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圖看魔戒68:揭破佞舌,治癒老國王

四名夥伴走向前,越過了大殿正中央燃燒的熊熊火焰。在大殿的另一頭,面向北方門口的是一個有三階的高臺,在高臺的正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寶座。寶座上坐著一名男子,他蒼老的外貌讓人幾乎以為他是名矮人;他白色的頭髮又長又密,頭上戴著皇冠,底下則是白髮編成的許多根長辮,在他的前額正中央則掛著一枚鑽石。他雪白的鬍子一路落到膝蓋上,但他的眼中依舊有著閃動的光芒,毫不留情地在陌生人身上掃射著。他的寶座後是一名穿著白衣的女子,在他的腳下階梯上,則坐著一名形容枯槁、擁有一張蒼白多慮的臉孔和一雙眯眯眼的男子。

Tim And Greg的魔戒插畫:希優頓王與巧言

【說明:老國王腳邊的這個奸佞臣子在朱學恆譯本里名叫「巧言」,在鄧嘉宛譯本里譯為「佞舌」,在託爾金英文原著裏則是「Worm Tongue」,可譯為「蛇之舌」,Worm 即聖經裏誘惑夏娃的那條古蛇】

義大利費拉拉大教堂的一處角落裝飾雕塑眾人陷入沉默之中,寶座上的老人動也不動。最後,甘道夫終於開口了:「幸會,希優頓!我回來了。請留心!暴風將臨,所有的盟友都需匯聚,否則將被個個擊破。」老人緩緩地站起身,全身重量幾乎都倚在一柄全身黑色、白色骨柄的木杖上。眾人注意到,雖然他現在身形佝僂,但他年輕時必定是龍行虎步,渾身充滿了帝王之氣。「你好!」他說:「或許你還期望我會歡迎你。不過,說實話,甘道夫先生,我對你實在吝於給予歡迎。你一直都是惡兆的先驅,麻煩就像是烏鴉一樣緊跟著你,速度往往比我們推測得快多了。我不需要騙你,當無主的影疾回來的時候,我很高興可以再看到它,但更高興它的騎士失蹤了。當伊歐墨回來通知我你已經過世的消息時,我並不為你哀悼。可惜遠方的消息往往讓人空歡喜一場。你又出現了!就像以往一樣,你勢必會帶來更糟糕的消息。巫師甘道夫,為什麼我要歡迎你呢?告訴我吧!」他又慢慢地坐回座位上。

敘事詩《烏鴉》(The Raven,又譯《渡鴉》)的版畫插圖,插圖者:古斯塔夫·多雷,原詩作者:愛倫·坡,1845年

敘事詩《烏鴉》(The Raven,又譯《渡鴉》)的版畫插圖,插圖者:古斯塔夫·多雷,原詩作者:愛倫·坡,1845年

【gif圖】維尼小熊動畫片段:洛汗老國王希優頓當時就是這種狀態,佞臣巧言不斷地在旁邊灌蜜水,鼓勵他將這種昏聵進行到底

「王上聖明,你說的真是一針見血!」坐在高臺階梯上的蒼白男人說:「五天之前,我們才得知您的左右手,驃騎軍團的第二元帥,王子希優德戰死在西洛汗。伊歐墨這人又不值得信任,如果讓他掌權,將不會有什麼人來守衛您的宮牆。而且,我們還剛從剛鐸知道黑暗魔君又在東方蠢動,這個四處流浪的傢伙偏偏挑這個時間出現。甘道夫先生,我們為什麼要歡迎你呢?我替你取名叫噩耗,噩耗和惡客一樣不受歡迎。」他神情凝重地乾笑幾聲,邊抬起沉重的眼皮,用黑眸打量著這些來人。甘道夫柔聲說:「老友巧言,毫無疑問的,你被認為是此地智者,王上也很倚重你,每次會帶來噩耗的人有兩種可能。他可能是邪惡的僕人,也可能是在危機時挺身而出的義勇之士。

