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陳倩倩

  編| 吳懟懟

  隔着一塊屏幕,70後記得郝蕾,80後難忘徐靜蕾。到了90後、00後的視野,一些更爲年輕的名字登場,王珞丹、鄭爽、沈月成爲了青春劇難以繞過的形象。

  1989年,《十六歲的花季》以潑滿顏色的片頭拉開國產青春劇的帷幕,也定格了70年代生人的青春記憶。

  千禧年後,國產青春劇市場多元起來,既有《奮鬥》《我的青春誰做主》等「僞現實」向青春劇,也有《一起來看流星雨》《轉角遇到愛》等偶像青春劇。

  至2010年,IP爆發,網生內容流行,自小說改編而來的青春劇成爲整個市場最熱門的類目,《最好的我們》《匆匆那年》口碑引爆。

  而最近,微博熱搜榜被《青春鬥》刷屏,奔跑的向真身上似乎還能窺見楚雨蕁的影子,誰也沒想到,從艾利斯頓商學院到北方師範,鄭爽的書已經唸了十年。

  三代女主更迭,國產青春劇嬗變剛好三十年。時代語境不斷重構着青春影像的敘事傾向,而影像本身也在影響着它的觀劇人羣。

  01

  轉型期的90年代:單純年代的朦朧敘事

  1989年,web在歐洲量子力學實驗室誕生,吉卜力的《龍貓》在日本上映,與此同時,在小虎隊的歌聲裏,《十六歲的花季》開播。

  就是這個春天,《十六歲的花季》開創了校園青春劇先河。

  在《十六歲的花季》中,旁白說道「你以爲這是個故事,那麼你錯了,你以爲這是生活,那麼我錯了,這是綜合成百上千個十六歲孩子的經歷編織成的一曲歌、一首詩、一個夢」。

  正如旁白所解讀,青春劇不只是虛構故事,但也不會是寫實生活,它是被影視語言解構後的詩、歌、夢,是青春文化的一面鏡子。

  自《十六歲的花季》後,並沒有持續性出現具有話題度的青春劇,但是在電影界,青春題材卻出現了一個短暫的小高潮,90年代中期,以姜文《陽光燦爛的日子》爲代表,湧現出一批講述青年人騷動不安的青春與精神成長的電影與電視劇,此類影視劇大多以懷舊爲主題,用藝術性的手法回顧青春往事。

  20世紀90年代,社會體制變革,文化工業及商品浪潮不斷沖刷着正處於轉型期的影視創作,大衆文化在90年代中期呈現出娛樂化傾向,普通青年羣體成爲影視劇創作者們的靈魂繆斯,通俗美學也逐漸走上社會主流審美視域。

  到90年代後期,在青春劇的創作中,鏡頭語言及青春議題變得更加直白與多元,諸如《花季雨季》《17歲不哭》以及《將愛情進行到底》等,對青年羣體的敘事,變得更有感染力,尤其是在情感表達上,逐漸從朦朧走向直白。

  郝蕾主演的《十七歲不哭》裏,高中生敏感、聰慧而早熟。作者阿之說,這種早熟的衡量標準,在於他們一進高中,就已經意識到了自我和客體環境的衝突、認識到從青春期過渡到成人時期需要承擔比初中階段更重的責任。

  面對繁重的升學壓力,墜入愛河的他們知道表白與否關乎的不僅僅是自己,也要向對方的前途負責。面對家境的突然變故,他們選擇改掉奢侈的生活習慣,爲家人分擔壓力。

  郝蕾之後是徐靜蕾,1998年,《將愛情進行到底》播出,徐靜蕾成爲一代人的女神,也給屏幕前的少男少女帶去對未來的想象,大學生活的願景被具象化,新奇又時髦的青春讓人豔羨。毫不誇張地說,此劇開啓了中國內地青春偶像劇時代。

  在這樣的歷史語境下,國產青春劇逐漸開始步入創作的學習期,與此同時,日韓的偶像青春劇已然步入創作穩定期。

  因此,在世紀交錯之際,國內的青春劇開始進入界限模糊時代,青春敘事也變得更加複雜,自我意識的覺醒,表達的多元化,都使得青春劇的議題變得更豐富,但是國內的影視產業尚且稚嫩,類型意識不足,在本土青春劇的表達上存在着移植其他文化土壤上青春劇的現象。

