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妖怪獸醫Monctor》97
Case 27  約定之地 (一)

一切結束以後，我想帶妳去一個地方，那是一個海邊……

「嘩啦……」波浪拍打著沙灘，
翻騰激盪的海洋看起來躁動不安。

「是這裡嗎？」
玉露將視線從腳下的海浪移向身旁魁梧的安溪，
「謝謝你帶我過來，我們這是第一次任務以外，
兩個人自己亂跑出來玩吧？」

安溪溫柔地笑而不答。

「我經歷過很多難過的事情，
從小就是在家暴中長大，後來逃家跟著一個男人走。
他是個控制狂，將我關在一個小屋子裡，
什麼事情都得聽他的，
不然他就會將我送回那個更可怕的家裡。
後來男人死了，我雖然從囚禁中解脫，
但卻也無依無靠，不知何去何從……」
玉露低著頭幽幽地說，
底下浪濤的聲音像是在替她嗚咽。
「我覺得自己毫無用處、沒有人愛也沒有人在乎，
這條命活在人世除了給別人帶來困擾以外
一點意義都沒有。山神大人在這個時候好心收留了我，
並要我想好『自己的答案』，
也就是自己想要什麼樣的未來。」

天空一下子變得昏暗，
兩人身後的燈塔將光線投射在遠方。

「我一直很困惑、很迷茫，我不知道答案，
但我希望成為一個有用處的人，
貢獻即便只有一點點力量來幫助誰、完成什麼。
我害怕自己毫無意義地活著，又毫無價值地死去，
所以一定要做點什麼，但又什麼也做不好。」
玉露感嘆地搖著頭，
「於是山神大人邀請我參與他的計劃。
我當然知道改造身體的手術很危險，
但為了遠大的理想冒險而死去，
也好過默默地在世界的角落乾枯凋零。
山神的理想其實我不很懂，
但我知道那是偉大的事情，若能參與其中、
幫上大忙的話，那我付出這條不值錢的命也無妨。
因為我沒有自己的理想、沒有自己的願望，
除了作為別人理想的零件，
我也不知道能做什麼。
不過，遇到你之後我有些許動搖了……」

燈塔的燈光直直落在她身上，紛飛的花瓣在光線下閃耀著。

「和你一起合作的過程我很開心，
第一次有了夥伴、第一次有了朋友，
第一次竟然有人為了保護我而願意犧牲一切。
其實想想我們的任務一次又一次挫敗，
但你總是以如此溫柔的態度對待我、安慰我，
只要有你在身邊總是讓人那麼安心。說起來很丟人，
但是到後來山神的任務與理想對我來說已經不那麼要緊，
只要能藉這機會和你一起並肩作戰我就很滿足了。
我漸漸察覺自己第一次有了自己私心的願望，
不是山神那種遠大的理想，就只是很小很小的心願……」

「我充滿罪惡感地大膽設想，
如果我和你能夠像是家人一般每天生活在一起，
哪怕是是平凡枯燥柴米油鹽，那該有多好？」
玉露自嘲地笑著搖搖頭，「很愚蠢吧？
對家庭與愛情如此絕望的人，
竟然跟一個認識不久的人描繪著幸福家庭的藍圖。
儘管這是個渺小願望，
但卻比山神的遠大理想更難更難達成，
這我很清楚、非常清楚……」

「答、答……」天上開始滴雨。

「就算知道夢想永遠不可能達成，但是……」
玉露激動地難以成聲，「我還是好想知道……
安溪，你究竟是怎麼想的？你對我那麼好，
但我從來不敢直接問你，
就怕那夢幻的泡泡一碰就破……
但還是好想好想知道，
你對我是單純對於後輩的照顧還是……
不，即使此時此刻我還是問不出口，我好沒用！」

