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陳龍 編輯:李克難

  一片荒草灘上,幾臺機位高低不同的攝影機準備就緒,戴墨鏡的導演大喊一聲“走”,遠處一身黑衣的9歲小演員黃楊鈿甜被一個壯漢抱着,往地上的水窪撲倒。黃楊鈿甜一臉驚恐萬狀,一邊大聲呼喊。

  導演喊停,告訴他們摔倒的悽慘效果沒出來,倒地時要迅猛,在水裏掙扎時雙手要拍打……等衣服幹了後,黃楊鈿甜重來了一次。這次黃楊鈿甜很投入,但掙扎中,泥漿四濺,她屏住呼吸,不小心一吸氣,泥漿進入了嘴巴和鼻子。黃楊鈿甜嚇得哭起來,以爲自己會死,喊道“停,停!”劇組的人奔跑過去,黃楊鈿甜的媽媽司玲霞哭出聲來,請求導演別拍了,“太慘了,受不了了!”

  聽到媽媽的哭聲,黃楊鈿甜反而勇敢起來,走過去安慰說“媽媽我沒事”。接下來又走了兩次,導演終於說了“過”。爲了逼真的效果,劇組現場和出來的稀泥夾雜着馬糞和牛糞,黃楊鈿甜渾身泥漿,一身臭味。從小嬌生慣養的她,幾乎要被薰得暈過去。

  這場《楚喬傳》中的片段,最後只出現在趙麗穎飾演的女主角楚喬的夢中,時間只有十幾秒,卻拍了幾個小時。因爲同時參演另一部清宮戲《如懿傳》,時間衝突,媽媽帶黃楊鈿甜回到賓館倉促衝了個澡,就匆匆趕往《如懿傳》的片場,頭髮裏還留着泥漿和牛馬糞的味道。路上睡着的她,到了片場,看見四周白熾燈大亮,以爲是白天。

  幾個月後,《楚喬傳》在湖南衛視播出,除了趙麗穎、林更新的表演大受好評,黃楊鈿甜也一炮而紅。短短的劇情中,黃楊鈿甜清秀冷豔的眼神、俠氣靈動的身姿,讓觀衆過目難忘。

  在“中國好萊塢”浙江橫店影視城,許多家長帶着孩子常年在這裏尋找演戲的機會。他們中的一些孩子就像黃楊鈿甜通過參演熱門大戲獲得成功。而更多的孩子則常年奔走在演配角、跑龍套的艱苦路上,甘當炮灰。演藝圈充滿着名利誘惑和資本遊戲,從小便被捲入這個漩渦的孩子,經歷着與普通孩子截然不同的童年。光芒四射的背後,是童星們成長中無時不在的暗流險阻。

  分岔的童星路

  剛剛過去的2017年,黃楊鈿甜可能是中國最火的童星。

  還在2016年時,黃楊鈿甜走的是一條綜藝路線。湖南衛視《中華文明之美》《超能少年》,央視《零零大冒險》,碧桂園《村長去哪兒》;到了2017年,黃楊鈿甜的主陣地轉到浙江橫店。被導演汪俊選中參演大型宮鬥劇《如懿傳》,該劇週期很長,所以期間她交錯參演了《楚喬傳》《麗姬傳》(又名《秦時麗人明月心》)《琅琊榜2》等3部古裝劇。這幾部收視率爆棚的電視劇播出後,黃楊鈿甜伴隨女主角,成了觀衆驚歎的“小版趙麗穎”、“小版迪麗熱巴”、“小版范冰冰”、“小版楊冪”,最響亮的名號則是“小楚喬”。有人因此稱黃楊鈿甜爲“2017年小女主承包者”。炙手可熱的她很快又承包了2018年上映的幾部大劇。

