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dy Gaga——《Shallow》一個明星的再次誕生
在2月24日奪下奧斯卡最佳原創電影歌曲獎項的《Shallow（淺灘）》登頂了3月第二周的HOT 100榜單。這首來自電影《A Star Is Born（一個明星的誕生））》的單曲由Lady Gaga和電影的男主角兼導演Bradley Cooper合唱，是Bradley Cooper作為歌手的第一支Hot 100冠軍單曲，也是Lady Gaga自2011年的《Born This Way（生來如此）》以來，時隔八年的又一次奪冠。而在《Shallow》制霸Hot 100的同時，《A Star Is Born》的原聲帶也在Billboard 200上超越《Thank U，Next》佔據榜首。這一次的雙冠，幾乎可以宣告Lady Gaga以真面目示人的「逆向轉型」終於取得成功。
在美國的流行樂壇上，Lady Gaga應該說是最具戲劇性和複雜性的一個明星了。正如我們在此前的文章中所提到過的，出道前的Lady Gaga因為容貌、身材等方面存在的短板，正如《A Star Is Born》中的女主角Ally那樣歷經了不少坎坷。以至於她在出道中前期決意以奇裝異服將自己包裹起來，以另闢賽道，對抗那種一成不變的審美。那時候的她如同一個從未來穿越而來的電子舞曲機器人，在以奇異超前的音樂和造型吸引著聽眾們的目光的同時，也無時無刻不在被指指點點乃至嘲諷譏笑。
Lady Gaga完全明白這一點，但是她依然將這樣的怪異保護色繼續穿著了很多年，因為她內心非常明白，自己卸下濃妝之後，就只是一個樣貌非常平凡，在這個對女藝人極為苛刻的行業里難以生存的人。在《Just Dance》引領著她的首專《The Fame》一舉打響了Lady Gaga的名號之後，觀眾實際上是並不知道她真正的形象的。在所有的封面照和MV中，她都成功地用造型替代了自己的臉孔，在不斷地自我標籤化的過程中強行將人們的注意力放到音樂上來。這樣的方式被證明可行後，一些新的踐行者也湧現出來，將這條路走得更加通順。例如2012年中國好聲音的亞軍吳莫愁。
在《Just Dance》和《Poker Face》這兩首冠單之後，Lady Gaga又在2009年底推出了包含《The Fame》和8首新歌的「超豪華版」EP唱片《The Fame Monster》。這其中也收錄了《Bad Romance（壞戀愛）》和《Telephone》這兩首流傳甚廣的金曲，儘管兩首歌最終都未能在Hot 100上奪冠，但它們證明了《The Fame》的成功絕非曇花一現的偶然。
自2008年的次貸危機成就了《Just Dance》的走紅之後，Lady Gaga和她的團隊就已經注意到了順應時勢的重要性。到了2011年，Lady Gaga早已不只是那個需要單方面等待時勢眷顧的無名之輩，而是也可以在世間造就一番潮流的明星了。
自2004年馬薩諸塞州允許同性婚姻，而部分保守州各自提出了禁止同性婚姻的法案以來，美國關於同性婚姻權益的爭論就日趨白熱化。2000年代後半，各類關於取向平權的社會活動層出不窮，各地形式紛雜而反覆。此時的Lady Gaga決定成為流行音樂界中為這個議題發出最強聲音的人。2011年2月，她發布了新歌《Born This Way》。
《Born This Way》的靈感來自於2010年Lady Gaga的「The Monster Ball」巡演期間，她在英國的利物浦和曼徹斯特寫下了這首歌。在2011年4月18日的Billboard採訪中，Lady Gaga這樣回憶了這首歌的創作過程：
「我想寫一首『我就是我』主題的歌曲，但我不想這種強烈的情緒被隱藏在那種詩意的、充滿隱喻的語言裡面。我希望它在這個主題上是那種帶攻擊性的，帶暴動感的作品。因為我覺得，在如今的行業里有很多乏味的作品，它們想表達的意思被隱藏在歌詞的小把戲裡面。你想一下90年代，Madonna、Whitney Houston、En Vogue和TLC，她們都在做一些非常有力量的，為女性、同志和所有少數派群體發聲的作品。這些作品的詞曲都很銳利、有精神。我就想『這才是我想做的那種唱片，這才是那種能震撼整個行業的唱片。』誰都可以唱這首歌，這首歌可以說的是任何人。」