玉露閉著眼睛用力搖頭，
深深吸一口氣以後最後還是鼓起勇氣，
轉過頭看向安溪的同時開口：「你喜歡我嗎？」

但是玉露轉頭看到的安溪，
卻已經是一個身上插滿箭，整個化為金屬的雕像。

「啊！」玉露痛苦地尖叫，
腳下的波浪也應聲洶湧激昂，浪花噴得她渾身濕透。

「嘩！」一顆頭顱從海裡升了上來，
耳朵如翅膀般拍打飛行。

「妳是……飛頭蠻阿露？」玉露認出眼前的怪物。

「我的家人……每一個人都被殺了……我好恨！」
頭顱猙獰的女人臉龐瞪著恐懼不已的玉露，
「對，我成了怪物，為了報仇！」

「不是我害死妳的，不要過來！」
玉露往後退，卻發現身後的堤防上有個龐大的身影……

「嘶……我……馬……馬格達。
我好餓……我要吃人……」
頭上頂著一對鹿角的巨大怪物低吟著，一步步走近。

「是那時候的食人怪物溫迪戈……」玉露十分驚恐。

「我罪孽深重啊……我想在生命終結前贖罪的……」
一個老人從海裡爬上了岸邊。

「粘玉傳……我第一個探取的腦子！」

「嗚……」

「啊……」

一個個人的身影姿勢詭異地從海中爬了出來，
全都是玉露曾經用自己的能力探取腦中資訊的死者。

「不，不要過來，我承受不了啊！」
玉露的手被飛頭蠻的頭髮纏住，
腿被黏玉傳的手抓住，身體逐漸臂往海裡拉去。
「救命啊！安溪……」

無奈安溪早已化為死寂的雕像，
被溫迪戈一推掉入海中吞沒。

「不！」

「快，上來這裡。」憑空傳來了女性的聲音。

「誰？」玉露困惑地張望，發現聲音來自上方的光線。

「在燈塔這裡，快上來！」

「我知道了。」玉露連忙掙脫頭髮，
踢開了手腕，快步跑到了燈塔，並手腳並用地往上爬。

「嗚……」

「啊……」

人類與妖怪都聚集在燈塔下，伸長手想把她跩下來。

「不……」玉露用盡力氣往上爬，
越爬越高終於到了塔頂，耀眼的燈火就在眼前。

「對。」聲音來自那形體不規則變化的火光，
「快過來。」

「可是……」玉露猶豫地回過頭，
看著翻騰漆黑怒滔的可怕海洋。
「我們約定好了，在這裡……」

「不，不是這裡，妳不能一直留在這裡，
妳必須出來。」火焰的聲音持續地說，
「躲在這裡只會更痛苦，這妳知道的。」

「安溪……」淚水從玉露眼中滑落。

「妳都知道的，只是必須面對這一切……」

「我好想再見他一面。」

「快回來吧，回到現實世界，在這夢境將妳撕碎之前。」

「我……」她用力將頭轉回來，
淚水揮灑在光線之中。「對，我得出去……」

玉露朝向燈火邁開步伐，環繞的光芒如此刺眼……

※

「嗚！」玉露睜開了雙眼，
刺痛雙眼的光線來自於天花板上的燈光。

她意識到自己正在Monctor動物醫院辦公室
改裝的臨時病房，先前也曾經在這休養過，
只是那時醒來有安溪在身旁。

「嗚……」玉露看著空蕩蕩的病房，
只有一隻迷你豬從她身旁站了起來。

「妳終於醒了。」迷你豬開口，
那聲音就是剛才夢境裡來自燈火的呼喚。
「奴家是夢貘夢夢，潛入妳夢境裡努力好幾次，
這次終於讓妳回來了。」

「原來是妳，謝謝！」

「奴家先去叫孟醫師。」夢夢快步跑出辦公室。

「妳現在感覺如何？」不久孟客特就走了進來。
「有哪裡不舒服嗎？」

「還好，就頭還有點痛。」玉露坐起了上半身，
「謝謝你，又一次幫助我……」

「不，我很抱歉沒能及時救你們才會……
唉，妳已經知道安溪的事情吧？」

「嗯。」玉露點了點頭，「他為了保護我而犧牲。」

「請節哀。」

「我睡了多久？」

「好幾天了，很怕妳再也醒不過來。
先前過度使用能力吸取的記憶與情緒
依然還在侵蝕妳的意識，
再加上受到打擊讓妳的精神狀況更耗弱，
即使現在醒了，
今後每一次睡夢恐怕都有著難以清醒的危險性。
妳必須要有自覺與決心，每次都得提醒自己回到現實，
不能留戀夢境。夢夢也不可能一直幫助妳的。」

「如果現在的我再去吸取別人腦中的記憶會怎麼樣？」
玉露問著。

「千萬不行！現在妳已經在很危險的狀態了，
任何一個人的記憶中夾帶的情緒與痛苦
都可以瞬間讓妳意識完全崩潰，
永遠醒不來或是完全瘋掉。」孟醫師嚴正警告，
「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用這個能力！」

「嗯，我知道了。」
玉露看著自己的手掌被孟醫師刻意用紗布包了起來。
「那……安溪現在在哪裡？」

「妳說安溪的……」孟醫師愣了一下才理解她的意思，
「那時工廠已經爆炸崩塌，能把妳救出來已經不容易，
化為鋼鐵雕像的安溪我們沒辦法帶出來。
現在要不是被黑寶船帶去研究不然就是……」