  黃楊鈿甜天生麗質,母親司玲霞說她小時候“走到哪裏都會被身邊人誇獎笑容好甜,長相俊俏”。富裕的家境給了他們培養女兒的條件。父親楊偉從一兩歲開始就對黃楊鈿甜進行智力開發,2歲教她畫畫、認字,4歲接受專業舞蹈培訓,開始讀書看報,5歲轉學爵士舞,收穫許多才藝大賽獎項,8歲開始模特走秀、影視表演練習和平面攝影,一正式出道就受到了演藝界和媒體的青睞。

  在童星經紀人大佐看來,黃楊鈿甜充分享受了當前中國童星行業的優勢資源。在黃楊鈿甜走秀表演、拍平面的早期,他將她發掘,送至各大委會綜藝節目和《麗姬傳》劇組,在橫店,黃楊鈿甜得到經紀人俞老師和多位導演的認可,進而步步高昇。最近,黃楊鈿甜又轉入楊冪工作室。

  放學後,十歲的雙胞胎童星“麒麟baby”馬佳琪、馬佳琳例行來到央視著名音樂人董剛的樂器培訓工作室學吉他。這裏常有北京的大牌明星出入,今天兩人看到了葛優,十分開心。董老師正在教葛優學電子琴。寒暄之後,因爲吉他老師請假沒來,董剛不得不身兼雙任,一邊給馬佳琪上課,一邊指導葛優,而妹妹馬佳琳在一邊自己玩起了電子琴。

  這是2017年10月25日“麒麟Baby”的微博。

  從三歲開始,馬佳琪和馬佳琳姐妹便與娛樂公司簽約,組成“麒麟baby”組合,開始參演電視電影。2015年9月在北京工體舉行的“紅星閃閃”中國小童星北京演唱會上,麒麟baby一改平時的芭比娃娃造型,頭頂紅綠兩色的火焰型爆炸髮式,粘着彩色羽尾的睫毛,在熱烈的舞蹈中展開一場變裝秀,無比時髦。化妝、髮型、服裝過度誇張,讓這對雙胞胎看上去像一對人造洋娃娃,狂野的舞姿和舞臺表演過於成熟和成人化,毫無兒童的天真。有觀衆稱她們的審美風格爲“城鄉非主流風”,有“農業重金屬質感”。

  麒麟baby的經紀人姚垚告訴媒體,雙胞胎每次亮相的造型,幾乎都是她們的媽媽親自操刀。

  爲了幫助孩子成名,麒麟媽媽並不輕鬆。與經紀公司一起,她不僅要關心孩子的每一次演出,還要維護麒麟baby的粉絲後援會、微博、微信號,以及百度貼吧、百家號、搜狐娛樂號的宣傳發布。微博上,麒麟媽媽幾乎每隔一天的深夜或凌晨,都會發布馬佳琪、馬佳琳的最新資訊,除了演出、節目錄制、與名人互動以外,便是舞蹈、樂器培訓和母女三人外出遊玩的照片。每一條微博下的500多個評論,都充滿了疑似“水軍”的雷同語言。

  在麒麟媽媽的手機鏡頭裏,馬佳琪、馬佳琳幾乎每天都在歡快的pose和辛苦的訓練中度過。瞬間擺出可愛的pose,幾乎已經成了姐妹倆的本能技能。但童星的身份,已讓兩個孩子的童年與別的孩子完全不同。

  每天放學,兩人就被帶到訓練室、演出現場或飯局上,讓她們的學習很難集中思維和保持連貫。班上的同學在做作業、參加興趣小組、討論問題或和父母一起看電視時,圍繞在兩個小女孩身邊的,卻是娛樂圈的成人言行和聲光喧囂。至於學校學習的成績,則成爲童星不得不付出的代價。

  2017年6月和黃曉明一起參加綜藝節目《姐姐好餓》後,麒麟baby便再未有大型的出鏡表演,發展趨勢呈現頹勢和疲態。兩人的宣傳和資訊發佈也逐漸縮小至微信號和認證微博。但也許是力不從心或者經紀公司的支持減弱,自2017年10月25日的那條微博後,麒麟baby的微博便再未有更新。

