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掛鐘滴答作響,客廳僅能偶聞斷斷續續的踱步聲,屋內已有一段時間無人交談,冠天率先打破沉默,表示既然沒有別的法子,只能設法請出將爺驗明兩尊神像之真偽。清河無奈取來淨香爐,冠天與地淵即刻換上家將服準備降乩,然而無論兩人如何努力嘗試,就是請不來甘、柳將軍降駕。

  一夥人頹喪坐回沙發,光玄靈機一動,快步走到左側神像前躬身問說:「不知禰又是如何看待真假千歲一事?」

  「事無真假,僅分先後。」左側神像回應說。

  「那麼,請問禰是不是原本那尊池府千歲?」光玄接著問說。

  「正是。」左側神像說。

  「胡扯!」右側神像駁斥說:「真即是真,假即是假,切勿玩弄文字遊戲擾亂視聽。」

  光玄、地淵、黃騰與宙雄相互對望,雖然現下不敢武斷論定,但是心中原本處於均衡狀態那座無形天秤,已然偏向某端傾斜,四人暗地推敲,該如何提問才能誘使假池府千歲敗露破綻。右側神像瞧見他們未有反應,不禁催促說:「思慮愈久愈易混淆,奉勸諸位當機立斷,即刻驅逐傀儡木偶。」

  「真是奇怪,千歲爺平常哪有這麼多話?」黃騰挑眉質疑說。

  「情勢所逼,誰叫爾等愚材不得領會本座警言。」右側神像說。

  光玄不斷暗示黃騰持續與祂交談,豈料自此開始,右側神像對於所有提問一概不予回應,宙雄等到耐心盡失,忍不住來到祂面前叨絮唸說:「平時千歲爺只有在我們率先提問時才會指點迷津,除了將爺降駕之外,根本不曾主動開口交談,像禰這樣興致一來就嘮叨個不停,一不高興就沉默以對,叫我怎能不心生懷疑。」

  「茲事體大,不能僅憑過往經驗草率判斷,必須嚴加查證方可認定真偽。」右側神像說。

  「那麼,禰要如何證明自己纔是真的池府千歲?」宙雄逼問說。

  右側神像再次陷入沉默,地淵聽其說法反覆,後語自打前言嘴巴,輕鬆倚在牆邊等著瞧祂自露馬腳,順手接過冠天遞來的罐裝飲料湊近嘴邊,不料右側神像忽然警告說:「勿喝,水中有毒!」

  「這瓶飲料才剛開封而已,怎麼可能有毒!」地淵放下飲料詫異說。

  「我敢打睹,祂是看準你不敢以身試毒,所以才會假裝好意告誡,意圖博取我們的信任,以便幹擾判斷。」宙雄武斷說。

  「如果你又猜錯該怎麼辦?我看還是小心為妙。」德洪謹慎說。

  地淵想起瘟鬼僅在秀湖擲入不及一茶匙份量的毒粉,就使得喝下幾口湖水的奇萊魁重病昏迷,萬一飲料真被瘟鬼動過手腳,普通人恐怕無法承受這般猛烈毒性,只得將飲料悄悄地放回茶几。宙雄對自己的判斷力深具信心,果決抓起飲料一股腦往嘴裡猛灌,黃騰與地淵反應不及,兩人四手急忙攔阻仍讓他喝去大半瓶。宙雄吐一口氣稍事喘息,張口欲言之際猛然咳嗽不止,冠天瞠目問說:「該不會這麼快發作吧?」

