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到晚上快12點兩個人才拖著疲累的身體回到新房…………然後,心領神會的相視一笑…………………

一起開始拆紅包數錢 還得記賬,以後要還人情呀!

數完就趕緊睡覺了………第二天還得趕飛機度蜜月呢


剛結婚四個月,依稀記得那天累的要死,晚上六點就睡了一覺,醒了吃完晚飯有點精神開始拿計算器算微信支付寶里的紅包~點完接著睡~


新婚當晚,我第一次見他。


我是長雲公主,為了和親嫁給了忽藍可汗。
那晚他一身酒氣走到我的面前,一把揭開了我的蓋頭。沒有給我半點羞澀的時間。
他用食指抬起了我的臉。
「哼,漢人的公主,長得還挺好看。你們的朝廷,沒用得很,打不過我們便派個女人過來說和。
我倒要看看,你們漢人的女子都有些什麼能耐。」

說著他便把我撲倒,就要撕我的衣服。


我一時間被嚇得慌了手腳,掙扎著對他拳打腳踢。我不知他要做什麼,一拳過去正中他的眼眶。
他似乎被我激怒了,但又好像更加興奮起來,緊緊得鉗住我的臂膀。三下兩下,我那一襲紅裙就被撕成了碎片。

0


「可汗,公主已被杖斃,她身上掉下一塊玉,是您找了十年的那塊。」


忽藍可汗接過那塊魚型玉佩,撫案慟哭。

「叫我駙馬。」


「可……汗……」


「叫我駙馬!」


「是,駙馬……爺……可汗饒命……」侍者跪伏在地,一身冷汗。


「啊——」忽藍仰天長吼,那聲音如大漠里血染後的戰馬嘶鳴,凄厲得劃破天際。聞者裂耳,卻聽不出幾分悲,幾分怒,幾分不舍,幾分愁苦。


他肩頭的鷹振翅而起,在大帳的上空久久盤旋。


末了,他似又回到了往日那個鐵血冷麵的漢子,眼神直直得看著帳外,語氣卻充滿了堅定。


「發兵。」

1

忽藍絕忘不了那個漢女清澈的笑。

那年,他十二歲。隨阿大進京朝貢。


臨行之前,阿大千叮嚀萬囑咐,去到京城不能頑皮。


這兩年阿大的戰事不利,朝廷步步緊逼。阿大無法,只能接受了朝廷的巨額歲貢。


阿大好像不似以前的阿大了。


從前的他,意氣風發,跨馬飲血。那時阿大愛抱他在馬背上,在大草原馳騁,沖著落日的方向大聲呼嚎。阿大說這片草原,這片土地,這成百上千的牛羊,都會是他的。


那時阿大是狼,是戰神,無往不勝。


阿大的眼睛裡,總映著太陽的光輝,能把生命中的荊棘全都砍碎。


但後來的阿大,眼裡卻多了許多渾濁。


阿大撫著忽藍的頭髮,說自己老了,希望此番進京,能換來幾年安穩日子。

忽藍記著阿大的話,打進入偌大的長安城起,就亦步亦趨得跟在阿大身後,半步不離。

雖然他仍是好奇那些馬車外的喧鬧與繁華。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子。


可長安城,真大呀。未央宮,真怕人呀。


他看著那些雕樑畫棟的雄偉宮殿,不見盡頭的青磚碧瓦,定定得入了神。


等他回過勁兒來,卻是被幾個少爺模樣的人圍著了。


「小韃子!」「鄉巴佬!」


那幾個孩子,罵罵咧咧得沖他扔石子兒。


抬頭張望,卻不見了阿大的身影。


他一邊揮著手,一邊護住自己的腦袋,張嘴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那時的他還未曾學過漢話。


其實以他從小馬背上習武,跟勇士們比摔跤長起來的身手,對付這幾個孩子綽綽有餘。

但他記著阿大的話,此番進京,關係到草原的安寧,絕不能惹事兒。


他只能手足無措得護著自己,但還是被一個石子兒打破了腦門,血立時就流了下來。

「你們幹什麼!」一個嬌小的女聲傳來。


「婉婉,你看這個小韃子。髒兮兮的。我們就是教訓教訓他。」


「得了吧,你們這麼些人欺負人一個,算什麼男子漢。走開走開。」


「得,婉公主發話,咱們散了吧。散了散了。嘿,為了個韃子誒,婉公主不是要嫁給韃子吧!」


「你再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男孩們一鬨而散。


那個叫婉婉的女孩扶起倒在地上的忽藍,幫他拍了兩拍。


「你沒事吧?」

忽藍搖搖頭。並不是沒事的意思,而是他聽不懂。


「你叫什麼名字?」


忽藍仍是搖頭。


他愣愣得看向眼前這個似比他小上幾歲的女孩。一臉澄澈的笑容,露出兩排小白牙。頭上扎著兩個小揪揪,配著串珠宮花。耳邊掐了兩朵剛摘的海棠。一身淡綠色素雅的長裙,裙擺處綉了幾朵桃花,清麗又不失可愛。


忽藍為自己不通漢話,霎時急得滿臉通紅。想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一時情急,掏出了兩塊玉。那玉是他母親留下的,一對嵌在一起的陰陽魚。


