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马六甲有最美的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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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_泽木耕太郎的落日与探险家海峡

 

　　当初会来马六甲其实与泽木耕太郎有点关系，因为他在《深夜特急里》提到了马六甲的落日。书或日剧都是几年前看的，他到底提到了落日什么，我已印象模糊，大概是「马六甲有最美的落日」吧。
　　泽木眼中的落日成为我第一次到马六甲的任务之一，在那个无事之城，比起喝茶、散步等芝麻填充小事，已算是很「正式」的行程了。
傍晚前我爬上红屋广场后方的小山丘，山上圣保罗教堂应是市区里的制高点，向西望去无高楼阻挡，应能见到红通通的夕阳沉入马六甲海峡。日剧里大泽隆夫饰演的泽木也是在一段急忙奔跑爬至高处后才看见落日的。
　　夏天的马六甲天七点才黑，我等上好一阵子。落日是见著了，但离海尚有段距离，天色阴沉海岸死寂，以为气魄的海峡只是扁扁的一条塞在陆地边缘的水线，夕阳的落点几乎已快出镜躲进陆地里，不及格的落日应称不上绝景。

 

 

　　是否因为季节或地点不对？亦或那根本也只是虚构的情节？我倒也不是那么在意，未解的答案就这么放著。直到几年后我才在台北车站的诚品书店里翻书查证泽木到底写了什么。
　　原来，他虽为落日而来，但那也是听说的，是他大学时的西班牙文老师，说马六甲海峡的的落日又大又红，后来他真的在有著宽阔草坪前的海岸看到了落日。显然是日剧误导了我的观夕点，也可能是我根本记错了，爬上高处是错误推论下的巧合。
　　站在书店日本文学区书柜前，我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又可爱，摩羯座的个性在旅行里表露无遗，不如把这执著当作浪漫吧。是我掉进泽木设下的局，追起他数十年前的游记，哪有什么能不变如昔的呢。当泽木「听说」了西班牙文老师的旅行，我又听说了泽木的旅行，哪天会有人再听说我的旅行，来马六甲找落日吗？

 

 

　　「马六甲海峡──世界最长暨最繁忙之海峡」人工岛上的海峡清真寺旁，水泥碑上的文字印证了地理课堂上残留的印象。眼前没看见半艘船，厚重的云层让海看来极其清冷，新颖花稍的清真寺不见信徒祈祷膜拜，我穿上寺方提供的蓝色长罩袍，仿佛要参加一个人的毕业典礼，孤伶伶的占拥著空荡海景。
　　岛上尽是造镇失败的闲置空屋，凝结的马路上许久才有一部车子经过，海岸被围篱隔起无法亲近，几近废弃的小岛一如电影中居民皆已全数撤离的末日场景，差别只是成排的街屋没有人使用过的痕迹，而街道也依然整洁。一台卖零食饮料的小货车空等著慢跑散步的市民上门，这已是此处最热闹的景色。
　　这里与拥挤的鸡场街有好些距离，没有观光客会想来此参观，我是在地图上发现这凸出海峡之处而来，只是单纯地想近距离目睹所谓的「马六甲海峡」。说看风景，还不如说是瞻仰这个历史地理之名更来得正确，到底有无景色可看已是次要。
　　到此一游，一如那个听说的落日，只是一个私有的理由。

 

 

　　Sam说马六甲的海边不美，我就没追问该到哪个海边去。没看到满意的落日，我还留著一丝希望。
　　又是某个无事午后，随意依凭直觉，我走进一家高楼层渡假饭店旁的小径，按方向看来无疑是通往海边。泥土小路沿著饭店后方围墙前进，几个巨大的设备通风口往上轰隆冒出热气，另一侧是杂草蔓生的闲置空地，被用回收材拼凑成的围篱圈起禁止闲人进入。这条路仿佛不是为了通往哪个目的地，而是为了区隔彼此而剩下的土地。
　　答案揭晓，是一片堆满碎石块的难堪海岸，海水污浊无光，仅有裸露的土地也称不上沙滩。左侧一条百余米长鸽舍般的建筑就悬盖在海面，人气稀薄空荡阴森，长长的走廊上只有高尔夫球车载著客人通往最末端还闪著霓虹营业的ＫＴＶ，看来又是个失败的商业计划。
　　眼前的海仍旧无边无际，只是不受青睐，仿佛看海的人都怀著忡忡心事，只有同被放弃的岸能相依。

 

 

　　局促荒瘠之余，眼见一面马来西亚国旗迎风飘得张扬，是哪位诗人在此忆起探险家的过往荣光？细瘦浮木撑起国旗，在岔出的枝上挂著望远镜，仿佛要过路人都重新望见初衷的热血。
　　落日背光将国旗上的星月透亮勾勒得锐利，郑和的古典舰队又重返航行于海上。
　　一名带著暗紫色头纱伊斯兰妇女静坐一旁，两个孩子兴奋地预习展望航线，望远镜里仿佛看到野心勃勃的未来。
　　这海岸宛如舞台剧里的干枯场景，一扇门就能穿时越空，两盏灯就足以散洒满空闪烁星斗。原来当今萧瑟破败都是谦虚锋芒。

 

　　
　　心满意足地踱步回老城，近晚的光线将和平街染成略带少许粉红的奶油白，微弱漫射的昏黄日照让沿街的天际线简化成一条美丽的剪影。像一叠久放未用的白纸，泛了朴黄，但仍空白如初。熟透的纤维将墨色渗的更深，运起笔来的触感是有温度的柔缓，明明是绵绵旧物却空降了焕然美感。
　　此时此城此巷美得令人屏息，我在潮州餐馆旁的马背山墙前耽溺了半晌，三十分钟不到天就刷黑下来，另一头的夜市灯火接著喧嚷亮起。

　　听说，马六甲有最美的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