沒被獵人發現,但血已染得身下的白雪一片緋紅。飢餓、寒冷和疼痛宛如毒蛇般纏繞上來,我只能盡量把身體蜷縮作一團。


忽地,我凝神警覺,不遠處傳來了踩雪的腳步聲,沉重而又響亮,不似狐狸那樣輕盈清脆,是布陷阱的獵人!


我心裡萬分焦急,不顧傷痛拚命掙扎,本已凝結的傷口又再次撕裂。殷紅的鮮血灑落,宛如盛開在雪地裏的朵朵紅花。


那腳步聲的主人也聽到了聲音,快步奔跑來到了我面前。


一雙黑色靴子映入眼簾,絕望湧上我的心頭,悔不該當初瞞著娘親跑出來。我放棄抵抗,任由他抓住,並幫我鬆開了夾子。暖意圍攏過來,這笨獵人竟把我抱在懷裡用衣服包裹著。我趁其不備,轉過頭一口狠狠地咬在他右手上。


「哎呦——」那人痛呼一聲,卻沒有撬開我的利牙,反而伸出左手來回安撫著我。


「別怕,沒人傷害你。」


聲音很是輕柔,像極了夜裡娘親哄我入睡時哼的調子,讓我十分安心。我漸漸眯上眼睛,嘴巴卻還是死死咬住,沒有鬆開。


等我再次醒來,鼻子裏傳來陣陣異香,像是山澗的樹木,又像是草坪上的馬尾草。腿上的傷口敷了藥草,被人用白布條小心翼翼地包紮好,已經不再流血。我緩緩抬起頭打量四周。


牆上錯落有致地掛著許多看不懂的字畫,比茶館裡說書先生拿出來炫耀的珍藏墨寶還要好看。其餘的瓶瓶罐罐不知用途,但掛著的虎皮、貂毛我十分熟悉,從經常跑山的獵戶那裡聽說過,這些都是大門大戶才買得起的物件。想來我應該是被富貴人家關起來當寵物養著,總比落在獵戶手裡好。很多兄弟姐妹出去一趟就再也回不來了,多半都是落得個被人剝皮抽筋喫肉的悽慘下場。


吱呀——房門被打開,我掙扎著起來,一拐一拐地把頭埋在桌子的書堆裏。從腳步聲我聽出來,是抓走我的那人。


我使勁兒地往書裏鑽,卻始終藏不住背後的小尾巴。不一會兒,一雙細長白凈的手將我拽了出來,我也第一次看清這人的面容。


他的樣子白白瘦瘦的,似是個剛出生就害了病的小狐狸。臉色有些不自然的蒼白,十分憔悴,身著厚厚的絨衣,從門口走到書桌不過四五步,他就咳了不止六下。這模樣,不就是說書先生平日裏描繪的那些書生嗎?唯一讓我生出好奇心的是他額上也有如我一般的紅印,紅彤彤的,好似枝頭上熟透了的果子。