  「幹嘛這麼衝動,你嫌我們的麻煩不夠多是不是!」德洪碎嘴唸說:「這下可好,還得分心請大道公來醫治你的瘟毒。」

  「就是啊!麻煩的是現在請不來將爺,只好先送醫院再說,辨別真假神像這件事就暫且擱下吧。」君宇接口說。

  「你們唸夠了沒啊」宙雄勉強止咳回應說:「要不是地淵跟學長在那裡搶來搶去的,我怎麼會被涼水給嗆到。」

  「哭咧!原來只是嗆到,害我嚇一大跳。」冠天鬆一口氣說。

  幾個人顧著責難宙雄之際,荒龍發現窗外伏有一道鬼祟身影,不斷朝向屋內探頭探腦,即時出聲告知眾人,坤叔走近仔細一瞧,推開窗戶問說:「智偉,你躲在那邊作啥?」

  「喔,原來是文良叔的兒子。」荒龍說。

  「沒沒有啦,只是路過而已。」智偉支支吾吾說。

  「看你吞吞吐吐的樣子肯定大有問題,大家都這麼熟了,有話不妨直說。」坤叔好言說。

  「呃,只是順路過來看看另外一尊神像安置的如何。」智偉坦白說。

  「你怎會知道千歲爺鬧雙胞,究竟怎麼一回事?」清河納悶說。

  智偉娓娓述說神案上何以擺設兩尊池府千歲神像-坤叔等人外出期間,一位陌生人徘徊於呂宅門口,鬼祟取出兩根細鐵絲插入鑰匙孔,智偉路過撞見急忙上前制止,那人迅速抽出鐵絲藏入口袋,隨後指向腳下那隻木箱表示自己純粹前來送貨。智偉謹慎詢問箱內裝置何物,瞧見送貨員撬開木箱搬出神像,這才返家取來呂宅鑰匙,打開大門隨同送貨員進入屋內。智偉全程緊盯送貨員將新神像搬上神案,慎防他乘隙偷竊貴重物品,當他目睹送貨員抬起舊神像裝入木箱,嚴厲喝止表明只准搬入不許帶出,送貨員見他態度堅決,刻意取來抹布擦拭桌面企圖拖延時間。智偉瞧他形跡可疑,開口遣他立刻離開,送貨員厚著臉皮死賴不走,嘮嘮叨叨表示若不帶回神像,恐怕無法向委託人交代

  智偉耐性漸失言詞轉趨激烈,送貨員惱羞成怒伸手揪住他的衣領,打算以暴力脅迫他就範,所幸適時衝入一隻黑狗對著屋內狂聲吠叫,送貨員聞聲驚愕鬆開雙手。智偉伺機扯開嗓門連聲訐譙,加上黑狗愈吠愈狂,驚動隔壁鄰裏前來關注,送貨員唯恐事情鬧大倉皇奪門而出,智偉稍事收拾即便鎖上大門返家。瞭解事件始末,光玄抽出畫像問說:「你所見到的送貨員是不是他?」

  「不是。」智偉搖頭說。

  「渡水道長應該不致於蠢到親自冒險前來,不過用屁股想也知道他就是幕後指使者。」冠天說。

  「原來他的用意是要調包,想不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壞他好事,所以才會陰錯陽差變成鬧雙胞。」地淵恍然說。

  「我以為坤叔訂製一尊同樣的神像,所以才會擅作主張開門讓他進來,看來似乎造成你們的困擾,實在抱歉。」智偉低聲說。

  「你也知道造成我們的困擾,下次放聰明一點啊!」德洪教訓說。

  「你在兇啥噠!」坤叔輕拍智偉肩膀說:「好在智偉機警阻止那人帶走神像,否則我們連在這裡猜測真假千歲爺的機會都沒有。」

  「不必理會德洪那個中二小子,借問一下,你還認得哪邊纔是原本那尊神像嗎?」光玄詢問說。

  智偉歪著頭思索片刻,伸手指向右側神像,宙雄不可置信地盯著他的食指,狂亂摳挖喉嚨試圖催吐,怎知忙了半天僅是換來一陣乾嘔,哭喪著臉說:「拜託你們趕快起乩請大道公來救我。」

