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你们是不是也有同感?

每当要离开一个地方,或离开一些人和事情,尤其是美好的事物,我就会稍稍沉溺于一种伤感的情绪难以自拔。虽然我明白,有时,离开并不是告别,但无论是离开一个人或是一段经历,其实是都是告别自己的一段岁月,而岁月总是无可挽回的。

于是,我常常在尚未离开就染了伤怀,将欲分别就有了怀念,怀念人和事,更是怀念无可挽回的岁月。

这种情绪是双刃剑,它一面督促著我不负当下、不违心性,更珍惜时间,另一面则是敏感于周遭,或会莫名的感伤。

基于这种离愁别绪和念念不忘需要,每当离开时,一种对细枝末节洞察秋毫和过目不忘的本领就在会在我身上激活,比如路过千里之外路口站著一个未曾相识的身影的一瞬间,微风拂过树梢阳光踮著脚尖在叶尖舞蹈漾起波浪的一刹那,在沙滩上疯跑一只水鸟从天空划过灿烂的笑容的一眨眼,这些擦肩而过的场景,往往会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在那些原始场景中,所有的音容笑貌、色彩光泽、安静或声响,都会有转化成一种独特的味道,封存在大脑里不同的细胞里,当回忆的盒子开启时,熟悉的味道迸发,那个场景就立刻就扑面而来。

于是,我知道,当某种味道第一次出现的时候,这个场景我不会错过,它会在不经意的时候点亮我的记忆。而当那种味道再次出现时,那个场景的光线、色彩、言语、温度都会一一重现,就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那时的压力、痛苦等,如果有的话,都会一一滤去,所见尽美好。

我是一条爱回忆的狗,靠著味道识别美好的方向。

于是,我记住了圣莫妮卡海滩的落日、记住了一号公路滔天的浪涌、记住了优胜美地落雨后盛起的雾霭,记住了大提顿去过的每一个角落和水湾,然后把每一座雪山都封存成一种纯净的味道。

接著,转身离开。

提顿那些雪山渐渐的矮了,连绵成云彩和天,黄石就到了。

作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国家公园,黄石不仅保护了自然奇观,更重要的是,首创了一种制度,让自然如自然,野性即野性,而人类只是其中的过客。除了自然的变迁,所有的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让你觉得沧海桑田也罢,白云苍狗也罢,还有相对永恒的东西,放在那里,等著你的回来,或让你的后辈们去探寻曾经一起走过的山川江海。

一路来,我们有个梦想,当久久上大学的时候,我们按照原来的路线,再走一遍。去找到那些合影的地方,再照张照片。

黄石是个以大为美的地方,作为一个公园,它大开大合,占地8900多平方公里,大于广州、上海。园内铺装的公路五百多公里,若算上各种trail,几千公里的风景等著你去探寻。它的平均海拔两千米多米,最高峰3400多米,天气变化多端,白日炎热拂面,瞬间雨雪纷飞,夏日炎焱,冬季极寒,而春秋两季与其它地方冬天无异。

大并不稀奇,气候多变也不稀奇,很多公园或保护区比它大得多,很多地方气候更加极端,但大且丰富、神奇,黄石则独一无二。

黄石个超级火山,这个巨大的火山口东西50公里,南北达160公里,有数据说,200万年前黄石一次喷发出的火山灰等物质,若堆在福建省,可高达 20米。这个火山环大到科学家刚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它是火山,直到航拍技术发明,从空中呈现了它是火山的真面目。若探寻地下,一个直径约为70公里、厚度约为10公里的岩浆库,就在离地面仅8公里的地方,膨胀变幻、躁动不安,期待有一天重见天日。

如果黄石再次喷发,美国就不存在了,这其实并不是戏言。但那也是人类的灾难,电影2012已经不遗余力的展现了这些场景。

于是,世界上三分之二的间歇泉、美丽翻滚的温泉、壮观异常的深湖、峡谷、雪山、森林集中在这里就不足为奇了。

走在黄石,有种恐怖的末日感,黄石就像是一个架在火上烧烤的大锅,滚开的水在锅底翻腾啸叫,你就走在这个锅里蒸馒头的篦子上,到处是冒烟的孔洞,时而喷涌一下。炽热的水蒸气从树林中、泉眼里、河流中、湖水旁散发出来,遮天蔽日。各类泥潭里翻滚著颜色不同的泥浆,其旁的树木皮开肉绽,保持著死去触目惊心的姿态,或卧或立,仿佛遭遇了特别可怕的灾难。