敘事詩《烏鴉》(The Raven,又譯《渡鴉》)的版畫插圖,插圖者:古斯塔夫·多雷,原詩作者:愛倫·坡,1845年

巧言說:「或許吧!但還有第三種人,食屍者,以他人的哀傷和戰火的蔓延為樂的人。老巫師,你幫過我們什麼?這次你又要怎麼幫我們?上次你來要求的是我們的協助。那時王上請你挑選任何一匹馬,趕快離開。你竟然無禮的挑選了影疾,吾主因此相當懊悔,但只要能夠讓你趕快離開國界,這代價也算是值得的。我想這次多半也會和上次一樣,你又是來乞求我們的幫助的。你帶來援兵嗎?還是馬匹、刀劍、長槍?這纔是我所謂的援手,也纔是我們目前真正需要的東西。你身後的這些跟班是誰?三個穿著灰衣的流浪漢,你自己看起來就像是個乞丐頭一樣!」

桑德羅·波提切利的寓意畫《誹謗(The Calumny of Apelles)》(右邊局部):一位長著兩隻驢耳朵的國王坐在寶座上,聽信誹謗;他兩側分別是「無知」和「懷疑(也有說是輕信)」,她倆不斷地向國王的耳朵裏灌輸無知和輕信。一臉茫然的「無知」似乎並不在意發生的一切,而「懷疑」前傾著身體,注視著前方。

「塞哲爾之子希優頓,你宮廷的禮節似乎退步許多,」甘道夫說道:「難道你的看門人沒有回報我同伴的名號嗎?洛汗國的君王極少有榮幸可以接見這樣的三名貴客。他們置於你門前的武器可值千軍萬馬。他們之所以穿著灰衣是出自於精靈的善意,如此他們才能躲過黑暗的力量,歷經重重危險來到你的駕前。」「那麼,如同伊歐墨所說的一樣,你們和黃金森林的女巫結盟了嗎?」巧言說:「難怪,那座森林裡面全是欺瞞和詭詐的羅網。」

桑德羅·波提切利的寓意畫《誹謗(The Calumny of Apelles)》(中間局部):在國王面前的三個擬人化形象:身裹層層漂亮偽裝的「誣告」(藍衣)揪著一個無辜者的頭髮;另兩個女子分別是「陰謀」與「欺騙」,在為「誣告」扎著頭繩、整理著外表。【在巧言灌輸給國王的一套歪理中,黃金森林的精靈女王更像是畫面中這幾個魅惑人心志的女子;事實上,這正是他自己所扮演的角色】金靂準備走上前,但甘道夫的手抓住他的肩膀。他只得停下腳步,渾身僵硬地站著。在羅瑞安,在黃金林在那凡人罕至的森林,

只有極少凡人曾看過那光芒,

永恆不變,耀目閃爍的光芒。凱蘭崔爾!凱蘭崔爾!你的井水潔凈名聞遐邇;潔白玉手中星辰閃亮,純潔無暇的森林高尚。在羅瑞安,在黃金林在那凡人難明的美麗樹林。

Ted Nasmith的魔戒插畫:精靈女王凱蘭崔爾(局部)甘道夫溫柔地唱完這首歌,突然間神色一凜,他丟開破爛的斗篷,挺起胸膛,不再倚著手杖,用冷冽清朗的聲音說道:「智者只闡述他所知道的真相,加默德之子葛力馬,你已經墮落成一條無知的蛆蟲。閉上嘴,不要再耍弄你那三寸不爛之舌。我經歷火焰和死亡的考驗,不是要把時間浪費在和下人爭辯上,天雷將證明我的怒氣……」

服裝廣告:蛻下外皮,蛇現原形【甘道夫所說的「葛力馬(即巧言的本名),你已經墮落成一條無知的蛆蟲」,「蛆蟲」即英文裏的 worm——誘惑夏娃的那種蛇類】

他高舉起手杖,一陣轟隆的雷聲響起,東窗射入的陽光被烏雲給遮蔽了,整個大殿彷佛突然被夜色所籠罩,火焰變成軟弱無力的餘燼。眾人眼中只能看見高大逼人、一身雪白的甘道夫站在那灰燼前。在一片昏暗當中,眾人聽見巧言嘶啞的聲音說道:「王上,我已經警告過你不要讓他帶手杖進來!哈瑪那個笨蛋出賣了我們!」一道刺眼的強光閃過,閃電擊中屋頂。接著一切都安靜下來,巧言動也不動地趴在地上

