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精神支撐她承受十級疼痛 張歐影離開前穿上了最愛的球衣球鞋
撰文/張楠
聖地亞哥常年日晒，陽光充足，這是張歐影遠嫁美國後選擇的城市。
就是在聖地亞哥這樣一個燦爛的清晨，張歐影心存感恩的離開了這個世界。直到最後，她依然沒有放棄。母親說，沒有鏗鏘玫瑰精神，她根本支撐不到現在；朋友說，她也許是個善良的仙人，人間歷劫走一遭……
離開的時候，她穿上了國家隊的隊服和心愛的足球鞋，希望讓這一身榮耀陪伴著她。
鏗鏘玫瑰精神支撐著她
生病之後，為了治療方便，張歐影在距離美國加州大學聖地亞哥分校醫學院附近租了一套房子。父母也從國內趕過去照顧她的起居。
「當年在國家隊的時候，張歐影是全隊最能吃苦的。如果沒有鏗鏘玫瑰精神支撐著，她根本撐不住。」母親這樣說到。
因為是肺癌晚期，而且是一種罕見的大細胞癌。張歐影在美國做了300多種基因檢測，希望能夠找到適合她的葯，結果都並不理想。第一次嘗試靶向治療，剛剛做完情況非常好。出院之後沒幾天，情況惡化再次回到醫院。
而第二次治療，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好轉。因為腰部腫瘤擴大，壓迫神經，她的下肢逐漸失去知覺。大夫每天都會詢問她的疼痛感受，3、4級疼痛已經算是日常，第二次治療幾乎每天疼痛級別都是9或者10級。
到了11月，她每天要服用兩次嗎啡和止疼葯，幾乎都是靠這些在幫她緩解疼痛。
這是普通人根本無法承受的疼痛，但是她都咬牙堅持下來。
雖然下肢失去了知覺，她依然想要站起來。回到家中，她悄悄地在房間練習走路，卻不慎摔倒導致左臂骨折。
腰上的癌細胞還在擴散，她的身體已經無法承受手術，醫生只能採取保守的放療。
就像上天冥冥中的安排，她在聖地亞哥分校醫學院的主治醫生Doctor B，以前是美國女足的隊員。她告知張歐影無法手術的那一天，歐影就像丟掉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緊緊地抓著Doctor B的手，希望她能救救自己。那一刻，她們就像站在同一側的隊友，互相鼓勵。或許同是女足隊員的惺惺相惜，Doctor B也抱著她哭了起來：「我一定會儘力幫你減輕疼痛！」
醫生說她可能再也不能站起來了，但是幾天之後，她藉助著行走器械，甚至可以在房間里正常移動。
原本第二次治療之後，醫生已經建議張歐影去臨終關懷。還有一種藥物也許可以治她的病，但在肺癌上並沒有臨床案例，而且藥物的副作用也是無法預知的。所有人都擔心她的身體無法承受，但是張歐影毅然決定要去嘗試。
帶著朋友的擔心，她去做了這一次治療。虛弱的身體這一次被擊垮，第一次用藥就出現了貧血和呼吸困難的情況被送往ICU。
兩天後，她離開了……她換上了國家隊的隊服，白色球襪和足球鞋，這是她一生都割捨不下的榮耀。
曾經那些歲月讓她無上榮光也讓她百感交集
美國圈子裡的朋友都叫她Coach O。遠嫁美國，移居聖地亞哥之後，張歐影就在當地的俱樂部教球，主要是孩子們的足球課外班培訓。
當地華人圈子一開始甚至沒有把這個Coach O和當年玫瑰碗叱吒風雲的鏗鏘玫瑰聯繫到一起。得知她的中文名字，大家才知道這個鼎鼎大名的女足國腳就是孩子現在足球教練。
11月2日那一天，是張歐影43歲的生日。在當地的華人朋友一早就來到家裡為她準備慶祝生日，而在國家隊最好的朋友韓端也趕來美國看望她。那幾天，張歐影心情格外好，身體也一下變了樣子。每天早上準時而來的疼痛消失了，甚至跟朋友聊天三四個小時都不算累。
她跟韓端已經很多年沒有聯繫，當年一個小玩笑，兩個人微信互刪好友。直到得知歐影生病，韓端加回了她的微信。同樣信奉基督教，韓端每天為她祈禱，希望奇蹟降臨在張歐影身上。
雖然不是同一批的球員，但因為位置相同，韓端從進入國家隊就經常和張歐影住在一個房間，就此成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兩個人提起當年互刪好友的玩笑，都哭了。
那個時候她們都還年輕，嘔個氣刪個好友，以為以後還有大把的時間去互相原諒。卻不知道，時間卻變得這麼短暫。