  並非所有立志成爲童星的孩子,能有黃楊鈿甜那樣的星運。即使像“麒麟baby”那樣能站上各種舞臺,多多少少收穫自己的粉絲,也只是少數。更多的孩子,在殘酷的影視市場面前,無可奈何地成爲了那個“分母”。

  在浙江東陽的橫店影視城,有一羣懷揣童星夢的兒童“橫漂族”,內地媒體對這個羣體已多有報道。

  據《中國新聞週刊》報道,12歲的嶽訓宇2008年起跟着爸爸嶽冬峯一起來橫店闖蕩,幾乎完全放棄了學業,常年在橫店羣演的隊伍裏串場,等待被劇組選中。和他一起的,還有30多名處境相同的孩子。嶽訓宇渴望成爲大牌明星,這樣可以出國玩,可惜至今沒能實現夢想,演過的多是“苦慘兮兮”的小角色。

  演窮人家的孩子賣草鞋、被日軍抓走、穿着破爛衣服在街頭賣報、在湖中游泳撩水、在山坡上放養……普通的孩子只能長期演這種低級戲碼,向同齡的大牌童星投去羨慕的目光。一開始嶽訓宇不會做表情,該哭的時候哭不出來,經導演一番恐嚇才成功。後來跟成人演員學習,嶽訓宇的演技逐漸提高。雖然如此,吳喆還是對演戲抱着極大的興趣。每次一聽說有新戲,就穿上好衣服跑到劇組。

  嶽冬峯在橫店租了房子,一樓開了一家麻將館,常常邀請一些羣頭、演員和導演來打麻將,希望多籠絡關係,得到更多的演戲機會。嶽冬峯個頭高大,當過文藝兵,混過黑社會,進過賭場,做過傳銷,因爲在電視上看了王寶強的成名故事,就決心到橫店來闖。

  從羣演、羣特、到小特、大特,日收入從40元到800元不等。多數人一天只掙幾十塊錢入,有時只能領到一頓盒飯。眼看自己沒什麼出名的希望,嶽冬峯開始把希望寄託在兒子身上。嶽訓宇確實比爸爸更有潛力,畢竟小孩子的戲份簡單,只要性格活潑大膽,外形條件符合,很容易取得機會。嶽訓宇沒戲的時候也蹲在一邊看成年演員醞釀演技。有一年,一個劇組導演給了他一個重要的角色,嶽訓宇回家對着劇本查字典,把臺詞背得滾瓜爛熟,沒想到第二天,導演突然通知他換人了,一打聽才知道,溫州一個商人花了20萬把這個角色買給他兒子了。吳喆委屈地哭了,還和那個孩子打了一架。這件事對嶽訓宇的打擊很大。

  橫店的童星裏不乏大量富人,北京、上海、深圳、杭州、溫州的一些家長簽了經紀公司,專車接送,僱了經紀人、保姆、老師給孩子打理各種事宜。花錢打通關係、買角色的事情,也很常見。

  一位經紀人告訴《鳳凰週刊》,童星羣體也呈金字塔結構。“機會有限,每個孩子的條件也不同,大紅大紫的童星肯定就那麼幾個,二三線的童星最多演配角。剩下80%到90%,都是一種’奔波打工’的狀態,放棄學業和工作,很多年演不上好角,逐漸信心也就沒了。”

  因爲女兒長得漂亮,演過幾部古裝劇的小角色,單親媽媽熊怡帶着8歲的女兒張藝軒,從吉林遼源來到北京,在通州租了房,簽了一家童星經紀公司,常年等待上節目、拍戲和出名的機會。拍戲的時候,母女倆經常拖着巨大的旅行箱,衣服、感冒藥、驅蚊水、餅乾、化妝品、手電筒,旅行箱裏幾乎裝着一個家。

