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再喫一碗嗎？

每年愚人節，我們總會借著這個時機說一些真心話

會對那個曾經追了自己很久的人說，我一直都挺喜歡你的，就是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會對遠在家鄉的父母說，外面的世界真的不容易，過的不好挺對不住你們的，其實我一直都想回去

會對之前的領導說一句，我也是人，也要尊嚴，也想站著把錢掙了

會對被我訓斥的乙方說一聲對不起，那天我心情不好，沒剋制住自己的情緒

會對看到這個回答的讀者講一句，陌生人，你好啊

會對自己的夢想說一聲抱歉，我沒能把你呵護好，你就只能做顆種子，也許不會在開花了

總之我會想對很多人說很多話，就只怕今天的時間不夠，話還沒說完就像臨近午夜12點的灰姑娘一樣被打回原形

最後如果可以，我想對曾經那個不努力的自己說一句，你真的好失敗，但我想你還可以慢慢來，應該會變好的

在這天，高中時期的我曾經模仿谷歌，和朋友一起在論壇上發布了一個項目計劃。

這個幼稚的計劃當然沒有被任何人發現，也就無疾而終。

直到10年以後。

一

「我們以後開個公司吧。」

老羊總是這樣，冷不丁蹦出來一句話，把我弄得一愣一愣的。

「這話又是從哪來的？」我白了他一眼。

「哎，我們這不是想得挺好的嘛，以後開個公司幹這個多好。」他用力拍了拍我的後背。

當時，我們還是高中生，理論上還應該在擔心下一次月考能排到多少名。

但我和老羊，就是會湊一塊想這些有的沒的。

比如，我們幻想過以後在學校附近的某個公園租個場地開公演，還想過一起出版一本漫畫。為了愉快地漫畫，我們還要做一張能隨便在上面畫畫的電子屏。

「就像是塊畫板一樣哦，很薄，有不同的筆，畫出來的線還能隨便變顏色。」他特意強調。

老羊是個畫畫大咖，又特別喜歡聽世界各地的歌。他的愛好正好跟我的很吻合。

這次，我們說起以後可以做一個藝術項目，要讓會畫畫、喜歡音樂的人都聚在一起，做出一些有意思的作品。

我們一般都是純瞎想，頂多自己回去琢磨一晚上。

所以，當老羊說出「以後要一起開公司」這種如此具有建設性和計劃性的提議時，我還是嚇了一跳。

「行啊，不用等以後，現在就可以開始準備。」我也就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

「那只有我倆可不行。」他說，「我們現在就開始招兵買馬吧。」

看著他認真的眼神，我竟然也開始變得認真起來。

我們真的就這樣開始籌劃了。

我負責寫招募文案，老羊則負責畫招貼畫。陸陸續續修改了大半個月，我們才把所有資料整理好。

「什麼時候發帖子啊？」我問老羊。

老羊皺了皺眉頭，思考了一陣，臉上泛起狡黠的微笑。

「愚人節，怎麼樣？」他說，「你看，谷歌這樣的公司，都是在愚人節把這種有趣的消息放出來的。」

於是，在兩個星期後的愚人節，我們在當時最火的網路論壇上發了個帖子，希望能招募感興趣的人加入。

事實上，我和老羊都沒抱什麼期望。

「他們不懂。」老羊擺擺手，「估計也就能有那麼幾個回復吧。」

出乎老羊意料，一個月後當我們再次登錄時，我們驚訝地發現，那個帖子一個回復都沒有。

二

「嗨，還好那是在愚人節發的帖子。」老羊喝了口水。

「那有啥的，不在愚人節發，不也一樣沒人理我們。」我不屑道。

「那可不一樣，」他說，「萬一以後被誰翻出來了，還能解釋說是愚人節玩笑咧。」

在零回帖事件以後，我們達成了共識——我們還是太嫩了，先修鍊個幾年再說吧。

高中畢業以後，我和老羊分別去了不同的城市念大學，只能不時通過電話來交流。

這個愚人節，我們又聊起了這件事。

「沒關係啦，反正那也不是我們第一次瞎想……」老羊說，「瞎想嘛，終究是成不了，成不了纔是正常。」

但我可不這麼想。

