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康得新的年報「火」了。裡面有句話很流行：我們不能保證報告的真實性、完整性和準確性。背後的潛臺詞是：我發現了不正常的地方，但無證據證實，因此無法表示意見。相比於否定意見，這個意見相對消極。

自從康得新2019年1月在公開債券市場違約後，賬上巨額貨幣資金150多億元竟然無法償還15億的債券，令人瞠目結舌。後續康得新於2018年4月30日公佈年報數據，審計報告中瑞華會計師事務所基於10個事項表示無法表示意見，主要包括：

1、大股東資金佔用

2、存在大額銷售退回——收入真實性

3、貨幣資金真實性

4、預付21.74億設備採購款但久未收到貨

5、應收賬款可收回性

6、存貨跌價準備計提是否充分

7、可供出售金融資產期末計價準確性

8、商譽減值準確性

9、重大不確定性：被立案調查；債務風險

10、董事會表示不能保證報表真實性、完整性和準確性

上述事項主要是基於資產和收入的真實性，這也和我們之前菜鳥系列裡所說的，審計時需要特別關注資產的存在、準確和完整等。

回首看看2017年康得新的標準審計報告，彷彿一切都是歲月靜好，然而才一年不到，已物是人非。

Part.2

今天我們先來探討下作為薛定諤的貓，康得新賬上150億元究竟去哪了？事實真相真有這麼難獲取，以至於董事會、獨立董事和註冊會計師均無法表示意見？還是說，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各方博弈的結果？

我們可以看到，在康得新的2018年年報中，獨立董事發表了這樣的意見：

獨立董事表示異議的方面主要為：

1、公司存在北京銀行西單支行的122.10億元的真實性存疑；

2、大股東存在佔用上市公司資金的情形；

3、應收賬款計提大量減值準備，對收入的真實性表示疑問；

4、預付設備採購款所基於的交易不具有商業合理性；

5、可供出售金融資產是否計提充分減值準備

上述和會計師無法表示意見的其中5項基本一致。

2018年12月31日，公司賬上的貨幣資金列示如下所示：

其中，康得新在北京銀行西單支行的銀行存款餘額為12,210,067,986.20 元。 公司2018年年末募集資金餘額大約25億元，因此除募集資金外，康得新賬上大部分資金都存在北京銀行西單支行。

作為一個規模較大的集團公司，採用資金池對資金進行集中管理無可厚非，將大部分款項全部存於一個銀行的情況也較為普遍，但是問題在於康得新的賬戶作為子賬戶，納入了其控股股東的資金池中。

關於現金管理，北京銀行西單支行與康得投資集團有限公司簽訂了協議，為康得投資集團及其下屬企業提供現金管理服務網路服務。康得投資集團在西單支行開立集團賬戶（一級賬戶），前述康得投資集團及下屬企業在同一支行開立了子賬戶（二級子賬戶），並與康得投資集團賬戶組成總、分、支樹狀賬戶結構。二級子賬戶餘額只是系統分配的一個數字，實際款項統一存放在一級賬戶中。

上述業務在實務中非常普遍，是銀行為了拓展業務，為集團公司提供的資金集中化管理服務。該業務有下述優點：

1、方便集團公司對子公司資金有效把控，並負責統借統貸，在存貸款業務上更具有話語權，並能有效調配集團內部的資金劃撥；

2、有利於銀行攬儲，拓展業務。集團現金管理需要將集團及其子公司的銀行賬戶開具在一個銀行，才能開展上述業務。

但康得新的現金集中管理問題出現在：上市公司的大股東將上市公司的資金賬戶納入資金池，上市公司作為二級子賬戶，大股東作為一級賬戶。如果將整個層級下放一層，即康得新作為一級賬戶，康得新的子公司作為二級子賬戶，那該事項的性質就會有所變化，對整個合併的數據也不會有影響。

