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補完了《路邊野餐》,晚上看了《地球最後的夜晚》,最大的疑惑不是劇情,反而一直在想,畢贛這麼執著於使用非線性敘事手段的理由是什麼,是去營造神祕,破碎的氣氛,渲染情緒嗎?或者延伸一下,這種敘事手段的長處是什麼呢


a+b=c、c=3、a=1,b是什麼?

很簡單的數學題,可以運用到編劇裏。

那麼說個故事,完整故事是:「小明週六一個人在家,媽媽出門忘了帶錢包 ,小明偷了媽媽的錢,媽媽回來發現錢不見了。」

那麼我們假設這個故事裡

a=小明週六一個人在家,媽媽出門忘了帶錢包 。

b=?

c=媽媽回來發現錢不見了。

如果我先告訴你c,再告訴你a,問你b發生了什麼,你可以下意識地猜測出來,那麼先說c,再說a這樣的方式就是非線性敘事,警匪,偵探等等懸疑類型片經常運用,被拿來用作增加劇情懸疑感,但非線性的敘事絕對不是單薄得只能拿來增加「懸疑感」的,要說清楚這件事,還得從很根源的東西講起...

每當一個人,要講一個事的時候,該從哪開始講?

如果不是自己的故事,一般是從「我聽說」、「我從誰那聽說」開始。聽來的故事,都是線性的,因為你沒花多大功夫就記住了這個故事,說明這個故事前因後果、邏輯通暢,像一道數學題a+b=c,甚至也可能是別人把故事理順了告訴你的。

可如果是自己的故事,便和與記憶息息相關,有些人會追溯到自己的童年,有些人會是學生時期開始,也有些人會省略過去,從成年甚至中年開始說,記憶力的不同會影響每個人講故事的習慣,每當我講述自己的事情時,總需要引述我回憶中的一些其他事,來讓聽者理解我現在講這些事時,是什麼心情,比如我說:「小時候媽媽看我的鉛筆用壞了,就給我丟了,我當時很難過。」

你不明白我為什麼難過,因為我還沒有告訴你,這筆是一個女孩送給我的,但如果我告訴你了,你便會猜測我喜歡這個女孩,於是我可能告訴你,這是我一個男同學送我的,有一些事情我不想讓聽者知道,所以一邊講我會一邊改變這個故事,以達到我講這件事的某些目的,這是下意識地講故事的方法,是突然而然間,我需要第一次向別人講述一件事,這件事我很少向別人吐露,所以講述時我會表現出一些不自然,甚至如果這件事很複雜,故事前後可能邏輯都會出現問題。

那麼一個有好長時間給故事做好編排的編劇,為什麼要把故事如此呈現?為什麼不是把故事編排成最好理解,最順滑的,對自己最偉大光榮正確的模樣,再呈現出來?

因為有些人寫作時,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對自己的筆坦誠,而坦誠就需要在腦海中還原記憶原本的模樣,坦誠一部分人可以做到,而還原記憶,已經幾乎是不可能的。

回憶是每個人都掌握的技能,人們偶爾重視,時常不重視。

某些人生活中一定有一個習慣,就是記錄每天看見和思考的事情,以照片、文字或者錄音,寫生等媒介,而有些人可能會相對少這樣的習慣,可每當看見自己的全家福、小時候的玩具、每天早上要坐的巴士,都會想起對應的某些事情——想家,童年往事,交通卡。

這兩者之間的不同是,一類人習慣主動記錄,一類人只是被動想起。

而無論哪一類人,面對不同的媒介時,記憶回溯到你腦海的質感甚至是不同的。

比如通過照片回憶。現代的照片雖然十分清晰,但再清晰的照片也有讓人錯亂的情況——想像你有一張多年前拍的照片,一顆紅色的球靜止在藍天中,你是否記得起拍攝時,這顆球是處於落下、還是拋升中?

你很可能忘了你為什麼舉起相機拍攝,只記得這顆球的運動細節,也可能完全記得這件事的原貌,但因為忘了球的運動細節,讓整個回憶變得不確定,你會開始懷疑自己對整個事情的回憶準確與否,類似的事通常發生在兩個人回憶同一件事時,會就一些細節吵起來,原因就是人們很難完全客觀還原真實的記憶,對於這個事,印象裏最深的模樣是來自姜文與王朔的《陽光燦爛的日子》裏的表達,馬小軍猛然地拿起酒瓶扎朋友,又猛然告訴觀眾,其實沒這樣的事情,每當他自己發誓老老實實地講故事,就越發不能做到。

記憶的顯露必然夾雜著許多個人的感情,但作家必須實誠,不只是自尊問題,寫下一個謊言,便需要更多的謊言來彌補,但作家也是人,也會有自尊心,也會有一些隱私不想明明白白告訴你,所以聰明的作家,就會發現某些方法可以保護自己又做到坦誠——比如《陽光燦爛的日子》裏,講故事的人先在實話裏夾謊話,再自己揭發自己說謊了,可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對不起,無可奉告,至於為什麼要這樣?只是為了「遮醜」嗎?《陽燦》有更加龐大的表達,馬小軍與朋友們決裂的悲劇看似源於自己「破罐破摔」,但事實上和那個時代脫不了關係,因為馬小軍自己不可能超脫那個親蘇的時代去想明白自己所處的局面,所以他把緣由歸咎自己,所以過去的記憶變得讓他無法面對,所以敘事變得紛亂,變得前後對不上,但姜文和王朔依舊能讓大家看明白。

kaili blues ,路邊野餐也用了非線性敘事講了凱裏許多個不同的生命體——坐過牢的詩人、混混弟弟、沒有母親的小男孩、酒鬼、老醫生等許多人的過去交錯,這些陷在凱裏的人,通過陳升一趟盪麥之旅,找到了出口,許多苦難得到了展望。