在黄石游玩,特别是与地热有关的景区,都会有迂回曲折的栈道,走出栈道处罚极重,一方面是保护环境,另一方面其实是为了游客安全。细细观察,有的地方,看起来是一处平静美丽的泉眼,或是地面上一个不起眼的空洞,但其周边的地表其实脆弱不堪,而其中的水温高达70度或者更高,掉进这样无底的热水洞,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就像是春天掉进薄冰开融的湖面,越挣扎,四周越脆弱,而且这样温度的水,恐怕也挣扎不了多久。此外,还有一种地热形式,翻滚冒泡的泥潭,仿佛开水一般,有的在山洞轰鸣出巨大的响声,有的在池塘里掀起可怕的浪涌,这些散发著浓重的臭气的热水,都是天然存在的强酸,连皮糙肉糊的野牛都对这些地方敬而远之。

老忠泉是所有人必去的景点,黄石间歇泉景区以它命名,它并不是最大的间歇泉,但它却是最守时的间歇泉,每隔约120分钟,它就会喷出高达四五十米的壮观水柱,几十年来除了时间间隔稍长,但水量始终如一,改变甚少,很多人都会围坐在几十米外的长椅等候喷发,好像在看一场马戏表演。

还有的喷泉仿佛不老的传说,它们隆出地面好几米,就像一颗大树桩,当你靠近它时,能听见巨大的轰鸣,看见不尽的热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发,但其实它上次喷发是在一年多前,直接喷出了高达200米的蓬勃水柱,谁也不知道它下次发作是什么时候。

若说温泉的话,有几个不得不去的地方,一是大棱镜,一个几十米的大池子,水面平静,色彩斑斓,风一吹,热气腾起仿若仙境。它是如此有名,你所搜索的关于黄石的图片,第一张可能就是它了。另一个是牵牛花池,一个不大的温泉池子周边长满了嗜热菌,透明的热水满漾漾的,呈现出了不同的颜色。多年前,美国人也有往池子里扔东西的习惯,比如硬币、垃圾等等,后来直接把泉眼堵了,水位下降。公园不得不组织疏通,把垃圾抽走,再重罚违反的人。这一幕是不是有些眼熟?其实,中国和美国虽然意识形态不同,但其实骨子里却非常相似,中国现阶段的问题,都或多或少都在美国出现过,美国现在的制度和产品,过一段都会改头换面出现在中国。只是它们后来解决了问题,成就了现在文明的状态。而我们还在他们问题的阶段吧,只是希望野蛮的时间能更短一点,观念的水位上升再快一点,吸收后原创的东西再多一点就更好了。

有个地方有些意思但极易被忽略,这个叫obsidian cliff的景观并没有出现在官方的地图上(obsidian是火山喷发后形成的黑曜石,是一种黑色透明或半透明的玻璃),或者是有意忽略了。这个悬崖就在去北门的路上,当你行驶在路上,忽然觉得右侧的山崖非常闪亮。然后,你已经路过了这个凝固黑曜石的悬崖了。这个点并没有设置观景点,在其前方一公里处,留了个小的停车区,有一些关于这个悬崖的介绍,但更重要的介绍了一个观点,即「收集石头就是小偷」。其实大多数人出去游玩,都有捡块石头留个纪念的习惯,美国人也不例外。但去obsidian cliff捡石头的人太多了,以至于公园取消了这个观景点,转而教育大家不要从公园里拿走一草一木。

后来,有一天,看有个兄弟发个微信,大约是说,万科王先生喜欢去戈壁滩上徒步,从背包里拿出来东西吃,为了保持充实感,都要捡石头填满背包。估计,这个习惯要是在美国国家公园里,被查到的话,不光要面临高额罚款,被驱逐出境也说不定,呵呵,开个玩笑。希望焦头烂额的王先生一切都好。

还有个关于火山的景观值得一去,在前往东北门的路上,盘山路会越走越高,就在穿越黄石火 山环的时候,一条大河在你脚下奔涌而出,在河对岸的山崖上,你能清晰看到不同地质年代,火山喷发的界限,一个厚约几米的地层在悬崖上横向绵延,仿佛一层立柱,那其实是不同时期火山环喷发后的界限。而就在你的身后,有个巨大的悬崖,其势逼人,那是正在喷涌的岩浆,逐渐冷却而成,细看极其震撼,无数足球大小的石头就嵌在凝固的岩浆中,保持著四散飞逃的姿态。在自然巨大的变迁面前,任何生命都无不足道,这种地球的愤怒,其力量是无可阻挡的。