像素藝術家 Lioness的「Natural Palettes」的動態攝影作品

「塞哲爾之子希優頓,你願意聽我說話了嗎?」甘道夫問道:「你需要協助嗎?」他高舉起手杖,指著一扇天窗。黑暗瞬間消退,從那開口中可以看見一塊高遠的澄凈藍色天空。

「並非一切都已被黑暗掩蓋。驃騎王,不要喪志,我能提供的是天下無雙的力量,絕望者將無法從我口中獲得忠告。但我還可以給予你建議、給予你指導。你聽見了嗎?有些話是不可以對別人說的,請你走出大門,望向遠方。你龜縮在陰影中,只聆聽這傢伙的片面之詞已經太久了!」

【gif圖】:建築學碩士、蘇格蘭藝術家 Charles Young的紙模動態作品「Paperholm」

希優頓緩緩地離開椅子。大殿中再度充滿微弱的光線。他身後的女子快步走到他身邊,攙扶著他;老人顫危危地踱走下階梯,虛弱地走向門口,巧言依舊動也不動地趴在地上。他們走到門前,甘道夫用力敲打著門。「開門!」他大喊道:「驃騎王要出來了!」******************************************************************************

延伸閱讀:桑德羅·波提切利《誹謗(The Calumny of Apelles)》桑德羅·波提切利《誹謗(The Calumny of Apelles)》,1495年,義大利,蛋黃塗料鑲板畫(板上蛋彩),62x91cm,佛羅倫薩烏菲齊美術館藏《誹謗》(La Calunnia)又名《對阿貝拉的誹謗》,取材於古希臘畫家阿貝拉的一幅畫中的文字記載的寓言故事,波提切利將之重新構思創作而成。畫面類似一幕舞臺劇:在一座莊嚴而神聖的羅馬建築大廳裏,視覺中心有三個女子和一個男子,正把一位裸體男青年拖到國王面前審判。這件作品是一件寓意深遠的作品,它告訴人們一個道理現實社會中罪惡都是用美麗的形象喬裝打扮以欺騙人民的,統治者聽信壞人之言,正直好人總是落難,而面對這一切,真理也是無能為力的。

「真理」,「悔罪(懊悔)」,「叛變(或狡詐)」,「無辜(被誹謗)」,「誹謗(或虛偽)」,「惡意(或欺騙)」,「誹謗(或嫉妒)」,「國王(判官)」,「無知」,「輕信(懷疑)」。