他把其中一塊塞到姑娘手裡。


那姑娘連連擺手,不不不,這是什麼,我不能要。


忽藍好像起了草原上漢子的狠勁兒,把那塊玉緊緊摁在姑娘的手心不放。


婉婉看著忽藍,一絲疑惑但心底又有幾分高興。她從忽藍的眼神里看出了無法拒絕,便握住了那塊玉。

忽藍一抽手,轉身跑向了大殿的方向。他知道,他已經耽擱太久了,阿大就要上殿了。

2

「公主,再往前我們就出了長安地界了。」


「月兒,扶我下馬吧。讓我最後看一眼長安。」

我就要去往西邊的沙漠,嫁給一個稱他為可汗的男人。


忽藍可汗,父皇是這麼告訴我的。


我是長雲公主,父皇的第五個女兒。


自我朝以來,雖然與各族的和親不斷,但基本都是宗室親女,選一個來,賜公主的封號遠嫁。


皇上的親閨女送往和親,也就是我了吧。


但回望這座城,我想我是決絕的。

那些少年時的歡愉和痛苦,都將留在這座城裡。


阿娘,我只是想你。特別是我幼時的那個你。

阿娘是十五歲上嫁給父皇的。


彼時阿娘正值豆蔻,甜美愛笑,笑起來兩隻眼睛彎彎的,眯成一道小縫。


腕子上常年戴著一串入宮時祖母給掛上的鈴鐺,跑起來叮鈴叮鈴的,笑起來也叮鈴叮鈴的。


那時父皇最愛喊阿娘的乳名,馨兒。常常是未至宮內,父皇的聲音就在門口響起。


阿娘便一路小跑撲到父皇的懷裡。然後,父皇就會像變戲法似的,掏出兩個橘子,或者一串葡萄,或者一把櫻桃什麼的遞給阿娘。


阿娘打小就貪嘴,倒不是貪些魚啊肉啊的,就愛各類果子。


小時候常常趁家大人一不留神,就上了樹,還曾經從樹上摔下來過,額頭上磕出一個大包。


祖父氣得鬍子都直了,也沒哄在那兒疼得直哭的阿娘,反倒是罰阿娘關在屋裡五日,抄了兩遍《詩經》。抄得阿娘腕子都快斷了,一邊捂著頭上的包,一邊揉著腕子委屈得直哼唧。

但從小屋裡一放出來,阿娘就又上了樹。


阿娘跟父皇說起這些幼時的糗事兒,把父皇逗得捂著肚子在地上樂。


阿娘不無委屈得說:「進了這宮裡,我可再沒了這爬樹摘果子的樂趣了。嫁給你,我犧牲也太大了。」說到這,阿娘的嘴一扁,眼眶就似要濕潤了。


自那以後,父皇便記著阿娘愛吃果子,每回來都要帶點,時常還是些南方進貢來的稀奇果子。


阿娘十七那年生下我,很快從美人升為了婕妤。


從阿娘懷孕伊始,父皇便不離阿娘左右,時時叮囑,處處小心。結果是阿娘把我養得太好了,生我的時候費了老大的勁兒,給父皇心疼壞了。


我一落生,就是個八斤六兩的大胖丫頭。父皇抱過我,樂不滋兒得,我一把揪住他的鬍子,把他疼得一激靈,然後又是一陣笑。


阿娘說,給這閨女起個什麼名兒好呢。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婉婉如何?」從此我就叫婉婉了。


幼時的我,頑皮淘氣……愛上樹。


父皇說我跟阿娘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因為我頑皮的事兒,阿娘沒少訓我,嚴重的時候還會拿小竹片子打手心。阿娘打我的時候,我從來都是扁著一張嘴,小臉一邊委屈著,一邊恨恨的,強忍著就是不讓眼淚掉下來。


但每次父皇一來,我就會抱著父皇的腿,把打腫了的小手舉給父皇看,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哭著說:「阿娘打婉婉,手手痛……哇……」


父皇就會抱起我,一臉寵溺得摸著我頭上的小揪揪說,「婉婉乖,要聽你阿娘的話。阿娘都是為你好嘛。」一邊扭過頭去半責備得對阿娘說:「你也真是的,說兩句也就是了,這當娘的可真下得去手。你小時候可不也爬樹嘛。」


阿娘靠在父皇肩上說:「婉婉不一樣啊,她是我朝的公主,哪兒能這麼慣著呢。」


我哭得淚眼婆娑,一片朦朧里卻看出倚在父皇肩頭的阿娘一臉幸福。

一切是打驪姬入宮那年悄然改變的。

最低 0.3 元/天開通會員,查看完整內容

購買該鹽選專欄查看完整 8 篇內容

鹽選專欄

長夜戀歌:古風、穿越、虐戀故事集

鹿風 戲劇編劇

¥19.90 會員免費


哈哈哈 新婚之夜老公在家裡招待他的外地同學吃飯(酒店的酒席),我招待他同學們的老婆們去家旁邊溫泉去泡溫泉(正好洗澡卸掉白天的妝),然後半夜快到12點了兩波人馬在溫泉門口會和,正好白天的煙花還有兩個沒放,老公就給放了,然後他同學們回酒店,我倆回家,還幹了大事哈哈哈哈


本來想倒頭就睡,回新房被老公拉起來一通拆紅包數錢,記了帳,誰叫我老公學會計出身呢……直到現在我都不喜歡數錢,就是老公管錢,哪天存了什麼理財,現在我們一共有多少錢了都是他告訴我的,每次都一臉懵:又攢錢了?


新婚那天晚上啊我跟老公先是分頭行動然後再匯合。老公跟幾個好基友一起去吃喝唱歌,我跟幾個閨蜜一起吃火鍋。吃完火鍋,我帶著幾個閨蜜去找老公唱歌。玩完回家快一點了。回家後累的不行,迅速洗漱就睡下了。關燈後兩人不知道哪兒來的精力,起身為愛鼓掌,然後倒頭就睡著了。

今夜

席後和各自朋友下半場。新郎先出門,結果醉了。新娘後出門可能公婆不知道。然後沒鑰匙,沒門進,擠舍友的酒店床睡

哭了


他喝醉了 我拿了手機來看

沒有活著出來

至今沒有感受到新婚快樂

對婚姻不抱希望

對伴侶不抱希望


有一刻,她放棄了抵抗,開始否認自己的感受,那是不應該的,她告訴自己,拒絕羅翰,拒絕新婚的丈夫,是不應該的——只要從心理上說服自己,她就不必被強姦。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自己抉擇。


————


「我宣布你們——」這種拿腔拿調,像是從古老的譯製片里學來的,「結為夫妻。」


底下響起一陣掌聲。夫妻倆走下紅毯,幾位女賓站在兩邊,往新人頭上拋撒花瓣。韓柳也在其中,她穿了一身粉紅色的緊身連衣裙,露出兩條修長的小腿,化了濃妝,從籃子里抓起一把鮮紅的玫瑰花瓣,往新人的臉上拋撒。袁穎低下頭,看見落紅如雨,細而尖的高跟鞋踩了過去。


婚宴在酒店的宴會廳舉行,兩邊的親戚朋友都是本地人,熱鬧一番過後,人漸漸散了。有幾個同學要留下來過夜,羅翰早跟他們說好,一定要陪著他跟袁穎住一晚再走。第二天,新婚夫婦就會從酒店出發去火車站,坐火車到上海,再飛往馬來西亞度蜜月。袁穎早早地訂好了機票,價格非常划算。