這便是為什麼要「非線性」去講故事的其中一些個理由,我們從小到大聽那麼多按部就班、有始有終的故事,到成年了,如果還只滿足故事要完完整整、仔仔細細、按部就班地講清楚了才能懂,那或許在生活裏,你可能從來沒有看破些什麼,充滿費解。

故事可以是半失控的——女朋友對男朋友說冷,是想被他抱住。

作家會留下讓觀眾看破的餘地,無論年輕還是老去的人,或許有些東西一輩子都沒能看破,好的電影不說破,留給了我們機會,要珍惜。

至於,地球最後的夜晚有什麼理由要這樣上鎖?

留著品,登資源出來看多幾次,有空再寫。


為了讓你關注電影的每一個細節。可以參照下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學作品,基本沒有線性敘事的,為啥,相當於看到ABC就會直接想到D一樣,這樣等到D出現的時候你的注意力就會下降,作家就思考事怎麼講都是那麼個事,但怎麼才能讓請大家注意到我那華麗的辭藻呢,於是非線性敘事手法就出現了,東一句西一句,你永遠不知道下面要講啥,只能耐著頭皮看。所以,那時候的書評價都很高但是看著累挺。把作家換成畢贛,華麗的辭藻換成震驚世人的長鏡頭,這就是《地球最後的夜晚》


非線性敘事也好 感覺破碎也好 我認為這些都只是表現

我的理解是 畢贛的擅長敘事手法 其實是相當典型的 回憶敘事 只不過在畢贛這裡 表現的更加主觀 更加個人

就像我走在路上 看到一處街景 我可能會突然想起一個老友 和一起一起經歷的事情 這種事情可能每天都會發生 街景和老友之間可能沒有任何邏輯關係 但我就是會想到 同時往事湧上心頭自然會產生一些情緒 這種事情可能每天都會發生在我們身上 並且通常我們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

但是 通常電影中的回憶 是需要有邏輯關係的 比如看到一個手鏈想起了前任 是因為手鏈是前任送的 這樣的方式對於觀眾而言 更容易接受和理解 就算沒有這樣的邏輯關係 通常也會用一個鏡頭 或是獨白 讓觀眾區分

可以看到《野餐》和《金剛經》裏 更強調的是 角色在進入回憶時的情緒與感受 並沒有浪費鏡頭在交代邏輯關係上 看上去情結鬆散 實際上還是緊湊的

在《地球》在這方面的處理 並沒有前作優秀 這部電影裏試圖用男主的獨白去加強其中的邏輯關係 平淡獨白反而弱化了角色的感情 所以沒有《野餐》那種渾然天成的感覺 但對於普通觀眾來說 可能更容易理解 我把這種處理理解成導演在剪輯時的一種妥協。


每個人講故事的習慣不一樣吧


地球最後的夜晚,我第一次看,也覺得比路邊野餐更散,更碎片。

但是我二刷之後我發現,這個順序啊,還真不能這麼說。因為這是非常自然的。沒有任何問題的。

不是導演刻意要表現得複雜,而是因為本身就是這樣,本身就這麼複雜。甚至說,其實根本不存在複雜不複雜的問題。比如就像微積分和加減法一樣,講微積分肯定比加減法更複雜。這不是老師要講得複雜,而是因為微積分本身就更複雜。

所以這裡其實是不存在複雜不複雜的。

這個故事本身就是這樣。複雜或者簡單,破碎或者連續。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樣最自然。

@超高校級的無業遊民 說:

可以看到《野餐》和《金剛經》裏 更強調的是 角色在進入回憶時的情緒與感受 並沒有浪費鏡頭在交代邏輯關係上 看上去情結鬆散 實際上還是緊湊的

在《地球》在這方面的處理 並沒有前作優秀 這部電影裏試圖用男主的獨白去加強其中的邏輯關係 平淡獨白反而弱化了角色的感情 所以沒有《野餐》那種渾然天成的感覺 但對於普通觀眾來說 可能更容易理解 我把這種處理理解成導演在剪輯時的一種妥協。

這個說法我是不贊成的。「路邊野餐更強調的是情緒和感受。」沒有更。如果有,那也是地球。

之所以會產生不如路邊野餐的渾然天成和自然感,我一刷之後也有這種感覺。但是我思考之後覺得好像不是那樣,後來二刷之後我發現真的不是。這是因為《地球》所要表達的東西更多,更豐富,而且表達更深入。所以無法妥協。如果妥協,不只是打折,可能完全不滿意(這是說導演)。

這樣是最自然的。如果為了便於觀眾的理解來做出調整。也許真的有利於觀眾的理解。有利於市場化,但是作品本身的質量也許會降低。

我想導演可能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結果是,他沒有妥協。我覺得很好。只是比較燒腦。但是一旦燒腦之後,會更美。

寧願不得別人欣賞的完美,也比媚俗而受歡迎更好。何況,就算你媚俗了也不一定會受歡迎。我估計導演就是這麼想的。我覺得挺好的。

我覺得不妥協是對的,因為妥協意味著不完美。

這部片子,確實超越了上一部。我是二刷之後才徹底搞清楚的。


你要是懂盪麥文化 你就懂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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