波提切利的這件著名的傳世作品取材於有關古希臘畫家阿貝列斯的一幅畫的文字記載。從畫面上來看,在寬敞的羅馬建築大廳裏,有三個女子和一個男子,正把一位裸體男青年拖到國王面前審判。《對阿貝拉的誹謗》這幅畫展現給人們的是一場審判的場景。波提切利在畫中的所有人物以及建築中的雕塑都不是波提切利隨心所欲之筆,如果我們把這些人物與畫的題目聯繫起來,就可以領會畫家要傳遞給人們的真正的信息。《對阿貝拉的誹謗》共塑造了10個人物:1、最左邊的全裸女性擺出維娜斯的姿勢。她的裸體是那麼純潔,那麼完美。她的右手指指向上天--她象徵了真理的上天;2、在裸女的旁邊,一個身披黑袍的老婦,目光凝視著上天真理。老婦的雙手交叉向下,面對著躺在地下那個年青的半裸者,她象徵了懺悔和悔恨;3、畫的中心部位,即主體位置,一個僅被纏腰布裹身的年青半裸者躺在地下,其雙手合一,向天祈禱。半裸青年就是被審判者。他無望的表情毫無疑問地象徵了無辜;4、青年的頭髮被身旁穿著十分考究的一個女人拉扯著。這個女人左手拿了一把火炬,她是點火者,她象徵誹謗;5、女人身邊有兩個同樣穿著考究的女人為她細心地梳理著頭髮。這兩個年青女人象徵了誘惑和姦詐;6、站在審判長前面,衣著襤褸者,他引導誹謗手指著審判長。他代表憎惡或者慾望;7、畫的右側是審判席。坐在審判席上的男子顯得疲憊憂鬱。如果仔細觀看,可以發現,波提切利給他畫了兩隻驢子的耳朵。他象徵了希臘神話傳說中的米達斯王,他代表了無能昏庸的審判長。希臘神話中的米達斯王,得到巴休斯神的神力,可以點石成金,因為也喜歡阿波羅的心愛樂器笛子而被阿波羅將其耳朵變成驢子的耳朵。很明顯,波提切利畫筆下的米達斯王就是既擁有金銀財寶又賦有權力的愚蠢的統治者;8、站在這個無能的審判長身旁的兩個女子在他的耳邊竊竊私語,她們是猜疑和愚昧。9、波提切利因為他是站在同情薩夫納洛拉(見註解1)一邊的,所以,可以認為那個躺在地下,全身幾乎一無所有的虔誠的宗教信仰者就是被誹謗的薩夫納洛拉,而誹謗和陷害他的人都是一些衣裝雍容華貴以及道貌岸然的富人。10、中間衣著破爛者代表了社會的墮落者:賭博和酒色之徒。

畫面右邊:在寶座上坐著一位長著兩隻驢耳朵的國王,昏庸無能,愚蠢無知到極點,聽信誹謗,同時在他兩邊分別是「無知」和「輕信」,不斷地向他的耳朵裏灌輸無知和輕信;

【另一版釋義】:【一位長著兩隻驢耳朵的國王坐在寶座上,他兩側分別是「無知」和「懷疑」。一臉茫然的「無知」似乎並不在意發生的一切,而「懷疑」前傾著身體,注視著前方。】

畫面中間:被黑色風衣包裹著的男子是「誹謗」,他的手勢伸向國王,竭盡誹謗之能事;手持棍棒,揪著裸體男子的正是「叛變」,她出賣了同伴,並把他交給國王;裸體男青年是孤立無援的「無辜」,他合掌向上祈求真理能拯救他免遭誹謗的命運;後面兩個女子,一是「虛偽」,另一是「欺騙」,也有說是「妒嫉」和「仇恨」,她們倆正在為「叛變」者梳理頭髮;【另一版釋義】:【在國王面前站著的穿棕色風衣的男子是「嫉妒」。他的左手幾乎觸及到國王的臉頰,右手拉著一個漂亮的「誣告」。身裹層層漂亮偽裝的「誣告」手持火把,揪著一個無辜的裸體男子。無辜者合掌向上祈求著。「誣告」身邊兩個女子,一個是「陰謀」,另一個是「欺騙」。「陰謀」在為「誣告」扎著頭繩;「欺騙」正幫著「誣告」整理著外表。】