「當作垃圾丟掉？」

「很抱歉，但確實是有可能。」孟醫師嘆了一口氣。

「嗯。」玉露只是毫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完全看不出情緒。

「妳還好嗎？」

「沒事的。事情過了就過了，
怎麼樣也無法挽回安溪，現在的我只能趕緊恢復身體繼續做事。」

「我是希望妳別再戰鬥了，妳需要休養，
而且應該要回去過正常的生活。」

「正常的生活嗎？」玉露搖搖頭，
「我從未有過正常的生活，
就連最後一點小小的盼望也已經完全粉碎了。」

「可是……」

「孟客特醫師外找！」樓下傳來簡海韻大聲的呼喊，
「緊急狀況！」

「抱歉，我下去看看，妳繼續躺著休息，別急著下床。」

「嗯。」

孟醫師快步下樓，沒想到站在大廳的是個熟悉的身影。

「想不到吧？」拄著拐杖，
繃帶包住半邊臉的男子笑著說：
「又見面啦，獸醫師。」

「赤鬼？」孟醫師連忙握住懷中的手術刀。

「喂，老子可不是來找你打架的。」赤鬼伸出手臂，
露出上面一塊潰爛的傷疤。

「那是……蝕肉水造成的傷痕？」
孟醫師一眼就認出來了。

「老子已經離開黑寶船了，但是當然他們不會放過我，
綠小姐果然就找上門來滅口，幸好老子不是省油的燈。」

「那你的手下……」

「本來也以為可以全帶走，
但他喵的一個叫阿隍的傢伙早跟黑寶船私下掛勾，
把老子賣了，自己成了幫派的領導者。」赤鬼氣得咬牙，「等老子把他碎屍萬段！」

「所以你的人還是持續替他們做事，只有你脫離了。」
孟醫師得出結論。

「怎麼樣，有什麼問題嗎？哼，老子知道你不信任我，
確實不久前才打得你死我活的……」

「我相信你，上次你也透露給我重要的訊息。
但這次來找我，難道是為了尋求保護？」

「老子可不信你能幫多少，
但那些傢伙既然做到這種地步，這仇老子也嚥不下。你是黑寶船的敵人，
現在就是老子的同盟，
我是來幫助你幹掉那些他喵的渾蛋！」

「雖然說是敵人，但才剛處理完泉源之石的事情……」

「你以為已經結束了嗎？」赤鬼嘲諷地笑著，
「這就是為什麼老子要來找你。」

「什麼意思？」

「沒了那顆破石頭，確實無法再無限制地生產藥，
但是已經生產的量就夠讓黑寶船荷包賺滿滿了。」

「什麼意思？你說什麼藥……」

「他們就是知道你們這些死腦筋根本想不到那裡。」
赤鬼從身上拿出一個藥盒，裡面有一顆紅色膠囊。
「上次和你死鬥前，老子可是先吞了一顆，
裡面的成分是那狗屁泉源分離出的物質
以及從妖怪身上萃取出來基因。
不用像傳統方法得喝掉一大罐水還要吃一大塊妖怪肉，
只要吞一顆製作好的膠囊就可以發揮妖怪之力了。」

「什麼？」孟醫師臉瞬間垮掉，
「用科學方法精煉出不老之泉裡有效物質嗎？」

「你們搶走石頭以前，
從水中提煉的大量藥粉已經生產出來，
並在爆炸前被送到了別的實驗室。
接著只要和不同妖怪基因粉末混合，
就可以製作出千百顆像是這樣的膠囊。
老子拿到的還是比較早期的試驗品，
據說後來的效果更好，
可以用更少的藥微持妖怪狀態更久。」
赤鬼解釋著。「這對黑寶船可是大商機啊，
吞一顆膠囊就可以有超能力，聽起來多迷人。
只是泉源之石被你拿走他們還是很幹，
母雞沒了只剩金蛋。」

「這樣就麻煩了，危機還沒解除，
他們一定會為了生產更多種類的膠囊而捕捉各種妖怪。」
孟醫師思考著，「如果他們現在是將泉源藥粉統一儲存，
如果能夠找到並摧毀的話，
他們就再也無法再生產……你知道東西在哪嗎？」

「老子就說是來幫你的。」赤鬼露出笑容，
「我會帶你過去。」

「你不是怕被黑寶船追殺，還自己送上門？」

「老子沒在怕的，就是要親自去給他們點顏色……
而且還有個非去不可的理由。」
但赤鬼似乎沒打算說出口。

「好吧。」孟醫師點了點頭。

「在靠近風沙灣的實驗室，我們明天出發。
準備一下，帶上盡可能多的人手和傢伙，
讓我們大幹一票！」

※

赤鬼剛踏出動物醫院的門口，
驚覺有個身影從天空落在他身旁。

「咦？」他警覺地舉起柺杖轉過身，「是妳？」

「嗯。」從二樓躍下的玉露站直略微顫抖的雙腿。
「我聽見你們的對話，所以下來找你。」

「喔？那應該知道現在我是暫在你們這邊的，
還是說妳無論如何都想跟老子幹上一架，
報之前的仇？」

「不。」玉露搖了搖頭，
「我只是有事想私下問你，
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問題……」

「嘩啦……」明明身處市區，
但她似乎又聽見了海浪的聲音，
細碎聲響中隱約夾雜著無數憤怒的控訴與淒慘的悲鳴，
在腦中迴盪不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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