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長河無盡

滄海也變成桑田

或許只有我

獨自遺落在時間的罅隙

永無歸途……

我一位基友在經過對喬少恭的瘋狂迷戀之後,自認如今已經徹底清醒,不再被皮相所迷,能站在完全客觀的角度上去審視少恭了。於是她問我:「似乎我們當初因為少恭那麼批判天命也不是那麼合理的。如果不把他受難的原因,泛化為所謂的天命。他的報復行為就是錯誤的,因為壓根沒有找對報復的對象。他確實應該殺的是伏羲,應該懲罰的是女媧,而不是製造海嘯……」於是就此我們展開了友好的討論,以下省略N萬字……一會兒劇少恭,一會兒遊戲少恭,結果最後也不知道歪到什麼地方去了……

於是我從頭整理一下思路,又去翻了一遍遊戲劇情(我才不想說,在劇情方面,古劍電視劇和遊戲比起來就是個渣呢。捨棄遊戲精妙細膩的設定,俯就電視劇錯亂的邏輯和亂撒的狗血,未免得不償失。若你不知道遊戲劇情,至少關於少恭的部分,基本看完這篇文也就差不多了……不過,這文相當長……如果你有耐心看完的話……扶額)。

首先我不是因喬喬的容貌舉止風度之類的個人魅力所迷,才去憐惜少恭的。我一開始接觸的就是遊戲的設定。只不過,我最先掉進的是仙四坑。從發展的角度來看,仙四有點古一的預演版的意味。比如:少恭是玄霄的進化版,屬黑直長腹黑BOSS型、屠蘇和雲天河是短髮陽光少年男主型、雲天青和尹千觴是落拓不羈滄桑鬍渣大叔型……

其實在二次元遊戲里,歐陽胖恭算不上美貌,至少比屠蘇的建模差多了。甚至有遊戲粉戲稱,少恭是工長君按照自己的形象來打造的……(一臉黑線……)不過,我一見識到少恭的人設就果斷拋棄了玄霄。作為一個不玩遊戲的遊戲黨,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古劍奇譚》的故事情節上,我更多地是驚嘆於少恭的人設,沉迷於他的困境是否有解,以及從他身上發散出的無數議題上。若能不糾結於少恭的善惡,單純從文學藝術的角度去看,我覺得他算得上是逆天式悲情人物的極致,可以稱得上是一個經典,很難被超越。燭龍擅長將真相隱藏在大量看似無關緊要的台詞之中,泛泛看去,也就是個還好。但有時猛然悟到,頓覺細思恐極。

所以,知道就算是什麼天涯四美之一去演少恭,我依然一百個不滿意。少恭豈止是一幅好皮囊而已?當然,最後喬喬在劇本超級拖後腿、節奏詭異、配樂奇葩、亂撒狗血、亂拉低智商、亂黑武力值、亂掉節操值的情況下,居然演繹出了一個與遊戲不盡相同,但也讓人信服,迷人之至,令人憐惜的少恭,實在是意外驚喜。這部分我已經寫過詳細的文章,暫且略過不談。這篇的主要目的就是談少恭本身。

先談一下少恭名字的由來吧。最初的古琴分五弦,分別是:宮商角徵羽。後來周文王囚與羑里,思念親人,給琴加了第六根弦,也就是「少宮」,這就是「六弦文聲」的由來。再後來,武王伐紂,又加了第七弦少商,為武弦。也就是俗稱的「文武七弦琴」。

用官方的說法:歐陽少(shào)恭之名源於少(shǎo)宮,少宮乃是古琴第六弦名,所謂「六弦文聲主少宮,文星柔以應剛,乃文王之所加也。」從名字看,少恭琴仙的身份確定無疑。在劇中但凡談琴的部分,也是談情,更是談少恭本身。古劍之中的姓名都頗有深意,常體現人物性格,甚至直接暗示人物的結局。以因思念而添加的琴弦為名的少恭又會有什麼命運呢?

接下來主要談談我為什麼對少恭著迷吧。其實所謂逆天狂人啊、終極BOSS啊、要毀天滅地啊、要一統三界啊、要建立新世界啊……都老梗了好吧?冷飯炒太多,都快膩死了啊。在成為終極大BOSS之前,他們都有一段催人淚下的經歷來洗白。其實有什麼鬼悲慘經歷啊?不就是幼年不幸、家道中落、被人看不起、被命運打擊、三觀歪掉、報復社會的套路咩?還敢不敢換個新鮮點的?

《古劍奇譚》的世界觀設計宏大,確實少見。古一不過是只講了焚寂劍一把劍的來歷,按照原計劃(咳,咳,當然計劃沒有變化快)應該是有七把凶劍,每把劍都有傳奇。這架構要真搭建起來了,可以算是史詩級的。

有人說懵懂的孩子因為自已撞到了桌子而去打桌子,大人則因為不同卻相似的撞擊而發明了命運這個詞,且因它而忿忿不平。但少恭的命運並非臆想的產物,他的命運如此強悍而實際。

不管觀眾對少恭有何意見,誰也不能否認最初的太子長琴確實是善良和高潔的化身。女媧賦靈,祝融為父,出身何等尊貴。天界第一樂師,何等風雅。而且長琴沒有階級和種族之偏見。他本是榣山之木,是自然之子,也就視萬物為平等。他與低等生物水虺慳臾交好,不過是這種平等精神的具體表現。在歲月靜好,風霜還遠未襲來之時,他就以藝術家的敏感在感嘆「四何以」了。當然,原作這一段語焉不詳,更大的可能性是長琴看到了天庭的內鬥,有了朝不保夕的惶恐。

後來長琴遇上昔日好友慳臾犯錯,《太古紀事》中原文是:「數千年後,一條黑龍於人界南方的戲水之舉引來民怨。黑龍打傷伏羲派遣懲戒它的仙將,逃入不周山中。火神祝融、水神共工與太子長琴前往不周山捉拿黑龍。未曾料到,此孽龍竟是昔日水虺慳臾。更有意外之事,三神仙此行陰差陽錯,引發不周山天柱傾塌,天地幾近覆滅之災……慳臾被女神赤水女子獻收為坐騎,再無自由。共工、祝融往渤海之東深淵歸墟,思過千年。太子長琴被貶為凡人,永去仙籍,落凡後寡親緣情緣,輪迴往生,皆為孤獨之命……太子長琴原身鳳來既毀。三魂七魄於投胎途中在榣山眷戀不去。被人界龍淵部族之工匠角離所得。角離以禁法取其命魂四魄,鑄焚寂之劍。魂魄分離之苦難以細說」。說句題外話,這片在關鍵情節上語焉不詳的毛病已棄療,當年留下的都是伏筆,現在卻已化作天坑,著實可惜。

而在屠蘇的記憶之中,更詳細的情況是:「黑龍打傷仙將,逃入不周山尋求燭龍之子鐘鼓的庇護……鐘鼓……是除銜燭之龍以外……天地間力量最強的龍……太子長琴本是受命奏樂,令鐘鼓神安睡去……以便水火二神行捉拿之事……卻不料……不料驚見黑龍金色眼瞳,竟是當日一別後再也未能相會的水虺慳臾……太子長琴吃驚之下停了樂聲……鐘鼓醒來,因遭欺騙而勃然大怒,與水火二神爭鬥不休……三方強大之力致天柱傾塌……天地險些就此覆滅……」

長琴臨陣走神犯錯被罰是理所當然的,但長琴後來遭遇的那一切,無論怎樣解釋都解釋不通了。

問題一,量刑不準。天庭的法度誰也不懂,但只要是罪,就應該可以用法度量刑。

與鐘鼓一同摧毀天柱的共工、祝融二大神,本是直接責任,若無二人助力,鐘鼓也無法毀滅天柱,但共工、祝融卻保住了仙籍,懲罰是思過千年的有期徒刑。而因吃驚和心軟而停下琴聲的長琴,本是間接責任,卻是永去仙籍,孤獨輪迴的無期徒刑。天庭執法看來是柿子專挑軟的捏啊。

長琴應該得到何種刑罰?若是死罪,那就打他個魂飛魄散好了;若該坐牢,那便打入地獄關個幾千年每天被刀砍雷劈好了;若該到凡間歷劫,那就定下他應歷下幾世幾劫再重歸天位好了。最後的刑罰是:太子長琴被貶為凡人,永去仙籍,落凡後寡親緣情緣,輪迴往生,皆為孤獨之命。皆為孤獨之命算是懲罰么?這看來是無期徒刑,還沒有機會翻身。

問題二,執法不嚴。犯人要投胎轉世,不安排執法人員押送嗎?犯人走到半路不想走了,你們執法人員就放縱他嗎?然後就好死不死,來了幾個人類,把犯人一劈兩半了,你們執法人員在吃瓜看戲嗎?有人劫囚都不管啊?還是根本就是共謀要拿犯人鑄劍的?這麼乾脆地一刀兩半(其實一點都不幹脆,女媧的原話是:「所謂『劍靈』,並非飄渺事物,雖為魂魄化形,但也曾經是擁有肉體的仙、妖、人、獸……不過被鑄劍工匠強行引出生魂鑄入劍中,且往往並非收齊三魂七魄,而是有所取捨,魂魄分離之痛苦難以言喻……」),一部分拿來鑄劍成為劍靈,剩下沒用的就當垃圾丟了嗎?說好的輪迴往生呢?

問題三,身份尷尬。犯人還沒死完啊,還剩下一半就不用管了?不用坐牢了?也不對啊,這剩下一半的殘魂近千年來就沒遇上過好人好事,遇上的基本上全是奇葩,這概率也太低了……不得不令人懷疑,這是執法人員在暗箱操作呢?還是天庭的詛咒太強?原來高貴的神仙,現在要附身於畜生身上生存,當真有趣得緊。神仙們在天上吃瓜看戲很過癮吧?

