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奕渚當真餓得狠了,沒花多少時間就把食物吃得一乾二淨,然後用被綁縛的雙手捧著鋼杯,一臉滿足的啜飲高梁酒。

 

  「飯後一杯酒,快樂似神仙啊,這麼簡單的享受,老夫卻彷彿數十年都沒嚐過了……」

 

  我聽到這話心中一動,不由得猜想,他是否知道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而非他所熟知、生存的年代呢?

 

  答案很快揭曉,蕭奕渚又啜了幾口酒後,想起什麼似的抬頭問我:「喂,小漢奸,告訴我,如今外面情勢如何了?咱們打贏了日本鬼子沒有?」

 

  我正待回答,真琴一揮手阻止了我,笑道:「老爺子,現下我們可沒空陪你聊天,如今你酒也足了、飯也飽了,剛才答應的事總不會忘了吧?」

 

  蕭奕渚哼道:「放心吧,老夫乃是言出必行之人,其實不用妳開口,我大概也猜得到妳想問什麼……」他說著指了指走廊外面,道:「大概你們也和我一樣,被這鬼打牆的通道給困住了出不去吧?這一點我愛莫能助,要是知道怎麼離開這裡的話,我早就出去了。」

 

  這話倒是言之有理,真琴道:「好,那麼你再猜猜,我的第二個問題是什麼?」

 

  蕭奕渚冷笑道:「這也不難猜,看你們幾個人的臉色,就知你們都已被鬼氣侵腦,要是再不快想辦法的話,不用多久,你們一定都會喪失神智……不過,這個小漢奸似乎絲毫不受影響?這究竟是為何,老夫倒猜想不透。」

 

  真琴淡淡說道:「所謂的『鬼氣』是什麼東西,看來老爺子你清楚得很,若我猜得沒錯,你應該也知道如何解除它的影響,就請你一五一十的告訴我們吧。」

 

  蕭奕渚哈哈大笑:「別急,老夫在為這一飯一酒折腰的時候,早便猜到妳會如此要求了,已經答應的事,老夫決不會反悔。」

 

  真琴笑道:「原來老爺子都算計好了。」

 

  蕭奕渚道:「彼此彼此,你這日本小女娃兒也是個厲害角色,只沒多久的時間,就把老夫的脾胃摸了個通透。俺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如何消除鬼氣侵腦,這老夫是知道的,不過只要離不開這個地方,到頭來橫豎都是一死,你們也只能帶著這個秘密進地府去。嘿!說起來,老夫也不算是辜負了介石將軍。」

 

  他說著喝完最後一口酒,站起身:「隨我來吧。」

 

  我們跟著他出了房間,走廊上一片漆黑,由於不知道還必須在這裡待上多久,為了節省能源,剛才路克便已將探照燈關閉。

 

  蕭奕渚領路,帶著我們走到走廊上其中一個房間門口,我認得這是個四面裝滿鏡子的房間,剛才我和真琴曾進去搜索過,並未發現有何異常。

 

  路克打開房門,拿手電筒往內一照,房間裡的無數鏡子立即將手電筒的光線反射再反射,有如滿天星斗。

 

  這些或大或小、或圓或方的鏡子,都是黏貼在石壁上的,四周牆面、天花板上、甚至部份的地板上都有,似乎照著某種規則排列,不過一時之間倒也看不出它擺放的邏輯。

 

  我們都進了房間,蕭奕渚信守承諾,當即說出了一些事情來。

 

  當年,他奉蔣介石之令,追查『天機』的秘密,也就是蘇聯人正在製造的一種腦波武器,據藍衣社得到的情報指出,這種武器能夠發出特殊的電波,直接影響人類的腦部,使人產生強烈的恐懼感。若應用於戰場上,可使範圍內的敵人未戰先怯,完全失去戰鬥能力,不開一鎗,便可取得勝利。

 

  蕭奕渚在明察暗訪之後,潛進這個地下實驗室時,立即感受到一股從未體驗到的恐懼,他推測,這必定就是他正在尋找的『天機』了。他心中暗道厲害,如此無影無蹤的一股鬼魅之氣,連他這樣身經百戰、無畏無懼的精銳特務,竟似都承受不了。這麼可怕的腦波武器,要是真被蘇聯人用在了戰場上,那麼全世界的軍隊都將無法與之抗衡。

 

  不過,他也注意到,實驗室裡的研究人員和軍人個個都行動如常、臉色自然,似乎並不受到這種腦波武器的影響,於是他研判,一定有某種解除其影響的方法。很幸運的,沒多久他便發現了秘密所在。

 

  那就是這個佈滿鏡子的房間,在他潛入此處後不久,正巧有一批蘇聯軍人新擄來的科學家被帶了進來,起初他們個個面容驚怖,顯然深受腦波武器之害,但是當他們依序被帶進這個佈滿鏡子的房間,再出來之後,其中大約一半的人便顯得神色如常,不再受其影響了。

 

  「另一半的人呢?」我忍不住問。

 

  「發瘋了,」蕭奕渚淡淡說道:「變成廢人,那些人後來都變成了活體實驗品。」

 

  我聽了作聲不得,立即聯想到,那個大櫃子房間裡切成各種斷面的奇形怪狀屍體標本,大概就是那些人做成的吧?

