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歡一個人曾經的樣子,你會不會在回憶里等TA?
闖進一個人的生命里很簡單,但是像傅川白這樣連鞋都沒脫,就一聲不吭跑到別人心裡的,我是頭一次見。這樣一個人,曾是我這輩子最喜歡的樣子。
五歲那年我搬去了外婆家,過了幾年沒心沒肺的日子,可一切卻從十歲那年悄然無息地開始。
那時候,每天下午放學以後,我都要拉著我的發小樂欣,跑到一家玩具店的玻璃窗前對著一輛玩具賽車流口水。
對著日思夜想的寶貝,我們倆的眼珠子完全黏在了上面,絲毫沒有看到一個打扮漂亮的中年女人牽著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走進了這家玩具店。
我正和樂欣聊起我什麼時候我能攢夠錢時,樂欣眼睛都不眨地盯著面前的賽車,抬起小手很沒出息地擦了擦嘴邊的口水。
「不可能的,你做夢吧。」
我正要給她一巴掌招呼上去,她很淡定地轉過臉和我對視,「先把你嘴上的口水擦擦。」
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難道她以為我會和她一樣沒出息嗎?
我沒有理她,微不可察地抬起胳膊擦了擦嘴角。
可是當我轉過頭時,擺在櫥窗里的賽車已經不見了,我猛然抬頭尋找,卻對上一雙幽深的眸子。
面前的男孩子神情冷淡,手裡正抱著那輛玩具賽車,眼睛直直的看著正在擦口水的我,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突然轉身,跟在了一個漂亮女人的後面。
這是一個很好看很有氣質的男孩子,但這並不能妨礙我在心裡問候他的祖宗,因為他搶走了我的賽車。
我和樂欣做著最後一絲掙扎,希望這個臭小子最終會迷途知返放棄賽車。
最後我們目送著臭小子和中年女人離開,樂欣嘆氣了口氣,我也嘆了口氣。
「有錢就是好啊,這麼貴的賽車說買就買了,不像我們,看了大半年也買不起。」
我不知道的是,從那天開始,命運在冥冥之中已經向我伸出了狗血的手。
當天沒精打采吃晚飯的時候,外婆說,那個混得很厲害的四姥爺回來定居了,明天要過來拜訪。
可當我第二天穿戴整齊、微笑著去開門時,我的臉瞬時僵住了。
首先進門的是一個儒雅的中年男人,很和藹,應該是我的四姥爺,緊接著是一個很有風韻的女人,應該是我四姥爺的妻子。
等等,這個女人怎麼這麼眼熟?我心裡瞬時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果然啊,當昨天那個被我問候祖宗的男孩進來的時候,我如遭雷劈,他好像也愣了一下,然後又很快恢復了疏離的樣子。
嗯,看得出,他心情不是很好。
後來我知道,他不是四姥爺的親生兒子,他是隨他媽媽嫁過來的,他的媽媽和爸爸是留學時認識的,畢業後一起創業,有一個家上市公司,但是因為種種原因兩個人離婚了,再後來他的媽媽就認識了在做歷史研究的四姥爺,然後低調結婚,他也隨著媽媽過來了,總的來說,他算一個富二代啊。
他迅速踏進了我的生活,轉到了我的班級,甚至憑藉穩居年級第一的優秀的成績擠下了老幹部張嘉皓,奪下了班長的職務。
張嘉皓身為浪客三劍士之一,我和樂欣這另外兩個劍士自然為他打抱不平,可我們卻沒有伸張正義。
十來歲的小孩子就知道看顏說話了,傅川白確實是有點皮相,要不也不至於好多班的小女生都跑過來圍著我們班的窗口偷窺,樂欣這個俗氣的女人自然也沉迷其中。
而我,我當然沒有被傅川白的表象所惑,但我卻怕他。
他媽媽經常來拜訪,而且家裡人認為我和他一樣大,他在這裡沒什麼朋友,我們倆一定能成為感天動地的模範舅侄,所以硬是把我們扔到一起玩,連上下學都要求我們一起回家。
可我們卻是兩看生厭。
他不愛說話或者是不愛說廢話,而且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不管我怎麼找話茬逗他,他都不會笑一下,只有在被我煩的受不了的時候,才會皺起眉毛讓我安靜一會兒。
