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兩位邵阿姨家的小孫女槿槿今天在屏東，我跟媽說我想去看看她。「去拿兩頂草帽。然後等一下再撐一把傘。」我依言取了草帽，自己戴上其中一頂。媽媽鎖好後門，挑了一把粉底白點點綴花邊陽傘，那種很少女但是少女都不會用的款式。帝帝和妞妞知道我們要出門，從原本肉排式的躺法變成站姿，看著我和媽媽走過車道。妞妞沒有跟來，只是躲在花架旁邊目送；帝帝搖著尾巴跟在媽媽屁股後面，送到門口。

 

屏東很熱。我開始擔心自己裸露的腳踝會不會曬黑然後有色差和暗沈，所以盡量走在有陽傘遮蔭的地方。我跟媽媽兩人怪模怪樣的走在沒有人車的小路上，《曼斯非爾德莊園》的芬妮老是被諾利斯姨媽差遣在正午時刻跑腿，忍受的大概也就是這種熱度，但她絕對是陽傘、帽子和衣裝成套，不像我和媽媽穿得像農婦。

 

隔壁家的鬥牛犬Abby聽到有人經過，搭搭搭的跑過來，搖著尾巴吠，旁邊跟著一隻我沒見過的小黑狗。「那是Kuro。」喔，新來的。我跟他們招手，但是Abby應該對我沒印象，我只隔著籬笆見過他一兩次。

 

邵阿姨家的院子比印象中亂一點，可能是因為現在不做餐廳了，比較沒在整理，不然就是天氣真的太熱了，沒心思弄。倒是之前院子裡那麼多隻狗怎麼都沒衝過來？「關在冷氣房裡啦。」媽媽說。邵阿姨家的狗是好狗命，前幾天她還告訴媽媽要買臺電風扇給妞妞和帝帝吹，不然天氣太熱了，但媽說這樣太誇張。一進屋子裡，果然三隻狗都在，其中兩隻黑狗對我示好，很慢地搖著尾巴接近我，我跟他們打招呼摸摸頭，然後我依稀認得有一隻是達克，前幾年夏天來訪他一直督我屁股，小阿姨看到後罵他是色鬼。糖糖非常怕人，那個眼神和我們家妞妞一模一樣，膽怯和不信任參半，也不敢和陌生人對視太久，視線一兩秒就移開了，還會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嗅我的背想搞清楚我的來歷。

 

槿槿十個月大，非常可愛，穿了整套粉紅色洋裝含帽子。邵阿姨開玩笑地說帽子是要遮禿頭，因為槿槿頭髮太少。我第一次抱這麼小的孩子，比想像中的重，而且我不敢亂動怕她哭。來之前媽媽說槿槿有時候看到陌生人會哭得很委屈，害我有點擔心自己長得兇神惡煞豈不是會嚇到她，但好在今天她非常捧場，笑得開心，完全沒掉一滴眼淚。她很喜歡看我洗撲克牌，而且一直想找出到底是哪裡讓我可以「刷——」地把牌弄成一疊。而且今天她開始用手撐在地上爬，之前都只會匍匐。

 

我喫了一小碟洋芋片、一塊鳳梨酥和一點鳳梨，鳳梨很甜。邵大阿姨原本自己在嗑瓜子，後來糖糖晃到沙發旁，她就餵他喫。邵大阿姨說今天糖糖是公子哥，生平第一次喫到別人幫他剝好的瓜子，平常這都是亮亮的專利。直到回家的時候我都沒有看到亮亮，不知道他的毛色是不是和以前一樣美。邵小阿姨說糖糖是她們姐妹倆的第一隻狗，自己鑽進園子裡來的，很乖很聽話。「其實我最喜歡白色的狗，最討厭雜色毛，因為看起來髒髒的。」邵小阿姨指著糖糖，中長黑毛夾雜咖啡色，很像挑染，如果糖糖是人，看起來會像傳道救世的憂鬱嬉皮。邵大阿姨甚至以前不愛狗。可是後來糖糖在這個家裡住下了，變成元老。整個下午他就在客廳裡晃，我拿食物想討好他他也不讓我收買，但也沒有兇我，因為他知道在客廳裡的就是客人。

 

晚上妞妞和帝帝的點心是我餵的。我跟媽媽坐在廚房後門的臺階，我拿著他們要喫的餅乾，媽媽拿著她自己要喫的綠豆糕。結果帝帝一直盯著綠豆糕看，只有在我把掰好的餅乾湊到他鼻子前他才會喀滋喀滋喫掉，然後又再看向綠豆糕。「喫碗內看碗外啊，帝帝。」我一邊餵一邊唸。妞妞從頭到尾只看了媽媽兩眼，她比較認份，不敢肖想太多。

 

餵完餅乾後兩隻狗又倒回地上發懶休息。帝帝看到我走過來，竭誠歡迎地翻開肚子要我幫他馬殺雞。我一邊摸一邊說：「幫你馬ㄧ馬然後拿去賣狗排，啊？你看看你這個狗腿，狗腿。」途中他會有一兩次抬頭用他褐色的眼睛看著我。之前我跟媽媽說過帝帝像鹿，因為臉很長而且毛是黃褐色的，但媽媽說他像小獅子。結果今天我又想到這事，就跟媽說：「妳去買一圈橘色的毛給帝帝戴在頭上。」這樣就像雄獅了，講完我還自己大笑。如果真的如此，帝帝大概又會皺起眉頭。上次回來的時候我發現他好喜歡皺眉頭，因為他很多事情看不懂。

 

摸完帝帝我去找妞妞，她也搖搖尾巴迎接我，但還是不太看我的眼睛，害我有點失望。之前有一次回來住比較久，那時候帝帝對我還戒心很重，只黏媽媽，但是妞妞知道我對她好，會自己主動來找我討摸。可是今年過年和這次回來，和妞妞好像生份了，進門的那一刻她會躲我，頭低低的，像做錯事的小孩，直到餵過她一兩次後情況才會比較改善；反倒是帝帝會很不客氣地找我撒嬌，好像已經認定我是他專屬的按摩師一樣。不曉得爸爸在帝帝心裡的定位是什麼職業。

 

晚上公視在播「野性法國」，介紹法國的野生動物，和以前看過的動物紀錄片不太一樣。野性法國其實拍得很人性，剪接像電影，旁白文字把動物都給擬人化了，害我看的時候一直發笑。「旱獺早上七點起牀，七點五分在樹後解手，十分梳洗十五分喫早餐，八點之前巡視家園，這是她的規律日程。但是今天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打斷了她的日常，那就是她決定要找個體面的雄旱獺共築一個家。」英國腔的旁白說到「體面」時，只聽聲音不知道畫面內容的人，大概會以為主角是位窈窕淑女吧。再看下去，發現原來旱獺也偏好專一的情郎，不喜歡花心風流鬼。

 

節目另一段是介紹兩隻雄鹿。這兩隻雄鹿自幼相識，交情甚篤，一隻個性謹慎，另一隻粗心；一隻聽覺靈敏，一隻總是知道哪裡有美食。於是兩隻雄鹿聯手走天下，躲避狗羣追擊，生活過得逍遙。但是成年後的那個秋天，賀爾蒙作祟了，為了和雌鹿交配，這兩隻雄鹿大打出手，其中一隻最後贏了，能和整羣雌鹿交配和佔領整塊地盤。可是來年春天，交配季節一結束，兩隻雄鹿又回復舊交情，一起喫食遊玩。看完這段後覺得，打架打贏的那隻雄鹿和雌鹿交配，叫做性；但他和另一隻雄鹿一起，那是愛。

 

2016.04.24 凌晨12: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