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裁縫打定了主意,決定要修廟,好在他手頭比較富裕,一座廟還是很輕鬆就能建起來。

林裁縫讓我住他家裡,本來房子也挺大,空房間多得是。他帶著我去看那塊地,我覺得挺好,離市區不算遠,附近都有居民,挺安靜的。林裁縫很爽快地掏錢把地買下來了。

接著請了個市郊的工程隊,我幫著參謀,大殿朝哪個方向,香爐擺在哪裡,住房、食堂、廁所等等一切設施都規劃好以後就開始動工了。

錢到位了,工程進度也飛快,不到三個月廟就蓋好了,這期間白天去看工程進度,晚上就由我來給林裁縫講怎麼廟裡怎麼運轉。住房蓋好以後,林裁縫把所有的家當都運到廟裡,退了之前租的房子,正式開始住廟。

我們聯繫匠人重塑了戴公三聖的神像,擺在大殿正中央,林裁縫家祖傳的神像放在了偏殿裏,我幫林裁縫聯繫了市裡的老道長來給新的神像開光,順便在市郊貼了通知告示。

開光那天,鄉裏鄉親來了不少,都紛紛給林裁縫道喜,也順手帶了些水果糕點供神。

林裁縫給我和自己都縫製了新的道袍,穿上以後迎接香客還是比較體面的,林裁縫搖身一變成了林道長。

雖然香客寥寥無幾,但林道長每天白天都很認真地值殿,晚上我再給他教一些簡單的符咒科儀經文。

林道長畢竟上了年紀,記憶力開始衰退了,我給他教畫符非常喫力,教會一道符的畫法,再學下一道的時候,上一道就忘乾淨了,再回頭去學之前的,新的又忘乾淨了,我也是頭疼得不得了。

經文也是一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讓他背會了清靜經,我試著讓林道長背一遍給我聽,林道長背得挺流暢,接下來開始背三官經,等到三官經能背了,清靜經已經完全忘記,就像從來沒有讀過這本經書一樣。再把清靜經背下來,三官經又全然不認識了。

我糾結地薅頭髮,對林道長說,你這是故意的吧?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

林道長羞赧地說,對不住咯,對不住,我實在是記性不行了的。

我說,記性不行了不是你這個樣子的,你要說一個都背不下來,或者背很久才能背會一個,那是記性不行,你學的也不慢,但是一學新的,舊的全忘乾淨了,這是怎麼回事?

林道長說,我要是記性好,那還能讀到初中就不讀了?

我說,你上學的時候就這樣啊?那不是記性不好叻,我感覺你這是個病症。

林道長兩手一攤,說,那怎麼辦叻?

我說,你要是一直這樣我也沒辦法的,我是十來歲就跟著師父學的,記性也還好,該背得都得背下來,身邊的師兄弟也沒遇見過這種情況。

我和林道長在大殿裏琢磨了一晚也沒找到個可行的辦法。

第二天一早,我還沒起牀,就聽見林道長敲我房間的門,我惺忪著睡眼打開門,只見林道長興高采烈地說,我又做了夢的。

我迷迷糊糊地問,你又夢見什麼了?

林道長從懷裡掏出一張紙,說,這個你認識不?這個這個?這個是麼子符?

我看了一眼,萎靡地說,這是紫薇諱啦,我一開始就教了你的,然後教靈官符的時候你就不記得了,我再給你教了紫薇諱,靈官符你又忘掉了,反反覆復十幾次,後來給你教文昌符的時候你把紫薇諱跟靈官符都忘掉了。

林道長激動地說,喔!我想起來了的,對對對,文昌符,是那個魁星踢斗的,那個我記得。

說著,林道長又把那張紙放在我眼前,說,這個是紫薇諱?不記得了的。

我說,你不記得了,是怎麼畫出來的?

林道長說,我說了是做夢夢見的叻。醒來以後趕緊找紙和筆畫下來了,這個符厲害不?

我說,我跟你說過了的,這是最最最最最簡單最基本的一個符了。煉好了都厲害,煉不好了都沒用。

我自己這句話一說出口,我打了個激靈,之前怎麼沒想到呢!

我說,文昌符你現在還記得怎麼畫不?

林道長說,記得記得,這個你教過的嘛……

林道長正要說文昌符的要領,我打斷了他,說,現在你把那些都忘掉,就學這一個。

林道長說,就學這個紫薇諱?