書生把我放到眼前想細細端詳,似是怕我突然發難給他一爪子,又稍稍拉遠些才笑道:「你這小狐狸好生不講理,我救了你性命,卻遭你反咬一口。」


「快些放了我,我要回家!」


「幸虧是遇著了我,要是碰上了村尾的張獵戶,你這身好皮囊就成俏娘子身上的披肩了。」


「放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偷偷下山去聽書了。」


我連連低鳴,我聽得懂他說的人話,他卻根本不知我在叫喚著什麼。


咕咕咕——肚子不爭氣的傳來打鼓聲,我快一天一夜未曾進食了。


「哦,原來是餓了。」書生仿然大悟,這下他可終於是聽懂了。


他輕輕放下我,轉身出去,很快又拿了好幾樣東西進來。


「我不知你愛喫什麼食物,便各拿了一樣。有新鮮的果子、白天剩下的肉饅頭、有院裏的雜草、還有旺財的骨頭……」他如街頭賣藝人那樣,耍寶似的從懷裡掏出一樣樣東西。


我挨個聞了聞,白了他一眼,把雜草和骨頭用前足不客氣地踹下書桌,捧起通紅的果子啃了起來。


「你先安心在這兒修養,過幾日傷好了便送你回去。」書生說完就欲出門,卻又突然停下,回身將房中窗戶逐一關好才放心離去。


接連好幾日,每天清晨他都親自帶著各樣食物給我。我腿上的傷也漸漸好轉起來,他反而一日比一日虛弱,第三天時更是要侍女攙扶著才能到我跟前。他的臉上無絲毫血色,比窗外的雪還要白上幾分。


他屏退侍女,靠著牆,顫巍巍地打開紙窗:「我從小生得怪病,仙藥難醫,苟活到今天已是強弩之末。如今你盡可自行離去,往後能記起我這救命恩人就已足夠了。」這番話彷彿耗盡了他所有生氣,他眼簾合攏,身體緩緩滑落,倒在地上半晌不見動靜。


我看著他臉上血色盡褪,只餘死氣沉沉的灰白,唯有那額頭上的紅印越發紅艷,熠熠生輝,倒映著那天他不顧嚴寒救下我,將我抱入懷中的場景。


凝視良久,我方纔下定決心,一步一步行至他身旁,身後升起九尾,其中一條倏然斷開,化作一縷白光落在他身上,轉瞬消失不見。


(二)


九尾狐身負九尾,每一尾相當於一命,可生死人活白骨,亦可偷天換日。世人貪生怕死,狩獵九尾圈養,或威逼或利誘使其屈服以換一命的願望。但每換一命便要斷下一尾,斷尾之痛猶如剜心。再者靈狐一族盡性情剛烈,若非自願,寧死亦不從。是故,九尾狐日漸絕跡,千百年難得一見。


「我們靈狐族一向有恩必報,你當日救下我,我亦不會吝嗇一尾,你我便算是兩清了。」我救回了他的性命,也治好了他身上的患疾。


雖然說得瀟灑,但斷去尾巴的代價讓我難以忍受,猶若被活生生地剝皮拆骨,劇烈的痛楚瞬間淹沒了我。


當我悠悠醒轉,只見他頗為好奇地上下打量著我,和我看牆上那些字畫的模樣如出一轍,傻傻獃獃的。


「是你治好了我吧?」


見我不搭理,他也不在意,仍然自顧自地說道,「你渾身雪白,無半分雜色,不如叫你小白,可好?」


我挪動身子,屁股對著他,無聲抗議。


接連幾天我絞盡腦汁想要離去,卻因後腿有傷再加上斷尾後的虛弱,每次都被他搶先一步發現。抓起來便是在我耳側長篇大論,說什麼傷及筋骨需養百日,讓我好生待著,就連睡覺也要把我抱在懷裡,完全不顧我會不會被憋死。


這一待就將近一個月。白天但凡見他著墨練筆或研讀聖人經綸,我就伏在案邊,無精打采地打瞌睡。可一旦他捧起奇趣小說朗聲籀讀時,我就立馬來了精神,直起身子,狐耳直豎,生怕錯過了一句話一個字。最喜那一卷由千曉道人所著的《百妖奇聞錄》,尤其是窮苦書生偶遇山中靈狐而橫生愛恨那一篇。每每情節急轉直下,我便不由自主地抓耳撓腮,催促著他念快些。他見我如此,不由一陣又好氣又好笑地加快語速。