人都散了,袁穎回到房間。他們訂了一晚別墅,是酒店裡最寬敞的房型,上下兩層,四間卧室,除了他們夫妻二人,還有兩男兩女留下來。章玉一進來就挑了樓上風景最好的房間,窗戶對著一片濃綠的山谷,用她的話說:「你們都要出國旅行了,今晚就讓我享受一下吧。」


袁穎去一樓的房間里換衣服,那身敬酒服外面綴滿亮片,很不舒服。她換上 T 恤和牛仔褲,順便把自己和羅翰帶的兩套睡衣也拿了出來,坐在床邊的梳妝台前開始卸妝。


門突然開了,韓柳探進頭:「能進來嗎?」


她進來後,把門關好,說:「客廳是冰涼的,雨下起來沒完。你屋裡好暖和。」


「小屋子比較暖和。」她說,「章玉屋裡估計也陰冷,窗戶那麼大。一會兒讓酒店的人過來調調溫度。」


「我剛才試過,空調好像壞了。」韓柳說,她脫掉了高跟鞋,穿著酒店的無紡布拖鞋,肩上披著一條毛茸茸的白色披肩,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的雨幕。屋頂上,中央空調的出風口吹出暖風,發出嗡嗡的聲音。


「明天幾點的飛機?」她沒話找話說。


「下午四點。」袁穎用潤濕的化妝棉擦乾淨全臉,只剩下素顏。韓柳的臉也映在鏡子里,妝容嬌艷,上學的時候,她就會化妝,自己用電發棒卷劉海,不穿校服的日子,就穿超短裙和非常貼身的牛仔褲,章玉對她崇拜得不得了。後來兩個人因為小事鬧掰了,章玉跟袁穎說過她不少壞話。


一對假睫毛扔在梳妝台上,韓柳拿起來仔細研究。「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假的,很自然呢。」她說。


「化妝師給的。」袁穎說。她摘掉了長長的眼睫毛,妝也擦掉了,眼睛一下子顯得小而無神,臉色也發黃,頭天晚上因為怕睡過頭,她幾乎整夜清醒。車隊六點就出發來接人,在那之前她得化好妝準備著。


有人敲門,章玉來了,她也喊冷,已經打電話給前台。羅翰和另外兩個留下來的朋友——趙智和李浩成在外面的門廊下抽煙聊天,從袁穎的房間里,可以聽見他們低低的說笑聲。


「這酒店的環境真不錯,是新建的?」韓柳放下兩條睫毛,挨著章玉坐在床上。她在上海工作,只有過年才回來,對家鄉的變化很陌生。


「前年就有了。」袁穎說。幾個男人在門廊下發出一陣鬨笑,就在窗戶邊上。「生意特別好,提前半年才訂得上,別墅只有兩間。」


「感覺不到這兒有人。」章玉說,「房間太分散了,顯得很冷清,其實都住滿了。」向窗外望去,細雨中,一座座小木屋散落在山谷的斜坡上,樹木掩映間,露出棕色的尖頂,濕漉漉的。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章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有妖怪路過。」大家都笑了起來。


男生們抽完煙,回到客廳,燒水煮茶,叫她們都出來喝點熱的。趙智從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一包普洱茶,從雲南帶來的。他是一名旅遊雜誌的攝影記者,說起自己的工作,大家聽著就很羨慕。


「到處玩,還能賺錢,太幸福了吧。」章玉捧著一小杯濃茶,坐在寬大的飄窗上。茶具也是酒店提供的,款式很古典,是不值錢的樣子貨。


「根本不是玩,」趙智說,又遞了一杯給韓柳,「每次一休假,就想宅在家裡,哪兒也不去。」


「你家還住原來的老房子?」韓柳問道。袁穎坐在沙發旁的腳凳上,覺得杯子里的茶冷得特別快,指尖也凍得冰涼。酒店什麼時候派人來修空調?只有一個房間的出風口正常工作。


「沒有,早搬走了。」趙智說,「我爸去世後,我媽想換個地方住,就把老房子賣了,在新區換了一套大的。」他說的新區,是指縣城北邊的那片樓盤,房子設計得好,價格比老城區低,很多人在那裡買房子。


「換作我,我也想搬。」章玉說,「太不吉利了。」


「又有妖怪經過。」這次,是李浩成打破了沉默,他是個大塊頭的男生,在學校時,經常跟羅翰一起打籃球。他說:「我聽見有人敲門。」說著,就起身去大門。果然,面帶微笑的服務員帶著一個穿藍色制服的年輕維修工走了進來,很快,出風口修好了,熱風呼呼地吹了出來。


為了表示歉意,服務員送來一盤水果,章玉順手拿起一隻蘋果啃著。


「你非得提這個。」韓柳說,「能不能別提這麼晦氣的事。」


「這有什麼。」章玉說,「人誰無死呢。」她一邊嚼著蘋果,一邊繼續說,「屍體就在,好像就在這附近被發現的,對吧?當年還上了報紙。」


她指的是這片山谷。建酒店之前,這裡曾是荒山野嶺,密林遮天蔽日,是個自殺的好地方。


「好像是吧。」李浩成接過話頭,「真是,一晃都這麼多年了。她媽媽還沒搬走?」


「沒有。」趙智說,「上次回來過年,聽我媽說,崔凌媽媽一直住在那兒,就一個人住。」


「她的病好了沒有?」李浩成問。


「那種病怎麼可能好。」趙智說,「反正從我記事起,鄰居都說她是精神病。崔凌死後,她又做過幾份工作,沒一份做得長。」


「有這種媽媽,崔凌也真可憐。」韓柳說,屋裡漸漸地暖和起來,她摘掉了披肩,丟在沙發的硬木扶手上。她沉思著,說:「沒錯,就在這片山裡。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好幾天了。」


「所以,我們換個話題吧。」羅翰說。燒水壺又一次沸騰,趙智把開水倒進小巧的泡茶壺,用壺蓋悶住。


「說說你們倆。」韓柳換了一種戲謔的語氣,「你們倆是怎麼搞到一起去的?」


袁穎和羅翰相視一笑。「說來話長。」羅翰說,「其實我一直很喜歡她,從上學的時候開始。」屋裡響起一陣低低的驚呼。


「我怎麼不知道!」韓柳佯怒,「真的嗎?」


「應該是吧。」袁穎說,她的手沒來由地哆嗦了一下,「不過,我倆那時候並不太熟。」


「是真的。」羅翰看著袁穎,看見她的臉漸漸漲紅了,「不過她那時候總和崔凌在一起,不跟我們玩。」不知為什麼,有關崔凌的話題再度逼近,像一隻禿鷹在空中緩慢盤旋,覬覦著食物。