  微信里加了十幾個童星家長和經紀人羣,成員的頭像多是精緻靚麗的兒童,熊怡發的女兒照片常常得到別人的稱讚,但每次看到不如自己女兒的孩子演了大戲,熊怡都會一陣心酸。張藝軒沒有北京戶口,只能在通州的一所民辦打工子弟學校上學。因爲長期請假,張藝軒的成績從最開始的10多名掉到了末位。熊怡心中焦慮,每天晚上不是幫女兒背臺詞,就是給她輔導作業。有一次張藝軒洗完澡就趴在桌上睡着了,第二天還有重要的戲,熊怡怕女兒出岔子,就打了女兒。張藝軒揉着眼睛的時候,熊怡自己卻哭了。

  “成名的概率太小了,風險也大。一旦走上這條路,很難回頭,畢竟學校成績會落下很多。但大部分家長就是看不到或者不承認這一點。很多孩子其實沒有藝術潛力,但大部分家長用孩子來滿足他的理想。”經紀人張曉恩如是說。但熊怡對這種批評極其反感。帶着女兒闖蕩多年,見過很多心懷渴望卻成名無路的家長,“外人哪裏知道,他們賺的錢還不夠花,都是在倒貼錢。”熊怡看過很多電視劇,對自己女兒的潛力非常有信心。“我們就是沒有好機會。就算不成名,孩子將來考個表演系,當個演員總沒問題的。”

  童星們的代價

  從小便生活在衆人的喝彩中的小童星們,容易成爲高傲與早熟的模板。日劇《勝者即是正義》中,律師古美門研介調侃,“一般成功的童星有兩種模式,一種是像玩偶一般被大人操控,被鞭子追着打的可悲的賺錢機器;另一種就是懂得察言觀色,頤指氣使的早熟毛孩……幾年之後,不是和小混混藝人奉子成婚,就是成爲大叔的情人。”雖然只是喜劇中的妄言,卻也道出了其中真諦。

  黃楊鈿甜在多部電視劇中大獲成功後,一名自稱同班同學的孩子便在百度貼吧上提到了她的“傲慢”,“不掃地,對我們這些成績好的,不放在眼裏,上課不聽,成績不好還找藉口,我們這些大隊委說她幾句就頂”。

  2015年,有豆瓣小組網友發現,在7月下旬戴了一個星期的墨鏡之後,原本單眼皮的麒麟雙胞胎,突然都變成了雙眼皮。網友不禁驚歎,“小孩子還長身體長五官呢,就拉什麼雙眼皮”,“這家的父母太不負責了,各種大濃妝不說,竟然帶這麼小的孩子整容!”

  演員唐寧回憶多年前參拍《少年包青天》時的情景,一個小童星在休息時對羣衆演員不屑一顧,罵他們“都是下等人,我不想跟他們一起說話、喫飯。”有些童星過早學會了“耍大牌”,“那麼小的孩子,出去活動,不光自己,化妝師、髮型師、助理甚至爺爺、伯伯、投資者,統統都要坐頭等艙。這種奢靡之風危害很大。”中國兒童電影製片廠廠長黃軍說。

  2016年,9歲的麒麟baby與黃曉明、小S一起錄製綜藝節目《姐姐好餓》。馬佳琳以“Angelababy和你媽媽掉到河裏了,你先救誰”的問題刁難黃曉明,在機智迴應後,黃曉明反問麒麟baby“你們希望一個好爸爸是什麼樣子?”馬佳琳回答“不要喜歡別的女孩,只喜歡自己”,並解釋說“比如說偷偷瞞着老婆和孩子,又娶一個老婆又生一個孩子,就喜歡她了”。這番驚人的回答,讓一向奔放的小S都招架不住,跌倒在地,大呼“你這是什麼孩子”……

  童星的童年,與普通孩子更大的不同,還在於家庭關係在金錢利益面前面臨的考驗。

  上世紀五十年代,出生於香港影視世家的馮寶寶在父親馮峯的指引下,兩歲半便開始拍戲,父母爲了讓馮寶寶專心拍戲,甚至不給她讀書機會,要她日以繼夜地拍戲。但馮寶寶取得的鉅額收入,卻被嗜賭如命的父親拿去賭博。爲了賺錢,父親曾連續三年爲馮寶寶接了近百部影片。爲了爭奪馮寶寶的財產,父母鬧上法庭,16歲的馮寶寶意外得知馮峯並非她的生父,幾乎精神崩潰。

