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小歪

  編輯|吳懟懟

  今年騰訊視頻的《創造營2019》,並沒有創造去年《創造101》的開門紅。

  它出現在上週六的晚上,和愛奇藝的選秀節目《青春有你》分庭抗禮,對方正處在大結局的終選之夜。

  最終,《青春有你》中李汶翰以84萬票C位出道,這個數字,在去年的《偶像練習生》出道位裏,只能排到第八;而《創造營2019》第一期創下2.5億次播放,只相當於去年《創造101》的三分之一。

  兩年時間,幾大平臺陸續推出五檔偶像選秀節目。然而,與其說這是偶像團體選秀,不如說是「競演生存真人秀」。一片熱鬧之中,偶像行業湧入大量新公司。但男團女團都沒真正火起來,火的是另一些個案化的標籤和符號,是「籃球運動員」蔡徐坤和「錦鯉」楊超越。

  而這場真人秀一週年之際,行業混亂現狀並沒有多少改變:練習生體量的不足,選手和團體特質的缺失,以及平臺和公司多方的博弈。

  01

  「看完《創造營2019》第一期,我選擇pick蘇有朋。」這是上週六晚紅極一時的段子,也是部分觀衆的心聲。

  市場和大衆在經歷了糊掉的《以團之名》和《青春有你》後,加上去年《創造101》上的優異表現,觀衆對《創造營2019》產生了極大期待。

  但結果差強人意。除了個別團體和選手,大多數選手在評級表演中,Ending之後的手還在隨意亂晃,走音唱劈的大有人在,更有「搞笑藝人」的雞飛狗跳,唱跳俱佳的全能選手還是稀少。這讓大衆對《創》系列一直引以爲豪的嚴格甄選產生了質疑。

  去年的《創造101》,節目組是從來自457家公司、院校的13778名女孩中遴選出101位女生。

  今年的《創造營2019》面試也迎來了卸妝素顏的“電影學院”面試標準。多家公司表示,在三檔節目中,《創造營2019》是面試次數最多的,也是標準最爲嚴格的。

  業內認知的「嚴格標準」似乎和大衆眼中的「偶像標準」存在偏差,但《創造營2019》班主任們的反應足以證明新的時代語境下,選拔偶像的標準正在下滑。對比年輕的不滿20歲的選手們,46歲的蘇有朋一首改編版的《青蘋果樂園》,唱跳俱佳,rap流利,表情管理和舞臺風格恰到好處。對於單項才能突出的選手,天王郭富城不給A的糾結點就在於「不僅要會唱歌也要會跳舞」。

  上世紀港臺演藝圈對於藝人的標準要求不亞於現在的韓國。偶像藝人除了要具備基本的唱跳、創作功力之外,最好在影視、綜藝上也有代表作和涉獵。這在郭富城從歌手轉做演員,蘇有朋從偶像轉向演員而後嚮導演方向發展上可見一斑。

  從練習時長上來看,全能選手的缺失或許早成定局。相比於韓國偶像業平均至少3-6年的練習時長,“聲表形舞”的全方位訓練,國內練習生的練習時長就好像班裏不勤奮努力差生。被爆款綜藝突然激活的內地偶像行業,大多無法承受前期培訓的行業重頭成本,導致培訓週期縮短;練習這一意識土壤的缺乏更導致培訓效果的式微。《偶像練習生》中,來自慈文經紀的董巖磊訓練生練習時長只有十天;像《青春有你》中姚明明這樣練習達到6年的,實在少之又少。

  多檔綜藝暴露的共同問題是,全能型選手集體跳水,個體選手也因個性不夠極致而缺乏記憶點。吳宣儀和孟美岐作爲已經成熟的藝人再次出道,多少存在撞型,這纔有了資源衝突和粉絲互掐。反觀《創造101》中沒能出道的王菊,走歐美DIVA風格,像病毒傳播一樣迅速出圈,節目之後反獲資源青睞。

  14年前,李宇春開創中性審美時代,給當時認知侷限於甜美派的偶像女歌手撕開一道口子。在她之後的超女如厲娜、許飛、尚雯婕,舞臺上都是清一色的殺馬特洗剪吹,但沒有第二個人能達到李宇春當時的聲量。