若按照佛家理論,眾生以業報身及所受福報大小劃分的六道輪迴:天、人、畜生、阿修羅(魔)、餓鬼、地獄。六道之中,皆為眾生。所以,在佛家看來吃雞鴨魚肉和吃人肉是沒有區別的。看看這六道,殘魂就尷尬了。對號入座,他居然什麼類別都不是……就算按照最差的來算,就算被打入地獄,日日水煮油煎,生切炭烤的,也好歹有些同類不是?也好歹有罪惡贖完,可以進入輪迴的一日不是?姒父說:「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化為劍靈已是非道。」而煉劍剩下的魂魄,連非道都不如。殘魂這種要死不活,又十三不靠的狀態算什麼情況?

問題四,求死不能。不能好好活著,能好好死掉不?問題是也不行。原文是:「所餘二魂三魄不甘散去,無所歸處,逢角離之妻臨盆,二魂三魄附於角離之子命魂,不日出生。角越自小時常呆望焚寂,似心有所感,後龍淵部族所鑄七柄凶劍,遭女媧封印。角越因失去焚寂之劍,投入鑄劍爐中自焚而亡。」可惜,死掉的是角越,殘魂的靈魂之力尚未消散,還是死不了……

問題五,求生不得。好死不如賴活著。就算要附身在畜生活著,也可苟延殘喘不是?可惜世上的畜生多數是要給人類當糧食的。人類先是用血塗之陣將長琴裂魂鑄劍,又霸佔他的半魂不還,殘魂渡魂用的畜生肉身又時不時給人類當點心吃干抹凈。等殘魂佔得人類的肉身時,看到人類毫無負擔地殺雞宰牛,吃肉啃骨頭,又能作何感想?對這樣滿懷黒暗與忿懣的殘魂,還怎麼要求他對人類深有好感,尊重人類,要求得人類認同,要和人類當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呢?殘魂對人類的觀感,遊戲中的台詞相當清楚:「

人命?同其他畜生的有何不同?天道亡萬物、人殺人、人屠豬狗、小蘭既然念佛,可曾去問問那些豬狗,對人又是如何作想?

渡魂究竟為何物?殘魂究竟是怎渡魂生存下來的,遊戲里倒也有清晰的台詞:

每一次渡魂俱是一次生死煎熬,即便最終存活下來……若至嬰兒之體便罷,若稍年長些許,卻不能立刻將新的身體操縱自如,哪怕微動手指,亦受萬蟻噬身之痛……在能爬之前……只能躺……身旁無水無人,仍然唯有一死……在能走之前……只能爬……爬得再慢,手腳再痛……也不可停下,否則……你將永遠等不到站起行走的那一天……

渡魂換身,稍有不慎便要形神俱毀,那種滋味想必你們都從未體會,亦是十分美妙。可惜遺憾得緊,周遭之人始終不能長久為伴,當你一夕之間容顏變換,他們卻將你視為怪物,此番情誼~實在消受不起。然而顧念舊情,我倒不便轉身即去,總會將他們的身體細細切開,感受一下昔日親人、愛侶那溫熱的鮮血~我正想弄明白~那些人的血究竟冷還是熱,為何前一刻溫情細語,下一刻便能將朝夕相依之人當作怪物般懼怕鄙棄?(低頭)果然……流出來的時候尚且溫熱,漸漸也就冰冷了……

究竟是何等強大而冷酷的世界,才會讓殘魂只能在新鮮屍體上流淌著的鮮血中去尋找溫暖?渡魂相當兇險,魂飛魄散的概率並不小。既然當初附身在角越身體上時,殘魂都會主動投入熔爐。為什麼殘魂不選擇在渡魂時自殺呢?很可惜,當初願意主動尋死的是那個孤高自許、目下無塵的長琴。而在尋求過一次死亡,卻並未解脫之後,此路不通,殘魂當然會去尋找新的道路。而新的道路絕對不包括主動屈服,尋死這條路了。

問題六,親緣斷絕。既然判決是:「落凡後寡親緣情緣」。那肯定先得前緣盡毀了。

祝融為父,祝融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他早到歸墟蹲大獄了。殘魂每一世都到祝融廟所在的衡山山洞裡去刻寫自己這一世的遭遇,去刻下那些悲傷寂寞得要令人窒息的經歷。他這樣做,除了發泄,除了給會被渡魂打亂的記憶以正確的記錄,他需要這些記錄來確立自己究竟是誰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我猜他是想在此等待父親歸來吧。萬一自己已沒命等到祝融出獄,至少還有一個地方記載著自己經歷了什麼,還有一個人會想知道自己經歷了什麼。而當他最後一世成為歐陽少恭時,他依然留在衡山的青玉壇修鍊,唯有這裡,才是離他父親最近的地方。但祝融思過千年的刑期是否完結?若是祝融已然出獄,卻對殘魂棄之不顧,這對殘魂也太過殘忍。倒不如當初不要給長琴生命,讓他在榣山繼續當一株無知無識的瀟瀟喬木,或者一把與世無爭的泠泠七弦琴更好。

女媧賦靈,女媧是泰山頂上添捧土——無濟於事,她早去幽都閉關睡覺了。天柱崩塌,女媧補天本是首功。而溫和慈愛的女媧明知焚寂是用自己兒子一半魂魄煉就,卻沒有將另一半找回來,讓長琴重回正軌,輪迴往生的行動。連巽芳都能在衡山偶遇殘魂,難道女媧大神會找不到?呵呵,莫非讓長琴靈魂復原的難度能超過補天?連肉體凡胎的少恭都能找到用血塗之陣牽引出焚寂劍靈的方法,女媧大神,卻辦不到。

而女媧對屠蘇說的另一段話更讓人細思恐極:「昔日,龍淵工匠角離曾告知吾,他於榣山偶得一位仙人太子長琴的魂魄,遂取其命魂、四魄鑄焚寂之劍,即龍淵七把凶劍之一……想是太子長琴原身『鳳來琴』毀去,被貶往地府投胎途中,卻於榣山眷戀不去……」原來角離用長琴魂魄鑄劍,還需向女媧請示彙報的么?女媧是角離的上級領導么?對此女媧自己有段話:「都道仙神無情,或許……吾才是最無情的那一個。神,已經活得太久,久到遺失了許多東西……神力衰竭,不獨於吾,誰又能說不是天意?神隱的時代,即將來臨了吧……」

而讓長琴淪落到這般境地的罪魁禍首是水虺慳臾(瞧這名字「緣慳一面,彈指須臾」,又一面Flag立好了……)大風起於青萍之末,若非慳臾任性戲水引來民怨,又何來後來的種種惡果?慳臾口惠而實不至。修成應龍又如何,不過是安心地當著別人的胯下坐騎。他嘴上碎碎念著太古之約,實際卻沒為長琴出過半分力氣。果然緣慳一面,從此之後慳臾就再沒能見到過完整的長琴……

連爹媽和知己都靠不住,其他神仙更是明哲保身,袖手旁觀。「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對藝術家而言,生命和苦難都不那麼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的作品能傳承下去。便是千年之後,自然也會有人懂他。而長琴不止是仙身與魂魄的毀滅,甚至連他的琴曲也同樣被人遺忘。這倒不是因為作品不夠優秀。當屠蘇聽到龍女綺羅彈起了夢中長琴彈奏的曲子,想請教曲名,綺羅卻說此曲無名。究其原因,原文是:「龍女綺羅:……當然本是有的,然而彈奏琴曲的仙人因犯下大錯,遭天庭貶入凡間……既然天帝不喜,漸漸地,也就無人在提及與之相關種種。」好一個天帝不喜,儼然要抹殺長琴存在過的一切痕迹。

《論語·堯曰》有言:子張曰:「何謂四惡?」子曰:「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猶之與人也,出納之吝謂之有司。」

而天庭的作派,看上去也著實可惡。總之,殘魂被斷絕一切可行的道路,從不染纖塵的仙界被打入凡間的污泥濁水中,與畜生為伍。這樣巨大的落差,判若雲泥的命途,無疑會重塑殘魂的三觀。

其次,少恭在極端條件下,身上所展現出的生命力和鬥志令人敬佩。他的經歷雖然奇特,但並非不可複製。我更在意的是從他身上引申出對人類一些終極課題的拷問,恐怕這才是他最令人深思,也是最令人著迷之處。但少恭太過複雜,挖掘起來太過殘酷。下面拋磚引玉,總結一些梗概,羅列一些台詞(不喜看文摘的可以繞道了~~),僅代表個人觀點,做一些極其粗淺的探討,點到為止(我才不想說,議題太大,力有不逮,再展開會累死的呢~~)

一、真善與美

人間的「真」與「善」,對殘魂實在太過吝嗇。但他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人間的「美」。

當失去記憶的巫咸問:「這塵世之間究竟如何?」時,少恭道:「軟紅千丈,不過如是。但以如今兄台處境特異,若想明白,還須親眼見上一見。北方的荒沙千里,南方的林木蔥鬱,西方的遮天大雪,東方的滄海奔流,種種美好與浩大卻是說也說不盡。而天下可大可小,若心靜,一片殘香、一具古琴足矣。」

少恭這樣的困境倒令我想起了一張圖,對這圖佛經《佛說譬喻經》中所言似有相關:

「樹根喻於命  二鼠晝夜同

   嚙根念念衰  四蛇同四大

   蜜滴喻五欲  蜂螫比邪思

   火同於老病  毒龍方死苦

   智者觀斯事  象可厭生津

   五欲心無著  方名解脫人

   鎮處無明海  常為死王驅

   寧知戀聲色  不樂離凡夫」

旅人前有猛虎,下有惡龍,性命所懸的藤蔓為鼠所噬,卻還在喝樹上滴下的蜂蜜。這圖本是諷喻世人身處婆娑世界,身陷絕境,不思出離,還在貪戀人間的甜蜜。而少恭的困境比這圖上更絕望,作為永去仙籍的仙人,他連成仙求得解脫亦不可。這已是他最後一世,少恭生命的藤蔓已被黑白二鼠似的日與夜啃食即將殆盡,而他還在讚美天地四方的美好與浩大。他說:

「琴看似秀美,卻外柔內剛,其聲乃是天地萬物之音,而非世俗之樂。用以娛人,彷彿不夠熱鬧,用以自娛,心中平添寂寥。但是,世間生靈會因為天地的廣大蒼茫驚懼與震撼、喜悅與悲傷,琴要說的,豈非正是這些?」