「……靈狐見書生命喪於奸人之手,愧疚難當,不日,亦自盡於書生墓前。」


讀罷最後一句,見我神情有些低落,他寬慰道,「書中所寫多有杜撰,當不得真的。」


我只是好奇,世間怎有狐狸會為了一個普通人枉顧性命。狐狸不似凡人,縱使開了靈智,也終究不懂人世愛恨情仇為何物,倒不如石山野林上的清風皓月舒服愜意。


當夜深人靜時,他又常會把我放在枕邊,說些莫名其妙的夢話。


「小白,我可真羨慕你。不用憂心生計,更不用讀什麼四書五經考取功名利祿,自由自在的。」


「爹孃近日頗為憂心,以往營生上的靠山劉大人因貪墨被查入了獄,接任的張大人又恰好和劉大人是對頭,恐怕我們也會遭到牽連。輕則破財消災,重則抄府滅門。」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等這雪停了就是進京赴考之時,爹孃早已打點好上下,我定能高中狀元,家裡的禍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


「進京赴考」「狀元高中」什麼的我一概不懂,然而他話語裏分明更多的是忐忑和不安,哪似他說的那麼輕巧篤定。


我輕輕拱著他的臉頰,低聲嗚鳴,往日裏有狐狸受傷了,我都這樣安慰。


半晌見他沒有動靜,想來已是沉沉睡去,旁邊窗戶大喇喇地敞開著。我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動,此刻不正是逃離的最好機會嗎?傷好得差不多了,儘管不似昔日那樣靈活,但跑動起來已無大礙。


沒有發出一絲聲響,我很快就挪到窗前。回過頭見他還在熟睡,我不由一陣竊喜,可剛落到窗框上又猶豫了。在這裡不愁喫喝,也不用擔心冷暖,不需要每天提防著惡狼的追捕和獵人的陷阱,更美的是還能聽人說書,豈不美哉!前腿收回又落下,掙紮了好一會兒,我最終還是鑽回到被窩裡,做起了美夢。


……


很快,冬雪消融,處處萌出的綠芽讓久未出門的我格外雀躍,拐著後腿在草地上撒歡。緊跟在我身後的書生卻是一臉愁容,注視著潺潺的溪水怔怔出神。


「小白,翌日我便要動身進京了。此去不知結果如何,估計再難照看你,你也該回家裡了。」


我不明所以,直到他轉身離去不見了蹤影,我才一瘸一瘸地想要跟上,卻始終找不到他了。我呆立在原地,悵然若失。


(三)


我回到曾經和他一起生活了半年的書房,裡面早已人去屋空,此前牆上的書畫和各種裝飾全都不見,除留在書案上的一本《百妖奇聞錄》外,再無他物。他必定是去了遠方的京城,待他高中狀元就會立馬趕回,給我讀完這本小說裏的故事。


我一如往常那樣趴在桌子上,餓了就在夜裡覓食,渴了就喝後院梨花樹上掛著的露水。白天閉目休息,想著他要是突然回來了,見我還在這裡該會是多麼驚喜,定然會大叫道:「小白,你一直沒走嗎?」


我以為只有肚子餓了,尋不到一顆果子纔是難受,渴了不見一滴露珠纔是痛苦,不曾想每天懷著期待醒來卻見書房裡依舊空空如也,尋遍每個角落都不見他的蹤影更是絕望,好像掏空了五臟六腑。汁水四溢的果子不香了,花瓣上的蜜水沒了甜味,飄舞的彩蝶再也吸引不到我的目光,連茶館裡說書先生講的故事也變得乏味可陳,不及他說的那樣生動有趣。


不知過了多少個日夜,窗邊爬滿了藤蔓,房裡也蒙上了積灰。鎮子入口的方向終於傳來了敲鑼聲,街上有人高呼:「狀元高中回鄉咯!」


我精神一震,他中了狀元!他回來了!我撒開腿,向外跑去。


我爬上房頂,順著屋檐跑到鎮子入口,引頸張望。領頭騎大馬的並不是他……我心急如焚,目光四處查看,長長的隊伍裏沒有那熟悉的身影和氣味,他沒有回來!