Part.3

康得新大股東佔用資金已是事實。但目前仍未有人說清背後究竟是誰在主導這一場鬧劇。

康得新董事會表示不知道該事項。

康得新在對深圳證券交易所的問詢函回復中說到：北京銀行西單支行隱瞞了貨幣資金存放的問題，並未提示公司。直至 公司無法按期兌付本息，公司收到法院財產保全文書後，才發現康得新及康得新光電西單支行賬戶的實際餘額為0。

註冊會計師表示也不清楚該事項，在審計報告中寫明無法表示意見。

甚至北京銀行西單銀行也表明在整個過程中，其和客戶簽訂現金管理是合規、合法。

那現在，122億究竟去哪了？我想只是背後的利益涉及各方還在博弈，因為要查清楚這個事情太簡單了，直接拿到一級賬戶的資金流水，每一筆資金收支都能看清楚，餘額也非常明確。

其實在審計過程中，我也遇到上市公司採用現金管理的方式，只不過像康得新如此這般膽大包天，完全不顧上市公司資產的獨立性，堂而皇之侵犯小股東權益的情況，這一波操作也是令人震驚。事實的真相總會浮出水面，我們暫且不去做任何猜測。

Part.4

任何問題暴露前，總有徵兆。

2018年5月，深圳證券交易所就針對康得新2017年年報中存在大存大貸的情況問詢，問題如下：

康得新對問詢進行了回復：除定期存款和保證金外，公司貨幣資金不存在抵押、質押或凍結等受限情況。

註冊會計師進行了下述回復：

如果銀行提供的詢證函回函未提示其資金是一級賬戶的子賬戶，那會計師的確很難發現餘額其實並不存在於康得新的賬戶中。但恰恰是因為在審計過程中，會計師充分信任銀行函證這一強有力的外部證據，認為只要資金是在的，那麼即使康得新報表中存在這麼多疑點（比如大存大貸），那也可以用管理層的口頭理由來解釋合理性。康得新是300億資產的大客戶，對每一家事務所來說都是重要客戶，既然銀行能背書函證餘額，那麼管他什麼大存大貸，心裡有底在，問題不大。然而就是抱著這樣的僥倖心理，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被銀行帶到了坑裡。

仔細查看公司的債務比例，不由得替這些債務人捏一把汗。小數點位數實在多，因此我用萬元為單位列示：

2017年末借了140億，存了180億；2018年末借了123億，存了150億；這毫無疑問存在問題，再多理由也是冠冕堂皇。假設會計師有經驗，在向北京銀行函證122億時，詢問清楚是否是現金管理子賬戶，是否存在一級賬戶，我想這個問題會更早被發現，而那個時候，資金量還很小，問題還能被扼殺在搖籃中。到今天這般田地，一定是有人通過這種方法，將上市公司作為融資工具用來達到利己目的，屢試不爽，才會將雪球越滾越大。

如果一級賬戶餘額中還有122億，那錢還回來，現金管理取消，康得新或許還有重新再來的機會，但是如果一級賬戶餘額中只有寥寥無幾的錢，這無法償還的巨額債務，不知道又會帶來多少負面的影響。而在這一場鬧劇中，誰都在努力為自己開脫，但不可避免參與其中的人都要承擔一定的責任。

下文我們再一起來談談，康得新的第二大雷，如何用預付設備款的方式，將錢從上市公司轉走。預付設備款22億，這個金額著實巨大，可能是因為有人發現窟窿有填不平的地方，需要採用一些其他方法來彌補。資本從頭到尾都是血淋淋的，它有他的天生逐利性優點，那會使得市場集中高效，但是總有人想要突破規則，在損害別人利益的基礎上賺那些不幹凈的錢。我們在做出重大決策之前，無論是生活的還是工作的，都必須要考量存在的風險。雖然富貴險中求，但是要保持自己的底線，對得起天地良心。

你問我，看到友所如此，會不會幸災樂禍？當然不會，我完全理解這其中無奈，也將以此為警鐘敲響自己的職業前路，牢牢把握做事底線，保持獨立性和專業勝任能力，勤勤懇懇做好事情。

此文，完。

推薦閱讀：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