少恭是琴之靈,琴音所述,便是他的心聲。而琴來自榣山之木。樹木都有向著光明、溫暖與濕潤生長的本能。當天庭對少恭百般打擊,千般折磨,萬般刁難的時刻,真正的天道——廣闊無垠的大自然,卻是治療少恭傷痛的靈藥。雖然少恭為自己那需與畜生和人類搶奪肉體才能苟延殘喘的困境而痛苦不已,但他依然心懷感念,珍惜自己尚有自主的意識,還有機會去感受,去探尋,去改變這令他驚懼與震撼、喜悅與悲傷的蒼茫世界。正是那句:

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

2、 救贖與毀滅

殘魂的實際處境比長琴名義上受到的天廷懲罰要嚴重千萬倍。因為被裂魂鑄劍,他失去了輪迴轉生的機會,同時也失去成為人類的認同感,與畜生和人類搶奪渡魂所用的肉體,又總因在一夕之間變幻容顏而被當成異類怪物。

人類社會面對異端怪物的第一反映就是儘快消滅它們。只要一個人被打上了異類怪物的標籤,其他人就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去傷害、凌虐甚至殺死他們。這從歐美歷史悠久的獵巫傳統可見一斑。每當有災禍發生,無數無辜的人就被貼上異端、巫婆巫師這樣的非人類標籤,施暴成為偉大的正義,就可以全民狂歡般地將他們送上火刑架。不要把獵巫當成野蠻時代的非理智之舉,在《現代性與大屠殺》一書中有過這樣的論斷:「最值得注意的是一般而言對女巫的恐懼以及非理性的擔憂的強度與科學知識以及日常理性總體水平的進步之間不存在明顯的相關性……事實上,在現代歷史的早期,現代科學方法的激增以及朝著日常生活理性化的大步邁進與歷史上最兇殘、最惡毒的迫害女巫的插曲恰巧是同時出現的」。

回到故事中,殘魂面對因渡魂而被當成異類的困境,不想渡魂的苦白受,想要活下去唯一的方法是:在容顏變幻之際,先下手為強,反殺掉身邊之人。殘魂長期被視為異端怪物,不容於世。定會陷入自我否定的怪圈。而那寡親緣情緣,皆為孤獨之命的天廷宣判,既是殘魂想反抗的,卻又他所堅信的。他首先相信自己一定會有這樣的孤獨之命,才會想著去反抗命運。而渡魂之時一次又一次的殺戮,也令他一再強化註定一世孤獨的念頭,從而走向自我封閉。

白沙在涅與之俱黑。環境對人心理的影響往往超出人們的預期。比如著名且極富爭議的「斯坦福監獄試驗」,很清晰地展現了理性和道德的脆弱。在不到一周時間裡,一個模擬監獄中犯人和看守的試驗,就讓那些身心健康、遵紀守法、情緒穩定、富裕中產階級的年輕人們,真的相信了自己是「看守或囚犯」。更難以理解的是,那些承擔了看守職務的人,開始在情緒上和身體上虐待那些囚犯;而那些扮演囚犯角色的年輕人,開始對權威表現出反抗、服從,然後是鬱悶和抑鬱的狀態,甚至出現了嚴重的自殺傾向。而不得不終止實驗。可見人性在封閉且極端的環境中,很容易遭到扭曲。而殘魂所經歷千百年均被視為異端的經歷,簡直極端到無法想像。

直在遇到巽芳之前,殘魂尋訪千百年最迫切的願望不過是要得到血塗之陣秘法、找到焚寂劍的所在,重新成為一個完整的靈魂,以擺脫不能輪迴的困境。就算前緣散盡,就算已無後緣,但他早已自我封閉,他的心已有厚厚甲胄保護。他如同困獸,兇狠又空無。對這天地,他不再抱有希望。除了祝融,他對這世間生靈不再抱有溫柔的期待。

但殘魂遇到了巽芳,他以四、五歲孩子的身軀去力戰群妖,晚上帶她回山洞休息,分給她糧食。沒法否認,就算到這時,外表冰冷的殘魂依舊有善良和憐憫之心,他的身上還保留著相當的理性。但巽芳看過洞中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悲慘記錄之後,她提出要帶他去蓬萊。原文是:

「天亮以後……我問那個孩子,要不要跟我一起回蓬萊……他那時的神情……我永遠都忘不掉……極度的吃驚與不信……像是根本無法理解我為何會那樣問……但是到最後,他還是同我一起離開了那個山洞……我們,回到蓬萊……那個孩子漸漸長大……他總愛默默地陪在我身邊……再也不曾流露出昔日那種可怕的眼神……因為蓬萊人的壽命很是長久,過了些年……他看起來竟是比我還年長了……我們……不知不覺喜歡上對方……儘管蓬萊人從未有過與外族成婚的先例,我和他……終究走到了一起……成親之後,他對我……很好很好,孝敬爹娘,愛護弟妹,所有人也都喜歡他……在我心目中,這個世上沒有比他更好更溫柔的人……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巽芳公主確實不凡,她能將山洞裡那些令人窒息的經歷聯繫到眼前那個冷酷的孩子身上,更能接受這樣一個有著千年靈魂孩子,希望給他溫暖。而不是象多數人那樣,選擇儘早逃離這樣異端怪物。巽芳公主的正太養成計劃很成功,衡山上野蠻冷血的怪物孩子長成了完美無缺的溫柔丈夫。殘魂得到了從未感受過的幸福與溫暖,對於殘魂來說蓬萊之行究竟是救贖,還是更徹底的毀滅呢?世間一個令人不快的定律是,一個人可以在從未感受過溫暖、富足和自由的情況下活很久,但一旦得到這些,他就再也不想放手了。

對這段過去少恭是這樣說的:「

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日子,琴瑟合鳴、如沐春風,我幾乎……幾乎忘卻過去所有苦難,只盼望……一直……如此沉溺下去……可是……可是蒼天連這點仁慈都不予我!

巽芳給了殘魂最真摯的救贖,也給了他最徹底的毀滅。殘魂已將蓬萊當作自己的精神家園,當成需要自己付出一切守護的故土。

紅玉曾說:「若全無希望,反倒不必這般痛苦,明明已經近在咫尺,似乎得到,終於……還是失去,長久追尋的盡成虛空,此中悲憤與傷懷旁人根本無從體會……」是啊,世間最可怕的從來不是一無所有,而是在擁有之後,再次一無所有。當得知蓬萊滅國,巽芳身死時,殘魂的三觀徹底崩潰了,為了復活巽芳,重建蓬萊,他從此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千觴曾道,「青玉壇之中花草甚多,而這一株

君影草

確實

歐陽少恭

親手種下的,不知為思念誰。」君影草,如君之影,如影隨形。經過了那樣甜美濃烈的愛情,已到失去之時,又該如何自處?

三、生命與死亡

少恭曾對晴雪說:「

對生死之事毫無執念者,乃是世上數一數二幸運之人,因為那個人一定還沒有經歷過真正絕望的別離

。」

少恭對重建蓬萊,復活蓬萊人有著異常深刻的執念,只因那是唯一能夠全盤接受他的社會。

我們都曾看過傳說中無數活死人、肉白骨的故事。少恭曾是仙人,起死回生對於仙人而言並非不可能,完全具有可行性、可操作性。但仙緣已斷,少恭只能在人間尋找起死回生的方法。

少恭對起死回生的定義是:「據說所謂真正的起死回生葯,除去治癒肉身之創,還要將魂魄自陰間召回,若是那人已入輪迴,縱是再靈妙的丹藥也無用。」少恭最先進入了醫學的殿堂,正道無解。後來他想藉助玉衡之力,邪道同樣無解。主角團的好人們說少恭的做法是極端錯誤的。那麼當好人們遇上類似的事件是如何處理的呢?

屠蘇的母親大巫祝休寧大人,在兒子韓雲溪被殺死之時,同樣不願兒子就此消失,她啟用禁術血塗之陣,將被少恭引出的焚寂劍靈封入了韓雲溪體內,韓雲溪得以復生。原來平時謹守戒律的大巫祝,在親兒子的命面前,還是樂於打破禁區,勇於犯戒的。只要兒子能活下去就好,管他是不是沾染了一身焚寂劍靈的煞氣,痛苦不堪呢。韓休寧死後,魂魄也不去投胎轉世,而是留在蒿里中,沉湎于思念,晝夜幻夢、耽於往昔。

多年後,屠蘇得知自己就是當年的韓雲溪。他同樣想復活自己的母親,再去體味一下沒來得及享受的母愛。他想復活母親的方式就是完全依賴少恭,聽信少恭。少恭明示暗示讓他去找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他就老老實實去找來。屠蘇如此言聽計從,是因為他在翻雲寨親眼看到青玉壇丹芷長老歐陽少恭給一具屍體餵了一顆少恭自己研製的還陽丹,那人稍微睜開眼睛便即闔上,離起死回生只有一步之遙。但少恭從未給過屠蘇,他的復活之術就定可成功的承諾。原話是:「離真正的起死回生尚有一步之遙,而這一步卻耗費數年無法企及……」,而屠蘇也表示:「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最終煉不成起死回生葯,我絕不強求。」

但當屠蘇搞明白少恭的復活之術,不過是將屍體化為焦冥,保持形體不變之術時,他感覺到被愚弄了,出離憤怒了。不過韓休寧本來就是死人,化作焦冥也沒太大區別。當初韓休寧戰死,是盡她的守護焚寂的職責,而少恭夥同雷嚴殺她,也是想拿回自己魂魄必備條件。守護與奪取矛盾已無法調和(可笑的是,奪取者是想守護自己的靈魂,守護者才是強佔之人),少恭必然會殺她。

那女主呢?在屠蘇死後,女主風晴雪也走上想要復活屠蘇的道路。她封印了屠蘇的屍體,放棄了輪迴,在女媧處換來了長久的壽命,她一個人一直在尋找復活屠蘇荒魂的方法。她堅持要尋找不害人的復活之術。但她為什麼不去求一求萬能的女媧大神呢?那不是她和屠蘇的家族世代效忠和守護的大神么?屠蘇可是聽命於她與少恭決鬥,才送了性命,怎麼也不幫忙?不要說給死物鳳來琴賦靈都毫無壓力,復活一個大活人還能無能為力?還是她覺得屠蘇畢竟是少恭的半身,萬一機緣巧合也要學少恭可不妙……

想當初少恭為復活魂魄完整的巽芳,不顧正邪,甚至動用幫派的力量,幾乎窮盡人世間一切復活之術。少恭說:「

我也曾經……狂熱地追求長生之法,但那些不過都是虛空,所有活物……終難逃一死……我……不再奢求那般縹緲之物……無論愛過的、恨過的……將他們永遠留在身邊,作為我記憶的道標……這樣便已足夠。

」普通的復活術以少恭的博學和執著也未能成功。晴雪那不害人的復活荒魂之術,恐怕是鏡花水月罷了。又或許少恭最初也曾想過要追尋不害人的復活術?