在那以後，雖然重心依然在學業上，但我從未忘記這件事。

我開始有意地接觸文化產業方面的信息，觀察這個領域的動向。我還在看一些有關創業和管理的書，試圖為以後我們的「大項目」做準備

在這期間，我對這個行業的看法和憧憬變了好多次——這些變化大多是跟隨著行業的發展，和我自己的成長而形成的。

但是我從來沒有忘記這件事，它一直是我學習的動力。

「老羊，」我輕聲說，「其實我一直有為這個項目做準備哎。」

「這不是巧了嘛！」老羊興奮地說道，「我也是啊，最近我還做了個項目的demo呢！」

我也興奮了起來。

我一直害怕，老羊對這件事的熱情會消退掉，沒想到他做的努力比我還要多。

「在哪在哪，怎麼不發我看看。」我催促道。

老羊沉默了一會，突然笑了起來。

「愚人節快樂，哈哈哈……」

「啊……」我一時語塞，思維突然空了一塊。

在電話那頭，老羊分明笑得前仰後合。

三

西歐的陽光，的確比國內來得珍貴。

大學畢業後，我到了國外，學習我們的項目中需要的傳媒知識，也好更多地接觸國外的行業發展情況。

每當看到國外市民的文化生活豐富多彩，不同地方的音樂人自由地彈著琴唱著歌，就連普通的廣告牌和建築物都透露著這個城市的審美時，我都會感到羨慕，也感到興奮。

我們能做到的。我總會這樣想。

從大學最後一年開始，我和老羊的聯繫就越來越少。到了國外，就更沒有聯繫了。

我越來越不確定老羊對這件事的態度。他似乎總把它當作玩笑，但每次提起時，他又總是能說上那麼幾句。

那時候，它在我的心中依然是「我們的項目」。在想像的畫面裏，老羊始終在項目的發展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又是一年的愚人節。睡覺前，我給老羊發了條信息：

「我準備好了，回國就開幹。」

當時，國內是傍晚，老羊可能在健身——從他的朋友圈看，他已經癡迷健身很久了。

再不回復，我都要睡著了。我起來喝了口水。

半小時後，老羊的信息來了。

我劃開手機，手竟有些顫抖。

「？」

這是老羊唯一的回復。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想假裝自己睡著了，卻又總覺得要在今晚就完成什麼事情。

「哈哈。」我回復道，「愚人節快樂。」

四

新一代的Ipad真的好薄好薄，薄得像一塊微型的畫板。

我解了鎖，打開某個畫圖APP，隨便畫了只黑色線條的小恐龍。我選中了小恐龍，點了幾下調色板，把小恐龍的線條換成了綠色。然後，我換了一種筆刷，給小恐龍上了色。

退出畫圖軟體後，我開始處理郵箱裏的信息。

最近，項目正式啟動了。

終究，我走上了這條路，走進了曾經幻想的領域。

在別人看來，創業是多麼熱血啊；但對我來說，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當然，一切也都是艱難的——在進入了這個領域以後，我發現要面對的難題甚至比籌備時還要多得多。

沒有用戶，怎麼冷啟動？沒有資源和資金，怎麼熬過種子期？作品要怎麼審核，用什麼渠道分發？在信息雜訊如此之大的時代，我們要怎麼發聲？

但又有什麼關係呢，當年的我，可是什麼都不懂。

後來，我也沒有再和老羊提起過這件事。

我想再翻出那篇帖子，給自己還個願什麼的。但輸入網址後才發現，那個論壇已經下線了。

是吧，我們長大了，該忘記那幼稚的愚人節玩笑了。

---------

在這個「愚人節玩笑」過去10年以後，我獨自一人踏上了這條玩笑中的路。

我對老羊沒有怨念，只是回想起這一切的起點時，我還是有點感觸。

如果老羊沒有把這當作玩笑，也和我一樣一直做著準備，今天的我們會不會不一樣？

罷了，他現在應該也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