「你們那時候管我倆叫什麼?我可記著呢。」袁穎的語氣很輕鬆,像開玩笑。


「雙塔。哈哈,對吧?你們倆都是又高又壯。」李浩成說,羅翰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


「對不起,對不起,」李浩成誇張地道歉,道歉也是在開玩笑,「都是鬧著玩兒的。」


「就你叫得最歡。」韓柳說,「不過,崔凌好像不喜歡這個外號。」


沒人喜歡,袁穎心裡想,沒有說出口。她拿起一杯溫暾的茶水,一口氣喝光,把茶杯放回黑沉沉的檀木茶盤上。


「是啊,為了這個,她還跟趙智吵過架。」


「我叫她黑鐵塔,她差點撲過來打我。」趙智說,「我從小就認識她,她性格怪異,多半是她媽媽的遺傳。精神病嘛,多少有點影響。」


「就算沒有遺傳,從小跟著瘋子一起生活,性格一定不正常的。」韓柳說,說著還瞥了袁穎一眼,見她垂著眼睛,面色如常,便收住了話頭。


羅翰搖搖頭:「她的成績那麼好,肯定不是瘋,只是我們那時候太小了,誰也不了解誰。」


「確實有那麼一種人,」李浩成插嘴進來,「雖然有一點瘋病的基因,但是頭腦卻很聰明。你們記得吧?物理老師最喜歡她,說她腦袋靈活。」


「那時候,章玉在班裡到處跟人說,崔凌暗戀物理老師。」韓柳說,有些不懷好意地看了章玉一眼。


「拜託,明明是你告訴我的。」章玉說,「你說你看見崔凌去物理老師的辦公室,然後哭著出來。」


「表白被拒絕?」趙智說。這傢伙和過去一樣嘴巴碎、愛八卦,當個狗仔或許更適合他,袁穎想著。她說:「才不是呢。你怎麼會這麼想?」


「很自然啊,表白被拒絕,然後哭了一頓。」趙智說,「難道另有隱情?」


羅翰說:「為什麼要談她呢?大喜的日子,多晦氣。」窗外的雨絲變得密集起來,簌簌敲打著寬大的飄窗。山谷一片靜寂。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韓柳問袁穎。


「很簡單,她那次沒考好。」袁穎說,「她壓力很大,必須得考上大學,如果考不上,她爸爸就會斷掉她的撫養費,教育費也不會再給,她連復讀的機會都沒有。」


章玉又拿起一隻蘋果,婚宴上她沒怎麼吃東西。


羅翰提議讓酒店送餐過來,袁穎也餓了,他們點了三份套餐,加上點心和咖啡,不久就送來了。


「這兒的咖啡還不錯呢。」韓柳說,「我在上海租的房子樓下,有一家特別好的咖啡館,只做外賣,每天下班路過,我都要買一杯帶回家。」


「一個人住,多麼自由啊。」章玉感嘆道,「我要是不結婚,我媽絕不會讓我一個人出來租房子。」


「我養了一隻貓做伴,不然太冷清了。」


「我看到了,你整天曬貓的照片。」


袁穎正在吃那份白切雞飯,雞骨頭是嫩粉紅色的,似乎沒熟透,被她撥到盤子的一邊。她邊吃邊說:「我記得你從前很討厭貓。」


「人會變的嘛。」韓柳說,「那隻貓,是我前男友留下的。人走了,貓還在,挺諷刺的,有時候男人還不如一隻寵物。」


韓柳的前男友,袁穎從羅翰那裡聽說過,是她從前公司的同事。一開始轟轟烈烈,沒多久兩個人就住在一起了。甜蜜了幾個月,後來男生主動承認自己移情別戀,要求分手,甩得韓柳措手不及。分開沒多久,韓柳就跳槽離開了那家公司。這段戀情大概是她有生以來遭遇過的最大失敗。


袁穎把剩下的米飯和滷蛋都給了羅翰,羅翰很自然地接過去。韓柳笑著說:「不要在單身狗面前秀恩愛,真受不了。」


羅翰吃掉了滷蛋的蛋清,剝出完整的蛋黃還給袁穎,這下連章玉也在抱怨:「你們是故意的吧,辣眼睛。」


「你們真的是,」趙智終於不再沏茶,身體向後靠在沙發上,「高中時候就互相有意思?」


「他說他是,」袁穎笑著說,「不過我沒感覺到,他不怎麼跟我說話。」章玉低低地笑了起來,看看韓柳,又看看夫妻二人,笑聲中別有含義。韓柳的臉上微微地泛紅。


「那時候大家都互相喜歡,一會兒就換一個喜歡的對象。」章玉說,「很多人悄悄約會,你們還記得學校旁邊那個甜品店嗎?老闆娘長得像容嬤嬤的。」


「記得。」袁穎很快地搭腔,「我跟崔凌經常一起去,她喜歡那裡的燒仙草,每次去,她總是加雙份的煉乳。」


「所以她長得那麼胖,」章玉用雙手拱出一個圈,比畫崔凌的身材,「還吃個不停。」


「她壓力很大。」袁穎輕輕地說,「吃燒仙草的時候,她最開心。」


「你是怎麼跟她相處的?」趙智突兀地問道,「你不覺得,她有點奇怪嗎?」


「是有一點,但是她人很善良。」袁穎站起身來,穿著輕薄的紅緞鞋踩在地板上,有種輕盈涼爽的觸覺。雨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她走到窗前,窗外是陰沉、潮濕、鮮綠的一大片,一整塊,度過漫長的陰雨季節,夏天就要來了。


「她沒什麼朋友,」袁穎繼續說,背對著他們,「我算一個。趙智也算?你跟她從小就認識。」


「小學以後我就不跟她玩了,」趙智說,「我媽不讓。她媽媽犯過兩次病,整棟樓都知道。」


「那你真是錯過了,她很有趣,」袁穎說,「沒想到她會走到那一步。」


「所以說,這就是瘋子的基因。」李浩成說,在場的所有人中,他始終遊離在有關崔凌的話題之外。旁觀者的論斷往往是清晰明了、毫無疑義的。可惜啊,袁穎想,曲折的事實並不能用一句話來簡單概括。


