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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條子就是那隻羊羔。保暖的天然毛料,溫馴的咩叫,只適合揣在袋子裡護著,不能放生野外以免被狼喫咬。這就是拉條子,連街邊的傻子都能認出他的良善和不諳世事,從此跟定,比拉條子的老婆金枝子還要認份與忠心。

      拉條子擺脫不掉傻子,只得讓他睡在羊舍。

      傻子喊金枝子「媽」,安慰了兒子正在坐牢的兩老。

      日日奔走於街道巷弄,為了坐牢的兒子也為了擺脫傻子。巷弄老實,有無欺的古樸和不值一哂的厚塵,買賣的都是日常所需,換得的只是幾頓安飽。拉條子問起有無什麼人認得這無緣無故緊隨他的傻子,都說沒有,撇得一乾二淨。乾貨店的老闆娘只說傻子上次還抓她店裡一大把瓜子,然後腳底抹油就溜了。拉條子這話聽得心裡悶,也從店裡抓過幾口瓜子嗑。

      兒子減刑不成,東拼西攢的五萬塊也沒下落。大頭哥像是躲著他,好幾天沒個影兒。好不容易見著人,話也沒吐個痛快就被扔到黑頭房車外面,跟在車後面跑,遠遠的就能看到拉條子凍紅的雙頰,簡直鄉氣逼人。黑頭車不是拉條子坐得起的,他屬於更遠古的交通方式,人力車或者雙腳。

      一開始是一個自稱大旺的男人,說是看到拉條子貼的尋人啟事所以找上門。天黑了大半,過年裝飾用的小燈泡都還沒掛妥呢,大旺拉了傻子就跑,塞下幾張鈔票意思意思,聊表謝意。拉條子金枝子夫妻有點悵然若失,因為和傻子住久也會有感情。就像電視節目上的演員和金枝子你我並不相識,但是節目看久倒也看出點意思,沒事便開著電視讓對白充作環境音,把日常消耗在別人的愛恨情仇裡面。

      再來是一雙男女,各自帶著口罩。然後是兩個男人,頂上罩著安全帽。你們把我兄弟弄丟了還跟人收錢,看我告你人口買賣。他和她,他和他,都是這樣威脅拉條子的。自我保護是經過美化的騙術,口罩安全帽不僅是怕人識破暗藏的歹毒獸心,也是防止自己良心警醒的最後措施,就是要外人、自身皆認不得這張臉這顆心。身在紅塵,若不世故成精,就只有淚流成河的份。

      村長倒是對他另眼相看了,笑嘻嘻地問著人口買賣還真有其事?批雜貨三哥總說這就是人生,人生就是這樣。拉條子沒聽明白,為什麼那些戴口罩戴安全帽的人再也不來討傻子討錢,為什麼一瞬間兒子就減刑了?他又開始追著大頭哥。大頭哥啊,這和那丟掉的五萬塊錢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傻子人人都要他?大頭哥一惱,錢砸往拉條子臉上。我哪知道呀想知道的話你就自己去當傻子看看,說得一口唾沫飛濺,我人生最大的錯誤就是把你給認識了。拉條子被大頭哥趕回積雪的路上,還是迷茫。手往大衣口袋裡一探,摸到傻子留下來的透光粉色擋風帽,便給戴上。過道的兒童見了那頂帽子還當他真的是傻子呢,淨往他身上丟雪球,「勺子!勺子!勺子!」地喊。拉條子也不反抗,心想原來這就是傻子的視角啊,從擋風帽看出去,世界有一半是粉的。

      傻子衣裝,騙子偽裝。不換季的時尚,不退潮的穿搭。

     羊舍外持刀的屠夫靜悄悄,徒留羊羔惶恐的咩叫,只是再也沒人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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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勺子》劇照。左起陳建斌、金世佳。)

導演:陳建斌

劇本:改編自胡學文《奔跑的月光》

主演:陳建斌、蔣勤勤、王學兵、金世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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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勺子》劇照。左起陳建斌、蔣勤勤。)


圖片來源: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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