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奕渚的那股殺意是顯而易見的。

　　在感受到他的殺意那一刻，我的身體突然冒出一股不可思議的反應。

　　難以形容，就像是時間的流動在一瞬間變慢了。

　　同時，感官也變得極度敏銳。

　　我幾乎可以感受到整個房間裡空氣的流動，房間中其他四人的呼吸聲都聽得清清楚楚，眼前蕭奕渚身上的每一吋肌肉的活動，也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為什麼，我可以肯定，只要他的右腳小腿肌肉劇烈收縮一下，之後大約不到半秒的時間，他的手指便會觸及我的喉嚨了。

　　我感到自己的手腳移動著，身體正在側成一個奇妙的姿勢，我也感覺得到，當蕭奕渚冒然發難的時候，我的身體將會迅速的做出反應。

　　一切都像是跳過了我自己的意識在發生著的。

　　用文字，實在很難描述出當時的奇妙感覺，勉強打個比方來說，那就像是我的身體自己動了起來，而我卻不知道它為什麼會動。在那當下，我彷彿不是自己身體的主宰，而是一個旁觀者。

　　這樣的狀態並沒有維持很久，頂多十幾秒吧。

　　真琴和心蒂一左一右、小心翼翼的端著自動步鎗走過來，擋在我面前。蕭奕渚大概是知道他不可能越過她們向我襲擊成功，冷笑一聲，收斂了殺意。

　　那一瞬間，彷彿感應到威脅已消失，那種奇特的敏銳感官狀態也立即從我身上褪去。

　　路克將鎗口頂在蕭奕渚背上，真琴拿出繩索將他的雙手綑了個結實。在這樣的狀態下，就算他再有三頭六臂，也很難玩什麼花樣了。

　　我還呆站原地，久久不能理解剛才發生在我身上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真琴回頭看著我，也是一臉詫異。

　　「你學過八極拳？」她問道。
　　「八極拳？那是什麼？」我茫然不解。
　　「別裝傻了！」真琴指著我的腳：「那架勢，外行人擺不出來的。」

　　我這才發現自己還維持著剛才身體自動擺出來的那個奇怪的姿勢，雙腳不丁不八、蹲著很深的馬步，雙手開掌，一手護丹田、一手置於鼻尖前方。

　　一怔之下站直身子，原本護著丹田的那隻手也不由得舉起來搔了搔頭：「這……我也不曉得怎麼回事……」

　　蕭奕渚在一旁哼道：「八極拳乃是流傳於滄州的秘傳強力武術，量你這漢奸能有多大火候？想來也只是擺擺姿勢做做樣子罷了。」

　　真琴雙手叉腰，待要和他爭論時，心蒂阻止了她。

　　「自從來到這裡之後，怪事一件接一件發生，這件事就先別追究了，」心蒂說道：「眼前最重要的，還是要先想辦法離開這裡。」

　　這話說得有理，我們進入這個房間，又耗去不少時間，我發現，他們眉宇之間的慌懼之氣，已經越來越明顯了。尤其是心蒂，胸口劇烈起伏，呼吸越來越急促，看起來，她已經無法再支持太久。

　　真琴顯然也發現了這點，點點頭，從背包裡拿出了一把小刀。

　　我不由得一驚：「妳拿這刀要做什麼？」
　　真琴好整以暇的：「當然是要問情報呀，這傢伙肯定不會乖乖說的，所以只好用點手段囉。」

　　心蒂皺起眉頭：「妳要逼供？」

　　真琴還未回答，就聽得旁邊的蕭奕渚哈哈大笑：「憑妳這小女娃兒，也想對老夫用刑逼供？不是老夫自誇，當初那群蘇聯洋鬼子在我身上，甚麼極刑都用盡了，老夫盡管身受斷肢、拔齒、挖眼、凌遲、閹割、開膛破肚之苦，可連一聲都沒有吭過！英雄好漢，又豈在乎這皮肉之痛？更何況，如今這副皮囊，也不是我的。」