  「活該死好,誰叫你這麼衝動!」黃騰唸完宙雄,轉頭問智偉說:「你可有十足把握?要不要想清楚再回答。」

  「又好像是這一尊。」智偉改為指向左側神像,懊惱說:「都怪那個送貨員把神像搬來搬去的,害我也搞胡塗了。」

  「夭壽囝仔,差點就被你嚇到心臟病發!」宙雄合掌鞠躬說:「謝天謝地喔。」

  「爾等尚未確知水中有無瘟毒,豈有鬆懈之理。」右側神像插話說。

  「什麼意思?禰剛才警告水中有毒,現在又說無法確定,到底是有沒有?」地淵故意擾亂說。

  「本座是指各位尚未確知水中有無瘟毒,豈可反指本座無法確定水中有無瘟毒。」右側神像斥喝說。

  「哭咧,你是在繞什麼口令!」宙雄握拳說:「恁爸實在很想請你喫一頓拳頭。」

  「敢對神明不敬,當心死後慘遭五雷轟頂之刑。」右側神像臉色猙獰說。

  「實在有夠誇張,哪有神明會像這樣咀咒別人!」光玄皺起眉頭說:「況且刑法司根本沒有五雷轟頂這項刑罰,褻瀆神靈的罪罰分明是刀山刑獄才對,池府千歲豈有可能這般無知。」

  「講得好像你曾親臨其境似的,爾輩凡胎俗骨豈有可能比本座更加瞭解地獄。」右側神像輕蔑說。

  「簡直聽不下去,想假冒千歲爺也不事先作點功課,竟然連我們去過地府都不知情,你若不是假貨我就自宮絕後。」德洪抓起宙雄未喝完的飲料一飲而盡說。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你們為何愈說愈激動?」坤叔納悶說。

  德洪模仿右側神像的語氣覆誦適才那番對話,坤叔與清河聽完直言離譜,一致認定左側神像纔是真的池府千歲,一夥人七嘴八舌商討如何處置那尊假神像。

  智偉被晾在一旁完全插不上話,只得東張西望打發無聊,無意間瞧見右側神像竟已不在原位,急忙趴到神桌底下探查。智偉的大動作引來眾人側目,這才發現假池府千歲不知何時溜脫,即刻分組進行地毯式搜索,上上下下翻遍整棟樓房,總算讓光玄找出它躲匿在樓梯下方那間儲物室的角落。光玄伸長手臂穿越堆疊雜物試圖搆出神像,無奈仍差半尺之遙方能觸及,宙雄步上前去協助搬除遮擋之物,好不容易騰出足夠空間,忽見一道黑影電光石火掠過腳下,兩人愣在原地望著神像消逝眼前。幸而智偉眼明手快,緊盯住那道黑影追進廚房,迅捷鑽入料理檯下,一把揪出假神像。

  被逮之後,假池府千歲居然裝孬告饒,宙雄難抑怒氣揚言放火燒燬這一尊失格假神,清河苦笑趨前勸阻。所有人對於神像的後續處理各執己見,始終無法敲定主意,於是推派光玄作為代表,詢問池府千歲說:「該當如何處置這尊不明神偶?」

  「取寶退靈,物盡其用。」池府千歲回應。

  「取什麼寶?有人知道該怎麼做嗎?」光玄不解問說。

  宙雄不顧假池府千歲苦苦哀求,逕自抓起神像倒轉向下,俐落挖開神偶背後的小洞,翻倒出金、銀、銅、鐵、錫五種金屬,最後意外掉出一隻虎頭蜂屍骸,假神像登時靜默無聲。宙雄攤平手掌展示說:「這些東西就是開光五寶,想不到渡水道長竟然給它入蜂,難怪脾氣這麼暴躁。」

  「事情順利解決,這尊木偶還得麻煩清河叔帶回金鑾宮。」光玄說。

  「先放到旁邊,記得晚一點再提醒我。」清河點頭說。

  「話說渡水道長沒事搞個蠢神像過來幹嘛,三兩下功夫就被抓包,這手段實在不太高明。」宙雄取笑說。

  「別講得這麼輕鬆,倘若不幸讓他調包成功,恐怕我們直到現在還被矇在鼓裡。」地淵說。

  風波過去,坤叔與清河邊談笑邊把神像挪回神案中央,一夥人才要鬆懈下來的情緒,又被門外那名意外訪客搞得緊繃起來。坤叔杵在玄關恍神呆望,玉雲君扳起臉問說:「怎麼?不歡迎我嗎?」

