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的車站

作者:劉莉萍

又是大年初六,不由想起去歲今天在渭南火車站候客廳目睹的情景。

火車站送朋友,正趕上春節收假,站內站外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喧天鬧地的。

朋友取票的空隙,我待在候車廳裏躲避風寒,左顧右盼,總感覺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怪怪的味道,說不清道不明的。

明明衣着光鮮,明明背肩包、行李箱鼓鼓囊囊滿滿當當,明明年節裏大魚大肉塗抹在嘴脣上的油漬依稀可見……他們為何情緒這麼低落?為何眼神這樣憂鬱?為何唏噓短嘆不已?

初六的渭南火車站 社會 第1張

“同志,請讓一讓!”我側身讓過。一個三十五六歲的男子左肩扛着一個大行李包,右手提着一大袋東西,袋子裏是盒裝方便麵、火腿腸、礦泉水、幹饃片之類的快餐食品,後面跟着一個女人和倆小孩。女人背上挎了個黑色行李包,兩手牽着的小孩是雙胞胎。雙胞胎着裝一模一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可臉上掛着淚痕,努着嘴巴,一副不開心的樣子。打眼一看,親嘟嘟的一家人。他們一家人趔趔趄趄穿過人羣,在垃圾桶跟前勉強找了個空地,放下行李。

還沒等放下行李的男人喘息,女人便一把搶過男人手裡的一大袋食品,看也不看男人一眼,揮揮手說:“回去吧,帶娃回去。”男人剛要張嘴說什麼,女人怒不可遏地喊起來:“我又不是第一次去北京,有啥心可操的。”雖然在嘈雜的大廳,她的喊聲還是招來了很多雙眼睛的注目。那些眼神,有不滿,有厭煩,也有冷漠和不屑。一時,還有幾個人稍微向前圍攏,似乎對一場“家庭大戰”即將爆發很感興趣。我驟然對那個女人生出一股厭惡,心裡想,這麼多人,也不知道給自家男人留點面子。

男人的反應顯得有點遲鈍,絲毫不在乎女人的聲嘶力竭。他順從地一手牽着一個孩子,打算離開。兩個小孩卻很不情願,對着女人伸着另外一隻手臂哭喊:“媽媽,我要媽媽。”“媽媽,不要去打工。我不要走。”“媽媽,我不要新衣服穿……”

男人蹲下來,硬是把兩個孩子抱在懷裏,箍緊了,向門口走去。他們父女三路過的地方,人們自覺地讓出一條道來。孩子在男人懷裏掙扎着,伸着手臂哭嚎着:“媽媽,媽媽……”

父女三人的身影在人們的視線裏消失了。“哇——”的一聲大哭,只見剛才那個聲色俱厲的女人蹲在地上,懷裏抱着塑料袋,哇哇大哭。我這才明白女人的“良苦用心”,長痛不如短痛,她把丈夫孩子強硬趕走,裝得很殘忍,卻獨自咀嚼離別的傷痛。

女人的哭聲觸動了候車室裏很多人一直強壓在內心深處的情感。這些情感像開了閘的洪水,傾瀉而出。

距離我兩米遠處,五六個四十多的男人聚在一起,日暮般的神情,籠罩着每一張臉。其中一個罵罵咧咧:“他媽的,錢真不是個好東西,讓人和老婆娃分離,一年到頭在一起待不上幾天。回去了,娃不認識咱這個爸。當親戚進門了呢。”

“你還好着哩。你在外面打工掙錢,媳婦給你守家管孩子,我一老同學腰裡揣着錢回來了,媳婦跟別人鑽一被窩了。不要說咱在外面沒人暖被窩難受,沒有男人的夜晚女人也飢渴。錢有了媳婦飛了……唉……過的啥日子子。”

剛才罵得最歡的接上話:“是呀,聽說我今天要離開,我媽昨個一天都不高興,晚上裏裏外外不停翻騰。”他激動地指着旁邊的揹包,說:“你們看,包裏都是我媽給我裝的喫的,不想拿,我媽抹眼淚。再重,都要提着。”

......

不知啥時候,朋友已經站在我旁邊了。我畫了一個大圓,對她說:“都不捨得離開家人呀。”

初六的渭南火車站 社會 第2張

她顯然明白我動作的內涵。幽幽地說:“我弟弟在廣州打工過年沒回來,我媽一直不高興,沒個好臉色,這不打發我去看看。弟弟說過年工資高,啥都好着。我媽愣是不相信。我不去她就尋死覓活的。”

我抓住她的手,在手背上拍了拍。剛要開口相勸,車站廣播員甜美的聲音響起:“開往廣州的K84次列車開始檢票,請各位乘客帶好行李物品,到檢票口檢票。”

雖然那聲音像蜂蜜一樣膩甜,卻也沒有多少磁性。乘客們慢吞吞地整理行李揹包,不情不願地走向檢票口。絲毫看不到往日乘客長久等待,聽到車輛進站的喜悅、焦灼和匆忙。我幫朋友拉上行李箱走向檢票口。行李箱很重,聽她說行李箱除了幾件換洗衣服,都是她媽給弟弟做的好喫的。一路走過去,行動比較艱難,不是被這個碩大的行李碰了,就是一不小心撞到那個背囊上。

我對這些背囊產生了興趣。我想,他們年前回來時,一定也在車站停留,揹着這樣大的行囊,也許比這還要大。那時,行囊裏裝的是對家鄉和親人滿滿的愛和思念,是回家過年的期盼和渴望。

望着窗外,雪大年初六如約而至了,終於沒有讓人們一冬的願望和期盼落空。想去賞雪,腳卻有點擡不起來!離家的人兒,裝着鄉愁和縷縷炊煙的行囊更重了,出發的路更艱難了......

作者簡介:劉莉萍,女,中學語文高級教師。陝西省編劇協會會員,陝西省散文學會會員,渭南市作協會員,渭南市詩詞學會會員,臨渭區作家協會副祕書長。《蝶語蘭心》版主。

初六的渭南火車站 社會 第3張

原文來源: 蝶語蘭心

原文作者:劉莉萍

編輯整理:蝶語蘭心、華州文史薈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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