本來我們可以相安無事的,可我的外婆聽說他學習特別好,人也比我們這些小孩子成熟一些,就讓他擔任了監督我學習和日常生活的重任。
而傅川白又是一個說話算數的好孩子,自從他面不改色地告了我幾次狀之後,我們倆的關係簡直到了水火不容的狀態,特別是我們成為同桌之後就更加一發不可收拾了。
每當下課,我想跟張嘉皓出去浪一圈的時候,他總會悠悠來一句:「蕭瀟,你數學的習題都做完了嗎?」
天知道我多想揍他,可我慫,我只能默默地回到座位,心裡邊流著淚邊抓起筆打開課本。
但是傅川白的出現卻是我黯淡無光的生命中唯一的濃墨重彩。
傅川白不虧是從小到大的風雲人物,他有一張清俊的臉,是個學霸,會彈鋼琴,有富裕的家庭。他從骨子裡散發出矜貴優雅,連品味都和我們這些人不一樣,喜歡歌劇也會隔三差五的去聽音樂會。
似乎上天把能給予的恩賜都給了他。
其實第一眼相見我就繳械投降了,任由他肆無忌憚的在我心裡張牙舞爪。
我們的關係應該是僵硬的我想,但是我們卻成為了彼此的那段年少時光中靠得最近的人。
在我死皮賴臉的糾纏下,傅川白好像也漸漸習慣了我。
他早上會起的很早坐在我外婆家的沙發上,等著我一起上學,無論我賴床多久,他都不會走。
到了下午不管我磨蹭到多晚,他也會默默地坐在座位上看著我收拾書包,儘管他總是拉著臉,路上和我說的話不會超過三句。
他開始帶我去看歌劇或者去聽音樂會,雖然我完全不懂。
周末的時候我們會一起去遊樂場,去吃可露麗,那時候傅川白喜歡抓著我的手,怕我跑丟。
記得家裡人特別愛打趣我。
「蕭瀟,今天怎麼不去找你小舅玩了?」
「蕭瀟最喜歡纏著川白了。」
是啊,那時候我沒發現,我好像已經離不開傅川白了。
所以當我得知那個消息的時候,我第一次產生了那麼相見他的衝動。
我記得那是一個夏天夜晚,吃完晚飯,天還沒黑,太陽沉到了一半,隱隱約約能看見月亮的影子。
坐立難安了一整天,最後還是決定,要第一時間告訴他。
於是我騎著自行車,飛快地到了他家樓下,門打開了之後,他媽媽一臉歉意地告訴我:「不好意思啊,蕭瀟,川白不在家,他在琴行練琴呢」。
我搖搖頭:「沒關係,我明天再找他」
他媽媽低頭看了一眼手錶,笑著說:「他馬上就要下課了,蕭瀟你要是著急的話,可以去琴行找他。」
我眼睛一亮,道了一聲「謝謝」,便立馬又騎著車往他琴行的方向飛奔而去。
晚風微燥,我騎著車,手心裡沁出了薄薄一層汗。而暮色開始四合,火燒般銹紅色的夕陽漸漸消逝。
我推著自行車爬上商業街天橋,站在巨大的霓虹牌下。繼續向里走,喧鬧聲漸歇,耳邊隱隱傳來樂音,越來越清晰,直到我停在一扇玻璃門前,周圍籠上了夜的薄霧,天空中已經浮現了幾顆稀疏的星子。
我卻沒有進去,許多樂器一起和奏著一支很溫柔的曲子,我紮好車,背起手靠著牆,任一個個音符跳進耳朵里,我知道這裡面的鋼琴聲就是他在彈。
過了好久,曲子一首接著一首。在樂音流淌中,我蹲下去抱著膝蓋,抓了抓胳膊上被蚊子咬到鼓起的地方,恍惚間,我想如果時間能在此夜停歇,是不是也不錯。
等我醒來的時候,琴行已經鎖了門,周圍店鋪的燈都關上了,四下一片漆黑。
我驚恐地站起來,卻發現身上正披著一件外套,而傅川白正背著包筆直的站在我身旁。
「他們說門外有個女生,不知道在等誰,好像睡著了,我就出去看了看,果然是你」
不等我詢問他便率先開口,不知道是不是剛醒來正朦朧著,我覺得他的語氣不像平常似的冷淡,好像帶了一絲愉悅,但周圍太黑,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能胡亂猜想。
我拍了拍臉,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
「那你怎麼不叫我?」我抱怨道。
沉默了半響,他笑了,這應該是我第一次聽見他笑,原來他笑聲和他的琴音一樣好聽。
「今天老師臨時多加了內容,排練要晚很多,本來我想和你先走的,但看你睡得這麼熟,又不忍心打擾你,只好在一旁等你醒過來。」他又笑了兩聲,接著道:「所以你看,現在我們成了最後走的」。