  「沒有,請進。」坤叔回過神說。

  「他是誰?哪有人來別人家作客還擺著一張臭臉。」清河悄聲問說。

  「與你無關,問完話我就走。」玉雲君怒視說。

  清河被那雙野獸般的銳利眼神一瞪,不由自主打個寒顫,所有人隨之感到侷促不安,噤聲危坐以免不慎觸怒玉雲君。地淵、光玄與黃騰三位大概猜知他的來意,果不其然聽聞玉雲君劈頭問說:「傳言渡水妖道未死,是否真有此事?」

  「這幅肖像是由受害者阿坎師親手繪製,赭仙親口證實他的身分。」光玄展示出畫像說。

  「原來消息傳自赭仙,看來錯不了,不知查獲他的行蹤沒?」玉雲君接著問說。

  「尚未聽說,我們也是昨天下午才確知此事,可能還得追查一段時間才會有結果。」地淵恭敬回答。

  「屆時麻煩通知一聲,在此謝過。」玉雲君拱手說。

  「聽說渡水道長樹敵不少,請問你跟他之間究竟有什麼過節?」君宇好奇問說。

  「這是本人隱私,勿再提問。」玉雲君瞠目瞪視君宇,接著以冷峻眼神掃視其他人,緩緩開口說:「諸位只需明瞭我與將爺站在同一陣線便是,告辭。」

  目送玉雲君走出大門,所有人同時鬆一口大氣,冠天狠踹君宇一腳,罵說:「你實在有夠白目欸!明知道那傢伙的性格極端暴戾還敢隨便提問,萬一惹得他當場抓狂,在座誰有能力制止那頭兇獸。」

  「難道你們都不感興趣,我可是甘冒風險替大家發問。」君宇回踢冠天說。

  「建議你們別去招惹玉雲君,免得自討苦喫。」坤叔告誡說。

  「想不到赭仙的動作這麼迅速,看來渡水道長近期只能忙著應付仇家,恐怕沒時間算計我們。」光玄說。

  「我也這麼認為,不過還是別掉以輕心,畢竟還有一隻瘟鬼藏身於暗處。」地淵謹慎說。

  話題持續發燒,清河逕自走向客廳角落,拎起神偶說:「你們慢聊,我先回金鑾宮處理這件事。」

 

 

  天色甫轉亮白,地淵與荒龍跳下鐵馬停放於騎樓,隔窗望見宙雄陪同坤叔來到神案前燒香晨拜,自行推開半掩的大門步入客廳,坤叔瞧見兩人訝異說:「咦?你們今天怎會這麼早?」

  「早上醒來感到神清氣爽,所以騎鐵馬出來運動一下。」地淵伸懶腰說。

  「你精神好我可是睏得要命,有這麼多人可以陪你騎車,為何偏要挖我起來。」荒龍打哈欠說。

  「宙雄為何也這麼早來坤叔家?這不像是你的作風。」地淵不理會荒龍,逕自問說。

  「總覺得有點不放心,所以昨晚留在這裡過夜。」宙雄回答。

  「真是出乎意料,你這個粗線條難得設想的如此周到。」地淵讚許說。

  「對啦!就你的心思最縝密,別人都是大老粗,這樣滿意了吧。」宙雄白眼說。

  兩人鬥嘴不必看時辰,再加上荒龍摻入攪局,三人當場戰得不可開交,坤叔為了圖求耳根清淨,只得轉移話題說:「廚房裡頭有準備早餐,你們快點趁熱喫。」

  「現在是非常時期,凡事務求小心謹慎,先讓宙雄嚐過確定無毒我們再喫。」地淵故意提起說。

  「哈~一回生二回熟,我看你對於試毒這檔事應該駕輕就熟。」荒龍笑說。

  「試你個死人骨頭,一點也不好笑。」宙雄罵說。

  「講到這裡我纔想到,嚴格說來,其實大沙公纔是最適當的試毒人選。」荒龍說。

  「此話怎講?」坤叔疑問說。

  「本校傳言,學長一顆白血球足以殺死上萬隻病毒,所以他是百毒不侵之身。」荒龍唬爛說。

  「豈止如此!」地淵接力練瘋話:「疫苗研製中心生產血清,是利用減毒性的蛇毒注入馬匹體內,誘使馬匹啟動免疫系統製造抗體,而我們嘉藥製作血清,只需讓毒蛇狠咬大沙公一口,隨時可以抽取源源不絕的抗體。」