  《小鬼當家》系列的主演麥考利·卡爾金曾是全球矚目的童星,片酬一度達到800萬美金。但他的父母卻因爭奪兒子的監護權而大打官司,受到影響的麥考利14歲就退出影視圈,沉迷於毒品,未滿18歲便結婚,後來因吸毒而入獄。《哈利·波特》中的英國童星丹尼爾·雷德克里夫在名利雙收後承受了巨大壓力,18歲開始酗酒,中途戒酒失敗,陷入更嚴重的酗酒、吸毒和泡夜店中,被媒體拍到面如死灰、眼神空洞的樣子,與熒幕形象的反差巨大。

  因《海豚灣戀人》而成名的童星王欣逸因家庭原因從小叛逆,12歲時與14歲的女粉絲談戀愛,上初中後放棄拍戲,開始逃課、抽菸、文身、酗酒、打架,高中後加入黑幫,2012年和2016年兩度因砍人、吸毒事件而被捕。王欣逸的父親對兒子從來言聽計從,在得知兒子被捕後,最關心的竟然是擔心影響兒子的簽約和賺錢。

  王欣逸事件曝光後,有專家表示,在教育的層面上,童星是一項“高危”職業,放棄學習和介入渾濁的娛樂圈,在還沒有獨立健全的價值觀念時就沉溺在掌聲鮮花甚至金錢交易、潛規則之中,很容易使他們早熟,如果沒有監護人的良好教導,進入青春期後,很難擁有一個健康的心理狀態去面對複雜的演藝生態和社會誘惑,因此極易失去自我,走向墮落。

  從童星出現在熒幕和廣告中開始,社會對童星現象的批評就從未停止過。許多人認爲,頻繁曝光在屏幕和衆人聚焦的目光中,會讓兒童及其家庭產生高高在上的印象,很難做到平常心,心理難免發生膨脹和扭曲,而娛樂圈的氛圍使得他們的素養很難走上正軌。

  在黃軍看來,今天的童星行業“幾無可取”,只是“爲了流量、廣告、提成和各自的利益,把孩子導向了一個自私自利,沒有理想信仰,三觀混亂,追逐名利,攀比奢靡,沒有敬業精神,非常不健康,對孩子的成長極其不利,跟上個世紀那些童星不一樣,給千百萬的粉絲樹立了非常差勁的榜樣。”

  當童星們長大

  2008年北京奧運會因爲一首《歌唱祖國》而“紅遍全球”的林妙可,如今已年滿18歲,9年來,林妙可出演了8部電視劇、5部電影、錄製了7首單曲,商業演出無數,和許多大牌明星有過合作,身價也達到百萬級。

  2017年初,林妙可落榜北電、央音考試,又因爲在鏡頭前習慣性的“搖頭晃腦式發嗲賣萌”而備受批評。發嗲賣萌,在年幼的時候或許能討大人喜愛,但隨着年齡變大,再繼續發嗲賣萌便顯得違和做作。

  童星總有長大的一天。童星們幼時的可愛靈氣消失,變聲或長殘,很容易被影視圈拋棄。年幼時受寵,炙手可熱,接近青春期失寵,無人問津,是很多童星面臨的困境。這對於成長中的青少年,就像一個行走平衡木的過程。很多人會付出種種努力,比如努力保持身材、皮膚,私下學習獨特的才藝,或到高等院校攻讀學位以增加修養等。這個過程裏,昔日的童星都會經歷一個巨大的心理落差,需要漫長的回落時間。