除了神奇,黄石又是个极端丛林法则的地方,在这里,漫山遍野的树其实是种灾难,厚厚的火山土壤肥沃而丰厚,各种的树争前恐后的冒出来,它们拥挤繁密,以至于很多树林树挨著树,密不透风。为了存活,无序的野蛮竞争在树之间展开,为了争夺难得的阳光,它们不长粗壮,只是一味的向上生长,细的像火柴棍一样的大树高耸而脆弱,一场风就能让他们死于非命。为了攫取生存的空间,它们占据了山岭和坡地,还向河谷蔓延,挤占了草场等其它生态系统的地盘,也妨碍了动物生存的空间。于是,大自然出马了,它放了把火烧毁了林木,隔出了空间,让其它植被能够存活,也给动物栖息留下空间。

火在黄石,其实是自然的一部分,是大自然平衡生态的杀手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场火出来平衡生态,于是黄石的树木就成了最可怕的景象,无皮无脸,焦而不倒,漫山遍野。几家 欢乐几家愁,有物种丧命,也有物种习惯了这种暴力的平衡法则,有一种松树的松果极其坚硬,其种子包裹在厚厚的外壳中,只有等火的炙烤后,种子才会爆裂出来,生长在被火清理过的肥厚土壤里。

对于有的物种来说,对于其它物种可怕的灭顶之灾恰好是其发展的生机,每一次野蛮洗牌后,就会有新的物种在原来的尸体上汲取著腐坏的营养上形成新的繁茂的阶级。黄石就在这样的灭绝与生机中涅槃。

动物的生存也有自己的法则,为了保护动物,早年间,黄石国家公园猎杀了大多数的狼。很快,公园发现,野牛、鹿群不再像以前一样健康强壮,大自然的优胜劣汰没有把病残杀死,反而,过度的繁殖,一定程度上毁坏了自然。以至于出现了很奇怪的现象,科学家发现,黄石的河流变宽的速度越来越快,究其原因,其实,是大量繁殖的草食动物啃食了水边的植被,造成了水土流失,于是河岸就渐渐流失了。1990年代,公园从加拿大引进了几十头灰狼,迅速崛起的狼群平衡了生态,也促进了黄石动物界的健康循环。

黄石的野性是吸引人的地方,但对人来说,危险无处不在。不必说随时堵路的大野牛,看起来温顺而不屑,对人类各种拍摄围观视而不见。但它们雄壮的体型,奠定了它们王者的地位,虽然不是食肉动物,但食物链顶端的野兽们即使饿死也不会打它们的主意。如果在路上遇上它们,最好保持距离,估计防撞安全系数再高的车也抵不住它坚固的角。黄石公路上经常堵车,多数是野牛旁若无人的上路造成的,与多数动物匆忙过路不同,有的野牛就傻呵呵的站在公路上,数分钟都不肯动一根汗毛,根本不会管交通的情况。

还有一个威胁就是熊,黄石的各类宣传手册上,大篇幅的介绍了如何处理与熊的遭遇。其实一句话,就是把变成一只乖巧的臭鼬。在黄石走trail,要带个防熊喷雾的,遇到熊,你就喷他。这玩意是专门的配方,产生一种熊很不喜欢的味道。但至于是能臭走熊,还是更加引起它的不快决心除你而后快,那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我曾经独走在一个trail上,两山对立,大树稀少而挺拔,山谷里,一条小溪欢快蜿蜒流过。这样的地方最是动物们饮水的最爱,也是食肉动物捕猎的理想的伏击场。走过谷底,一条森森白骨被啃的干干净净,还保持著低头向水的姿态。

穿过山谷,回到停车场,很多人正在向我刚刚走过的山谷的坡上瞭望,一头成年的黑熊在山巅穿行,一会走出了视线。也就那么一会的功夫,它又出现在山下的草场上,旁若无人的挖了个坑,拉个屎,准备再把屎埋起来。

就那么一忽,它从山顶下到了山谷,神出鬼没,如履平地,想一想,真是心有余悸。

要知道,你打不过它,也跑不过它,而且它还会爬树。至于故事里倒地装死去骗熊到底有没有作用,还是不要亲身验证的好。不过,手册上说,首先,要结伴同行,弄出噪音,不要给熊突然的惊喜。其次,遭遇熊,不要招惹它,要保持慢慢退回的姿态,切莫奔跑。再次,若它再不舍你,要用喷雾喷它,但前提是站在上风或者与风向垂直,别把自己喷晕了喂熊。最后,实在不行,趴在地上,双手抱头,告诉它,你对它没有威胁。不要尝试跟它博斗。在手册尾声,还给了例外,遇到饥饿把你作为猎物的熊,任何避让都是无效的,你要毫不犹豫的与它博斗。手册到此为止,没有下文了。

在国家公园里徒步,要学会基本的生存的技巧,能够保护自己,免遭受野生动物袭击,随时随地带上足够的水和食物、衣物、头灯是在国家公园保命的基础,指南针和公园详细的徒步地图必不可少。美国国家公园与国内的公园是不一样的,这是基础技能,要记牢,操熟练,能救命,否则你死在那里,被啃光了都不会有人发现,这并不是危言耸听。

地热(温泉、间歇泉、泥火山、喷气孔)、动物是黄石不容错过的篇章,那么其它的呢?