苦苦守候數月換來了心頭一片空蕩,思念、擔憂和焦急如滾燙的巖漿般從額頭紅印處湧出,灼燒至全身。我再難自禁,想著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他。身後又一條尾巴跌落,白芒閃爍,變成一隻白色的蝴蝶,慢慢飛向遠方,那是他離去的方向。第二次斷尾疼痛依然劇烈,像是生生吞下無數銀針,稍有動彈便在體內肆意穿行,直至每一寸肌膚都被扎穿。看著蝴蝶漸漸飛遠,我咬緊牙,拖著早已被汗水濕透的身子前行。


經過連續四天四夜未曾停息過的奔跑,我總歸來到了京城。趁著夜色,我鑽過城牆的一個狗洞,來到一座人聲鼎沸、紅燈綠瓦的高樓前。一直飛舞的白蝶也停了下來,完成了使命,散成點點星光消逝。


高樓大門前,四五名濃妝艷抹的亮麗女子揮舞著手帕,招呼著往來的男子,樓內琴聲簫音、男歡女笑等靡靡之音此起彼伏。聽過許多風流才子故事的我知道,這裡便是男子尋歡作樂之地——青樓。


輾轉來到一處廢棄的水井旁,我借著盈盈月光審視著井裡的自己。因連日趕路,曾經雪白的皮毛已被塵土臟物染成灰黑色,還有多處脫落,活像個無家可歸、四處流浪的野狐狸,唯有額前的紅印依然鮮紅奪目,隨著水波一閃一閃地晃動。


白光大亮,覆蓋我全身,當一切歸於平靜時,井旁哪裡還有什麼髒兮兮的小狐狸,只有一個身著白裙,頭點紅痣,美得不可方物的長髮年輕女子。我難以置信地撫摸著臉龐,確定了井中那好看的女子便是自己。我嫣然一笑,儘管又斷去一尾,但自己現在和他一樣是普通人了。


京城最大的青樓——翠倚居來了位傾國傾城的美人兒,雖然左腿有疾,行走多有些不雅觀,但並不妨礙京城無數男子想一親芳澤的念頭。


掛牌當日,我端坐二樓,而一樓人頭湧動,好不熱鬧。我沒有半點新鮮感,只有不安和焦急縈繞在心頭,只因一圈又一圈的搜尋,卻始終不見那日思夜想的人兒。


「小白姑娘,樓下各位公子哥兒都等著呢。」老鴇見我久久未動,催促著我展示才藝。


琴棋書畫、音律歌賦我一竅不通,又哪有什麼才藝?唯一記住的就只有他每天給我讀的那些奇異故事。


「《百妖奇聞錄》第一十二卷著,荒山以北三百里,有大澤,曰綠水。有靈狐,通人言。一書生夜行於……靈狐見書生命喪奸人之手,愧疚難當,不日,亦自盡於書生墓前。」


靈狐族天生擅迷惑,九尾狐更是其中佼佼者。僅僅是簡單的誦讀文章故事,底下眾人就已鴉雀無聲,沉醉在故事裡久久未能回神,除了一個獨自坐在角落的落魄書生。我看著他,吩咐一聲旁邊的老媽子便回了房中。


他被人帶進來與我獨處時猶自不安,背過身去整理了良久方纔敢迎向我,恭敬一禮:「鄙人齊衡,不知何故得姑娘垂憐,實在惶恐。」我這時才知道,他名叫齊衡。


「我是小白呀,你不記得了嗎?」我步步向前。


他看向我額心和他一模一樣的紅印,還有行動不便的左腿,一臉的不可置信:「小白?你究竟是……」


我投入他懷中,淚水止不住地湧出。每日翹首以盼,希望隨日升而起,伴日落而止,數月裏每日反覆煎熬有誰知道?三次斷尾,為救他,為尋他,為見他,每次引刀剜心,忍痛前行,箇中滋味又有誰能懂?但所有的苦楚和付出都在這一刻得到了滿足。