 

  「這個鏡子房間……」真琴問道:「是不是擁有某種類似催眠裝置的作用?」

 

  蕭奕渚露出讚許之色:「不錯,小妮子果然聰明,老夫當時擄了一個科學家,逼問到的正是這個答案。此處經由某種特殊的使用方式,可以讓人進入一種特異的精神狀態……在那個狀態下,人會產生幻覺,看到一些事物,而且似乎每個人看到的都是不一樣的東西。不論看到的是什麼,只要能夠鼓起勇氣,去擁抱它,那麼從此就可以免除腦波武器的影響。」

 

  真琴若有所悟的點點頭:「原來如此,恐怕……每個人看到的,就是他本身最害怕的東西吧?」

 

  「可以這麼說,但也不完全對。」蕭奕渚說著指了指房間中央天花板上的吊燈:「使用這個房間的方法很簡單,只要點燃那個吊燈上的蠟燭,然後在這個房間裡獨處半個鐘頭就可以了。」

 

  真琴聽罷,毫不猶豫便起身點亮了蠟燭。燭光在滿室鏡子折射下,旋即倒映在四面八方,顯得詭異無比。同時,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撲鼻而來,顯然這不是一般的蠟燭,它燃燒後揮發的氣體,大概跟催眠的作用也是有關係的。

 

  我們都退出房門外。

 

  「由我先開始吧。」心蒂卸下身上的裝備和武器,也不等我們回答,就獨自進了房間,關上門。

 

  的確沒有任何猶豫的時間,從心蒂的面容看來,她幾乎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了。

 

  「做好心理準備了嗎?」蕭奕渚一副看好戲的神情:「成功的機率只有一半,待會兒她出來,說不定就成了廢人囉?」

 

  「我對她有信心,」真琴笑道:「說起來我挺好奇一件事,蕭老爺子你也進過這個房間,那麼你看見了什麼呢?」

 

  這話一出,蕭奕渚當即臉色一沉,原本掛在嘴角的一抹微笑消失殆盡。

 

  「我看見的是我的妻子和女兒,」他冷冷道:「有一次,在漢奸的通風報信下,日本鬼子抓住了我全家人。他們向我逼問機密,當然我什麼都沒說……而我在那個房間裡看到的,就是我的妻子和女兒被姦淫凌虐至死後的樣子。」

 

  他說完這話,臉上透出深沉的悲傷,那眼裡的熊熊怒火,直射向我和真琴。

 

  難怪他如此痛恨日本人和漢奸。

 

  誰也沒有再說話。

 

  好一陣子的靜默過去。

 

  突然,房間裡傳來心蒂的大叫聲。

 

  我反射性的站起來就想開門,真琴阻止了我。

 

  又是一片靜默。

 

  事實上,整個過程幾乎不超過半個小時,但感覺上卻過了好久。

 

  終於,門被打開,心蒂走出來。

 

  一看到她的臉,我便放心了。

 

  她的雙眼紅腫,臉頰上掛著明顯的淚痕,但眉目之間神清氣爽,剛才那種慌懼之色已一掃而空。

 

  「我想,我已經沒事了。」

 

  「妳看見了什麼?」真琴問。

 

  「那是……嗯,其實說起來沒什麼大不了,甚至我原本都早已經遺忘了,那是我小時候養過的一隻名叫波比的狗,我看見的是牠被車子輾過的樣子……」

 

  「只是這樣?」

  「是的,只是這樣,然而要擁抱波比,卻是出乎意料、非常困難的一件事……牠是因為我沒牽好繩子,才會死的。我剛才……極度強烈的感到,我和這個生命產生了連結,卻沒能對牠負起責任。唉,我……似乎非常不願意面對這件事……這個房間所產生的催眠效果,或許就是用來挖掘出人類埋藏在心裡,最不願意面對的東西吧。」

 

  「八九不離十,美國女娃兒倒也挺聰明,」蕭奕渚說道:「我擄來的科學家說過,進了這房的人,在催眠狀態中,會被挖掘出潛意識裡最不想面對的事物。嘖,這些天機武器,真他媽的玄!」

 

  我看著心蒂淚痕未乾的臉,總覺得似乎能理解。

 

  或許這就是她選擇浪跡天涯,從不停留的原因吧。

 

  接下來輪到路克,他默默卸下裝備,進了鏡子房。

 

  然後又是一陣沉默的等待。

 

  我們都在預期何時會聽到路克的大叫聲,然而,房中從頭到尾都是一片靜默。

 

  剛才心蒂在裡面時,我覺得時間過得好慢。但這一次路克進去,我卻覺得半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

 

  幾乎是突然間,房裡的路克就打開門走出來。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也沒有淚痕。但看他面容,顯然鬼氣對他造成的影響已經消失了。

 

  路克默默的重新穿載上裝備,端起步鎗。

 

  「你看見了什麼?」真琴問。

 

  路克只是搖搖頭,不答。

 

  蕭奕渚嘿嘿一笑:「不想讓人知道你的秘密嗎?如果心中坦盪盪,又有什麼事不能說的?」

 

  真琴也不追問,開始解下身上的裝備。

 

  「我進去的時候,你們得看好這位蕭老爺子,別讓他逮到機會跑了。」她說完便進入鏡子房裡。

 

  我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沒來由的,心中突然湧起一股不祥的感覺。

 

 

>>> 11、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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