黄石大峡谷是你不能错过活著的景观,一条大河穿过仿佛硫磺堆起的峡谷,河床间九十米的落差,造就了大瀑布的汹涌,这里的山石正黄,色彩正统而壮观,也许就是黄石名称的来源吧。水的侵蚀和地质运动的改变,让黄石大峡谷始终在变化中。你无法知道,下一次再来的时候,景观与现在到底是不是还能保持一致。在你去的那个时候,他就是独一无二的。

如果你还有空的话,去北门走一遭吧,从两千多米的海拔,在一个十几公里的大坡上上极速下坠,你就进入蒙大拿境内了。站在罗斯福拱门再回望黄石,那些高耸入云的雪山刚刚还在你身旁,一瞬间,你就只能高山仰止了。

罗斯福拱门以西奥多罗斯福命名,这个罗斯福在美国也深有影响,拉什莫尔山上上四张脸就有他一张,北达科他州还有个以他名字命名的国家公园,他的故事在后面再讲。

为了去看罗斯福拱门还出了个小插曲。当日已是下午七八点钟,我们在北门外的小镇上,吃饱喝足加满油,看著残存的太阳从雪山洒下些许温暖,矗立了百年的大石拱门壮观而神秘。一切美好而圆满,就在我自信驾车掉头的一刹那,轮胎的侧面与路边锋利的马路牙子遭遇,锋利的马路牙子一下洞穿了轮胎,当场,轮胎泄气。下车查看,才发现蒙大拿的路政真是粗犷,原石切割的马路牙子,仿佛刀刃一般。天将黑,我只好再换备胎,一辆车凑了过来,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下次过来,问我们是否需要帮忙。在他的帮助下,我很快换好备胎,他是来自威斯康星的雷锋,看我们遇到麻烦主动过来帮助。而在他来之前,一个租车自驾游的国产年轻小伙,从我们旁边经过,骄傲而漠然的离开,连个问候也没有。还有一次,也是晚上,在华盛顿州的高速旁,我翻看地图,很快有个本地人凑过来问要不要帮助,虽然我们找到了路,但还是心中一暖。粗略算来,走了两万多公里,总体感觉美国人还是乐于助人的,他们能够对素不相识的人伸出援手,而陌生人之间有基本的信任,多数跑步相遇互相致意问候,遇到困难互相帮助则是很常见的事情,颇有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礼仪之邦的风范。

如果你真的还想尽兴一些,从北门前往东北门的公路,你一定要走上一遭,这个被称为熊牙公路的旅途据称是美国最美丽的公路。两侧雪顶高山,其下的山谷宽阔辽远,肥厚的草场上分布著许多芝麻一样的小黑点,那是成百上千只野牛,悠闲的草场上静立著,仿佛一尊尊雕像。因此,你必不可少的装备就是一个好的望远镜。此外,黄石湖边的宁谧的风景,你怎么忍心离开呢?

如果说美国的国家公园是个江湖,那么黄石的风景无异像是武林盟主的气派,它是大门派的掌门人,家学渊源丰厚,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大而全就是他的风范。高山、峡谷、雪山、草原、森林、湖泊、大河、瀑布,它样样拿的出手;而地热景观则是独门绝学,间歇泉、喷气孔、泥火山等等只此一家;至于野生动物之数量和种类之丰富,则更显得黄石家大业大了。

去黄石,一定是要露营的,我们定了五天的营地,但第一晚却没敢去,天气预报说零下四度,后面稍好,零度左右。白日奔行,夜晚回营,吃过火锅也煮过面条。唯一一次吃火锅还遭遇了下雨,锅里食材翻腾,豆大的雨点溅落在火红的炭上滋滋作响,囫囵吞枣的吃完,钻进帐篷,听著雨水急促的敲击,在满足感中渐渐睡去,这样的体验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该收场了,再写的话,就成流水账了。

这样的地方,一两天的走马观花实在是暴殄天物。 黄石我们呆了四晚五日,还是意犹未尽。但其实,我们和大多数国人没什么两样,只是留了更多的时间去追寻风景,在更长时间里走马观花而已。也许黄石你应该留上一周或更长的时间,才能真正从容而不枯燥的享受风景吧。

啥时候,我们不再急匆匆,能像很多美国人一样,在营地的树上打个吊床,拿本书,从阳光普照到夜朗星稀、篝火旖旎,这种身在风景却安之若素的山林静修,那又是另外一种境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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