入夜,我們交頸而臥。關於九尾狐、斷尾改命這些我都和盤托出。他許久纔回過神,「你有恩於我,於情於理,我都該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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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村的朱四,是個癡兒,村裡人都稱他「瓜子」。「瓜子」是老村方言,就是傻子的意思。

瓜子雖然智力低下,但是為人和善,他怯怯弱弱的,見到誰都點頭哈腰,小娃娃都可以訓斥他。他對誰都沒有威脅,更不會佔誰家的便宜說誰家的閑話,所以老村人看到他最多也就是調侃幾句,沒有人討厭他。瓜子很熱心,樂意給別人幫忙。村裡誰家過紅白喜事,他能扎紮實實幫東家跑腿幹活從頭到尾,只要能讓他喫飽,他從不偷懶做樣子。瓜子瞌睡多。大多數時候,老村人白天看到他,他都是躺在向陽的草叢裡睡大覺,有人上去惡作劇,那秸稈戳戳他耳朵,他醒來也不生氣,憨厚地笑笑翻個身又睡著了。老村人中間傳著一句話:瓜子的瞌睡——真多。老村有個名叫馬福的人,夏天的時候晚上去河裡洗澡受了涼,回家後生病了,高燒幾天沒退,人也昏迷不醒。家人找了大夫給馬福開了葯,但是馬福喫了葯病情絲毫沒有好轉。家裡人又請了神漢來做法驅邪,神漢一燒紙唸咒,馬福在昏迷中手腳亂抓,嘴裡胡言亂語,掙扎一番後又陷入了昏迷。神漢搖搖頭說:他中的邪太厲害了,我沒有辦法。說完打發的錢也不要,披頭散髮就走了。舊社會的人沒有送醫院的概念,家裡人都以為馬福救不過來了,老老少少哭聲一片,有些親戚甚至已經開始吩咐馬福家裡人:難過歸難過,這人要是一走,馬上就要穿壽衣啊,趕緊準備壽衣吧!就在大家都已經開始為馬福的後事做打算的時候,誰也想不到,馬福卻自己醒了過來,他慢悠悠地在牀上坐起,開口向站在屋子裡的人要水喝。馬家人又驚又喜,趕緊給馬福準備喫喝,馬福身體虛弱,但是胃口很好,一口氣喫了好幾個饅頭,喝了一大碗米粥。家裡人圍著他說:謝天謝地,你終於醒過來了,要不是神漢施法,不知道你還能不能醒過來。馬福好像想起來了什麼一樣說:什麼神漢?不是神漢施法救了我,是咱們村的瓜子救了我。馬福看大家疑惑不解,給大家說了這麼一番話。原來,馬福發燒昏迷後,迷迷糊糊看到家裡闖進來了七八個小鬼,這些小鬼模樣一個比一個奇怪,個個凶神惡煞,橫眉豎眼。帶頭的一個小鬼說:我們大王在清河要取水煮茶,你個骯髒的凡人卻在裡面洗澡,你衝撞了我們大王,該當何罪?馬福瑟瑟發抖說:我只是夜間去河裡洗個澡而已,沒想到那地方是你們大王的地盤,我以後再也不去了,這次請你們原諒我。那小鬼冷笑著說:少廢話,你跟我們走一趟,饒不饒你我們大王說了算!小鬼說完,上前把一串鐵鏈「哐當」一聲架在馬福的脖子上,拉著馬福就往外走。