「有一段時間,崔凌總是提起你。」袁穎說。李浩成面露驚訝:「她說我什麼?」


章玉發出咯咯的笑聲,一邊笑一邊說:「原來有這麼多八卦,我都不知道。」


「你經常抄她的物理作業,還請她吃燒仙草,後來文理科分班,你選了文科班,就不理她了。」


「抄她作業的又不止我一個。」李浩成說,「羅翰也抄過,對吧?」


「你們倆上物理課的時候,老是偷看漫畫書。」章玉說,「想起來了,崔凌是物理課代表,負責收作業。」


「結果她還是沒什麼朋友,除了袁穎。」章玉說,「她以為抄作業就能換來交情?」


「你非得這麼刻薄嗎?」袁穎輕輕地說,她不確定自己真的說出口了,也許只是在心裡打了個滾,變成一道輕輕的哈氣,白蒙蒙地浮在玻璃窗上。


「怎麼又冷起來了?」韓柳抱怨著,重新裹緊她的毛披肩。


中央空調的出風口再次安靜下來,不再呼呼作響。李浩成說:「她沒什麼零花錢,我請她喝個飲料,她就給我抄作業,然後,羅翰再抄我的。」


「有時候,你們連抄都抄錯。」韓柳說,「咱們班的學風真是一團糟。」


「崔凌要是活著,她一定能考上大學吧。」趙智說,「不過,以她那樣的性格,走到哪裡都不會吃得開,說話磕磕巴巴的,還經常莫名其妙地發獃。」


袁穎覺得這句話描述的倒像是自己,走到哪裡都吃不開。的確,崔凌平常話不多,尤其是面對男生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緊張。並不是因為她喜歡誰,而是一種對異性的整體恐懼,或許與她的家庭背景有關。袁穎將雙臂抱在胸前,覺得房間確實在一點點地變冷。


前台電話沒人接,又打一遍,還是沒人接。他們把所有卧室的暖風都打開了,再打開門,希望能渡來一些溫暖。趙智重新燒起水來,換了新茶葉。午後陰冷而漫長。


「我只想喝點熱水。」韓柳說,「到底能不能換個輕鬆的話題?」崔凌的屍體在附近被發現時,已經好幾天了,現場的照片毫無遮掩地登在報紙上。


「我和她一起去吃燒仙草,她跟我說,你曾經帶她來過。」袁穎對李浩成說,「她以為你們算是朋友,結果你轉到文科班,就再也不搭理她了。」


李浩成勉強地笑笑,袁穎的話讓他覺得不舒服:「她借我作業,我就給她買個飲料或者別的什麼吃的,反正她嘴饞,又沒有零花錢。說是朋友也行,但是她實在太無聊了,跟她聊天,她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小時候不是這樣。」趙智說,「不過,自從她媽媽的瘋病發作過兩次之後,全樓的小孩都不跟她玩,她就越來越孤僻。可憐歸可憐,也怪不得別人啊。」


「不過,她有什麼理由自殺呢?」章玉說,「這麼多年過去,我還是想不明白。」


韓柳半天都沒說話,忽然有些不耐煩了,她說:「崔凌精神有問題,當年報紙上都這麼說嘛。考前壓力過大,有精神失常的徵兆,深夜從家中出走,過幾天屍體被發現在西郊的山林里。瘋子根本就沒有理智。」


「她不是瘋子,」袁穎說,「我確定。我和她做了三年同桌。她確實性格內向,但絕不是瘋子。」


「瘋不瘋有什麼區別?反正她死了。」韓柳說,用叉子扎向盤子里的黑森林蛋糕。當時,崔凌的自殺在學校里引起了一陣短暫的議論,不過很快就平息了,大家都要面對高考,沒空為一個不太熟的同學悲傷太久,況且那也不是什麼真正的同情,而是驚訝,是好奇,是課間的八卦話題,熱鬧一陣就過去了。畢竟,崔凌是那麼孤僻的人,沒什麼朋友,只有袁穎,但是袁穎和她差不多,都是班裡的透明人。


所以,韓柳還是覺得奇怪,問羅翰:「上學的時候你就喜歡袁穎?我怎麼沒看出來。」


「暗戀。」章玉在一旁替羅翰回答,「就像崔凌暗戀他一樣。」


「真是夠了。」韓柳盯著章玉,「你為什麼要跟一個死人過不去?」


「大家都知道啊,還拿這個事情取笑羅翰。」章玉說,抱起了雙臂取暖,「羅翰怎麼說來著?就那次,自習課上,大家都在,崔凌找羅翰借一本漫畫書,羅翰說沒有。」


「她根本不愛看漫畫。」羅翰說。他似乎想為自己辯解什麼,卻也沒什麼好辯的,不過是個傻乎乎的女生而已。


袁穎再次低下頭,水壺咕嘟起來,再一次接近沸騰。


「你還說崔凌身上有貓味兒,」章玉說,這句話是對著韓柳說的,「很大聲,我記得。」


「貓屎味兒。」韓柳面不改色。袁穎抬起頭看看她,又看看羅翰,羅翰胖了不少,不是當初的翩翩少年了。


「我記得,那時候你很討厭貓。」羅翰說。


「問題不在於貓。」袁穎說,她換了個姿勢,把一條腿蹺到另一條腿上面。韓柳放下了手裡的小茶杯。


「討厭一個人,就跟喜歡一個人一樣,」袁穎說,「不需要什麼理由吧。」


趙智說:「她家的貓養了好多年,是我見過的最大的貓,像只小獅子。」


「其實,」羅翰開口了,「崔凌是個很敏感的人,可能那時候我們都太幼稚,沒有人懂她,我也不懂,她表白的方式太奇怪了。」


袁穎微微笑著,聽著他試圖為自己開脫。人就是這樣,終其一生都在為自己的行為尋找解釋,否則簡直沒辦法活下去。


李浩成輕輕地吹了聲口哨。


「她跟我借漫畫書那天,我沒借給她,是因為那本正好沒有。你們都以為我在敷衍?是真的沒有,最新的一本,我還沒買呢。第二天放學,我去跑步,跑完天都黑了,她就一直在操場邊上轉來轉去。」羅翰說著,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他身子前傾,肚子上出現幾道肉堆的褶紋,他大概有七八年不怎麼運動了。