畫面左邊:畫面的另一邊站著一位被黑色長袍包裹著的「悔罪」,他正向著立在身後的全裸體女神,那就是「真理」,希望她能出面拯救「無辜」者。可是站立不穩的真理,手指上天,意思是說:「對於這裡所發生的一切我也無能為力,去找上帝吧。」【另一版釋義】:後面不遠處,穿著黑色長袍的「悔過」不忍觀看。最後的全身赤裸的是「真理」。她手指天堂,代表著正義,寓示著一切真相終將會水落石出的。波提切利在形象塑造方面,使用對比的手法以加強戲劇效果。背景的建築物由直線和拱形曲線構成,廊柱壁面鑲嵌著古羅馬聖者和英雄的浮雕,顯得神聖而莊嚴,可是就在這神聖的地方,無辜者和真理受到當 權者公然無恥的摧殘和傷害;真理和無辜者以裸體表現而一切壞人皆以華麗的錦袍包裹,顯示真理與無辜者的純潔美好,畫麪人物組合靠手勢動作發生互相聯繫,形成一個完美和諧的藝術整體。隱藏在波提切利「誹謗」之中的歷史,留給我們永無止境的爭論和思考。  《誹謗》在歷史上是一件真實的事件,發生在公元前四世紀的古希臘。希臘著名諷刺作家路吉·阿諾斯在其著作中記錄了這樁誹謗陷害事件。阿貝拉是公元前四世紀時聞名的古希臘畫家。當時另一個畫家安緹菲羅因為妒嫉阿貝拉,向國王普託盧梅四世控告,說阿貝拉參與對國王圖謀不軌的政治活動。而國王普託盧梅四世曾經是阿貝拉的保護人。國王聽信了誹謗和誣陷,極其憤怒地將阿貝拉投入監獄。多年後,終於有一天,真正的反叛禍首出來證實,澄清了事實,阿貝拉才被釋放出監獄。國王為了彌補阿貝拉因冤案所遭受的痛苦,將誣告者貶為阿貝拉的家奴。為此,阿貝拉在出獄後畫了一幅名為《誹謗》的畫。但非常可惜,這幅畫失傳了。波提切利從阿貝拉事件獲取靈感,根據路吉·阿諾斯的描述,繪製了與阿貝拉同名的《對阿貝拉的誹謗》。註解1:義大利文藝復興早期畫家波提切利在1495年繪製了這幅寓意深刻的作品。畫中的所有人物,畫中的雕塑以及浮雕都被畫家賦予了深刻的暗喻。這幅畫也是畫家生前最後一幅世俗畫,自此以後,波提切利的畫切斷了一切俗緣而徹底轉向了宗教。波提切利當時生活在精神和世俗領袖薩夫納洛拉傳教士的統治之下。一方面,薩夫納洛拉提倡反對神職人員的道德墮落,提倡社會樸素和仁慈,禁止開設酒館賭場;但另一方面,他卻走向極端,把所有認為是「世俗享樂之物」,如象棋、一些樂器、賭博遊戲器具、化妝品、鏡子、精緻的衣服,甚至女人的帽子,更是把一些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品以及一切非天主教主題的雕塑、異教書籍、所有古典詩集等等,以一把他稱之為「虛榮之火」統統焚燒。當時,薩夫納洛拉的極端行為開始受到一些人的抨擊,尤其是貴族和社會上層人。因為薩夫納洛拉甚至禁止經商,所以,在抨擊他的隊伍中還有商人以及沉湎於賭博和酒色之徒。而波提切利是薩夫納洛拉的忠實跟隨者,他甚至把自己的一些畫作投入到了「虛榮之火」之中。在這個時候,波提切利畫了他最後一幅世俗畫作。他似乎在向人們宣誓--向世俗作最後訣別。此文轉載整理自兩篇文章:1.波提切利《誹謗》_古希臘畫家阿貝拉同名畫作高清大圖賞析,來源:龍軒美術網 作者:無腳鳥2.藍色部分的文字轉載自:網友「一餅」:波提切利的名畫《誹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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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鄧嘉宛譯本:可與上面的朱學恆譯本對照著看,兩版互為補充】

於是,衛士們抬起殿門上沉重的木閂,將門朝內緩緩推開,粗大的鉸鏈吱嘎作響。一行旅人踏入殿中。呼吸過山頂的清新空氣,殿內顯得陰暗而溫暖。大殿既長又寬,影影綽綽,半明半暗。巨大的柱子支撐著高高的屋頂。不過,穿過東面深深屋檐下的一扇扇高窗,有一束束明亮的陽光照射進來,光影斑駁。透過屋頂的天窗,在裊裊上騰的縷縷輕煙之上,天空呈現出一種淺淡的藍。等眼睛適應了光照,旅人們發現地上鋪著色彩斑斕的石板,腳下交纏著縱橫交錯的如尼文和奇特的圖案。此時,他們也看到那些柱子泛著暗沉沉的金色與其他辨不清的顏色,上面有著豐富的雕刻,另外牆上還掛著許多織錦,古代傳奇中的人物在寬闊的布面上行進,有些因為年代久遠而黯淡模糊,有些隱在陰影中而顯得灰暗一團。但有一塊織錦被陽光照亮,上面有位騎著白馬的青年,他吹著一支大號角,金黃色的頭髮在風中飄揚。那匹白馬昂著頭,鼻孔又大又紅,正因嗅到遠方戰場的氣息而大聲嘶鳴。碧綠和雪白的水花衝擊著它的四蹄,圍著它的膝蓋翻卷飛濺。