我大窘,臉上發燙,所以和他一起學樂器的朋友都看見我在這睡覺了?傅川白果然腹黑,巴不得我出糗,怪不得心情好。
正在我捶胸頓足之際,傅川白拋下一句「推車,走了」我便連忙推開車,巴巴地跟在他後面。
夜已深,僻靜的天橋上,只有我和傅川白兩個人走著,月光傾瀑而至,照亮了前方的石板路,也勾勒著傅川白的臉龐,在他身上灑下柔和的白色光暈,那時候的傅川白還是少年模樣,未曾經歷以後的折磨,臉部的線條像流水打出來的一般溫柔。
許是看他看的太入迷,手中的車把沒抓住,差點倒下去。
傅川白回頭,轉身向我走了兩步便把我手中的自行車搶過去。我站在他一旁沒說話,他也不說,但他笑著,這樣就很好。
或許是我的錯覺,那天的傅川白比往常走得都要慢,伴著車輪的金屬音,不規則的足音,鼻尖傳來街邊的淡淡咖啡苦澀,我們好像走了很久,但仔細想起,時間又好像過得很快。我想說的話沒有開口,他似乎也忘記問我來找他有什麼事。
夏天的後半夜清冷如水,指尖微涼,心口卻悶著燥熱。那天晚上我只記得有一個穿白襯衫的少年,披著滿身的星輝,走在我的旁邊,風景不斷變遷。
然而不管那天有沒有告訴傅川白,該流轉的命運,依然向前。
傅川白最終還是沒有來送我。
那天他很反常,不再是風輕雲淡,一臉冷漠,而是著急到快瘋了的樣子。
他說了很多,最後他扯著我的胳膊,那雙幽深眼睛裡透著執拗,他近乎哀求地說:「蕭瀟,別走了。」
可我只能笑著回答「不能哦」
後來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從此我的人生里有那麼一段空白是關於他的。
我一早就知道回去後會面臨一個破碎的家庭,在外婆家的十幾年,只不過是我一時的逃避,我一直都清楚我活在陰暗裡,所以當傅川白出現以後,我像是在深海里看見唯一的一束光亮,在無窮無盡的黑夜中至少能緩解半分。
外婆的身體越來越差,母親不得已將我接回家中,我仍記得五歲那年被喝醉酒的父親打得頭破血流而被外婆帶走的情景。
家裡的情況比母親說的還要可憐,母親身上滿身傷疤,身體比之外婆更加差勁,整個家裡只有母親一個人支撐著。
我拒絕了關於外婆的那座城市裡的一切聯繫,乾淨的彷彿我從來沒有來過一樣,我不想讓他們看到我最骯髒的一面,特別是傅川白,他是那麼明亮,不應該和我這種東西扯上半分關係。
可我總是忍不住向外婆詢問關於傅川白的事情。
「你小舅在全國鋼琴比賽中得獎了」
「四姥爺他們去國外旅遊了」
「你小舅好像要出國留學了」
每問一次我就清醒一次,知道我和他之間是不可逾越的鴻溝,所以最後總會告訴外婆,不要告訴別人我在哪,外婆總是嘆著氣說她明白。
什麼時候呢,大概是目睹母親去世,傅川白留學以後,我放下了他。
好像連上天都在幫我,用不了幾年我幾乎已經忘記還有傅川白這麼一個人了。
度過緊張的高三,我考上了一所很普通的大學,以後我會努力工作,賺錢養活我自己,然後過著最平凡的生活,這應該是屬於我最好的結局。
當我幻想著我的未來時,我不知道傅川白正在被推向深淵,或者說我不知道,傅川白一直生活在深淵裡。
大三那年,我在學校外面租了一間房子,為了方便晚上在咖啡館兼職。
我從沒想到過我會在這,再次和他相見,更沒想過我們從此便再也糾纏不清了。
門口的風鈴隨著店門被推開而叮叮作響,我正賣力地擦著桌子上的油漬。
上完下午的課便一直工作到晚上九點,習慣性地疲憊著,頭也沒抬,皮笑肉不笑地道了一聲「歡迎光臨」。
我沒有料到手會被人突然鉗制,那隻手很是白皙,修長有力,骨節分明。
腦子裡瞬間浮現出一雙手在鋼琴上翻飛的一幕。
我抬眼,面前的人臉龐瘦削,更顯的稜角分明,眉目清俊,是那種精緻的長相,但尤為吸引人的是那雙深邃的眼睛,像深林里的幽潭,此刻那雙眼睛裡布滿了疲憊和偏執。
我竟然一時沒有想起這是誰,他自嘲地笑了笑。
「蕭瀟,六年了,我終於抓到你了。」
他說話的時候,我那雙沾滿油漬的手被他用力抓到發痛。
後續還有更新——
好吧~_~我就是想寫個故事。
可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