馬福拚命掙扎,但是幾個小鬼前拉後推,他根本沒辦法反抗,被拽出屋門,一直朝清河的方向走去。馬福說,他走到半路,天上突然飄來了很多手拿兵器的黃紙人,這些黃紙人上前來想攔住小鬼們,但是小鬼們輕而易舉就打敗了它們。他趁亂呼救,再次掙扎想跑,但是也沒有跑掉。家裡人聽到這兒插嘴說:那神漢施法,就是燒了很多黃紙人,不過他最後說救不了你,自顧自走了,連打發的錢都沒要。馬福說:是的,那些小鬼不好對付,黃紙人根本攔不住它們,我沒逃脫,只好被他們推搡著向前走,走出村子的時候,我心想,這下要完了,我肯定死定了,誰知道,我卻遇到了村裡的瓜子。家裡人疑惑說:瓜子?你剛說瓜子救了你,他一個癡兒,怎麼救你?馬福說:我昏迷中見到的他,可一點都不瓜。他手裡拿著一根長矛,身上穿著盔甲,就像一個將軍一樣,對那些小鬼喝罵說,畜生,還不放人!簡直太威風了!馬福告訴家裡人,那些小鬼看到瓜子後雖然有點害怕,但是還想抵抗,瓜子衝上前去,砍菜切瓜一樣,幾下子就把那些小鬼全部打死了。他把馬福脖子上的鎖鏈扯下來,然後對馬福說:夜晚天很涼,河邊陰氣太盛,以後不要深夜去河裡洗澡了。馬福點點頭,再一看那些小鬼的屍體,不是變成了蛤蟆在地上翻肚子蹬腿,就是變成了一灘爛泥。瓜子又催促馬福說:快回去,你不能離開軀殼太久,太久就回不去了。這清河裡的怪物,已經侵犯咱們老村好幾回了,我每次打退它,都指望它知難而退,不要再犯,但是看來它並沒有收手的意思,我要為父老鄉親除了這一大害!馬福看看偉岸威風的瓜子,覺得既陌生又熟悉,他領教過小鬼的厲害,知道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就對瓜子說:那我走了,你要小心。瓜子點點頭說:快回去,我會的!說完,就頭也不回地朝清河邊走去。馬福講到這,就不再說話了。眾人聽得起勁,問他說:那後來呢?馬福說:後來我就醒來了,覺得又餓又渴,對了,你們今天見過瓜子沒?不管夢境是不是真的,我要去謝謝瓜子呢!大家搖搖頭,都抬頭朝窗外看去,只見外面天空陰雲密閉。有人提議去找找瓜子,誰知外面一聲霹靂,突然下起了大暴雨,空氣中頓時傳來一股腥臭的味道。大雨下了整整一個多時辰,雨停後,馬家人出去找瓜子,村前村後都找遍了,也沒有找到。最後,人們在靠近清河的一個草堆裏發現了他。瓜子面帶微笑,懷裡抱著一根打狗棍子,已經沒有氣息了。大雨後,往日清澈的清河濁浪翻滾,河面上飄起了不少奇形怪狀的死魚,有人還在下游打撈出了一隻足有洗臉盆大小的死蛤蟆。人們都說,那洗臉盆大小的蛤蟆,是一隻蛤蟆精,是盤踞在清河裡的怪物,往年害人的冰雹和淹死人的旋渦,都是這蛤蟆精弄的。蛤蟆精死了,這清河與老莊也就安寧了。民間飛人,狐狸點燈,山地巨龍,皮子扮人等民間故事請關注微信公眾號:葉木喊山;靈異事件,奇案大案,外星異形,修仙得道的文字圖片請關注公眾號:詭局。


