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當你看盡這世間的山水人事後,再來阿拉斯加。”大抵是因爲阿拉斯加的美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來的宏大。阿拉斯加,這片世界盡頭最後的邊疆。它安靜地矗立在白令海峽邊,不言不語,廣闊無垠,卻吸引了無數人前往探尋。詹宏志一行遊人也在阿拉斯加開啓了一段畢生難忘的旅行……

  遇見阿拉斯加:世界盡頭最後的邊疆

  以下內容選自《旅行與讀書》

  詹宏志 著

  中信出版集團 2016.08

  我們一羣友人此刻正在號稱美國“最後邊疆”的阿拉斯加旅行,更準確地說,我們是在中南區阿拉斯加(South Central Alaska)港城西沃德(Seward)附近一處僻靜的海灘,正在學習操作愛斯基摩人的獨木舟(Kayak)。

  大家約好到阿拉斯加旅行,我是負責規劃行程的人。看到阿拉斯加諸多美不勝收的大自然景觀,使我覺得好像應該多尋求一些“活動”,包括:乘坐小飛機上高山冰河、乘橡皮艇急流泛舟等都覺得應該一試,更不該錯過的,就是這個在海中劃獨木舟沿海灣直下的活動。

  在網絡上看到極美的圖片,一個孤獨的旅人划着一葉獨木舟,揹包和全身家當就綁在小舟上,大海寧靜如鏡,遠方壯闊的白首青山倒影在水面之中,海灣裏還漂浮着大大小小的冰塊,交織成寒冷孤絕的景象,令人心嚮往之。我找到提供獨木舟旅行的服務商家網頁,網絡上說“無需任何基礎”,我就大膽地訂下了行程。

  所謂的“一日行程”,其實是從下午開始。先在岸上由教練指導劃獨木舟的要領,我們身穿救生衣,雙手執槳,左右比劃,“陸地行舟”,假裝真有一艘小船供我們驅使。兩位教練除了示範基本劃槳動作,還解釋了我們幾乎不可能用到的高級動作“愛斯基摩翻轉”(Eskimo Turn)。

  愛斯基摩人的獨木舟本來是由海豹皮製成圓筒狀,整個人坐入舟中,並將舟中艙孔的遮蓋緊繫於腰部,“人舟一體”,若在水中不慎翻覆,訓練有素的舟人只要在水中用力扭腰翻轉,即可重新坐起,這就是所謂的“愛斯基摩翻轉”。

  教練教完基本動作後,就開始解釋起獨木舟翻覆時的救援“標準程序”。我愈聽愈心驚,特別是瞭解到海灣水溫低於零度(雖然此時是夏天),落水超過一分鐘就有失溫的危險,平日缺少運動的同行夥伴是否都會游泳我也不知(我倒是知道自己確實是不會游泳的),恐怕我是太魯莽了,未曾知會大家就替朋友決定了這項活動,置親友于險境,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可該怎麼辦呢?我才忍不住問教練說:“常有人落水嗎?”

  教練回答說:“十年來僅有兩次。”聽起來機率甚微,我才稍稍放心。此時,五顏六色的玻璃纖維獨木舟已經放在岸邊,供我們選擇;大夥興高采烈地挑選獨木舟,放入水中,我們各自滑入狹窄艙口,把艙口用來遮蓋的塑料布系在腰間。平底的獨木舟左右搖晃,等到大家七手八腳狼狽坐定,小舟才安定了下來。

  教練一前一後把我們幾艘小舟押住,前方的教練舉起手來,示意我們可以出發。我們每人一枝長柄左右開弓的塑料槳,巍巍顫顫,左劃一槳,右劃一槳,獨木舟就搖搖晃晃破浪向前而去。衆人的獨木舟速度不一,在水上散落開來,迤邐約有百米,教練也不催人,只要我們放鬆心情,輕鬆劃槳,讓自己逐漸找到節奏,和獨木舟達成一種和諧的關係。