「看,那就是年少的埃奧爾!」阿拉貢說,「他正是這樣騎馬從北方而來,奔赴凱勒布蘭特原野之戰。」

四個夥伴繼續往前走,經過大殿中央正用木柴燃著明亮火焰的長形火爐,停了下來。在火爐的前方、大殿的盡處,三級臺階之上有一座朝北面向大門的平臺。臺中央設有一張巨大的鍍金座椅,椅上坐著一個年老佝僂的人,駝得幾乎就像個矮人。但是,他頭上戴著一圈細細的金冠,金冠的前額正中鑲有一顆閃亮的鑽石。他的白髮又長又濃密,編成許多粗辮子,垂落在金冠下。他白須如雪,垂到了膝頭,但他的雙眼仍炯炯有神,正銳利地盯著這些陌生來客。在他椅子後立著一位白衣女子,在他腳前的臺階上則坐著一個身形乾瘦的男人,長著一張蒼白精明的臉,垂著沉重的眼皮。

殿中一片寂靜。老人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終於,甘道夫開口說:「森格爾之子希奧頓,向您致敬!我回來了。看吧!風暴將至,此刻所有的朋友都應當團結起來,以免遭到各個擊破。」

老人慢慢站了起來,全身重量都倚在一根裝有白色骨柄的黑色短手杖上。幾位陌生來客這時纔看出,他儘管佝僂,卻仍舊高大,年輕時必定不折不扣是位挺拔自豪之人。

「我向各位致意,」他說,「或許你們期待受到歡迎。但我要如實相告,甘道夫大人,你在此可未必受歡迎。你向來是災難的先驅,麻煩像烏鴉一樣緊跟著你,而且向來是你來得越頻繁,情況就越糟糕。我不想騙你——當我聽說捷影獨自返回,不見騎手時,我為那匹馬的歸來而欣喜,但我更高興的是騎手沒有跟著回來。而當伊奧梅爾帶回消息說你終於回了你的長久歸宿,我也並沒有哀悼。只是,遠方傳來的消息甚少可靠。這會兒你又來了!並且可以預料的是,你帶來了比過去更可怕的邪惡。告訴我,凶兆烏鴉甘道夫,我為什麼要歡迎你?」他又慢慢坐回椅子上。

「陛下,您此言極是。」那個坐在臺階上的蒼白男人說,「您的兒子、您的左膀右臂、馬克的第二元帥希奧傑德,陣亡於西部邊界的噩耗傳來可還不到五天呢。伊奧梅爾也不值得信賴,如果允許他掌權的話,沒多少人會留下來把守您的城池。現在,我們也從剛鐸得知黑暗魔君正在東方蠢蠢欲動,而這個流浪漢就正好選了這樣的時機歸來。凶兆烏鴉大人,我們究竟為什麼要歡迎你?我說,你就是拉斯貝爾note,『噩耗』。俗話說,噩耗必是惡客無疑。」有那麼片刻,他抬起沉重的眼皮,黑眼睛盯著陌生來客,陰森森地一笑。

「吾友佞舌,據說你很聰明,並且無疑是你主上的得力助手。」甘道夫用柔和的聲音回答說,「但是,一個人帶來噩耗的方式可以有兩種:一種是,他就是作惡之人;另一種是,安居樂業時,他並不干涉,危難之際才帶來援助。」