  「喂!你們別在人家背後講那些有的沒的,這樣似乎不太妥當。」宙雄眨眼說。

  「怕啥啦,反正學長聽不見!」地淵不知死活說:「更何況這是一種恭維,又不是什麼難聽話。」

  「我還沒講完咧,本校的大沙公傳聞多不勝數,例如實驗流感疫苗也是培養他的細胞」荒龍話未說完,忽然感到背後出現一股龐大氣壓

  黃騰好端端地坐在廚房內享用早餐,莫名聽見兩人拿他最痛恨的綽號大肆說笑,連忙丟下喫不到半碗的蝨目魚粥,脫下室內拖鞋無聲無息走向客廳,地淵與荒龍渾然不覺有人緩緩迫近身後,愈聊愈是起勁,愈說愈加離譜。聽到這裡,黃騰氣到前額青筋暴起,當下弓起雙手的食指與中指,迅雷不及掩耳伸到兩人面前,火速插入他們的鼻孔猛力向上勾起,隨後只聞兩聲淒厲慘嚎。黃騰壓抑怒氣強堆笑容,語氣平靜說:「很~好~聊得很開心、很歡樂嘛你們,背後取笑別人很爽是吧!」

  「夭壽骨,學長愈是暴怒愈會故作鎮定,我看這兩隻穩死的。」宙雄咋舌說。

  「拜託放過我,是荒龍先起頭的。」地淵口齒不清討饒說。

  「痛死人啦,我下次不敢了,求求你高抬貴手。」荒龍咬字模糊乞求說。

  「叫你們喫飯偏不去,硬要待在那裡練瘋話,三好加一好。」坤叔苦笑說。

  地淵與荒龍唉爸叫母不斷告饒,適時傳來『叩~叩~』的急促敲門聲響,兩人因此獲得解救,黃騰拔出手指轉身走進廚房,警告說:「哼,有人來了!暫且幫你們留一點面子,若敢再犯絕不輕饒。」

  「就這樣?不公平啦!」宙雄不甘心說:「我剛入學時不過跟著別人瞎起鬨就你被整到昏天暗地,這兩個講一大堆有的沒的,竟然這麼簡單就放過他們。」

  「哭咧,別火上加油啊!」地淵摀著鼻子說:「我問你,學長為何也在這裡?」

  「他也留在這裡過夜,所以我才會拚命打暗號,誰知道你們講到爽不退。」宙雄回答。

  「喵的咧!像這種攸關性命的大事不能只是暗示,應該要明示才對。」荒龍大口喘氣說。

  五窮子走進玄關來到神案前,先與坤叔簡單寒暄幾句,隨即轉身對著神像咕噥交談,四名乩身在旁側耳傾聽,概略探知左鎮一處養雞場爆發大規模雞瘟,所以光峯山神派他前來稟告池府千歲。五窮子尚未說明詳實細節,宙雄隨即毛躁插嘴問說:「瘟鬼目前身在何處?是否要我們即刻出陣捉拿?」

  「你在急什麼啦,就不能等他稟告完畢再來提問嗎!」黃騰唸說。

  「無妨,先讓各位瞭解概況也好。」五窮子接續說:「事發不久,祂們趕赴現場會勘,研判雞隻大量暴斃的時間點是在深夜,而此類瘟毒的潛服期莫約半日,發病數個時辰才會死亡,因此往前推估佈瘟時間為昨日清晨。依照瘟鬼詭詐謹慎之習性,恐怕不會在左鎮逗留過久,山神喚來伶嬿協尋果然查無其蹤,所以此時出陣只是白費心力。」