  等我們慢慢適應了划船的節奏,大夥的速度也變得相近了,獨木舟漸漸湊在一起,一艘接一艘連成一線。我們手上的槳開始也能操作自如,身體一左一右也漸漸體會出一種韻律,我們已經有餘力可以隔着船隻聊天了。

  從下水處往前走,我們其實是走在基奈(Kenai)半島的一處內灣航道,小海灣有個名稱叫“復活灣”(Resurrection Bay)。海灣不寬,可以看見對岸景緻,讓你有航於大河的錯覺。內灣有沙洲擋住風浪,水面平靜無浪,偶爾遇見大型旅客遊輪或其他船隻走過時,才感覺有洶湧波浪襲來。

  走了一小段行程,我們開始覺得心曠神怡;身體底下緊貼着屁股的,就是冰河融化流入海灣的冰水,頭頂上則是一片蔚藍的晴空,間或有海鳥或老鷹在上空盤旋。水中有浮游冰塊,都是上游冰河裂解而來,冰塊還帶着冰河特有的藍色;有時大塊一點的浮冰上,會看見有海豹在冰上歇息曝日。海水是一片平靜如鏡面的綠色,遠方也綠樹成蔭,加上藍天白雲,四處無人蹤,視野寬闊,令人覺得自己相對變得渺小,好像闖進了巨人不在家的世界……

  身處在如此美麗的自然景觀之中,心裏反而覺得有點不真實。這是我第一次遊劃愛斯基摩人的獨木舟,沒想到菜鳥初次下水的地方竟然不是比較安全的水塘或平靜無浪的湖泊,反而是這極北之地的荒波海灣。

  阿拉斯加的空氣極爲清新,乾淨清冽,好像每吸一口氣都飽含植物的香氣和海水的冷冽。我們乘坐在緊貼着水面、名爲 Kayak 的獨木舟,這是一種與自然緊密結合的交通工具,不要說冰冷的海水伸手可觸(你根本就可以用自己的屁股感覺到海水的溫度),就連冰河裂解漂浮而過的冰塊,我們也可以用槳輕輕將它推開。

  我們來到阿拉斯加已經數日,最大的感觸是原來熟悉的距離尺幅全部有了新的定義。我們剛剛纔從丹納利國家公園(Denali National Park)探訪回來,光是丹納利這個自然公園的驚人面積就有24585 平方公里(超過六百萬英畝的土地),幾乎是整個臺灣的七成大小,但我們在地圖上看丹納利國家公園,不過是阿拉斯加中部的一個景勝之地,地圖上標出一片綠色,也並不顯得特別龐大。

  我們租了車子,馳騁在鮮少車輛的阿拉斯加內陸高速公路上,就感覺到阿拉斯加與其他地方不同的比例與規格。巍峨的羣山默默站在天邊,你和它們的距離卻如此遙遠;道路寬敞筆直,每一條路彷彿都是垂直通往天上;平地與凍原往往寬廣而開闊,眼睛看不到盡頭;就連藍天與白雲看起來都比其他地方還要高遠。

  自然大地的巨大尺幅讓你心情既開朗又悲傷,開朗是因爲領悟到塵世之上其實無事值得爭執,悲傷是因爲意識到個人存在的微不足道與蜉蝣人生的短暫侷促。

  來到阿拉斯加旅行之前,其實我自己有過各種旅行想象,但並不知道感受會是這樣。本來以爲乘坐遊輪航走“內灣航道”(Inside Passage)是有意思的旅行方法,後來讀了旅行書發現那是“被規劃的”、沒有彈性、也缺少意外驚奇的“鳥籠旅行”。

  有一本旅行書倒是推薦了一種利用“內灣航道”的固定航班的“海上流浪”,那是根據阿拉斯加當地使用的交通工具,一種通行於沿海港埠的定期航班,像“搭公交車”一樣來旅行;譬如你先從西雅圖出發,乘船來到科奇坎(Ketchikan),下來盤旋數日;然後再繼續跳上下一班船前往錫特卡(Sitka),一樣停下來住幾天。