「說得是,」佞舌說,「但還有第三種:啄食屍骨,熱衷於他人的不幸,靠戰爭養肥的食腐鳥。你這凶兆烏鴉,你過去給我們帶來過什麼援助?現在你又帶來了什麼援助?上一次你來這裡的時候,可是來尋求我們援助的。於是我王容你任選一匹馬然後快走,沒想到你出乎眾人意料,竟厚顏無恥地帶走了捷影。我王為此大為心痛,但也有人覺得,只要能讓你快點滾出此地,這個代價倒也不算太高昂。我猜這次你很可能又是故伎重施——你是來尋求援助,而非給予援助。你可帶了人馬、利劍與長矛而來?我說,那才叫援助,那纔是我們目前需要的。可是那些跟在你屁股後頭的都是什麼人?——三個穿著破破爛爛灰衣的流浪漢,而四個人當中,數你自己最像乞丐!」

「森格爾之子希奧頓,近來你宮中的禮節可大不如前了。」甘道夫說,「難道你的大門衛士沒有通報我這三個同伴的名號嗎?任何洛汗的君王都少有機會接待三位這樣的客人。他們留在你殿門外的武器,價值勝過眾多凡人,哪怕最強大的也不例外。他們身著灰衣,此乃精靈贈予的裝束,也正是憑著這些,他們才能歷經奇險穿過暗影,來到你的宮殿。」

「這麼說,伊奧梅爾報告得不假,你們真與金色森林裡的女巫是同夥?」佞舌說,「這倒也難怪,在德維莫丁note歷來都編織著欺騙的羅網。」

吉姆利一步跨上前,卻突然感到甘道夫抓住了他的肩膀。他停步站住,僵硬得像塊石頭。

在德維莫丁,在羅瑞恩

凡人鮮少涉足,

在那裡籠罩恆久明亮之光,

凡人鮮少目睹。

加拉德瑞爾!加拉德瑞爾!

你泉中之水澄明,

素手上亮星白凈;

在德維莫丁,在羅瑞恩

森林土地純凈無瑕,

美好遠邁凡人想像。

甘道夫如此輕唱道,接著,他將身上那襤褸的斗篷往旁一甩,整個人氣勢驟然一變,不再倚著手杖,而是挺起身來,開口用清晰冰冷的聲音說話:

「加爾摩德之子格里馬,智者只說自己知曉之事。你已經變成一條愚蠢的蛇蟲。因此閉嘴吧,讓你那分叉的舌頭待在牙齒後頭!我穿過火焰和死亡,不是來跟一個僕人狡辯吵嘴,一直扯皮到閃電降臨的。」

他舉起手杖,只聽雷聲滾滾,東邊窗戶照進來的陽光被遮住了,整座大殿頓時漆黑如夜。爐火黯淡下去,化成了一堆將熄的暗紅餘燼。大殿中惟見甘道夫一人的清晰身影,他立在黑沉沉的火爐前,一身白衣,身形高大。

在昏暗中,他們聽見佞舌嘶聲叫道:「陛下,我豈非勸告過您,禁止他帶手杖進殿?哈馬這個蠢貨,他出賣了我們!」一道光亮閃過,彷彿閃電劈開了屋頂,繼而一片沉寂。佞舌攤開手腳,趴在地上。

「現在,森格爾之子希奧頓,你可願聽我說了嗎?」甘道夫說,「你是否尋求援助?」他舉起手杖指向一扇高窗,那裡的黑暗便似乎消退了,透過窗戶,可以看見遙遠的高處是一片明亮的天空。「黑暗並未籠罩一切。馬克之王,振作起來,你不可能找到更好的援助。我對那些絕望之人並無忠告,但對你,我仍有忠告可給,有話可說。你可願一聽?這話不是每個人都能聽的。我請你出去,走到你的殿門外,向外看看。你在陰影中坐得太久,聽信歪曲編造的讒言和煽動太久了。」

慢慢地,希奧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大殿中再次亮起了淡淡的光。那位女子匆忙走到國王身旁攙扶,老人顫顫巍巍邁開步子,下了臺階,腳步虛浮地走過了大殿。佞舌仍舊趴在地上。他們走到殿門前,甘道夫敲了敲門。

「開門!」他喊道,「馬克之王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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