本以為主角團的好人們站在少恭的對立面,精神境界甚高,行事就應該樂天知命,親人愛人逝去早點辦喪事就好,反正轉世投胎之後什麼都忘了。為何也象那逆天狂人歐陽少恭一般,執著於各種烏七八糟的復活術呢?為何自己執著於烏七八糟的復活術,又指責少恭呢?

(未完待續)

痛定思痛說少恭(之三)

四、輪迴與遺忘

在《古劍奇譚》之中,有幾個與輪迴相關的故事,但最典型的還是自閑山莊。方蘭生的前世晉磊為師報仇,負了愛人賀文君,娶了仇人之女葉沉香,並滅了仇家滿門。他大仇得報,但被滅門的仇家冤魂卻盤踞於自閑山莊不肯散去。機緣巧合之下,晉磊當年的妻子葉沉香的鬼魂,見到方蘭生便要索命復仇。但經過輪迴的方蘭生完全忘記了前世的所作所為。葉沉香原本的一腔愛意,被晉磊的仇殺化作了滿腔恨意。但在輪迴往生面前,這一腔的愛恨都沒了個著落。

對自閑山莊牽引出的輪迴一事,少恭曾和晴雪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歐陽少恭:所謂的「輪迴」,亦非無休無止,終有盡頭,何況……有些人根本入不了輪迴。

風晴雪:輪迴……也有盡頭?

歐陽少恭:每個生靈具三魂七魄,魄為陽,魂為陰,三魂之中尤以「命魂」為重,主司輪迴,其餘魂魄則承載這情感與記憶。命魂生於天地虛空之中,亦有壽限,它不斷往複於地界深淵與三界的其他地方,直至壽數耗盡。地界深淵便是俗世所稱「輪迴之井」,而命魂往複便是「輪迴往生」,當它壽數窮盡時,就意味著這個生靈再也無法轉世,他的魂魄只能化作「荒魂」,消散於天地間。

  風晴雪:……就是……完全不在了?

  歐陽少恭:不在了,什麼也不會留下。

  風晴雪:這些……我從來沒有聽過……

  歐陽少恭:

聽過與否無甚重要,萬物生存無不只取眼前,求得一世安穩,太過茫遠之說,確實不必理會。其實若論消亡,又何必待到命魂耗盡,便是每一次輪迴,若無意外,其餘二魂七魄盡數散去,重新投胎又如何?前世所依所愛之人,哪裡還會記得你音容形貌,即便機緣巧合,憶起昔時往日……如小蘭那般,也只會覺得那是幻夢一場吧……如此隔世重逢,與當初那個人全然消亡有何不同?

正所謂:「一入輪迴井,拋卻生前事」。打個現代的比方吧:對於靈魂而言,輪迴一次,相當於電腦格式化重裝一次。電腦還是那台電腦,但裡面曾經保存的無數文字、圖像、視頻等等數據都灰飛煙滅,化為烏有了。格式化對電腦並無太大影響,反倒可以清空一切,安裝新的系統和軟體,進行下一次數據的收集。而命魂耗盡,相當於電腦硬體已報廢,軟體當然也就成了無根之水,無本之木。化作荒魂,相當於破電腦已進行垃圾焚燒,已死勿念。

而少恭想與屠蘇合體以求完整的行為,類似於少恭這台超期服役,即將軟體硬體全面崩潰的舊電腦,想與屠蘇這台封存千年,零件完好,內存充裕的新電腦進行整合拼裝,數據傳輸,從而可以繼續運行,甚至提升性能的構想。

所以,葉沉香對著已重裝了方蘭生系統的電腦,去討還當初晉磊系統的數據已是枉然。輪迴對眾生如此重要,因為可以放下負累,放下恩仇,放下前世的種種,以最最純凈無礙的嬰兒狀態去迎接下一世的命運。

但並非所有人都能再入輪迴。少恭和屠蘇是因為被迫裂魂,魂魄不全,只能渡魂,無法輪迴;紅玉是為了復仇主動化作劍靈,不入輪迴;韓休寧是因為耽於往昔,留在蒿里不肯輪迴;風晴雨主動是用輪迴的機會換來了這一世漫長的生命,只為留住這一世的記憶,尋找這一世的愛人。

最後,風晴雪象少恭一樣,帶著不斷積累的記憶活下去。但風晴雪比少恭幸運太多,她有恆久的青春,卻沒有寡親緣情緣之命,她不用搶奪別人的肉體,不用經歷渡魂之苦,也不會產生記憶錯亂。不過,風晴雪還是太年輕了,等到千年之後呢?不斷累積的記憶和求而不得的絕望,最終也會壓垮她嗎?

五、完整與殘缺

或許是心靈感應;或許是見屠蘇有利用價值。總之,遊戲里一出場,少恭對屠蘇就極盡維護。

當方蘭生見到屠蘇殺人太過果絕,大罵屠蘇是:「殺人魔頭!」 時,少恭卻說:「小蘭,不可如此。或許百里少俠行事在常人眼中難免激厲,但是正所謂非常人行非常事,生死一線卻也無法計較許多。」

他還誇讚屠蘇的名字暗藏玄機:「屠蘇此名甚好,雖是家家戶戶辭舊迎新時所飲藥酒,健體之外卻有避邪之功,所謂『屠絕鬼氣,蘇醒人魂』,是為『屠蘇』。賤名金身,內藏玄機,這位百里少俠不簡單。」

當屠蘇拿片樹葉應和少恭的琴音時,少恭說:「音律之道原本無形,附著樂器已是落了下乘,大音希聲、大象無形,萬物無所謂拘泥,少俠所言樹葉乃是好物,又豈非不值一提?

少俠雖自言不通音律,卻每每能夠明白在下曲中深意,君子之交平淡如水,不尚虛華,得一聽者如此,已算一世知音。

古來有『琴心劍魄』一說,琴與劍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之緣。」

少恭是如此希望琴心劍魄終能重聚一體,他說:「

殘缺的始終便是殘缺,天地生靈俱有三魂七魄,亘古未變,若是少去,又如何能算作『一個人』?不循常理,終違天道,不正是被世俗目為異端?

當二人終於反目成仇時,少恭說:「

呵呵,越憎惡越好,越瘋狂越妙!那被凶煞怒火燒成赤紅的眼瞳,心底扭曲的黑暗之力猛然溢出,腦海中僅餘下孤寂痛苦和強烈殺欲,雖然竭力掙扎,不甘服輸,卻又無法抑制,最終將被吞噬得一點不剩~那種東西,我想要親眼看到, 定然是~十分的、美妙!

太子長琴曾被裂魂,以靈魂之力煉劍。而歐陽少恭最終選擇用玉衡吸取他人靈魂之力,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知這是否算因果報應不爽。

少恭與屠蘇誰都不是完整的太子長琴。少恭固然因為千年的流離而跑偏太多。而屠蘇甚至連琴都不會彈,亦不象天界第一琴師長琴。長琴更象是一個理想中的純粹人格,淪落凡塵的少恭和屠蘇都已無法企及。少恭和屠蘇就象光線投到物體上,必然顯示出的光明與陰影,相互依存,要麼共存,要麼共亡。而長琴正是那個客觀存在的物體本身。

少恭欣賞屠蘇,維護屠蘇,視他為知音,因為屠蘇就是他那曾經純潔而美好的靈魂。但二人卻不能共存。在千年滄桑流離之後,少恭終於成為當年的自己(屠蘇)所憎恨的那種人。而在現實之中,當我們兩鬢蒼蒼之時,若能見到當年曾經揮斥方遒、天真無畏的自己時,恐怕也會被當初的自己厭惡嫌棄,怎能如此一身俗氣,一無是處,油滑世故,充滿銅臭吧。

正如張潮在《幽夢影》里所言:「

少年讀書如隙中窺月,中年讀書如庭中望月,老年讀書如台上玩月,皆以閱歷之淺深為所得之淺深耳。

早已九天攬月的少恭,要怎樣才能將這千年的滄桑變幻告訴屠蘇,向他解釋其中的曲折原委呢?難道少恭將一切和盤托出,屠蘇就能明白現實的殘酷,就能讓屠蘇體諒少恭的不得已,讓屠蘇相信就連他家族世代供奉的女媧大神也未必可信,若想要反抗命運,屠蘇必須解開封印先死,二人合體才有新生的轉機嗎?整個世界的輿論都不在異端少恭這邊,就單單憑少恭一張嘴,屠蘇會信嗎?