《Born This Way》的歌詞結合了自信、自愛的美國精神和種族、取向平權的吶喊，為所有被歧視的人大聲地鼓與呼。而在這首歌的MV更是如同一部邪典電影一樣，集中了「怪獸之母」、骷髏等詭譎的造型和姿態奇異的舞蹈動作，以此來指代所有那些在社會邊緣被妖魔化的人們。
《Born This Way》發布之後不久，Lady Gaga就在2011年的格萊美頒獎典禮上獻上了這首歌的超燃現場。對於將這首歌戲稱為「生育指南」的中國聽眾們來說，我們或許並不是非常了解當時這首歌在美國造成了如何廣泛的影響——它不僅在神曲神專頻出的2011年成功於2月26日搶下了6周的Hot 100冠軍，而且它確確實實地影響了許多美國人對於取向平權的看法。在《Born This Way》發布後不久，Lady Gaga的故鄉紐約州就接連宣布了同性婚姻合法化。這個美國極為重要的州可以說是許多美國全國性變革的風向標。原本頗為複雜的民意漸漸在這首歌的影響下出現了清晰的脈絡。隨著2011年和2012年美國國防部和總統奧巴馬對於取向平權表示了支持，美國最高法院最終在2015年6月26日宣布了同性婚姻在全美的合法。
在這個進程中，《Born This Way》的誕生可謂一個非常重要的轉折點。Lady Gaga活用了自己怪異、少數派的特質，為時代的變革做出了貢獻。如果世界上的性少數群體有一首「國歌」的話，那麼《Born This Way》和Cher的《Believe》都將是有力的競爭者。
《Born This Way》可謂Gaga「鬼怪時期」的集大成之作。不過，在這首歌及其同名專輯發行以後，Lady Gaga似乎產生了想要回歸本我的想法。畢竟《Born This Way》中那些古怪的造型雖然受到了認可並且具備相當的意義，但諷刺的是，它們卻並不是Gaga本人「生來如此」的樣子。
從2013年的正式三專《ARTPOP》開始，Gaga開始越來越少地使用以前那種極為誇張的妝容。而更多非電子舞曲的元素也被逐漸加入到了唱片當中。《ARTPOP》的周期之後，她更是一頭扎進了爵士樂的海洋之中，與傳奇爵士歌手Tony Bennett一起推出了一張純正的爵士樂專輯《Cheek To Cheek（臉貼臉）》。而2016年10月發行的專輯《Joanne》則更是以自己的本名作為專輯名稱，並主要使用了非合成樂器來構成自己的音樂。
Gaga的信號很明顯——我不想再做那個標籤化的電子怪人了。我想做回自己，Stefani Joanne Angelina Germanotta。相對於許多藝人從接近本真的形象逐漸轉型成更適合市場的樣子，Gaga從《Born This Way》之後可謂開啟了「逆向轉型」之路。
不過對於歌迷來說，Gaga的轉型並不算一個特別好接受的事實。自《Born This Way》專輯以來，Gaga保持了連續五張唱片（包括《A Star Is Born》原聲帶）登頂Billboard 200的佳績，但另一方面，在《Born This Way》和《Shallow》之間幾乎整整8年的時光中，儘管也出現了《Million Reasons》這樣的好歌，但Gaga卻沒有取得過任何一支Hot 100冠軍單曲，連續三張專輯中的主打歌最高只衝到了第4位。對於Lady Gaga這個級別的明星來說，這樣的轉型之苦雖不及Britney Spears和Miley Cyrus那樣來得猛烈，但也確實無法用一帆風順來形容。2017年，Gaga雖然受邀登上了「美國春晚」超級碗中場秀的舞台，並獻上了從天而降的吸睛演出。但在這次演出中，她還是得去演唱《Poker Face》、《Born This Way》、《Telephone》、《Just Dance》等早期金曲，2011年之後的新歌則只有可憐的一首。在開始逆向轉型之後，她始終還缺乏一首非舞曲的代表作。