  實際上,此時的青春劇,一方面難以割捨對時代背景與文化議題的考量,另一方面,又受日韓港臺青春偶像劇影響。

  在這種雙向拉扯下,大陸的青春劇準備迎接千禧年。

  02

  千禧年後:在模仿復刻與類型自生間徘徊

  千禧年後的青春劇呈現出兩種狀態,一種是深受日韓、港臺青春劇影響的偶像青春,另一種則是在本土視域下自生自長的顆粒化青春。

  偶像青春時代的劇作品,往往體現着戲劇化表達。青春敘事的主題逐漸從青年成長中的學習生活與精神風貌轉爲對校園邊緣文化的放大。

  2001年,臺灣的青春偶像劇《流星花園》在大陸播出,F4火遍中國,貧窮女孩杉菜的愛情故事廣受追捧,花澤類與道明寺成爲無數女孩的牀頭海報。

  時隔兩年,《紅蘋果樂園》播出,在故事架構上幾乎沿襲了《流星花園》的套路,作爲內地比較早的青春偶像作品,劇中的造型在某種程度上引領了時代潮流,五個男性角色的髮型稱得上是殺馬特的萌芽時期,但也奠定青春偶像劇1.0時代的鮮明記憶。

  包括2009年播出的《一起來看流星雨》,也同樣是《流星花園》的生動復刻,而楚雨蕁更是杉菜的2.0版本。這部劇成爲90後青春繞不過去一個作品,楚雨蕁和慕容雲海的高光片段在社交網絡被不停提及,衍生出無數網評與表情包,更是B站鬼畜視頻的重要素材。

  無獨有偶,1998年的日劇《麻辣教師》在中國青春劇歷史上也留下了深刻影響。

  2002年,《十八歲的天空》播出,此劇同樣採用複製手法,故事架構與《麻辣教師》如出一轍。但是,對於80及90後來說,《十八歲的天空》算的上是校園劇一番,藍菲琳和石延楓的Be結局,也讓無數觀衆念念不忘。

  之後,臺灣偶像劇被頻繁搬上內地熒幕,《惡作劇之吻》《轉角遇到愛》《微笑百事達》《綠光森林》《天國的嫁衣》《終極一班》等劇爲大陸青春偶像劇製作留下了生動範本。

  此後,在長達十年的青春劇歷史中,將愛情故事裝進青春敘事主題,把現實空間符號化作爲背景容器,成爲青春劇的一大現象,霸道總裁和貧窮灰姑娘成爲青春偶像劇標配,而專一、多金又帥氣的單身男二號則留給觀衆們意淫。

  在相同的時空維度上,80後逐漸成爲社會文化版圖的重要力量,講述80後奮鬥記憶的劇作在外來文化的夾擊下茁壯成長,由此,在本土視域下自生自長的僞現實向顆粒青春劇也掀起了一股羣體性焦慮。

  趙寶剛成爲這一時期僞現實向青春劇的集大成者,而佟大爲則是觀衆對此類青春劇最臉熟的面孔之一。

  由趙寶剛指導的《奮鬥》《我的青春誰做主》《北京青年》被稱爲「青春三部曲」,在這一系列中,運用大遠景閃現都市霓虹與萬家燈火,標誌性建築在快速剪輯的鏡頭中略過成爲常態。

  在三部劇中,北京是所有故事發生地,而反叛與迷茫是青春主題。愛情、背叛、金錢、慾望與浪漫主義敘事相結合,勵志奮鬥似乎是三部劇集中的價值取向,但是在表達上卻始終顯得「奮鬥」地不那麼認真,「勵志」地千奇百怪,這種烏託邦式的理想化勵志在某種程度上迴避了現實中尖銳的矛盾衝突,所以導致情節雖然峯迴路轉,但是最終都能理所當然。

  到2008年後,青春劇在追求理想激情與愛情火熱中逐漸也聚焦到了青年職場焦慮上,這一時期,《醜女無敵》《杜拉拉昇職記》《網球王子》等職場進階型青春劇在市面上打的火熱,自我價值的實現成爲這一時期劇作的主旋律。

  回望2000年到2010年的青春劇,離不開偶像二詞,明道、鄭元暢、立威廉等舶來偶像支撐起偶像青春1.0,而後,《一起來看流星雨》開啓「模仿偶像」時代,僞現實向的顆粒青春劇則選擇「重塑偶像」。

  至此,國產青春劇的「模仿偶像」與「重塑偶像」階段告一段落。

  03

  2010年後的範式:喪到自殺與甜到爆炸

  2010年後的青春劇如同是脫了繮的野馬,各種類型、多種模式遍地開花,把傻白甜、陰鬱向、懷舊風到甜寵掛挨個走了一遍。

  這一時期,移動互聯網步入高速發展階段,幾乎算是互聯網原住民的Z世代逐漸成爲視聽文本的消費人羣,新的媒介形式衝擊着電視劇原生創作模式,媒介技術的融合使得青春劇有了更多表達途徑。