六、醫道與犧牲

少恭與屠蘇相左的理念,卻讓我想起一部經典的醫療劇《白色巨塔》。劇中的里見與財前醫生都為了建立理想的醫療,卻走了完全相反的道路。是該象里見一樣善良純真,為理想而堅持正義,四處碰壁,最終被逐漸被邊緣化?還是該象財前一樣世事洞明,為了理想而同流合污,手段卑劣,踩著別人向上爬,最終掌握到可以達成理想的資源?究竟是把有限的醫療資源投入到最有希望治癒的病人身上,還是用於絕症患者的臨終關懷?究竟是程序正義,還是結果正義更重要?或者不正義的程序就必定無法帶來正義的結果?那正義的程序就必然帶來正義的結果嗎?究竟那一條路更切實可行,更高效,不會讓英雄在戰勝惡龍之後,變成下一條惡龍?這些問題恐怕沒有一個定論。

屠蘇象里見醫生一樣理想化,而少恭卻比財前更複雜。《醉夢江湖》這一支線劇情對理解少恭相當重要。少恭去白帝城探望千觴,卻恰逢青玉壇豢養的妖物逃出,便請千觴助拳斬殺妖物。事畢後,千觴非常不解,為何青玉壇以煉藥成名,卻會豢養妖物?少恭倒是不避諱,請千觴到他密室一觀。

在這間被戲稱為少恭的「小黑屋」的密室之中,千觴看到了三個案例,而這三個案例似乎都在影射少恭。

其一,是一位因身患怪病被家人遺棄,經少恭全力救治也未能病癒的夫人。她在臨死前,以將自己屍身交給少恭研究所用為條件,讓少恭替她完成心愿。而少恭在對她屍身進行研究之後,終有所得,救下了後來罹患該症的人。因身患怪病被親人視為怪物的經歷,是幾乎少恭每世渡為人身都會遇見的情況。所以,對於夫人,他也會格外同情吧。

在現代屍體解剖是常見的研究方式,是找到致死原因的捷徑,甚至能找到救治的方法。但在死者為大,入土為安的古代,解剖是完全違背社會道德觀的。以前者為犧牲,去救治後者,在現代被認為是理性的選擇。但人人都想當後者,又有誰願意成為犧牲的前者呢?又有多少人,當醫生儘力救治時,將醫生當成救世主;在醫生無能為力時,又將醫生罵作殺人犯呢?為此醫患關係緊張,甚至患者或家屬殺死醫生的案例也時有見報端。其實這並非是醫生的錯,而是醫學本身的錯。實際上,能夠完全治癒的病症是少數,其餘不是終生治療,就是無計可施。但患者無法去恨抽象的醫學,他們只會憎恨報復具體的醫生。

回到古劍之中,在屠蘇發現少恭並沒有真正復活自己的母親時,他說:「但心中忽然無法抑制強烈的殺意,憎恨所謂命運、憎恨毀去村子的仇人、憎恨仙芝漱魂丹、憎恨……歐陽先生。假如先生就在我眼前,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將他殺掉!」

所以,少恭說:「正如青玉壇一位前輩厲初篁所言,醫者之道難行。除去種種研究挫折,還有天下人只求病癒,卻無法接納醫道本與生死結緣,將其間許多事情目為驚世駭俗、離經叛道。」醫道與生死的關係十分緊密,而醫療技術的進步每每會挑戰和衝擊人類的道德觀,在治癒病症的同時,又造成新的犧牲者,帶來新的社會和倫理道德問題。比如:試管嬰兒技術帶來精子、卵子捐贈或黑市交易及代孕的問題;B超技術帶來胎兒性別鑒定及選擇性保留,造成男女性別失衡的問題;器官移植技術帶來器官捐贈、地下交易、死刑犯器官使用、甚至人口綁架販賣的問題;而克隆技術是否最終會使用到人類頭上,應該給予克隆人以何種法律地位,是否可以作為克隆本體的器官供體等探討早已見諸報端……

其二,是一具因無法控制口腹之慾,將自己妻兒吃掉後,砍掉自己的頭,卻在肚子上又長出一張嘴來的胴體。吞噬一切,滿足自我,就算斬首,也會再生出一張嘴來。這樣的胴體無疑代表著貪婪和永遠無法滿足的慾望。千觴認為這人天生是妖,只是不自知而已。而少恭卻拒絕為這人下定義。世間奇事太多,又豈能武斷下結論呢?

前兩個例子雖然鮮血淋漓,作為現代人相對比較好接受。因為夫人的心愿由少恭了結,她的犧牲也沒有白費。而吞噬一切活物的胴體不過是少恭收集的離奇案例而已,他並沒在其中推波助瀾。而爭議最大的是第三位夢魂枝鮫人。

少恭遇到了一位痛苦不堪的鮫人,她希望能在美夢中得到圓滿。少恭千里迢迢去尋來夢魂枝的種子。夢魂枝會令宿體沉睡,永遠只作美好的夢。當宿體再次清醒之時,便是命終之時。鮫人在服下夢魂枝種子後,便後悔了。少恭雖能再次取出種子,卻並不想停止這已經開始的人體試驗。於是,夢魂枝自鮫人口中長出,開出花朵;鮫人沉迷美夢中,不再痛苦;少恭試驗順利進行,等著有朝一日出結果,看看醒來的鮫人將作何感想。

若沒遇到少恭,鮫人或許會痛苦一陣子便放下過去,開始新的生活;鮫人或許始終走不出去,而痛苦終生。但遇見少恭,他給了鮫人逃避現實的可能,這對於被痛苦折磨的鮫人無疑是種難以抵擋的誘惑。將一世虛耗在幻夢之中,其實並不痛苦,相反還相當快樂幸福。在夢中,誰又分得清是夢是真?若無必需清醒的死亡結局,恐怕夢魂枝的吸引力還會更大吧?但夢魂枝只能誘惑軟弱的靈魂,對少恭這樣的強橫之人卻沒半點吸引力。論遭受的痛苦,一再失去受到的打擊,少恭比起鮫人何止千百倍?若借夢魂枝來逃避現實,也就不是歐陽少恭了。至少我們知道了,少恭若想當個逃避現實的懦夫,他也並非沒有辦法。但他寧願清醒而痛苦地活著。

千觴看到服下夢魂枝的鮫人,得知青玉壇豢養的妖物也是少恭將人、妖、動物試藥而造成的,憤怒得再也呆不下去了,他說:「我以為,醫術本為治病救人,卻沒想到不僅是救人,同樣也是生殺予奪。少恭今日所示的確令人震驚……恕我駑鈍……不知今日所見究竟是醫者之道,還是少恭之道。千觴告辭!」

醫者之道和少恭之道又何不同呢?《白色巨塔》中的財前醫生去了西方的奧斯維辛集中營,得知那裡不光是殺人的魔窟,也是德國醫生展開醫學研究,進行大量人體試驗的地方。無獨有偶,在東方的731部隊,也同樣殘害了成千上萬的中國人,鬼子藉此取得了大量的數據積累和醫學進步。原來當醫學徹底喪失了道德的約束,救人的醫學也能化作最有效率的可怖殺人機器。最難把握的就是一個度的問題吧。

一個月後,千觴又找到少恭,他們有一番對話:

尹千觴:五年前,用來救我的葯……也是那樣得來?

歐陽少恭:千觴以為呢?

尹千觴:……

歐陽少恭:這天底下又哪裡有一種葯,上面不是血跡斑斑?然而生病時難道就放棄服藥?千觴糾結於此並無意義。

尹千觴:……少恭是說,我們每個人活著,無不是踏著屍山血海上來的,既然已經這樣,倒不如好好珍惜當下,莫辜負了那些為此丟掉性命的。

歐陽少恭:正當如此。

少恭一邊拿人、妖、動物試藥,另一邊卻對他看重的人極好。他才去了大漠,為寂桐尋來稀有的灼紅花,以祛除體寒之症。他還告訴千觴:「我最心愛之人,早已不在了。世間縱有奼紫嫣紅開遍,與我又有什麼干係?……我們……便是相識于衡山。這琴,還是當初我二人在風雪夜于衡山山腰尋木頭斫成……下雪颳風的夜裡,山中樹木會發出聲響,我們守了好幾個晚上,終於找到合適的樹木。琴上的琴銘是她親手刻下的,『千載弦歌,芳華如夢』。」

……

「若真是生病,無論輕重,我都還可放手一治……不過,上天要奪去什麼,也從來沒有道理可言,我早已明白。自問便是經歷再多悲傷難過之事,我也難以就此從命,其心不悔,其心不改,即便這樣的執著是如何渺小無謂。」

在小黑屋裡,我們看到了少恭之道殘酷血腥的一面,而他對巽芳最溫柔的愛意,才是這殘酷血腥的來源啊。這可算是從善良的出發點,所導出的惡果?直到此刻,少恭依然對復活巽芳抱著希望,他遊走正邪之間,出入生死之境。可是,完全絕望的少恭之道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還是用他自己的話來講吧:

「醫者皆是父母之心,然而醫道縱然通天,又哪有起死回生之說?凡人生老病死、轉瞬即逝,活著時已經經歷太多苦難,種種追尋,不過是渴鹿逐焰、人心迷妄,皆是鏡中花、水中月。倒不如服下這仙芝漱魂丹,形體長存,三魂七魄歸於玉橫,豈不更加完滿?」

痛定思痛說少恭(之四)

七、貪婪與節制

古劍之中穆家村的故事挺有意思,單獨提出來講一講。先看原文:

  元勿:衡山腳下穆家村眾人昨日行至山腰,擺上祭祀之物,口中念念有詞,祈求青玉壇「仙人」現身,如往年一般賜予仙丹。

  歐陽少恭:此事照舊即可,你命錦紋于丹房內取出數丸「清骨丹」,送予穆家村老小。

  元勿:……

  歐陽少恭:如何?丹房中已無此葯?

  元勿:並非……弟子僅是一事不明,這穆家村之人自從幾年前蒙長老賜葯,便十分貪得無厭,年年來求所謂仙丹,我們為何……為何要去理會?

  歐陽少恭:元勿且與我說一說,這清骨丹有何效用?

  元勿:去附骨之污濁,順體內之陰陽,正是長老當年親自煉製出的一味奇葯。

  歐陽少恭:附骨污濁即使毒性,清骨丹講求以毒攻毒,病入膏肓時服下,自可去除污穢,有身輕體健之感。而當無病無痛之後,繼續服用,與吞毒又有何異?

  元勿:……!

  歐陽少恭:呵呵,人慾無窮,食髓知味~昔日不過偶然路經穆家村,見村民飲污穢井水致病,雖命在旦夕,那種求生之念卻令人動容,於是教他們如何凈化井水,並贈清骨丹服下。

  歐陽少恭:不想那些人自以為得了仙緣,無性命憂患後再不肯勤勞度日,只一心企盼繼續求取仙丹、長生不老。轉眼已是四載過去了吧?最後一回、再服最後一回,便將引發劇烈毒性,全身疼痛、七竅流血而亡。

  元勿:長老,這……!