2016年，Gaga開始向演員方向發展。而在演技方面，她也展現了自幼以來對於藝術的高超感知力和天分。第一次參演電視劇，Gaga就憑藉《美國怪談》第六季中的精彩表現獲得了金球獎最佳女主角的桂冠。不過她未能料到的是，她的演技也為她的音樂事業打開了一條新的通道。
2011年，華納準備史上第四次翻拍他們的「鎮店之寶」《A Star Is Born》。這個版本講述了一個平凡的女孩Ally被大明星Jack發現，捧紅成新的當紅歌手，但Jack本身卻深陷藥物、酗酒的泥潭，兩人也漸行漸遠的故事。在經歷了5年困難重重的統籌之後，他們確定了影片將由Bradley Cooper執導和主演。而原本想要邀請的女主角——在《Dreamgirls》中證明過自己演技的Beyonce最終卻因懷孕等原因沒有參演。最終，劇組在2016年8月找到了Gaga。
Gaga很快就發現這個叫做Ally的角色經歷跟自己非常相似，於是她幾乎是立即答應加入。影片於2017年4月開機，除了演出角色之外，Gaga還要跟Cooper一起創作影片中出現的的歌曲。而其中作為劇情核心的一首，就是《Shallow》。
劇中的《Shallow》是女主角Ally在影片的初段清唱給Jack的一首創作，這首歌深深地觸動了Jack並讓他下定決心將Ally帶出道。影片中Ally在Jack的一次演出上首次在樂隊的伴奏下演唱了這首歌。獲得了全場雷動的歡呼和職業經紀人的青睞，從此打開了星途。
現實生活中，這首歌最初是Gaga寫了一個初稿，然後由曾寫出《Uptown Funk》的Mark Ronson，以及Anthony Rossomando和Andrew Wyatt等人在這一版Demo的基礎上改進而成。歌曲完全捨棄了過去Gaga那種先鋒電子的風格，為了契合影片中鄉村音樂的配置，歌曲選用了相當復古的樂隊配置來製作。前半段的低吟淺唱之後，副歌中高亢的人聲表現如同衝破厚厚雲層的一束陽光，指引著擱淺的人們離開這片泥淖。
在Ally和Jack各自演唱的歌詞里，也埋藏著男女主角各自不同的訴求和情緒。Jack在自信中透露著恐懼，而Ally在緊張中顯現出熱忱和渴望。這也預示了他們此後不同的命運。
《A Star Is Born》在一個經典悲劇的外衣中包裹著的是對美國夢的細節的呈現，以及對流行音樂產業無情迭代的檢討。兩者的鮮明對比構成了這部電影80年來未曾衰減的魅力。而《Shallow》這首和劇情結合得非常緊密的主題曲會收到歡迎也就毫不奇怪了。隨著電影賣出了4.3億美元的全球票房，《Shallow》在唱片市場上的行情也隨之水漲船高。最終，在奪下奧斯卡最佳原創電影歌曲的熱度助推下，《Shallow》最終得以奪冠。這是Lady Gaga的第四支Hot 100冠單，也是唯一一支她以真實容貌奪下的冠單。此時的她雖然沒有更改過自己的藝名，但本質上，她和從前的那個Lady Gaga已經不再是同一個人了。如今的Gaga，終於能夠撕掉曾經為了遮掩自己的容貌而親手貼上的怪人標籤，以自己最本真的面貌站在人們的面前。這個旅程足足花了8年，堪稱一個明星的再次誕生。也難怪許多歌迷看到她的再度登頂會熱淚盈眶。
如今這個世界對於女性並不友好，而演藝行業更是性別歧視的重災區，它對於大部分女性藝人來說都是一片容易擱淺的險灘，尤其是在容貌上並不出眾的那一些。Lady Gaga如今終於用《Shallow》離開了自己的淺灘，證明自己無論作為一個標籤式的怪人和一個普通的女性，都能夠以才華和堅韌取得成功。這一次她不只隱藏了自己的容貌，而是給這個膚淺苛刻的世界一個新的啟示——女性的價值並不由她的容貌決定，她們完全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取得和任何人相同的成就。
Lady Gaga這8年，不僅僅是一個明星的再次誕生，也是「明星」這個概念的再次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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