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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命令出來跑腿,綱吉提著雞蛋跟幾瓶醬料在商店街閒晃。

  幾箱假裝寄去義大利的行李在昨天寄達,這兩天他花了點時間把東西整理好,也在據理力爭下把那些掛飾從客房移了出去。

  在那棟幾乎被古玩占據的房子,他總算有一個可以不受侵擾的空間。

  不過真不愧是東京的商店街,熱鬧的程度完全不是東北可以比的。

  被琳瑯滿目的店鋪和商品吸引,綱吉起了玩心,心想反正里包恩也沒限制他幾點回去,隨即慢悠悠地逛了起來。

  走著走著,直到要路過一間位於轉角的花店時,綱吉突然看到什麼似的倏地停下腳步,然後像是要遮掩自己的存在般,迅速藏身到斜對面雜貨店的柱子後方,只露出一顆腦袋的窺探。

  花店的外貌看似平常,就一如他印象中的會有很多盆栽跟花花草草,不尋常的是裡面的人。

  裡面套著圍裙的員工,清一色是留著飛機頭、穿黑色高領制服的少年……不對那怎麼看都是不良少年啊!

  話說那是哪裡的制服?他記得並盛高中的制服是西裝制服,這一區也沒有其他學校了。

  更古怪的是,一般人看到不良少年不是應該敬而遠之嗎?但是這家花店生意看上去卻出奇的好,幾乎要把店面塞滿了。

  他看見一個看上去特別高大的不良少年,不只彎腰還屈著膝蓋,仔細聆聽老婆婆的需求,接著用粗糙寬厚的手指挑選出鮮花和襯底葉。有好幾次綱吉都以為對方會把花折斷,但是沒有。

  只見他手腳俐落地把花束包好、繫上蝴蝶結,親切地交給老婆婆。

  ……這是怎麼回事?回憶起他在之前的學校頻頻被找碴的過往,再和眼前的景象對照……他以為不良少年都是同一個系統的,難不成東京連不良少年都特別不一樣嗎?

  不,不管怎樣像他這種特別容易被盯上的廢柴,還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比較好。

  趁著還沒被發現,綱吉迅速躲進人群,快步離開花店所在的區域。

  

  確定安全了,綱吉鬆了口氣。

  在原地用褐色的眼睛瀏覽了一圈,他逛膩了。商店街再熱鬧其實也就是那樣,仗著反正隨時都能用手機定位,他離開了鬧區,朝郊外走去。

  人聲逐漸被拋在身後,他走向堤防。即便初春的微風仍帶著一絲涼意,草地仍被夕陽覆蓋上一層暖黃。

  他注視著東流的河面蹲了下來,聽著潺潺的水聲,寬闊的景色總算讓他像是回到熟悉的地方,稍稍平復了面對生活轉變的各種不安……和不滿。

  夕陽緩緩沒入水平線彼端,幾朵深紫色的浮雲浮游其中,橙色的天空正悄悄被吞沒。

  不知為何,綱吉總覺得自己特別不喜歡搬家,特別是自己沒有決定權的時候。這種感覺在一開始得知父親要調職時就隱隱在心頭浮動,但是那時很快就被出國的喜悅給蓋過。

  如今只有他一個人被留在日本,這份本該早就拋諸腦後的不滿又跑了回來。

  這很奇怪,他以為自己心胸還挺寬大的……除了對里包恩,很少會有什麼事情放不下。而這份不滿卻始終堵在胸口,還有日漸發酵的趨勢。

  嘛,算了。再怎麼想也想不出所以然,綱吉只覺得自己說不定其實還有纖細的一面。他伸了個懶腰,想著差不多該回去了,卻在無意間注意到前方不遠處,有一片光禿禿的木林。

  說是光禿禿也不太對,仔細看每一枝分岔的枝頭上都散佈著粉色的芽孢,那是……

  綱吉眼睛一亮,忘了在這個時節天色暗得很快這件事,邁開腳步朝森林跑去。

 

  果然……是櫻花!

  雖然綱吉對花花草草沒什麼興趣,仍不免俗地和大多數的人一樣喜歡櫻花,也會在花季跟家人一起去賞花。

  本來以為之後得要跑去那幾個知名景點才看得到了,想不到這裡就有。

  綱吉開心地在櫻花林裡散步,出於不知名的原因,他從小就特別喜愛櫻花。 

  他回憶起童年,這麼說來好像是因為……隱隱約約快想起了什麼,卻在注意到前方有別人在時中斷了思緒。

  月色已然降臨,那個人站在月光下,靜靜地仰望眼前的櫻花樹。

  察覺到他的存在,對方轉了過來,跟綱吉對上視線。那一瞬間,綱吉彷彿產生了一種時間靜止的錯覺。

  那人長著一張十分端正的臉,擁有和夜色一樣純黑的髮色和眼瞳,以及挺拔的身形。明知這樣做很不禮貌,他卻像是被釘住般無法動彈。

  不對啊就算人家長得再怎麼好看,那也是個男生,他怎麼可能會看男生看到入迷對吧?他在心底欲蓋彌彰地說服自己,仍無法解釋移不開視線的理由。

  綱吉甚至感覺到似乎有某種神秘難解的氛圍開始朝他襲來,就在他開始為這奇妙叵測的氣氛寫下注解,例如眼前的人可能是夜晚才會出沒的櫻花精靈之類的,無意間瞥見的東西立刻將他拉回現實。

  對方身後放著一輛和場景十分不搭的推車,上面放著一個圓桶,但是真正讓綱吉腦中警鈴大作的,是從圓桶邊緣滲出來的暗紅色液體,和插在桶子裡疑似鏟子的握把。

  最重要的是,有一隻靴子從他看不到的樹幹後方露了出來。

  無論方才那異樣的氛圍有沒有包含難以呼吸這一項,他現在都真的呼吸困難了。

  綱吉倒抽了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終於得以挪動腳步,一步步往後退……總覺得這個畫面好像似曾相似。後退幾步後,他在心中倒數,數到零時立刻轉身頭也不回地逃跑。

  「對不起我什麼都沒看見,今晚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的!」他一邊狂奔一邊喊出莫名其妙的句子,速度一直到他撞進家門都沒慢下來過。

 

  雲雀從綱吉喊出的句子明白他八成誤會了什麼,卻沒追上去,只是重新抬頭看向枝上唯一的花苞,嘴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原來如此。

  自那之後過了十年,終於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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