  歐陽少恭:不是相求仙丹嗎?呵呵,予取予求就是。貪婪之念永無止盡,禍及性命猶不自知,如何?你不覺得~這便是他們最好的歸宿?

  元勿:……弟子、弟子心中亦是厭惡穆家村人,卻不如長老這般……思慮周到。

  歐陽少恭:思慮?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多花一分心思,我不過起了個頭,身處人間還是淪落地獄,皆由他們親手所選。能死在夢寐以求的仙丹之下,也該心滿意足了吧?

穆家村人真是貪得無厭、不作不死的典型。沒有知識,也該有點常識。「是葯三分毒」、「話不能亂說,葯不能亂吃」這類諺語應該也聽說過吧?哪裡有病癒了,還非得繼續討葯吃的道理?如果真需要繼續吃藥,醫生怎會不給?穆家村何其幸運遇上少恭,少恭生平最敬的就是在惡劣條件下掙扎者的求生欲,於是贈葯並去除致病根源。穆家村何其不幸遇到少恭,少恭生平最厭不勞而獲、貪得無厭者,於是予取予求,求仁得仁。

「禍福無門,唯人自招。」穆家村人固然可悲可憐又可笑,但現實之中,我們會不會在不經意之間也成了穆家村人呢?在對待金錢與物質上,我們不也常常貪得無厭嗎?金錢與物質是保證人類生存的必備條件,但以為獲得越多的金錢與物質就能獲得越美好、越幸福的生活,恐怕是本末倒置。

有研究表明,人們在生活貧苦、物質條件無法得到滿足時,得到有限的金錢與物質就能極大地提升幸福感和滿足感。但隨著擁有的金錢與物質越多,獲得新的金錢與物質所能帶來的幸福感和滿足感便會急劇降低。為了追求幸福感和滿足感,人們往往會更加追求物慾,但閾值也會水漲船高。正如「清骨丹」吃多了會送命一樣,人一旦陷入物慾不能自拔,那下一步不幸恐怕就會找上門來。

八、天庭與天道

天道,呵呵。多少罪惡假汝名義而行。少恭悲劇的源頭是什麼呢?雖然無法知道完整情節,但可以略見一斑。

先直接上女媧的台詞:「在龍淵部族誕生的久遠以前,曾經有過一處名為安邑的地方,首領蚩尤悍勇無匹,他的胞弟襄垣更是古往今來天下無雙的大鑄劍師。襄垣創出魂魄煉製之術,使用血塗之陣和名為「鑄魂石」(註:即玉衡)的邪物,分別將生魂引出與保存。靈魂之力深不可測,襄垣最後以身殉爐,用自己的三魂七魄成就了世上第一柄「劍」,亦是唯一一柄由凡人所造卻能傷及神體的可怕兵器……神,只不過倚仗天生靈力……許多時候,凡人的智慧,卻是遠遠超越仙神……」原來襄垣是又一位逆天狂人,原來凡人的智慧也能遠超仙神,原來神體也並非牢不可破。

「伏羲為此恐驚,一夕屠盡安邑,然而,這支血脈的旁系卻漸漸流傳下來,等待著向神復仇、創造逆天力量的機會……」而龍淵部族正是安邑的旁支,在女媧口中,龍淵為復仇「鑄成木、火、水、金、土、陰、陽七把凶劍,威力雖不可與始祖劍匹敵,卻也不容小覷,伏羲又如何能放過他們?這就是吾為何要將龍淵之人帶來地界,並將七劍封印……」

整理一下前因後果,過程就是伏羲與蚩尤爭鬥,蚩尤胞弟襄垣以身殉爐鑄造出可以殺死神靈的始祖劍,伏羲震怒之下,屠盡了蚩尤的安邑族人。但其旁支龍淵部族為復仇,鑄成七把凶劍。其中的焚寂劍便用被伏羲處罰的太子長琴的半魂鑄就的。

在古劍的故事一開始,伏羲就憑藉天柱倒塌事件,清洗了火神祝融和水神共工的勢力,長琴是天然的祝融勢力。依據祝融請女媧為長琴賦靈的情節來看,二人應該關係相當不錯。創造長琴,對他們來說是雙贏的事。祝融是因為喜愛這個朝夕相處的古琴化生出的琴靈,而想賦予他完整的生命。女媧恐怕更多的是出於利益的考量。祝融一派的失勢,對女媧絕不是個好消息,說不定下一個就輪到她了。

歐陽少恭曾說過:「所以自古以來,魂魄之力被目為禁法,以此鑄劍煉丹皆是離經叛道之舉。」不過,等到了「朕即國家」那樣的地位,什麼禁法便都無所禁忌了。

此處我大膽假設一下(以下是個人根據故事中零散的話語的推論,並非遊戲中明示的劇情):女媧怕被清洗,需要尋求強大的盟友。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盟友。女媧和龍淵部族一拍即合,打造能與伏羲抗衡的七把凶劍的任務也就迫在眉睫。想要神兵寶劍強橫無匹,遇人殺人,遇神軾神,用來獻祭的劍靈至關重要。還有什麼比仙人的魂魄更高級的鑄劍材料嗎?長琴原身已毀,恐怕戰力也大打折扣,他生性平和,不喜爭鬥,更加聽命於祝融,而不是女媧。一個後台失勢,毫無庇護,只有千年刑期的仙靈,在女媧與龍淵部族的合謀之下,拿來鑄劍也就順理成章了。

不知女媧與龍淵部族又玩了些什麼花樣,總之,他們抓到七個太子長琴這個級別的魂魄,成功鑄成七把凶劍。在這七把凶劍背後,又不知又有多少生死離別,斑斑血淚。伏羲畏懼女媧加凶劍的實力,他們的力量相互制衡,最終達成了妥協。七把凶劍由女媧保管並封印,不再用來對付伏羲。伏羲也不再對女媧下手,天庭暫時穩定。龍淵部族受女媧的保護,被帶到地界生活,不準踏入人間。七把凶劍是女媧及龍淵部族的保命護身符,當然要嚴加看護,容不得半點破壞。長琴已是女媧的棄子,當然不會為了棄子而破壞保命符。

女媧又道:「伏羲早已覬覦凶劍之力,只因礙於吾而不便強奪。千萬年來,魔域皆為他心腹大患,天界一直在尋找能夠穩妥進入魔域的方法,想要彙集力量,率眾神仙攻入其中,殺死已經成魔的蚩尤。神魔之戰必將引發三界動亂,民不聊生……吾之神力漸漸衰弱,與伏羲失去制衡不過遲早之事,在那一刻來臨前……看只能選擇令他不至獲得更多的力量……」

看看遊戲製作方挖下不填天坑的設定吧……

回到正題,少恭反抗的從來就不是天道,而是迫害他的天庭。天庭的兩大柱石,伏羲和女媧都害過他,但都太過強大,少恭根本無力反抗。於是少恭只能退而求其次,想找回自己失去的東西:分裂的靈魂、愛人的生命、包容的社會,僅此而已。他說:

你倒不如抬頭問問上天,一場天災便要奪去多少無辜性命?一句天上刑罰,又要改變多少人生生世世的命運?

人生豈非正如夜間行船,黑暗之中時而光華滿目,時而不見五指,然而燈會熄滅,船會停止,時歲與生死本是凡人無法可想、無計可施、少恭不自量力,妄想逆天行事,看一看凡人若有朝一日超越生死,又將是何種光景?

「太深的痛苦會令人變得執著,哪怕面對死亡,也只能逆天而行,一步步走下去……」

不錯,少恭確實犯下過許多罪孽,不過比起天庭兩大柱石的鐵血手腕來,他真是望塵莫及。最可笑的是,最後女媧還讓屠蘇來完成殺死少恭,以絕後患的任務。少恭那句,「呵呵,明明是同一個人,如此相殘,倒也有趣!」果然很有趣。

按照少恭精細的性格,想必他也會去衡山刻下這最後一世的經歷吧?不知這千年的經歷,比起《紅樓夢》中那「無材補天,幻形入世,蒙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攜入紅塵,歷盡離合悲歡炎涼世態的一段故事」又將如何呢?想想寶玉與少恭,一石一木。一石無材補天棄青埂,絳珠仙子因灌溉之恩,欲撒淚相報了因緣,便同入紅塵,朝夕相處,終淚乾緣散。一木不慕權貴留瑤山,水虺慳臾因聽琴之誼,欲乘奔御風游九天,卻同貶下界,緣慳一面,終身死靈滅。同為不容於世的異類,倒是相映成趣。

其實基友說少恭找錯了報復對象的話並沒有錯。但無論是手劈伏羲,還是腳踩女媧,於少恭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少恭當初想找回自己的半魂而去「盜」劍,屠滅守劍的烏蒙寧谷一族開啟血塗之陣釋放焚寂劍靈,已被當成罪大惡極的罪狀了。且不談實力有雲泥之別,少恭若直接找上伏羲女媧,又將攪動怎樣的血雨腥風,眾多犧牲者的血債又要統統算到少恭賬上吧。基友又該說少恭復仇泛化了吧……這樣的「冤有頭、債有主」對少恭又有什麼實際意義?