  「喔,原來還沒掌握他的行蹤,這下沒戲唱了。」宙雄說。

  「祂們又是指誰?」地淵問說。

  「鄰近地區幾位山神、土地公等地祇。」五窮子回答。

  「還是先讓他稟明原委要緊,有什麼疑惑待會一併詢問。」黃騰說。

  五窮子繼續補述詳情,四人旁聽至此心中瑣碎疑慮盡除。

  五窮子前腳剛走,即見花格格接受南龍山神委託前來面稟,說是內門一處大型鴨寮傳出鴨瘟,推估事發時間只比左鎮略遲半個時辰。直至未時,數名修煉靈陸續上門報告各地疫情,所幸目前為止僅聞禽畜、牲口受害,尚未傳出人類遭受波及。

  眾人取來地圖依序圈選各個回報地點,串聯出瘟鬼的行進路徑,察見他從左鎮開始繞經內門、美濃、旗山、田寮與阿蓮,最後傳出疫情之處為路竹,按此路線持續往前推進,恐怕茄萣就是其最終目的地。光玄收妥地圖拿起電話,召齊八名乩身以備萬一,宙雄起身準備走向神案當下,忽見赭仙逕行穿門而入,劈頭問說:「你也是來稟報疫情的嗎?這次輪到哪裡出事?」

  「什麼疫情?」赭仙不解問說:「難道瘟鬼有所動作?」

  「嗯!看來我是會錯意了」宙雄喃喃碎唸,隨後歪著頭望向赭仙問說:「不然你來這裡幹嘛?」

  「蒼鳶於西港一帶發現渡水道長之蹤影,因此特來通知各位。」赭仙回答。

  「可是瘟鬼正忙著到處散播瘟毒,我們實在無暇分身應付那個老妖道。」荒龍憂慮說。

  光玄攤開地圖說明疫情爆發之順序,清河匆忙趕來轉述他在金鑾宮聽聞到的傳言,說是有農民在永安郊區發現數量龐大的暴斃野鼠,每隻鼠屍身上皆有利器造成的金創外傷,研判應是遭人刻意撲殺,至於是何人所為,以及行兇動機仍不明朗。赭仙聽完淡然回應說:「人類為了保護農作物而滅鼠時有所聞,此事不足為奇,黃先生何足怪哉。」