  而資本化的影視製作市場不停追逐風口,階段性井噴IP成爲常態。在互聯網的野蠻擴張下,娛樂至死成爲時代之聲,影視劇市場一時成爲資本歡樂場。

  這一階段的青春劇也可以說是IP化而來的小說向青春時代,小說作者的創作水平決定了這一階段青春劇的格局。

  早年的青春言情小說經過時間積累,衍生一大批書粉,而後有製作公司對其進行影視化改編,像《杉杉來了》《微微一笑很傾城》《遇見王瀝川》《明若曉溪》等同名影視劇都是這一階段的產物,至於小時代系列,更是將「青春」二字榨了個乾淨。

  但是,這些劇目,由於言情標籤大於青春,所以,每一款都像是《一起來看流星雨》中四位男性角色跑出屏幕,不約而同踏入影視圈,去了其他片場接戲。

  霸道總裁慕容雲海在《姍姍來遲》裏是豪氣萬丈的魚塘塘主,而憂鬱文藝的端木磊則是《遇見王瀝川》裏多情隱忍的黃金單身漢,IT精英葉碩則是翻版遊戲大神肖奈,至於暴躁的傲嬌男孩上官瑞謙,依舊是各大青春劇標配男二男三,不配擁有CP。

  時間線定格2013,由趙薇導演的電影《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大火,此後,在青春劇市場也引發了模仿熱潮。之後,出現了一批以自殺、墮胎、背叛等爲元素的殘酷青春劇,尤以《匆匆那年》爲代表,諸如左耳右耳七月八月都是其中佼佼者。

  而青春電影更是重災區,《同桌的你》《悲傷逆流成河》《小時代》幾乎是釘在十字架上拍攝,每一幀畫面都是刀尖抹糖。

  太過戲劇化的青春引起了受衆集體吐槽,紛紛diss「這是編劇與小說作者的青春,不是我等凡人的青春」。

  此後,影視劇宣發都要用「沒有墮胎、沒有車禍,沒有自殘,沒有腦殘富二代霸寵校花,只有一張張青春洋溢的笑臉」作爲宣發文案,可見,在此之前的青春劇到底有多麼魔幻,受衆的觀劇寬容度有多麼高。

  到16年,國產青春劇出現了「物極必反」的現象,整個青春劇市場從喪到自殺向着甜到爆炸的趨勢演變:2016年《最好的我們》《那年,我們青春正好》、2017年《你好,舊時光》《致我們單純的小美好》《夏至未至》、2018年《忽而今夏》《甜蜜暴擊》···

  此時,「你們、我們」成爲青春劇劇名標配,「想當年」氛圍濃厚,大家一起喫糖糖,嗑CP,回溯學生年代,遙想高中、大學。跟着這些青春劇,觀衆每隔幾個月就要回想一遍校園生活。

  但是,所幸,當代青春劇的確走出了墮胎泥潭,然而,好景不長,就在最近,青春劇又陷入了「臨近畢業分手-與備胎戀愛-再複合」的新泥潭。

  趙寶剛老師多年磨一劍,聯合流量大戶鄭爽奉獻出大型青春羣像劇《青春鬥》,試圖再續青春三部曲的輝煌,但是此次慘遭滑鐵盧,《青春鬥》評分4.4,刷新趙寶剛導演所有作品最低分記錄。

  早前曝光的一則海報,或許能給我們一些啓示,海報中以5女15男的格局,通過顏色對比的手法意圖表現青春的紅與黑,那麼也就能理解劇中女性角色爲什麼頻繁更換男朋友,畢竟犯傻、發瘋、捅婁子都要包容大度的男友善後撐腰。

  跟90後談青春,光喊口號已經走不通了,勵志是個好主題,但強行正能量就顯得十分「兩開花」,畢竟,大多90後已經走入職場,已然窺見社會冰山一角,都是正在大學或者是剛剛畢業,對於劇中角色所處時間段的重心與焦點,再清楚不過,而趙寶剛導演對於青春的定義實在太拘泥於「不談戀愛無青春」了。

  無論是從豆瓣評分還是從觀衆口碑來看,《青春鬥》撲街已成既定事實。

  在後青春圖景裏,青年消費羣體不斷擴大,基於粉絲經濟與IP效應,青春劇落入了「唯流量」視野。而在網生環境下,青春議題與表達實則有很多未觸及的地方,懷舊消費與唯偶像論調不應該成爲青春的表達範式。

  文化理論家斯圖亞特·霍爾曾言及「青年文化最能夠反映社會變化的本質特徵」,那麼,優秀的青春劇必然要與時代的文化邏輯產生共振,而國產青春劇的文化樣貌能引起思考震顫的寥寥無幾。

  時光混沌如雲,三十年呼嘯而過,幾代人的青春,都在這個跨度裏,發生過,進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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