關於張歐影的輝煌，無需贅述，看到她的名字朋友們就能理解當年的輝煌。然而，那天晚上張歐影卻再次講起了自己最後一次跟國家隊的故事，那是一段讓她感覺心酸的經歷。
2007年結束女足世界盃，張歐影遠嫁美國，她原本可以忘記國家隊的事事非非，開啟新的生活。彼時，國家隊再度易帥，法國女人伊麗莎白成為了主教練。上任伊始，因為足協各方勢力較量，她就遭到排擠。她希望身邊能夠有一些可以語言交流值得信任的隊員，於是她想起了遠在美國的張歐影。
當時的伊麗莎白已經沒有權利自己決定國家隊的名單，但她一意孤行，給張歐影發來邀請，希望她能參加新一期的集訓。一心報國的張歐影從18000公里的美國趕到秦皇島足校，在面見伊麗莎白之後，被足協告知她不能參加這期集訓，甚至當晚都不能住在足校裡面。
那一天，韓端不顧隊里的壓力，執意讓她住在自己的房間。
生日那天張歐影突然想起了這些。她說那一天從足校走出來的時候，海風出奇的大。冬日的秦皇島原本就很陰冷，正如她的心。「風大的根本站都站不穩，我的眼淚就在臉上被海風刮掉。」她後來回憶，從足校走出來那一天，跟她同行的媒體朋友帶她去了一個小飯館。朋友從沒有見過開朗樂觀的她如此心灰意冷，拿出一瓶啤酒勸她喝口。雖然朋友知道張歐影平日里幾乎不喝酒。
那瓶酒擺在面前，她卻怎麼也喝不下去。
那是中國女足最混亂的年代，也是張歐影對國家隊最後的記憶。痛楚依然難忘……
美國朋友愛心接力是她最大的寬慰
43歲生日那一天，張歐影的愛人艾迪一早送來了一束玫瑰摻著向日葵，代表著愛和希望。
雖然遠嫁美國，但是張歐影卻過著普通又艱辛的生活。她一天要教三次球，都是針對孩子的足球課外班。風吹日晒，甚至比做球員還要辛苦。
在她聖地亞哥租的房子里，大家煮起了火鍋。因為艾迪還要照顧他們的兩個孩子，父母雖然前往美國照料她，但父親腿腳不好，母親也已經70高齡。從生病以來，當地的華人朋友就自發組織了愛心接力。
十幾個朋友圍坐在她家客廳的長桌上，談笑風生，張歐影那天總是在笑，胃口大開，吃了很多的牛肉。大家也許久沒有見到她這麼開心。
這些朋友大多都是孩子曾經跟隨張歐影的俱樂部踢球，在得知她的病情之後，主動擔任義工。張歐影住院的時候，大家輪班在醫院陪護，幫助歐影媽媽做翻譯；有人負責為歐影做飯，變著花樣做她喜歡吃的東西；有人專門負責醫療對接，掌握她所有的治療方案；有人主動承擔起了俱樂部教學工作，為張歐影缺席填補空檔；有人每天負責開車帶歐影的母親去超市採購食材；教會的牧師每天都會來為歐影做禱告……
「孩子們都特別喜歡她！跟著她，孩子的足球水平進步非常大，而且她對於每一個孩子都非常照顧，也很了解每個人的個性，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這是很多家長跟歐影建立感情最初的原因。
漸漸的，他們就像一家人，而張歐影就像是一股神奇的力量，把大家凝聚在了一起。原本在美國，只有愛人和孩子的張歐影，擁有了一個幸福的大家庭。
她會像家人一樣跟大家開玩笑，她依然還是那麼堅強樂觀。一次次住院讓她和醫院的醫生護士成為了好朋友，住到醫院她看到熟悉的護士還會撐著她已經沙啞的聲音說：「嘿！朋友，我又回來了！」
在下肢逐漸失去知覺的時候，她偶爾也會抱怨「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但是幾秒鐘之後，她眼神就充滿了堅定，她要不顧一切活下來！
身邊熱鬧的環境，朋友貼心的照顧，成為了她最樂觀活下去的動力。
「當我感覺到痛苦，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遭受痛苦的時候，想想張歐影，我覺得一切都能挺過去！」朋友經常這樣說到。張歐影成為了一道光，照亮了身邊的人。
張歐影彌留之際，做了最後一次禱告，她用微弱的呼吸堅定地說到：「神啊，我要感謝你，我就是要獻上感恩的祭在你面前……」她卸下了人間的疾苦，回歸天上。
她離去的那個清晨，執教的足球場上空出現了一道彩虹，這是她留給大家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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