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光哩的距離》

 

 有小說家,為了多年前他寫過的小說內容感到抱歉,於是多年後他寫了另一本,表達他的懺悔。這次,他相信「情境道德」遠比「社會道德」更具有道德性。

 小說家是美國的丹尼斯.勒翰(Dennis Lehane),他成名已久,像是《神祕河流》、《隔離島》都拍成叫好叫座的電影,不過對於推理小說迷而言,最重要的是「派崔克與安琪」系列,派崔克是個潦倒的私家偵探,安琪是他分合多次的女友,他們辦案始終有個不變的主題:孩子。

 最吸引人的一本當是《再見寶貝.再見》,也拍成電影,中譯名改成《失蹤人口》,多無聊的片名呀,電影圈的人難道真不知道《再見寶貝.再見》多麼的經典嗎?

 在《再見寶貝.再見》裡,派崔克受僱尋找一個失蹤女童,他成功了,但面臨「社會道德」的選擇。女童名叫愛曼達,她生長在單親家庭,母親是個酒鬼,大部分的時間拿稚弱的愛曼達當成傢俱的一部分,

 「成天泡在琴酒裡的酒鬼,有二十年之久,她每天都到同一個酒吧去抽菸喝酒,把自己早早送進墳墓。當她死的時候,酒吧裡沒有任何一個人去參加喪禮。這不是因為他們不喜歡她,而是因為他們從來不知道她姓什麼。」

 這樣一個母親,她的哥哥和嫂嫂實在看不下去,但又能怎樣?畢竟孩子是母親的。有天哥哥將女童偷走,送給一對沒有孩子卻迫切想要孩的警官夫婦,從此女童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不幸,派崔克與安琪闖了進來,他們受僱找回女童,也的確做到。當派崔克找到警官家,見女童在寵愛中過著之前無法比擬的生活時,他依然報警,這是「社會道德」,也就是,即使你能給孩子天堂般的關愛,但孩子仍該回到親生母親身邊。

 這是《再見寶貝.再見》的結局,表面上看,派崔克完成任務,而且女童回到母親身邊,正義終究得到伸張。

 看完那本小說,我想,丹尼斯.勒翰怎麼了,他寫的角色各種叛逆,尤其派崔克的最強大後盾是小時候起的好友巴巴,而巴巴不僅走私軍火,更殺人不眨眼,為何在這樁關係女童一生幸福的事件上,那麼的守法、講究起「社會道德」?

 2010年丹尼斯在停止「派崔克與安琪」系列多年後,回來了,《一月光哩的距離》,回到十多年後的同一現場。

 當年的女童愛曼達已十六歲,她再次失蹤,派崔克決定重出江湖,再找愛曼達一次。這次不一樣,愛曼達的好友(也十六歲)未婚生下一個孩子,但俄羅斯的黑手黨老大要這個孩子,理由是,老大的女友覺得這孩子很像她。愛曼達守護這孩子,為此付出幾條不怎麼值得討論道德的人命,而派崔克也找到失蹤的愛曼達,見到她那麼地關愛孩子,不再為道德傷腦筋,他想的只是,每個孩子都需要關愛,與親生與否無關。

 小說是虛構的,但它的虛構往往比真實更真實。我一直相信,政治是在真實世界裡捏造虛構的故事,小說卻在虛構世界裡闡述真實。

 既是虛構,作者理應對他在小說中的道德設定,不必那麼認真,因此見到丹尼斯.勒翰的懺悔,實在很震驚,他是真正的小說家,以良知面對自己的作品,用生命寫小說。

 在此大力推薦,但請先看《再見寶貝.再見》才能明白小說家對社會不滿的深層反省。

 有幾個小說家,我用期待的心情等著他們的作品,徐林克的淚水、藤澤周平的平凡、卜洛克的掙扎、保羅.奧斯特的溫暖、蘇童的優雅,與勒翰的正義,當然,哈,還有張國立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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