「她在操場邊上,一會兒坐,一會兒站,只有我一個人在一圈圈地跑,那種感覺很難形容,我恨不得一輩子就這麼跑下去,不要停下來。她怎麼也不肯走。」


「哈哈,有點恐怖啊。」韓柳說,「你居然沒跟我提起過。」


「等我跑完了,準備拿書包回家,她就走過來,把一本漫畫塞到我手裡,就是她想跟我借的那本。我想她是從學校北門邊上那家小書店買來的,每期到了,老闆會給我留一本。我就告訴她我不需要,她非送不可,說到最後,我都懶得解釋了。」


「也許她在書里夾了些什麼,情書一類的。」韓柳說,「你應該接過來看看。然後呢?」


「後來她走了,把書放在台階上,這人真怪。」羅翰說,「她好像不知道人與人應該怎麼交往。」


「那個年紀,其實沒人知道。」袁穎說,「大家都很粗魯。」


「一般人不會像她那樣。」章玉小聲地說,「書里有夾著情書嗎?」


「沒有。」羅翰說,「什麼也沒有。」


「看來你還真的去找了。」韓柳笑道,「幸虧沒有。不知道她會寫出什麼奇怪的東西。你們還記得語文老師念她的作文嗎?反面例子,零分。」


我記得,袁穎想。又一次,她剋制住自己,沒有說出口。


「我記得。」趙智說,「她寫的是她媽媽,全程只有一個句式:我媽媽喜歡如何如何,她喜歡吃什麼,喜歡穿什麼,喜歡看什麼電視節目,最後說,我媽媽最喜歡的人就是她自己,念完大家都在笑。」


「語文老師不喜歡她,她上課總是打瞌睡。」李浩成說,「有一次發脾氣,差點把她趕出教室,她都睡得打起呼嚕了。」


剛才那位服務員又來了,帶著另一個維修工,看起來比剛才那位更年長,更有經驗。對話停止了,大家靜靜地等著空調恢復工作。


最終,維修工從出風口的管道裡面掏到一隻肥大的死老鼠,已經開始腐爛了,但仍舊很肥大。章玉噁心地捂住了口鼻,韓柳只看了一眼,就趕緊轉過臉去——它被托在維修工人的塑膠手套上,眼睛睜著,眼球向外鼓。


「山裡的環境就是這樣,小動物很多。」服務員帶著歉意,微微鞠躬。酒店的員工都是從本地招聘來的,受過專業的服務培訓,一舉一動合乎標準,等她走了,大家重新放鬆下來。


「噁心死了。」章玉說,「不知道別的地方有沒有老鼠?」今天晚上,她和韓柳一人佔一間卧室,另外兩個男生擠一間。


「半夜爬到你床上。」李浩成用手指模仿老鼠爪子,章玉在他的背上打了一下。


韓柳起身,去了衛生間,出來後,妝容煥然一新,嘴唇重新塗得紅紅的。雨聲敲著屋頂,依舊輕細綿密。


「崔凌喜歡羅翰,」袁穎說,「全班都猜著了,結果羅翰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所以說,被暗戀和被出軌一樣,主角都是最後才恍然大悟。」趙智說,「你當時有沒有覺得很驚悚?被那樣一個女生惦記著。」


「那倒沒有。」羅翰看了袁穎一眼,她的樣子跟高中時相比,幾乎一點沒變,只是瘦了些。那時候,她跟崔凌幾乎形影不離。兩個人都沒有別的朋友。


「後來呢?」韓柳問,她對羅翰和崔凌的這段往事來了興趣,「後來她又找過你嗎?」


「沒有。」羅翰簡短地回答,「不過有一次,就在她出事前不久,有一次收物理作業,我沒寫完,她來催我交作業,語氣很生硬,我跟她吵了幾句。」


「你罵她是黑鐵塔,蠢貨。」袁穎說,「她都告訴我了。」


羅翰的臉有點發紅,趙智打圓場說:「那時候大家說話都很隨便。反正崔凌也無所謂,她本來就有點傻。」


「她找我哭了一場。」袁穎說,「就在那間甜品店裡,她連燒仙草都沒吃完。」


「為什麼?」章玉剛才兩眼空空地發獃,若有所思的樣子,此刻終於回過神來。


「因為羅翰罵她啊。」李浩成說,「你還想吃蘋果嗎?」盤子里的蘋果只剩下一個了,章玉搖搖頭。


「沒人想吃蘋果嗎?」沒人回應,李浩成拿起蘋果啃了一口,只一口,就咬出一條淡黃色的肉蟲。


他把果肉啐了出來,肉蟲爬到他咬出的缺口上,被他連著整個蘋果一道丟進垃圾桶。


「你不喜歡她,也不用這麼罵她吧?」章玉說。


「那有什麼?說她笨的又不是羅翰一個。語文老師也說她腦袋像個木魚。」


袁穎把李浩成用過的水果刀輕輕放回盤子里,發出清脆的微響。


韓柳說:「語文老師最愛批評的就是崔凌,她的作文寫得太差勁。」


「她很聰明。」袁穎開口了,「崔凌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女生,她想報理論物理專業。」


「她有瘋子的基因,」趙智說,「這種人今天想東,明天想西,前一天還活得好好的,第二天就跑去自殺。」


「說起來,她出事之前,曾經問過我,要不要養貓。」章玉說,「她是不是已經問過你,被拒絕了?」


袁穎點點頭:「我父母不喜歡貓,我要離家上大學,沒人照顧。」


「怪不得,」趙智說,「她也問過我。我告訴她,我們家不養那玩意兒。沒過兩天,那隻貓被弔死在陽台上,她家在二樓,下面路過的人都能看見。」


「她媽媽乾的。」袁穎很快地說,「她媽媽失眠,夜裡貓總在跑來跑去,崔凌跟我講,那天早上她一醒來,就看見貓在陽台上盪悠。」


「然後她自己也選擇了這種死法?」章玉說,打了個寒戰。


「等等,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李浩成忽然插嘴進來。剛才他在專註地削一隻梨,確定沒有果蟲之後,才放進嘴裡,咬下一口。