我說,你這個夢倒是啟發我了,這樣,我只給你教一道符,一個訣,一段咒,你以後不管什麼事,就只用這道符這個訣,符就只學紫薇諱。

林道長說,只學一個,好使麼?

我說,你跟我不一樣,我這算是陽傳的,你其實應該說是個陰傳。

林道長說,陽傳陰傳是麼子?

我說,人教給我的,這就叫陽傳,神仙、五猖在夢裡教給你的,叫陰傳。

林道長懵懵地說,神仙沒在夢裡教給我叻。

我說,會教你的,陰傳和陽傳最大的區別就在這裡,你跟戴公嗲嗲的緣分比較深,所以你畫符的關鍵不在於用什麼符,而在於……嗯……這個怎麼說,就是對你來說,符就是個盒子,空盒子,你要讓戴公嗲嗲往你這個盒子裡面裝東西。

林道長說,怎麼讓戴公嗲嗲往盒子裏裝東西?

我說,把符畫好以後,你去大殿裏上香,然後把情況跟戴公嗲嗲講清楚,把符放在香上燻,邊燻邊在腦海里存想戴公嗲嗲,默唸你這個符要做什麼用途,給誰用,這個人叫什麼,在哪個廟王土地下面,生辰是什麼,全都說一下。

林道長說,這樣就可以了?

我說,陰傳法師就是這樣做的,但這只是往盒子裏裝東西,具體盒子裏的東西怎麼拿出來用,得讓戴公嗲嗲教你。

林道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轉身去大殿裏練紫薇諱去了,果不其然,剛把紫薇諱畫好,文昌符已經形同陌路了。

過了幾天,林道長早上又來敲我房間門,高興地跟我說,真的叻,戴公嗲嗲夢裡跟我說了這個符怎麼用,你也蠻厲害的叻。

我擺擺手說,這沒什麼,你好好練習一下吧。

好在林道長夢裡得授的用法並不涉及咒、諱、訣、罡,也不怕他忘記了。

隔了幾天有一個香客來廟裡,差不多四十歲上下的年紀,是位大姐,說自己頭痛。

我關切地說,您頭痛得上醫院去啊,這個不能迷信的。您兒子女兒什麼的在身邊嗎?讓他們送您去看看啊。

大姐神情沮喪地說,我家裡沒人了的,都死了。

林道長一聽,大有感同身受的憐憫,說,我先給你用剛學的法子試一試可以不?沒有用我再送你去醫院,要得不?

大姐沒有異議,點了點頭。

林道長拿出紙筆,問大姐要了姓名住址和生辰,畫了一道紫薇符,然後自己到神像前上香薰符存想。

我拿起寫了大姐信息的紙條看了看,大姐姓謝,今年三十八歲,住的地方離這裡也不遠。

過了一會兒,林道長把符燒了,紙灰化在水碗裏,讓謝大姐喝下去。

謝大姐嘴剛碰上那碗水,就用手摸了摸額頭,喝完水,謝大姐驚喜地說,不疼了!

林道長也很高興,他第一次出手就有了奇效,很愉快地跟謝大姐聊了起來,說起自己的身世,原來謝大姐也是早年就父母離世,結婚之後剛生了孩子就經歷喪夫喪子之痛,現在就在郊區開小賣部為生,與林道長的情況如出一轍,兩個人大有悲天憫人之感,天色見晚時林道長才依依不捨地送謝大姐離開。

沒成想,不到十天之後,謝大姐又來了,說,那個符喝下去之後頭疼好了幾天,這又犯了,還是要請林道長幫幫忙。

林道長也不推辭,很快按照老法子幫謝大姐治了頭痛,謝大姐也愉快地道謝,給林道長封了紅包。

之後的一個月裏,謝大姐反覆頭痛,反覆請林道長幫忙,到後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謝大姐甚至不用請林道長畫符,一到廟裡來頭就不痛了,一回家去就又開始頭痛,謝大姐無奈,問我們能不能住到廟裡來,林道長說房間挺多的,也沒人住,就同意了。

我在林道長這裡又住了一個多月,就起身繼續去四處闖蕩了,兩年後聽說林道長與謝大姐結婚了,倆人一起經營這座廟,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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