  如果你是推理小說迷,這個俄羅斯時期的阿拉斯加首府應該會讓你想起一本詭異的小說《消逝的六芒星》(即《猶太警察工會》);再等下班船前往當今阿拉斯加的首府朱諾(Juneau,記得旅行作家Jonathan Raban 有一本書叫《水路入朱諾》,又住幾天,等待下一班船的到來……

  我也注意到阿拉斯加有一種被稱爲“住房旅行”(Lodging)的旅行形態。這樣的住宿場所常常位於偏僻的所在,大部分沒有公路可達 ;旅館主人開着小飛機來到約定的地方接你,帶你飛往住處。

  有一次,我在網絡上看到有一家粗獷的木頭小屋名叫“風之歌”(Windsong),位於丹納利國家公園的西邊,距離最近的公路約有九百公里;如果你要到這家旅館去旅行(它一共只有三個房間),主人會開飛機到丹納利國家公園門口來接你。

  他駕駛的是一架水上飛機,載你飛越丹納利公園的上方,來到位於湖邊的旅館,你就在這荒無人煙、鳥每天都在生蛋的地方住了下來。每天早上,喫完主人爲你準備的豐盛早餐之後,旅館主人問你有什麼想法,如果你說想釣鮭魚,他就開飛機載你找到一條沒人和你爭搶的僻靜河流,你就在那裏釣一整天魚,才“回家喫晚餐”;或者你說想看棕熊,他就載你到山上深蔭之處,那裏有遭遇棕熊的絕佳機會……

  看完這些訊息,我忍不住寫了電郵去詢問一些住宿細節,主人回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並且告訴我八月第二週與第四周還有空房,可以及早決定,他又說:“如果你有小孩,這將是他畢生難忘的經驗。”末了,他又不無挑逗地說 :“如果你能成行,我相信你是第一位臺灣人來到我這個地方……”

  我也忍不住了,再度寫信去問:“此刻天氣酷寒,大雪封路,我到阿拉斯加深山之內,能從事什麼活動?”

  “風之歌”主人也立刻回信:“嚴冬白雪封山之際纔是阿拉斯加的精髓所在。如果你有興趣來訪,我有一個行程可以推薦給你。你乘火車到丹納利國家公園入口,我駕飛機來接你,坐飛機回到住宿之處。

  當天下午我讓你們在我園中各挑一支狗雪橇隊伍;整個下午我們先練習駕駛狗雪橇,晚上再退回房內休息。—在此順便一提,我們的阿拉斯加住宿是無與倫比的舒適,每個房間都有燒柴的壁爐和暖氣,浴室有二十四小時的熱水供應,廚房裏隨時有熱茶和咖啡。

  如果你要一些更強烈的東西,我們擁有各種威士忌和伏特加供應,你若擔心沒有你想要的牌子,不妨事先告訴我。第二天,用完我爲你們準備的豐盛早餐,我們就各駕一支狗雪橇隊伍出發,前往雪原上進行五天四夜的雪上紮營之旅。

  不用擔心補給後勤之事,每到一地我們紮營休息,我會負責準備早午晚三餐加上兩次熱騰騰的喝茶時間;晚上我們紮營在雪地裏,享受文明世界無法想象的荒野生活。雪地紮營也頗爲快適,我們的營帳是冬日雪地專用營帳,睡袋也能對付到零下四十度的溫度。

  五天之後,我們返回木屋旅館,休息一夜之後,我們一起驅駕狗雪橇到機場,你們乘坐飛機回家,我負責把狗帶回去……”

  阿信說

  “風之歌”主人的來信,激起我們對阿拉斯加的浪漫想象。想象有一望無際的真白雪地,樹木生長不易,只有少數矮小的針葉林和耐寒的地草與蘚苔可以生存,但曠野中仍然有人影驅駕狗雪橇疾馳而過,只留下呼吸冒出陣陣白煙,我們在廣袤的凍土裏感受寒冷與荒涼……

  你對作者筆下的阿拉斯加心馳神往嗎?還是更偏愛有着獨特人文情懷的地方?你的下一個旅行目的地是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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