「春天,天天下雨。」趙智說,「那隻貓都快要爛了,才被解下來丟掉。聽說是崔凌的爸爸來處理了屍體,她們母女倆都不管,像是有意賭氣,報復彼此。」


「她嚇壞了。」袁穎說,「我要是幫她養幾天,也許就沒事了。那隻貓在她家十幾年,陪著崔凌長大。」


「有人覺得太熱了嗎?」韓柳站起來,去把窗戶拉開一道縫,讓外面陰涼的空氣吹進來,緩解暖風帶來的焦躁感。


「自殺是她自己的事。」趙智突然開口,好像是為了驅趕那隻盤旋的禿鷹,憑空放了一槍。


「因為一次模擬考試沒考好就跑去自殺,這種人到了社會上也不會順利的。」韓柳說,「再叫杯咖啡吧,好嗎?我有點瞌睡。」


「所以,韓柳說崔凌身上有貓屎味兒的時候,那隻貓已經死了幾個月了?」李浩成說。


「我早說過了,這不是貓的問題。」袁穎看了一眼羅翰。


羅翰有些尷尬地動了動身體,韓柳微笑著,不答言。章玉跟韓柳有過矛盾,此刻趁勢跟上一句:「我就說嘛,韓柳一定喜歡羅翰的。」


「我討厭崔凌,不是因為羅翰。」韓柳說,「你不要這麼膚淺,以為什麼都是因為男人?」


「像她那樣的人,招人喜歡才不正常呢。」她繼續說,「長得丑,胖得像頭豬,跟她說話,她總是發愣,除了物理成績好,其餘都一塌糊塗,笨得要命。你們不覺得,她跟我們一點都不像嗎?」


「關於她,最有發言權的是袁穎。」李浩成說,「她們倆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我一直想不通羅翰為什麼要罵她。你明知道她喜歡你啊。」袁穎說。


羅翰給她倒了茶,袁穎接過來,心想:他一定以為自己喝多了酒,胡言亂語。


「無論是誰,被崔凌那樣的人盯著,都很噁心吧。」韓柳說,「羅翰一定很煩她。」


「罵就罵唄,」李浩成說,「說她兩句也不算什麼。有一次她向我借語文課的筆記,還回來的時候,邊角都給折了,我很生氣,也說了她幾句。」


「你說她是笨豬。」袁穎說,「看書折頁是她的習慣,確實是個壞習慣,但是罵人笨豬有點過分吧。」


「這麼說,我也想起來了,她所有的本子都有折角,人也很邋遢。她好像完全沒有家教的,她媽媽不會教她的嗎?連鞋帶都系不好,老是耷拉著拖地,隨時會絆倒。」


袁穎笑了:「這倒是,每回上體育課,我都要幫她系鞋帶。」


「說起來,崔凌真是無處不在啊。」李浩成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一盒煙,韓柳跟他要了一根,點了起來。


「討厭的人都很有存在感。」章玉說,「我還記得,有一次她穿了一身舊衣服來上學,像那種鹹菜的顏色,非常難看,像是她奶奶的衣服。」這話是對著袁穎說的。


「那是她媽媽的,她奶奶早去世了。」


韓柳吐出一口煙:「所以啊,自殺一定是她自己的問題。你知道為什麼嗎,袁穎?」


袁穎搖搖頭,羅翰說:「我不明白你怎麼會跟她成為好朋友。」


「那,如果不是因為羅翰,那是為什麼呢?」袁穎問韓柳,「你為什麼要那樣對她?」


「哪樣?」韓柳停止了吸煙的動作。木屋別墅里禁止煙火。


「就是從那天開始,從崔凌被羅翰罵的那天開始,班裡的人忽然都不理崔凌了。你們似乎形成了一種默契,不管崔凌跟哪個人說話,收物理作業或者是別的什麼事,一律裝作聽不懂,然後哈哈大笑。」


「這是一個玩笑。」趙智說。當然,他也參與了這個玩笑,大概持續了一周。一周之後,所有人都覺得沒意思了。他們不再無緣無故地傻笑,崔凌反倒不適應了,她悄悄地問袁穎:「他們為什麼不笑了?」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笑夠了吧。他們為什麼笑你?」


「他們為什麼笑我?」崔凌反問,袁穎啞口無言。


「那時候大家壓力都很大,」章玉說,「傻樂一下也挺開心。再說她也不在乎嘛。」


羅翰說:「十幾歲的人就是很莽撞,這也沒啥。」


「全班都笑瘋了。」韓柳說,「崔凌完全不知道為什麼,就一臉傻樣地愣在那兒。」


「喜歡一個男生而已,」袁穎輕輕地嘆道,「這有什麼錯呢?」


「沒人說她錯。」李浩成的語氣裡帶著勸慰,「我們只是覺得,她呆愣愣的樣子很好玩。」


「她活著就是個樂子。」章玉說,似乎帶著一絲惋惜之意,「如果我喜歡的男生那樣罵我,估計我也會想死了算了。」


「你才不會去死呢。」趙智說,「你不是那種人。」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章玉笑著反駁他,「據說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有上百次想自殺的念頭,雜誌上說的。」


咖啡送來了,六杯,熱騰騰的,上面浮著細密的奶泡。雨已經停了,服務員沒有打傘,彎腰放下托盤,她有些年紀了,盤起來的頭髮裡面雜著幾莖銀白。天色仍舊陰沉。


「來,」趙智提議,「為活著乾杯。」大家都笑了,章玉蜷起腿來,她坐在一隻寬大的藤椅上,人縮成一團。


杯子們彼此相撞,然後陸續放下,咖啡裊裊地冒著白汽。


「說實話,你就沒發現她有什麼異常嗎?」趙智問袁穎,對方搖搖頭,他接著說,「我發現了。當時還不知道會那麼嚴重,就覺得她的行為很怪異。」


所有人都凝神靜聽。


「她失蹤前的那天,來我家敲門,問我能不能借給她一支筆。我給她拿了一根圓珠筆,她接過去,卻不肯走,又問我能不能進去待一會兒。當時我父母都不在家。」


韓柳摁滅了煙頭,向趙智俯過身去。


「我讓她進來,她坐在我家的沙發上,手裡還拿著那根筆,突然哭了起來。她說她不想回家,她媽媽在發脾氣,我只好安慰她,過了很久她才平靜下來。她走後,我發現那根圓珠筆落在沙發上,她根本不是要借筆。