而且,我懷疑少恭是否清楚究竟是誰害了他?畢竟每次渡魂都會令他的記憶錯亂,他甚至連與慳臾的太古之約都忘記了。那些古老的秘辛,他究竟還記得多少?但從少恭一再逆天而行的言行上,他對天庭無疑是極端不滿的。

無論少恭是否清楚天庭的陰謀,他也無力找伏羲女媧尋仇。少恭是最沒出息的Boss,他所求的不過是個基本人權而已。他命運是天廷定下的寡親緣情緣,一定要孤注生。他只是不願永遠陷在這樣的命運里。對少恭而言,他若能得到半點溫暖,一點幸福就已是逆天了……

我想對基友說一句《了不起的蓋茨比》里的話:「

每當你想開口批評別人。千萬不要忘記。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人都具備你的優越條件。

」若是少恭的生活條件和經曆象我基友那樣單純順利,那他的善良、慈悲和正義也絕不會比我基友少,一如當年溫和沉靜的長琴那樣。

痛定思痛說少恭(之五)

九、正義與邪惡

給少恭定正邪,大概是古劍里最糾結的問題。本人在坑中日久,也曾潛水看過無數探討歐陽少恭善惡的文章與一地雞毛的罵戰。想來少恭早已不在世間,又何需世人爭論他的短長與功過?於他又有何益?所以我從未為遊戲歐陽少恭寫過半個字。卻不料,欠債下的總是要還的。終於在喬家掉坑之後,才發現原來少恭並未消失於三界之內,現實之中,還有人有象少恭一樣的優雅風姿與桀驁風骨。於是,我也開始執著於表達自己的理解與心境了。

其實欣賞少恭,並非不知黑白善惡,也非不辨正邪真假。而是感嘆曾經那樣一位完美高潔的仙人,終於被不可言說的天庭一步步逼上了絕路,正如他所言:

……難道……我所追求的……註定毫無所得……這個世間……固然有令人歡喜之事……但實在太過短暫……徒然餘下無盡哀傷……

這其實是觀眾對少恭一生所求,拼盡全力,毫無所得的而產生的同情和感同身受的絕望,而非對他做法的全盤認同。而那些批評他的人,當你要指責別人時,至少需要指出別人還有一條以上更好的道路可走,一種以上更優的選擇可選。而不是隔岸觀火,站在道德至高點上說風涼話。

少恭會口頭上安慰晴雪說:「晴雪毋須太過悵然,你那位長輩所說,本是對極,生死有命,心中豁達順應天道方才最好,其他的……不過執念而已。」但在少恭的內心深處卻是:「

自問便是經歷再多悲傷難過之事,我也難已就此從命,其心不悔,其心不改,即便這樣的執著是如何渺小無謂。

這樣心口不一,表裡相反的少恭卻並不讓人覺得虛偽討厭。他對晴雪說的是順應天道的正理,在內心所想卻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執著。

實際上無論少恭怎樣執著,少恭的親媽某樹給予他命運的判詞是:「死而復生,生而復刑。」少恭根本除了遲早被逼瘋,根本沒有其他道路可選。唯一的選擇是,早一點,還是晚一點瘋而已。所以,工長君說:「天下評少恭對錯是非者,多。但如親身經歷太子長琴累世孤獨而不癲狂者,無。」

少恭一直追求的是愛與永恆,認同與完整。但即使他成功重建蓬萊,最後得到的也不過是虛假的焦冥與死亡的國度。這又能補償他些什麼?睿智如他又怎能碪不破?雖然就連工長君也在說少恭最後是陷入了癲狂,沒錯最後階段的少恭大失水準,完全瘋得不象他了,但這真的僅僅是癲狂嗎?其實一個角色一旦塑造完畢,便有了自己獨立的性格與生命,有時就連塑造他的親爹親媽也無法完全掌控了。至於觀眾會如何解讀這個角色,那更是花樣百出,天馬行空。其實對最後階段的少恭除了癲狂之外,我倒有些其他的想法,無論對錯,僅算一家之言,姑妄言之。要講清最後的少恭,那讓我們先回望一下過去那個算無遺策的少恭吧。

天墉城裡的紫胤真人是天下御劍第一人,少恭要盜劍就繞不開師尊,那他會如何對付紫胤真人呢?會找上八百個幫手,展開一場武力搶奪么?看看原文吧:

「呵呵,誰讓你有個厲害師父,我雖不懼他,卻不願做無謂爭鬥。那隻魘妖,自大而又貪婪~不過隨意說上幾句,它便入你夢中取你精神。紫胤真人愛徒心切,又豈會袖手旁觀?果然甘冒風險,魂體相離入你夢境施展「鎮魘之術」,雖滅去魘魅,卻也遭其邪氣侵心,不得不閉關靜養。」

沒錯,就這樣簡單輕鬆。少恭並沒有象電視劇里那樣去天墉城裡裝傻充愣當小師弟,他甚至沒在天墉城裡公開露面。少恭僅憑三言兩語在關竅處點拔一下,師尊就被傷得閉關療傷,再也管不了閑事。少恭再用點藥粉殺死看不起屠蘇的肇臨栽贓嫁禍一下,屠蘇就在天墉城無立足之地了。少恭一直都韜光養晦,深藏不露,無論是武力還是心機,他都不願讓人窺見實力。對付雷炎也是這樣,他只會借力智取,不會親自上陣強攻。他針對每個人的弱點,攻其必救,置人死地的能力簡直可怕。

而主角團的幾位,在少恭選擇自我暴露之前,誰不是視他為可親可敬的兄長與人生導師呢?對少恭他們幾乎都是言聽計從。少恭若真心想對付他們,要把他們統統都化作焦冥,留存身邊當成玩物,簡直不費吹灰之力。以少恭千年的閱歷,只要略施小計,各個擊破,主角團鐵定就全滅了。以屠蘇的善良仗義和對少恭的無限信任,要騙屠蘇自殺取魂也毫無壓力。

少恭何苦把主角團統統打醒,再一同邀至蓬萊搞什麼終極之戰呢?還怕生他們不來,少恭一邊以要在江南再造幾座死城為要挾,一邊勸主角團不要牽連無辜。在重建蓬萊的關鍵時刻,他不集中精力去完成心愿,來玩什麼遊戲?這不是純粹找死嗎?對這一段的解讀很多,有人說少恭是精神分裂,有人說少恭是貓捉老鼠,有人說少恭是拖延症。真有那麼簡單嗎?

在少恭最後那些冷酷無情的話語背後,我卻看出一絲外強中乾、色厲內荏。他真能轉眼間就在江南再造幾座死城嗎?當然,他有那個能力,但我覺得他未必會動手。

在遊戲中,琴川的百姓化作焦冥並非是少恭給健康人吃仙芝漱魂丹造成的。那為什麼要給百姓吃藥?少恭的原話是:「只為了治病救人,治他們的病,救琴川的人。若將這些病患繼續留在琴川,不出兩個月,那兒就要變成一座死城,病疫還會漸漸蔓延到其他城鎮,總不能放任不管吧?」少恭將染病之人全數帶到青玉壇,他雖有能力為百姓治療,卻袖手旁觀,只為得到病人的靈魂來用玉衡煉藥。問題的關鍵是琴川的疫病究竟是少恭散播的,還是自然發生的?以少恭敢作敢當的性格,若是他散播的疫病,他絕不會否認。按少恭說的:「琴川是我回憶之地,那裡的人自然也要帶上,不然這場疫病豈不白費?」很可能是他親手所為。方蘭生也曾當面質問過他,但被紅玉提到巽芳給打亂了話題。我們終歸沒有明確的答案。

但少恭的行為確也有些疑點。蘭生的二姐在臨死前還在為蘭生縫結婚時穿的吉服,少恭也極有耐心地等了兩個時辰讓她縫完,再喂她吃丹藥。對於那件吉服的處理,少恭這樣說:「只可惜,那件衣服是病人碰過的,也不能留給小蘭,只好舉火燒了。」吉服是蘭生二姐死前親手縫製,若是少恭交給蘭生,他定會把沾染疫病的吉服帶回琴川,那樣琴川定會再次爆發疫病。用二姐臨死前親手縫製的吉服來刺激小蘭,肯定效果更加強烈,若是為了看好戲大可拿出來。若少恭真是視生命如草芥的殺人狂魔,又何需在乎多爆發幾次疫病?或許,少恭只是想帶走琴川那些與他熟識的人,並不願再牽連無關人等。如果他連一個琴川都不願全毀,又怎會在江南再造幾座死城呢?又怎會要不斷讓更多人獲得永生呢?

想來主角團真是對少恭無限信任,不但對他以溫文爾雅面目示人時信任,就連他黑化之後冷酷無情的癲狂言語也毫無保留地信了個十足。少恭極少說謊,他只是不告訴你全部的真相,讓你產生誤解,還自以為明白。歐陽少恭的話,豈是能不加分析判斷就全信的?無非還是和過去一樣,少恭想讓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做什麼罷了。

二次元的遊戲人物畢竟表情少得可憐,無法表達人類的複雜情感,情緒都靠配音。這裡要表揚一下喬喬,他將少恭在秦始皇陵之行明白世間並無死而復生之術後,那種矛盾、焦慮、彷徨和患得患失表現得很到位。喬喬給了少恭更多人性化的色彩,讓我們看到了少恭高冷背後的軟弱和無奈。

理智告訴少恭,他已經失敗了,他所求的都是鏡花水月一場空。他已經太累了,生命的終點就在眼前,自己毫無勝算,又無法爭取真正的盟友,與其再造無數殺孽,不如就此放手,一死了之。但感情上,他根本接受不了這個結果,他這千年的苦難難道就白受了?命魂即將耗盡,難道就這樣默默地孤獨死去?不,他不甘心,他怎能甘心。他還可以搏一搏,他已經掌握了玉衡,他還有強悍的實力,還可以殺死屠蘇,靈魂合體之後,還有時間和機會繼續去追求他想要達成的心愿,去討回上天虧欠他的一切。上天從未憐惜過他,他又為何要憐憫別人?就算賭輸了,必需得死,他也不想孤獨上路,他要拉上一票熟人陪葬。這樣可算破了他那命主孤煞的命格?