  市場規律從來都是稀缺爲貴。你要甜美少女,可以選擇火箭少女中的楊超越、李紫婷和段奧娟,但是你要美黑獨立派,那對不起,你只能選擇王菊。

  這個選擇的剖面,可以看到個性不夠,定位不清晰的問題延續到男團女團的定位中。火箭少女之中,內部成員定位重複,團體到底是個什麼女團也沒講清楚。那年夏天,觀衆除了記住pick這個流行詞,大概就只記得自己氪的金了。

  當然,客觀而言,團體和個人本就存在衝突。個人藝人作爲團體成員出現時,必然要削弱個人特色服務於團體品牌形象。但沒有哪個藝人的成功是通過團體來推紅的,都是通過大花帶小花,大哥帶小弟來保證團體的足夠關注度。當團體過於依賴某一兩個個體成員時,這些成員的去留極大影響團體的穩定程度。而個體藝人走向更大舞臺的旅途中,成團必然只是過路站。

  一個不可迴避的笑話是,你可能聽過個體偶像出圈的先例,但你聽過某個團體出圈的傳奇嘛。

  02

  一個很明顯的事實,練習生已經不夠用了。

  通常大衆會將此歸結爲這兩年選秀節目頻出帶來的過度消耗。這種「節目增量論」的邏輯是,去年有一檔節目要100人,今年有三檔節目要300人,需求直接擴大三倍。練習生儲備不夠用很正常。

  但這種危機早在去年就埋下伏筆,遊戲規則的制定者和頭號玩家感受強烈。高光年代裏,《偶像練習生》的總製片人姜濱從87家公司面試了1908名練習生。最終篩選出100人,來自31家公司和7名個人身份。但姜濱指出練習生儲備不夠充足,「以目前的市場情況來看,做這一季是沒問題的。你要讓我接着立刻做第二季,再挖出同樣一茬人來,說老實話,我挖不出來。」

  節目增量論站不住腳的原因還有一點,偶像綜藝直接促進了公司大規模擴充練習生數量儲備,連各大招聘網站裏招聘練習生的需求發佈都在遞增,各類藝術高校裏生源數量也逐年增長,怎麼會沒有人呢。

  更精準的說法其實應該是,優秀的練習生不夠用了,所以節目不好看了。

  這似乎能解釋爲什麼《青春有你》和《以團之名》雙雙撲街。一方面,多名選手是“熟面孔”,通過偶像綜藝「二次出道」,但大多很難翻身再火。據統計,超過20名選手爲已出道藝人,如《以團之名》中田書臣、趙品霖、何屹繁曾在SWIN男團共同演出;《青春有你》C位李汶翰和《以團之名》周藝軒都來自前UNIQ組合。

  儘管這些選手的綜合能力在所有練習生中位於上游,但由於個性不夠極致,粉絲規模在新節目中增量有限,往往是舊粉換着節目陪伴吆喝。

  這種不溫不火的狀態,很大程度上來源於公司和團隊沒有找準藝人氣質對應的受衆羣體或大衆情緒,如把逗逼少年包裝成硬漢人設,或者對於藝人長期規劃存在偏差,應該去練習唱跳作爲偶像存在的藝人浪費大量時間拍攝網劇,導致專業能力退步。這些問題,都不是短時間通過多上幾檔偶像綜藝節目來增大曝光就可以解決的。

  公司應當清晰認知自身的問題。儘管平臺的大流量入口非常重要,但藝人的形象定位和實力積累顯然更爲重要。連蔡徐坤這樣的爆紅藝人,在《偶像練習生》上露面之後,也和《星動亞洲》的表現有着明顯的人設反差,從奶萌可愛轉向酷帥硬核的過程中,是流行文化的變遷過程。

  但大多數「熟面孔」沒有蔡徐坤這麼幸運。他們短時間參與多檔綜藝,如果沒能爆紅,對於公司而言只是一款產品面世後,沒有收穫熱烈反響。這種試錯,可以給公司整體的藝人體系帶來升級調整和岔路繞道,但對於藝人本身而言,是一種形象和口碑瘋狂消耗的損傷。

  「熟面孔」之外,具有偶像潛力的優質素人資源也不夠。和《好聲音》等節目憑藉較爲單一的歌唱和創作實力作爲選拔標準不同,偶像工業的標準相對較高。顏值、歌唱、舞蹈、rap、創作,幾乎一樣都不能少。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節目組下沉素人儲備池的可能性。