紙人作祟

中大夫吳溫彥是德州人,入仕後平步青雲,官至郡守,後來移居蘇州的常熟縣。府邸剛剛建好,他便住了進去,此後每日都夢到七個身穿白衣的人自屋頂上飄落下來,圍著他轉圈。

他將這件怪事告訴了家裡人,家人都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沒過多久,他便得了病,臥牀不起。他的兒子想要驗證一下屋頂上是否有東西作祟,便讓家僕上到屋頂揭瓦查看,果然找到了七個紙人。原來是當初蓋房子的工匠嫌工錢給的太少,懷恨在心,便使用壓勝法禍害房主。

當時蘇州的郡守是王顯道,他聽說了這件事,便將那些工匠悉數逮捕起來,關入獄中嚴刑拷打,然後發配到邊疆去了。

吳地人的習俗,每當蓋房子貼瓦時,哪怕是酷熱的夏天也會讓小輩們在屋頂上監看,就是怕有工匠用壓勝的邪法使壞害人。吳溫彥是北方人,不知道這種習俗,所以才會讓工匠們有機可乘。

勺妖

元和年間,國子監的學生周乙在夜裡讀書,看到一個頭髮蓬亂的小鬼,其頭長兩尺有餘,滿頭皆是細碎的光點,像是天上閃閃的星星一樣,他眨巴著眼睛,不時瞅向周乙,很是令人厭惡,時而玩弄油燈,時而搗鼓筆墨,跳來跳去,一刻也安靜不下來。

周乙素來膽大,便大聲呵斥它,那小鬼膽怯,退於牆角,過了一會又按捺不住來到書案旁玩耍,周乙惱怒,便等待時機,趁那小鬼靠近之時一把將它抓住。

小鬼跪坐在地上苦苦哀求周乙饒過它,言辭很是哀切,頗為可憐,然周乙不為所動。

天漸漸亮了,忽然聽到有什麼東西折斷的聲音,周乙定睛一瞧,見自己手中握著的竟是一把舊年的破木勺,上面還沾有百餘顆粟米。

背筋

大曆年間,廬州有位叫王庚的書吏請假回家,趕夜路走到城外一處荒郊的時候,忽然前方迎面行來了一隊人馬,那隊伍兩旁有差役護衛,隊伍中有四人抬著一頂華麗的轎子,轎簾半掩,裡面坐著一位身穿紫衣官袍的大官,似是官員出巡,有人開路喝道,讓人迴避。

王庚躲藏於樹後窺看,心想這深更半夜,哪來的大官呢?看這隊伍儀仗,侍衛的氣派,似乎是位節度使。

隊伍車馬緩緩前行,來到一條河前,剛要渡河,後面有架馬車停了下來,車夫走到轎前告訴那紫衣人說是套馬的繩索斷了。

紫衣人說查看一下簿冊。就有名書吏取出一本冊子翻閱,然後說道:「當取廬州張某之妻的脊筋代替。」

王庚聽了心裡一驚,這裡的張某之妻正是他的姨母。

一名差役聽命離去,不一會兒便會來了,手裡拿著兩條白色類似繩帶的東西,各有好幾尺長,套於馬上,而後一隊人馬渡水離去。

王庚回到家,見姨母當時還沒有異樣,但到了第二天夜裡,姨母忽覺背部疼痛難忍,沒過半天就死了。

天帝

天帝,姓張名堅,字刺渴,漁陽人,年少時放蕩不羈,無所拘忌,曾張網捕捉一白雀,非常喜愛,悉心餵養。

當時的天帝劉老頭推演出自己的天帝之位即將要易主於張堅,十分憎恨他,三番五次派天兵天將想要除掉他,皆因白雀的警示而失敗。

天帝震怒,親自下凡找到張堅,張堅向天帝示弱,設宴款待,麻痹天帝,天帝洋洋得意,在張堅面前耀武揚威,自以為自己是天地共主,不該忌諱於一個凡人,認為自己以前是杞人憂天。

卻不料席間張堅竊取了天帝的龍輦,乘坐白龍直奔九天,天帝大驚,乘坐其餘的龍車追,卻為時已晚。

張堅到了天宮,先是關閉宮中之門,又更換百官,替代劉老頭成為新的天帝,他封白雀為上卿侯,允許它不在地上產卵。

劉老頭失去天帝之位,流落人間,遊盪於三山五嶽之中,他惱羞成怒,不斷製造災荒,讓張堅很是煩惱,卻又對他無可奈何,便封他為東嶽大帝,主管人間生死。

修月亮

太和年間,鄭仁本的表弟曾與一姓王的秀才遊覽嵩山,他們翻山越嶺,穿越溪澗,遊覽盛景,不知不覺進入嵩山深處,來到一處幽祕僻靜的地方,此時夕陽西落,天色漸晚,他們想要回去,卻已找不到來時的路。