　　心蒂說道：「我反對逼供，這太不文明了，更何況，如他所說，恐怕任何的逼供手法對他都是沒有用的。」

　　真琴臉現得意之色，說道：「妳放心，我的逼供手法，保證是他想像不到、也從來沒經歷過的！不過……這個方法要靠廢材大叔才辦得到。」她說著，將刀子遞給我。

　　我看著手上那把銳利的短刀，十分為難：「為什麼要我？我、我可不敢割人肉……」

　　蕭奕渚聞言又是哈哈大笑：「嘿！沒用的傢伙！想不到你除了是一個沒有氣節的漢奸，同時還是一個沒有膽量的懦夫！來吧！膽小鬼，有種便拿你手上的刀，往我身上招呼！來呀！臉、脖子、肚子、手指頭隨你割！便是要割去老夫的命根子也悉聽尊便！」

　　真琴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你這老不修，誰想割你那臭命根子？」

　　她說完又在背包中翻找，拿出了一堆器具，我定神一看，見是鍋、碗、攜帶式瓦斯爐、還有調味料等烹飪用具，一時不明所以。

　　蕭奕渚哼道：「原來如此，是要拿老夫的肉煮來吃嗎？這又有甚麼大不了？正好老夫也餓了，來來，這就開了老夫的肚子，煮碗五臟六腑湯來讓我嚐嚐！」

　　「你只猜對了一半，」真琴笑咪咪的接著拿出一些罐頭、真空保存肉品之類的食材遞給我：「我們在這裡耗了大半天，肚子也餓了，正想好好吃一頓，不過不是吃你的臭肉，咱們這兒不但有食材，還有一位手藝精湛的大廚。當然囉，這頓美食沒有你的份兒，你就一邊看著吧。」

　　蕭奕渚聞言一怔，旁邊的心蒂哈哈大笑：「原來如此，我懂了！」

　　我鬆了口氣，原來並不是要我煮人肉料理，只是一頓正常的飯，這當然沒問題，我立即打疊十二分的精神，開始料理。

　　豬肉塊、牛肉塊、罐頭蔬菜再加上馬鈴薯，伴上一點點橄欖油，在我的巧手料理下，馬上就在平底鍋上組合出了美麗的顏色。緊接著灑上鹽巴，再佐以秘密武器：九層塔葉片，房間裡頓時香氣四溢。

　　煮著煮著，才發現肚子是真的餓了，我飛快的在碗裡盛好四人份的餐點，真琴一馬當先搶過一碗，我們都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這個充滿大櫃子的房間裡，頓時彌漫著愉快的用餐氣氛，我連那些櫃子裡有屍體這件事都不在意了，只覺得肚子好餓，吃得津津有味。

　　正吃著，突然，聽到『咕嘟』一聲，旁邊的蕭奕渚吞了好大一口口水。

　　真琴笑吟吟的嚼著肉塊，望著他說道：「怎麼？我們的蕭大俠也餓了嗎？要不要來談個交易？」

　　蕭奕渚又吞了口口水，隨即別過頭去，呸道：「區區一點食物，也想讓老夫低頭？妳這黃毛ㄚ頭乘早別做春秋大夢了！老夫雖然醒來至今滴水未進、粒米未食，只靠著龜息大法支撐到現在，但妳別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屈服！老夫可是……」

　　「唉呀！」真琴大叫一聲，打斷了他：「對了！咱們是不是還帶了一瓶酒？廢材大叔，快拿出來，這好菜就得要配好酒才像話嘛！」

　　我聞言從背包裡取出一瓶陳年高梁酒，原本這是打算拿來做菜用的，不過此時此刻，喝上一小杯，鬆馳一下緊張的神經，似乎也是個好主意。

　　那蕭亦渚打從聽到真琴說有酒，眼睛就沒離開過我的手，我將酒倒進鋼杯裡時，他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乾杯！」真琴喊道，我們四人就這麼在蕭奕渚面前喝起酒來。

　　雖然目前處境十分危急，但人生嘛，能夠酒足飯飽，就是一大樂事，我們的心情都暢快多了，幾口酒下肚，心蒂眉間的慌懼之氣，竟似乎也跟著消減了一些。

　　「得了！得了！」一旁的蕭奕渚看得哇哇大叫，連連跺腳：「老夫認栽了！妳個日本女娃兒！快給老夫盛上一碗熱騰騰的菜、滿滿斟上一杯高梁老酒！妳想知道什麼，老夫全都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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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電影《一代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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