  「話不能這麼講,普通人大多使用毒藥或是陷阱對付野鼠,從來沒聽過有人像這樣逐一刺殺,這種事怎麼不奇怪?」清河反駁說。

  「雖是如此,眼前還是以摸清瘟鬼的行蹤和意圖較為要緊,其餘瑣事並不值得我們在此費疑猜。」荒龍強調說。

  「我是一片好意前來告知,要理不理隨便你們。」清河垮下臉說。

  赭仙聞言轉頭安撫幾句,隨即拉回正題說:「這樣好了,各位暫且在此等候池府千歲號令,劣者隨同玉雲君前去牽制渡水道長。」

  「牽制?」冠天比出割頸手勢說:「幹嘛這麼麻煩,直接把他處理掉豈不乾脆!」

  「劣者憂心玉雲君被仇恨矇蔽理智,衝動濫殺枉損自身修為。」赭仙回答。

  「既然如此,何不由你代勞除去禍害,我認為渡水老道該殺不該留。」黃騰強調說。

  「劣者不願魯莽妄殺,屆時再伺機行事。」赭仙堅持說。

  「隨便你,我比較好奇的是,玉雲君和渡水老道之間究竟有什麼仇怨?」君宇好奇問說。

  「此事涉及他人隱私,劣者不方便吐露。」赭仙搖手說。

  「聽你這口氣似乎知情,能不能透露一點就好?」君宇保證說:「我不會告訴別人是你講的。」

  「玉雲君一向不喜他人提及此事」赭仙堅決不說。

  禁不住君宇再三詢問,赭仙無奈透露這段過往:「一直以來,玉雲君始終認為他的族裔早已被人類獵殺滅絕,近百年前,偶然耳聞花東一帶尚存兩對年幼雲豹,因此積極訪察探聽,總算在馬太鞍部落尋獲牠們的行蹤。玉雲君擔憂豢養者是為覬覦豹族的華麗皮毛,並非真心待之,原本欲以武力強行營救,然而暗中觀察發現,收容幼豹之人瑪蕾,竟將牠們視如聖獸般全意照料,於是放下心中敵意,伺機混入部落親近幼豹。日久相處,玉雲君與馬太鞍部族交情漸深,甚至願意卸下心防與瑪蕾共飲同歡,幾經思量終於屏棄野放幼豹之念頭,打算讓牠們陪伴瑪蕾直到終老。玉雲君辭行不久,渡水道長趁隙施展邪術襲擊部落,強橫虜走四隻雲豹,瑪蕾的母親緊急差人轉告此事,玉雲君聞訊四處奔波探尋,豈知查得結果竟是所有幼豹皆被渡水道長宰殺,投入煉丹爐熬製成豹膠。玉雲君帶著神傷返回部落,急欲探視陷入重度昏迷的瑪蕾,不料遭其親族長老視為帶來厄運的不祥之人,加諸武力強行驅離,雙方因此反目決裂。數個月後輾轉聽聞瑪蕾死訊,玉雲君悲忿交加心痛如絞,誓言找出渡水道長清算這筆惡帳,數十年來皆無所獲,直到五十三年前親眼目睹渡水道長惡貫滿盈,總算挪開心頭大石,怎知今日再掀波瀾。」

  「哇賽!怪不得玉雲君恨他入骨。」君宇咋舌說。

  「是啊,也難怪玉雲君不願提起這段傷心往事。」冠天接口說。

  「故事講完,劣者也該先行一步。」赭仙說。

  「先別急著離開,換本後來說點各位感興趣之事。」甲仙后逕自踏入門內朗聲說。

  「又是哪裡爆發雞鴨豬牛瘟,類似消息老早就聽膩了。」宙雄叨唸說。

  「嘿嘿,這回可不是前來稟報疫情,而是我族於麻豆發現瘟鬼之行蹤。」甲仙后微笑說。

  「咦?為何不是伶嬿負責追查瘟鬼?反而由妳擔當此事?」地淵納悶說。

  「此為池府千歲授意,好讓瘟鬼防範得了犬族公開偵查,卻躲不過蟻族暗地追蹤。」甲仙后回答。

  「麻豆緊鄰西港,瘟鬼與渡水道長一前一後現身兩地恐非巧合,或許兩者互有聯繫也說不定。」赭仙謹慎猜測說。

  甲仙后按住攤在桌面上的地圖,解釋蟻族於正午時分發現瘟鬼來到新市,未久察覺渡水道長也在同地現身,兩者時走時停,不斷於安定、西港一帶繞行,隨後輾轉來到麻豆,此刻正往官田方向行進。地淵伸手沿著這條路線持續往前推進,不偏不倚指向烏山頭水庫,所有人這才驚覺早先傳出的疫情,只不過是瘟鬼事先安排用來誤導判斷的煙霧彈,他的實際行動路徑根本完全顛倒。宙雄嗤之以鼻說:「哼!瘟鬼自以為能瞞天過海,我們偏要送他一個攔路驚喜。」

  「他的目標也有可能是烏山頭淨水場,在那裡佈瘟的效益比起毒化整座水庫還要來得直接,只需造成一定規模的集體感染,疫情自然會呈倍數擴散。」光玄提醒說。

  「如此臆測不無道理,還得麻煩甲仙后緊盯他的動向。」地淵接口說。

  「既然渡水道長與瘟鬼勾結作夥,正好可以兩隻一起撈起來,省時、省力、省麻煩。」荒龍笑說。

  「又不是在夜市撈金魚,豈能說撈就撈!」德洪附和說:「不過這番話倒是深得我意。」

  宙雄焦躁來回踱步,總算讓他等到桌面浮現昊天鑾文。未等坤叔開口解讀,八名乩身迫不及待換上家將服,清河才剛點燃檀香,八位將爺旋即起駕,各自整束手中的刑具,預備出陣緝拿瘟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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