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停不下来的小金鱼
 
 
 
去年十二月八日，行动院线在中兴大学。那一场，让我格外紧张，因为蕙荪堂有四千两佰个座位；办得好会像江蕙演唱会，办不好会像没有奖品的里民大会。

由于心情战竞，晚上七点的场子，我便在午后提早到场。整个下午绵雨不断，更加深心中忐忑；于是我撑著伞信步雨中，走著走著…我不自觉地收了伞，仰望参天老松，雨滴把眼镜糊了焦…怎有这一片蓊郁松林呢？特别是在中部的平原地。我用T恤拭干眼镜，伫立松下，循著泥径要找松苗，这片苍翠健康的松树必定能够繁衍小松…但是一路低头弯腰，就是寻不著小松一株。不过踏泥寻松之下，倒令我回想这场行动院线的感动 --- 一个砍树人决心种树的感动。
⋯⋯
认养这场行动院线的人叫丰胜，我只见过他一次。不能例外地，我要珍惜每次向人「推销」的机会；那一次见面，我准备好故事要说，结果只说了一半，就反倒成了听故事的人。丰胜说在清朝他曾祖父可是富甲一方的樟油大亨，但是伐树取油，却忘了种树，以致富不过三代，等到丰胜父亲时代已是风华烟雨过。但家道中落，并没有让父亲徒叹王谢堂前燕，反而再砌砖瓦，拨云见日，如今丰胜已是纸箱业翘楚。席间，丰胜豪兴朗朗，但最后却欷吁感叹：「我的曾祖父榨樟油，做砍树的生意；现在，我做纸箱，也是砍树的生意…他忘了种树，我要记得种…。」

丰胜种的树是心灵的树，他认养行动院线，要在人们心中植下良善的种籽。他说，他要办一场四千人的大场，要点灯。他说的点灯，就是要透过一场超大场的行动院线，去拓展认同…。但随著雨势愈大，我在松林下就愈觉得考验艰巨。

结果，晚上雨更大…结果，来了四千人。

四千人，有一颗灯被点亮了，特别耀眼。

他是小金鱼。看了电影后，他学戏中男主角三天内跳了五万次，把我吓呆了。他是亚斯伯格症的小朋友，合并过动，择善固执，固执得不得了。

小金鱼妈妈透过脸书感动诉说电影给小孩的正面影响，可是我却担心小金鱼的不当模仿，会造成膝盖受伤。但妈妈表示没有人可以劝阻小金鱼，除非是故事的「发明者」。于是，我打了电话，劝了小金鱼…结果小金鱼接受了我的劝阻…却展开了另外一项疯狂的行动。

小金鱼要请全校同学看电影。他捐了所有的积蓄，还做了一个存钱筒向人募款。

小金鱼决意坚定，决意固执！

小金鱼，国小二年级，因为亚斯伯格症、过动而游得挺辛苦…活得挺快活的。说快活，是因为他停不下来，他好动。说他辛苦，因为他不被认识，不被体谅。他曾经渡过一学年被罚不能下课，午餐站著吃，受欺负而激发出暴力…正规教育瞬间让小金鱼游向不正规的路…还好这不是条不归路，因为他有一位好母亲。

不能阻止误解，更不能停止误解的伤害，小金鱼妈妈更不能叫小金鱼「停下来」─因为亚斯、过动是停不下来的。那么，就转个弯吧，转学吧！

停不下来的小金鱼转弯了，新的水流很合适他，他的绘画、雕塑天份得了肯定，他累积一千多本书的阅读，得到认证第一名，期末考也考了全班第一名…很多第一次在半年内发生，包括他第一次看电影…然后，敢第一次开口向陌生人说：「我要请我同学看电影，你要捐款吗？」

母子俩抱著钱筒遇到机会就向人募款，妈妈把募款行动当成小金鱼人际沟通课程，她要带小金鱼游出亚斯伯格的局限，她也要用小金鱼的心愿去感谢新学校、新老师对小金鱼的用心。

每个生命来到这世间都有他生存的权利，每个生命也自然有其性形。老松站在原地，几百年不动，它有它的风雨，它的风雨刻画它的性形。小金鱼天生多重障碍，但跨越障碍，生命更攀升了。

那天午后，我还是找到了松苗，在大松树底下，从针叶铺成的床冒出，甚至从老松皮裂痕窜出来。我想，只有在父母身旁，小松才有机会。树犹如此，人呢？

写这篇短文前，我再回松林。驻足松下，看那新生命…小松苗，还真像是金鱼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