  許多一線的童星,長大後常常能通過早年的資本積累實現華麗轉身,在娛樂圈繼續混得風生水起。例如釋小龍赴美國深造後,通過《武動乾坤》重回熒幕;因《家有兒女》爲國人所知的張一山、楊紫,分別通過《餘罪》《歡樂頌》等新片新劇贏回了江湖地位;《武林外傳》中的莫小貝考入上海戲劇學院。大部分昔日童星都能通過調整心態,在普通的社會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在86版《西遊記》中扮演紅孩兒的趙欣培此後在沒演過戲,後來考上北大計算機系,並在中科院獲得博士學位,成爲“學歷最高的童星”,並在2014年創立了宜家科技公司。

  然而,成功者終究是極少數,大部分的童星只能落得籍籍無名,迴歸普通人的角色。只看到大紅大紫的,看不見鋪路的石子,這種心理學上的“倖存者偏差”,是大部分人都會陷入的誤區。而那些結局不幸的童星,往往與成名帶來的心理失衡有着巨大關係。

  分清“天才”與“早熟”

  成爲童星,除了名利之外,對孩子的成長,也並非全無好處。而演藝活動的實踐鍛鍊,區別於學校教育和單一才藝教學,的確也讓一些有天賦的孩子獲得了成長。

  重慶噢啦啦少兒音樂節創始人陳寒星三年前接觸到一個8歲男孩,因爲父母離異而性格自卑,媽媽忙於做生意,他產生了輕微自閉症,與同齡人接觸也有障礙,陳寒星讓他報了主持班,練習講話和膽量,並讓他擔任音樂節舞蹈組的推廣大使,在拍海報、MV、主持和直播等活動的影響下,他徹底變成了陽光少年。“一些孩子第一次上臺可能會哭,拿話筒都發抖,唱歌顫顫巍巍,但是經歷了一些大場合之後,他整個的待人接物、禮貌、颱風、氣場都不一樣了。有的孩子喜歡上舞臺的感覺後,再苦再累他們都願意。”同時,外界成績也會激勵孩子堅持練習,提高藝術水準。“有沒有壞的影響,主要還在於家長素質和業內人士的保護。”

  中央音樂學院副院長周海宏多年裏見過“海量的”學音樂的孩子的發展軌跡,他認爲,藝術有天賦和努力兩個關鍵要素,很多家長無法區分二者的區別,鼓勵“早熟”的孩子通過過度的努力去取得超凡的成績,得到一種“天才”的印象。

  “但由於天賦並不是很高,等到長大後,表現平平,家長就產生很失望的感覺。這個失望其實是由於過高期望造成。過高的期待,不僅耽誤了正常的學習,甚至過度的舞臺表演和過度職業化的訓練,會使得孩子的人格扭曲。那麼隨着這些孩子和他們所期望成就漸行漸遠,孩子會在少年時期就產生那種理想失落的幻滅感。”周海宏說。

  影視娛樂和音樂藝術的交叉,是當代藝術教育的顯著現象。儘管偶爾能在電視節目中發現一些天賦不錯的孩子,周海宏還是十分反對未成年人蔘加職業化的娛樂訓練。“本來家長讓孩子登臺,是件好事,但是爲了讓孩子表現出超人的成就,就去施加過於嚴苛和艱苦的訓練,結果大量職業化的枯燥技術訓練使孩子失去了藝術興趣,造成很多孩子’學一門技術,恨一門藝術’,甚至終生厭惡藝術的惡果,早早地失去了奮鬥精神,這也是非常可怕的。”

  此外,原本審美的享受進入一種PK情境後,會導致孩子過強的優勝心理,扼殺孩子的愛心,限制孩子平等意識和尊重他人、不卑不亢人格的發展,“過度競爭有時會使很多孩子產生強烈的挫敗感,挫敗感又是自信心的殺手。這會培養孩子自卑人格和傲慢人格,雙重人格疊加在一起,影響身心健康”。在音樂藝術中,“天才型的蔣金嘉、朗朗、王羽佳都在八歲或十幾歲就成名了。但對一般孩子來說,變聲期以前的任何成績都是不足爲據的。”因此周海宏認爲,不僅家長要冷靜看待孩子的早期成就,政府部門也應該進行幹預,減少“娛樂兒童”的活動,選秀節目也應該嚴格禁止職業化的誘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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