徘徊間,忽然聽到荒草叢裡傳來鼾聲,撥開荒草一看,見一人穿著潔白的布衣,枕著一包袱,正在熟睡。

將他喚醒後,兩人將自己迷路之事告知,然後詢問出路,那人睡眼惺忪,抬頭看了看兩人,並未回應,又躺下睡著了。

兩人再將他喚醒,然後詢問他是哪裡人氏,為何要在這荒山野嶺酣睡。

那人坐起身來,讓兩人近前,說道:「你們知道月亮是被人用七種寶物合成的嗎?其形如圓丸,上面凹凸不平,日光照射在凸處,便顯現出了陰影。

月亮上有八萬兩千戶負責修鑿凹凸面,我就是其中之一。言罷,那人打開包袱,裡面有斧頭和鑿等工具,還有兩包玉屑飯,他將玉屑飯分給兩人,說道:「你們拿去喫了吧!雖不能使你們長生不死,但保你們一生不遭受疾病之苦還是可以的。」

言罷,那人站起來給兩人指了一條道,告訴他們順著所指的方向走即可出山,而後便消失不見了。

人面瘡

許卑山人說,幾十年前,江南有個商人左臂上長了一個瘡,樣子就跟人臉一樣,倒也不怎麼疼痛。

商人曾好奇將酒滴到它嘴裡,它臉色便會變得赤紅,就像是人喝醉了一樣,用食物餵它,它來者不拒,什麼都喫,喫多了商人便覺得手臂發脹,猜測它大概還有胃,如果一直不餵它,整條手臂便發酸無力。

有個神醫讓商人餵它喫各種草藥,金石草木皆有,當喫到貝母的時候,那瘡緊皺眉頭,拒不張嘴,像是很難受的樣子。

神醫很高興,告訴商人說這種草藥一定能治癒你的瘡疾,商人用蘆葦管撬開瘡口,灌入貝母熬製的草藥,沒過多久瘡便結痂痊癒了。

投錯胎

乾道年間,永州有一姓文的人家,女兒剛滿十五歲,脣紅齒白,面若桃花,長得很是貌美,已與同縣張家有婚約。

臨嫁前兩日,她忽然做了個夢,夢到自己在一黃衣人的帶領下來到陰曹地府,紅衣判官上前相迎,說你可來了,陰司十五年前曾辦錯了一件公事,案件重大,牽連了不少人,今日你暫且回去,到明日再來。

女孩聽得莫名其妙,醒來後將這事告訴了父母,父母並未在意。

第二天,女孩又夢到自己來到地府,入森羅殿,殿上坐著閻羅王,紅衣判官將一份案卷呈上,閻羅王翻閱後批示,說要改正。

差役隨即將一杯酒遞給女孩,讓她飲下,那酒又苦又澀,味道腥臭。喝完之後女孩便醒了。

她醒來後卻發覺自己已是男兒身,她的父母很驚慌,急忙派人將此事告訴了女婿家。張家人以為她家蓄意詐騙禮金,訴之公堂,官府派人來調查,驗看得知此事為真,張家這才作罷。

那名女孩的聲音以及容貌和一般女子並無不同,只是此後她改穿男子的衣服,亦頗為俊美,張家又想要將家中女兒嫁給他。

譯 ·《酉陽雜俎》《夷堅志》

往期故事:

《陰城》《邪神》《鎮龍》《鬼煞》《詭河》《斬三屍》《續命》《枉死城》《出馬仙》《僧骨化妖》《狐狸拜月》《鎮妖棺》《蛟龍討封》《還魂術》《山妖》《妖僧》《鬼寺》《妖畫》《墜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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