但少恭與屠蘇合體之後的那個靈魂究竟是誰呢?少恭的人格還能完整地保留嗎?還能起到主導作用嗎?一切都有很大的變數。或者說,作為一個獨立的人格,歐陽少恭恐怕已經註定要消亡了。

在理智與情感之間煎熬,少恭的生命快要走到盡頭,精神也已經變得極其脆弱和不穩定。而天人交戰的結果就是這樣精神分裂的行為,看起來確實很癲狂。少恭不再隱藏實力,甚至主動暴露自己的圖謀,不惜將自己說得罪大惡極,為的只是要斬斷與主角團的情緣。少恭是那樣地溫柔,溫柔地殘忍著,唯有這樣主角團來殺他才不會有良心上的負擔。他從感情上要逆天而行,不顧一切地去搏上一搏;但從理智上,他卻希望有人能來阻止自己已經無法控制的殺戮慾望。沒錯,少恭就是想找死。但就算要死,也要轟轟烈烈地痛快一場啊,這才是歐陽少恭的風格。

在主角團與女媧的一場對話之中,女媧透露出一個重要的信息。「血塗之陣乃大鑄劍師襄垣一手所創,後世之人如何承襲,仍難以知曉其中真正隱秘,或許,另有途徑能夠讓歷經陣法的魂魄不至化為荒魂……雨神商羊預言,襄垣會於遙遠的數千年後重新現世……如今算來,便在這十數載之間了……」已成劍靈的襄垣將在十數載後醒來,或許會道出血塗之陣的隱秘,讓焚寂劍靈有再見天日之期。但已經等候千年的少恭,這最後的十數載竟已等不到了……

其實對屠蘇,少恭一直是手下留情的,畢竟那也是他的半身。但少恭如果想復原長琴的靈魂,那屠蘇就必須死。最開始少恭用冰冷殘忍的言語刺激,想讓屠蘇陷入瘋狂,邪煞侵心而死。那他就能得到自己魂魄,而不用親自動手殺人。但經歷了許多事的屠蘇,心態反而變得越發豁達平靜。少恭便以晴雪的性命為要挾,讓屠蘇自刎當場。看來,少恭還是下不去手,親手殺了屠蘇。

少恭唯一沒有計算到的是巽芳還活著。少恭對巽芳幫助晴雪解開束縛的背叛行為,他接受得毫無障礙,這本就是他所求的,眾叛親離,自絕於世。只是沒料到這名單里,還會多一個親愛的巽芳。直到他知道巽芳已經服下雪顏丹,命不久矣,才說:「既是巽芳身體抱恙,我就不陪你們多玩了!百里屠蘇!若你仍要苦苦掙扎,我便直接將你殺死,取到魂魄!」一再的拖延,終是迴避不了這註定為敵,兵戎相見的結局。巽芳還活著,少恭便沒有了求死之心,他想活下去,不管殺死屠蘇之後合體的那個靈魂是誰,他都想要試一試。少恭無法復活巽芳,但活著的巽芳他一定會拚命去守護。此刻他決心不再手軟,定要殺死屠蘇,取回魂魄。

但主角團有無敵主角光環護身,這時候都能抖出塊慳臾的龍鱗來,引出少恭對太古回憶,從而陷入精神混亂。而尹千觴見機趕緊亮出兵器,招呼大家:「快!趁此機會一鼓作氣將少恭打倒!否則待他清醒,便錯失良機!」主角團對著根本不還手的少恭好一陣猛砍。回過神來的歐陽少恭說:「呵呵,明明是同一個人,如此相殘,倒也有趣!便讓我們看看,這一出曠世奇談究竟要如何收場!」是啊,這一出曠世奇談究竟要如何收場呢?兩敗俱傷,悲劇收場罷了。

少恭最後的對白是:

歐陽少恭:……巽芳……對不起……到最後……我還是……不能重建蓬萊……令你……過得開心幸福……

巽芳:……夫君……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哪裡都無所謂……

歐陽少恭:……

歐陽少恭:……這樣……也……不錯……

少恭到最後能說出:「這樣……也……不錯……」他終於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有愛人為伴,死亡也顯得沒那麼可怖。或許恰恰相反,死亡才是他唯一的解脫,無知無識,不再痛苦掙扎,化作荒魂就此消散於天地間。

何以飄零去……何以少團欒……

何以別離久……何以不得安……

指雲問天道……琴鳴血斑斕……

按我的理解,這樣的少恭才有底氣說出:「贖罪?巽芳以為……我何罪之有?」;這樣的少恭才能令工長君從二次元追到三次元;這樣的少恭才值得尹千觴以身相殉。尹千觴最後對晴雪說:「少恭……只是一個孤獨的孩子……百里屠蘇……有他的師父、有你、有紅玉……他比少恭幸運……還沒有經歷過不計其數的生離死別……少恭……數千載的記憶延續……最後只剩下數千載的無邊孤寂……令他變得既瘋狂又貪婪……」尹千觴算是少恭這一世的知己。是少恭給了他重生的機會。而尹千觴又很享受目前自由自在的生活,他再也不想回到幽都去當什麼神聖的巫咸。尹千觴或許看出了少恭的矛盾糾結和求死之心,那就了卻他的心愿,好好送他一程。但少恭的故事太過沉重,尹千觴越是懂他,越是無法背負。少恭的用意不能告訴其他人,否則其他人也將同樣無法背負。尹千觴選擇與少恭一同葬身火海,陪他最後一程。但尹千觴還可以進入輪迴,他可以在忘川里忘記一切前塵往事,忘記那個叫做歐陽少恭的人,拋下沉重的過去,去追尋新的生活。可惜,少恭卻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陪少恭一同赴死的還有巽芳,她也可以去輪迴,選擇遺忘。但就算再有幾世幾劫幾輪迴,她再也無法找到象少恭那樣無條件接受她,無限度包容她,用盡生命去愛她,還擁有無限智慧與魅力的生靈了。於是巽芳象韓休寧一樣,徘徊於蒿里之中,沉湎于思念,晝夜幻夢、耽於往昔。

那麼這樣的少恭,你覺得是正是邪?或者這些簡單的概念根本涵蓋不了他呢?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答案吧。

十、少恭與現實

歐陽少恭雖是活在遊戲中的傳說人物,但他的台詞太過經典,卻每每讓人在現實之中憶起。

「貪婪之念永無止盡,禍及性命猶不自知」提醒我們不能太過貪婪;

「所謂情深不壽,相處之道,自不可相仇,卻亦不可愛篤,否則待到無法長久相守的那一刻,又當如何自處?」提醒我們不能太過痴情;

「仙人又當如何?任何生靈,皆是披毛戴角的畜生罷了。」提醒我們萬物有靈不可妄自尊大;

「非常人行非常事,生死一線卻也無法計較許多。」提醒我們不能太過迂腐。

「可惜,古今凡聖,如幻如夢,縱是風華絕世,也抵不過日影飛去,這世間又有何物恆久不已?」提醒我們珍惜眼前,活在當下。

在寂桐可憐被少恭斬殺的被玉衡妖化的山賊時,少恭說:「可憐?不,他是軟弱。無法享受自身所獲得的新生力量,無法忍耐和超越肉體苦痛蛻變得更為強大,這樣的軟弱之物活在世間有何意義?比螻蟻尚且不如,叫他灰飛煙滅豈非更妙!」是的,逆境能打敗弱者,也能造就強者。而少恭正是在極端逆境下造就的強者。

人生的道路總不會一帆風順,難免艱難坎坷。在少恭面前誰還有資格談命運多舛?若在那樣極端的境遇下少恭還能優雅地活下去,我們又有何理由放棄?

尼克松曾說:「

一切痛苦都有助於我們奮發向上,不論我們當時是多麼憎恨它。

命運給予我們的不是失望之酒,而是機會之杯。因此,讓我們毫無畏懼,滿心愉悅地把握命運

」。少恭的精神又何嘗不是如此,拼盡全力去做生命的強者,去扼住命運的喉嚨。無論成敗,至少他已拼盡全力,無怨、無悔、無憾。

東吳弄珠客

(一說為馮夢龍)曾言:「讀《金瓶梅》而生憐憫心者,菩薩也;生畏懼心者,君子也;生歡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獸耳。」對少恭會有何種看法,未嘗不是我們自己心理狀態的一種反映。

綜上所述,在我看來有著這樣精神內核的歐陽少恭,早已相當優秀,相當深刻,相當經典了。後來少恭再有了喬喬那樣的絕代風華加持,他讓少恭更人性化,更惹人憐惜,其魅力足已顛倒黑白、顛倒是非、顛倒善惡、顛倒正邪、顛倒眾生了……若是象波奇陳皮君以電視劇鏡頭重製的遊戲故事那樣,能以喬喬的形體,去演繹遊戲的劇情,那定然是十分美妙~~

猶記《紅樓夢》第一回中,空空道人與已幻形入世後的石頭討論石上所刻文字是否算一部奇書?空空道人覺得一無朝代年紀可考,二無大賢大忠理朝廷治風俗的善政,「其中只不過幾個異樣女子」,算不得奇書。石頭先是羅列了俗套舊稿之套路,再說:「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話,竟不如我半世親睹親聞的這幾個女子,雖不敢說強似前代書中所有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悶,也有幾首歪詩熟話,可以噴飯供酒。至若離合悲歡,興衰際遇,則又追蹤躡跡,不敢稍加穿鑿,徒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傳者」。可見奇書之奇,其一便在角色的獨創性上。異樣女子與異端男子倒是相映成趣。

若從文學或者影視作品的角度看,角色獨創性的價值,勝過角色本身正邪善惡的千百倍。正邪善惡易得,而獨創性難求。少恭最讓我驚艷的,就是他的獨創性和複雜性。逆天BOSS雖多,但少恭卻跳出了舊巢臼,開創了新範式。而少恭和屠蘇,以及劇中眾人那種無法擺脫和逆轉的悲劇命運,迎著風暴與痛苦,挾著黑暗和壓抑,迸發出生命之光,展現出極致之美,令人驚懼與震撼。好一曲悲壯輓歌,好一出曠世奇譚!

最後借千觴的話來結束本文吧~

我想對我基友說:「無論如何,就算少恭和我心裡認識的那個並不一樣,就算在你我之間說出個黑白分明,又有什麼意義?……千觴還是千觴,少恭仍是少恭。閑下來了,我還會想找你喝酒。」

我想對少恭說:「寧可頭破血流都要爭上一爭,未嘗不是痛快!——醒時三生榮枯,醉里一夢江湖,放舟河海,時雨時晴。這生死不過也是一場夢!」

少恭曾含笑答道:「但願這一世確是好夢一場。」


又帥又美又酷又痴情又虐,超級無敵大BOSS,武力值超高,魅力值超高


歐陽少恭作為一個複雜的角色形象,喬振宇詮釋得非常好,帥,美,演技好可謂集於一身。大家會去願意解讀他的背景和想法,而不純粹被定義為反派,他是複雜的,多情的,甚至也可能是講義氣的,但是命運,讓他終究無法享受他所期盼的溫暖,孤獨千萬年,也許偏執,但從來都是一個溫暖的少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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