「只是哭了一場?」袁穎問,「你們還記得當時的新聞報道嗎?死者身上有被強姦的痕迹。」


趙智眨眨眼睛:「什麼意思?這可跟我沒關係啊,我當時才十七歲。」


「我不記得有這樣的說法。」李浩成說,「原話是,身上有挨打的傷痕,警方懷疑是強姦,可是證據不足。那種潮濕的天氣,人又死了那麼多天,可想而知,取證很困難。」


「後來又有報道,說排除了他殺的可能,所有的跡象都指向自殺。」


「被強姦之後羞憤自殺,這也說得通。」章玉說,「那段時間傳得沸沸揚揚的,有各種說法,謠言滿天飛。對了,她媽媽會不會發起瘋來打人呢?」


「會啊。」趙智說,「那天晚上,就是她來借筆的那天晚上,她問我能不能在我家借住一晚,我父母還沒回來,我當然不能答應她。」


「哼,要是韓柳跟你提出這樣的要求,你立刻就答應了。」章玉毫不留情地揭露。


趙智臉紅了:「她走後沒多久,我就聽見樓上摔東西,崔凌在哭叫,這是家常便飯,我也沒當回事,沒想到她當天夜裡就失蹤了。」


「其實,如果她說家裡有事,不敢回去,我也會讓她多留一會兒,」趙智說,「可我當時並不知道嘛。」


沒錯,如果是韓柳,他就會讓她留下,袁穎想著,她說:「那天晚上,她給我打了電話,家裡的電話,我沒接到。那天,」她停了一下,又說,「羅翰約我出去。」


韓柳拿起一隻柔軟的沙發靠枕,朝羅翰打過去:「不告訴我,竟然不告訴我!」


「人家為什麼非得告訴你?」章玉的語氣不冷不熱,「就算你是全班的女神,可偏偏不是羅翰的。」


韓柳仍舊邊笑邊看著羅翰。「我得重新評估咱們的友情。」她說,「這種事你居然不讓我知道。」


「我在她家樓下等著,她過了很久才下樓。」羅翰說。「我覺得對不起崔凌。」


「沒那回事,我又不喜歡她。」


「我還挑了衣服,一條白裙子,是吧?配白涼鞋。」


「特別清純。」


「那天我們都聊了什麼。」


「全是廢話。」羅翰說,忍不住笑出聲。袁穎垂著眼睛,看著自己的腳尖,紅緞鞋上綴著金線。


「奇怪的是,你們倆那麼多年竟然毫無聯絡。」章玉說,「或者,一直瞞著我們?」


袁穎搖搖頭:「沒有聯繫,真的沒有。」


李浩成起來,去關了窗戶,室內的溫度總也不合適,一會兒熱,一會兒又覺得涼。


「那天晚上,崔凌打電話到我家,我媽接到了,但是她忘了告訴我。後來出了事,我才知道。」


「自殺是她自己的事。」章玉重複了一遍韓柳的話。


「那段時間,她的情緒一直很低落,我都忘了當時在忙些什麼,完全沒有關注她。」


「你在忙著被人暗戀。」趙智突然犀利起來,「十幾歲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忙什麼。表面上,我們在忙著準備高考,其實個個糊裡糊塗的。」


「不明白。」袁穎說,「我一直很清醒啊。」


「所以,你才不知道自己是糊塗的。」李浩成說。章玉稱讚道:「說得好,有機鋒。」


羅翰伸過手,將袁穎的手拉到自己懷裡。她的手指是冰涼的。


「我記得,有一次,我問崔凌一道物理題,她怎麼也不肯給我講。」韓柳說,「這個笨蛋,她以為情敵是我呢。」


「我也以為你跟羅翰是一對兒,你們互相喜歡,大家都這麼想。」章玉說。


韓柳只是笑。袁穎的手還被羅翰握著,她悄悄地抽了出來。


「所以你就鼓動大家去作弄她?」袁穎問韓柳,始終是一種閑聊的口吻。


「只是個玩笑嘛。」李浩成在打圓場,「那只是個玩笑。」


趙智說:「所有人都知道她向羅翰表白被拒了,不會是因為這件事就自殺吧。失戀了就去死?」


「也許那天你收留她,她就不會死了。」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袁穎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後來,我去看過她媽媽。拿到錄取通知書的第二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就是想見見她。」


大家都安靜下來,聽著她說。


「她見到我,很激動,不是瘋子的那種激動,是一個正常母親的情緒。她說她要去告狀,說她女兒死得不明不白的,警察也不調查,她說那不是自殺。」


所有人仍在沉默。


「我想起她本來是個瘋子,所以就安慰了她幾句,放下水果就要走。她拉住我,說了很多話,我都記不清了,就記得她跟崔凌長得很像,尤其是眼睛,那麼大,那麼圓,像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


「她說話顛三倒四,說崔凌是被人害死的,她讓我去告訴老師,告訴校長,叫警察去抓人,我只好答應她,說等我回了學校就去告訴老師,告訴校長,叫警察去抓兇手,她才肯放開我。」袁穎一邊說,一邊撫著自己的胳膊,好像崔凌媽媽的手依然抓著她。


「沒過幾天,我就坐上火車,去大學報到了,沒再見過她。」


「那件事過後沒多久,她就進了醫院,瘋人院。」趙智接著說,「受了刺激,整天胡言亂語的,小區居委會的人合力把她送去的。」


「她說她女兒被人強姦,被人害了,說得斬釘截鐵,但是又說不出名字。」


「你們幹嗎都看著我?」趙智一臉無奈,「我當時才十七歲。」


韓柳笑出聲來:「十七歲足夠犯罪了。」李浩成還在添油加醋:「你在物理課上偷偷看黃書,我都看見了。」


「你還要跟我借呢。」氣氛一下子輕鬆起來。


李浩成還在哧哧地笑:「就崔凌長得那個樣子,多安全。她媽肯定是腦子有病,胡思亂想。」


韓柳去了衛生間,這次出來,她把妝都卸乾淨了。章玉說她困了,想回房間睡一會兒,韓柳也要回房。


袁穎一句話把她們倆全留住了,她說:「崔凌跟我講過她被人強姦的經歷,我想這是真的。」


「什麼意思?她身上那些傷,不是她媽媽打的?」


「我不知道。」袁穎閉了閉眼睛,她沒去過現場,但是看過報紙上的照片。那個年代的媒體,還不流行給死者打馬賽克,那一期的報紙早早就賣光了,因為上面印著少女的遺體。


最低 0.3 元/天開通會員,查看完整內容

購買該鹽選專欄查看完整 6 篇內容

鹽選專欄

新婚之夜:5 個不被慾望和規則馴服的女人故事

遼京 作者

¥19.00 會員免費


推薦閱讀: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