  退一步說,觀衆可以寬容《好聲音》的素人不會跳舞顏值不高,但不好看不會唱跳的素人絕對不會成爲男團女團的C位。即使是看起來錦鯉傍身的楊超越,多次強調「村花」的素人人設存在,也都經歷過公司的偶像培訓課程的專業學習,還有着一張頗爲討喜的臉蛋。

  在2018偶像元年裏,《偶像練習生》和《創造101》橫空出世,等待太久幾乎疲軟的偶像市場突然被注入強心針,練習太久的訓練生們突然被曙光照耀,各家公司都拿着最優質的練習生拱手奉上。在此之後,必然迎來優質資源的斷崖式下跌。

  03

  毫無疑問的是,只要偶像公司手中握有源源不斷的優質練習生,就可以作爲專業供應商向平臺輸送人才。公司掌握的優質練習生體量必將是下一階段的競爭重點。

  但戰役未來的攻堅點,還在於藝人、公司和平臺三者間的協力合作。

  在《創造101》大火之前,騰訊推出《女團》記錄片其實更加深入人心,在豆瓣上,它的評分比《創造101》節目本身評分還要高。紀錄片中體現的女團成員面臨的種種問題:家人的不理解,行業的青春飯屬性,公司的分配不均。這些,都是映射藝人早期艱難生存的冰山一角。

  踏入娛樂圈,這羣平均年齡在20歲左右的孩子們價值觀尚未完全形成。在《創造營2019》的媒體試映會上,《創造營2019》總製片人馬延琨發言指出,《創造營》對藝人的要求是要保留孩子般的好奇和好學之心,對舞臺態度要專業。但以資本爲核心的成人世界,常常給出相反的答案。

  孩子們最大的困惑來源於,在目前的上層文化框架下,偶像綜藝裏平臺越發強調的「努力」的價值理念,是對他們自身的真正要求,還是隻是爲了應對政策環境向大衆喊出的口號。

  送孩子們去偶像業的家長們也有這樣的擔憂,一邊在節目裏被教導「公平」和「努力」,所有人都被承諾有着同樣的出場鏡頭,一邊還要面對話題和流量主導下的剪輯甄別,似乎只有被大衆注意到纔可能有更多鏡頭。家長的詰問一針見血:在當前語境中,教孩子走路跑步的時候不告訴他前方道路崎嶇,這樣也是一種欺騙和傷害。萬一以後無法適應行業現狀,是不是註定要淘汰?

  藝人的困惑之外,是行業的混亂。多名行業管理者指出,偶像行業的爆紅,大量新公司競相入市,爭名逐利,但沒有經驗的新公司會拉低行業門檻,導致競爭格局更加混亂。

  出道位的重新洗牌就是例證。去年表現搶眼的香蕉娛樂、ETM活力時代、覺醒東方和坤音娛樂,今年表現平平,能堅守前九名出道位的只有樂華娛樂和麥銳娛樂。但強如在行業盤踞十年的樂華,也拿不下三分之一的城池了。

  在經歷了去年火箭少女「美宣」退團事件後,自帶流量和曝光度的平臺逐漸強勢,將限定團的運營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幾名偶像公司管理者透露,今年騰訊發過來的合約,足足有60多頁,就是爲了避免後續的利益分配出現分歧。如果公司想要向平臺輸送人才,就必須接受條款,沒有例外,這使得公司的話語權在平臺的強勢中似乎逐漸示弱。

  在平臺和公司的博弈裏,平臺不僅強勢,更有下場同臺競技的趨勢,成立獨立藝人經紀公司就是重要的佈局。愛奇藝控股的果然天空,向《偶像練習生》輸送過和朱星傑和小鬼等。今年,哇唧唧哇把旗下六子送上《創造營2019》。這種「既做裁判又做選手」的操作,讓行業的格局更加模糊。

  多名偶像公司的管理者仍然對行業前景充滿希望,在他們的判斷裏,前期進入大量非專業新公司並不是壞事,行業紅利期本來就會引來市場瓜分和激烈競爭,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建立產品護城河,靜待行業洗牌,秩序恢復。但這個恢復和洗牌期有多久,沒有人知道準確的數字。

  在被爆款綜藝激活,被重要平臺加持,被巨大流量裹挾的這一年裏,偶像行業遭遇了爆發期之後第一個坎,如何邁過去,是個問題。只是被動等待洗牌,可能遠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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