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與潔安開始一起陌生開發。

｢你好，這是我的名片。｣我彎腰鞠躬，雙手遞上我的名片。

滿溢著茶葉香氣的茶行裡，正在泡茶看電視、穿著汗衫的老闆不發不語地收下我的名片，挪開老花眼鏡仔細端詳。

｢還有我的。｣潔安則是迎上笑容，奉出名片。

茶行老闆的視線從我遞出的名片移開後，看了潔安一眼，繼而收下名片。

不到三秒鐘，茶行老闆的神色古怪：｢阿怎麼不同間公司。｣

我與潔安對望一眼，我聳聳肩，而潔安只是傻笑。

 

也與潔安一起介紹產品。

某知名美容診所的外面，擠了一堆等待看診的人。

｢……所以，這張保單對你來說是物超所值，您可以考慮看看。｣我分析完保單內容，望著坐在一旁的婦人。

婦人接過我帶來的資料，翻了幾頁，不一會兒，便客氣地交還給我。

｢方太太，謝謝您。｣我畢恭畢敬地對她點頭，抬頭看著潔安。

潔安用眼神叫我讓開，我只好抓起一把還沒整理好的資料，把位置讓給她。

我對潔安搖搖頭，潔安在與我交錯的時候拍拍我的肩膀。

｢方太太，還有時間嗎？｣潔安迎上燦爛的笑容。她的笑容真的是任誰看了都愉快。

方太太看了手上的號碼紙卡，紙上的號碼印著102號。她抬頭望著顯示看診的號碼螢幕，螢幕顯示目前是82號。

｢也好。｣方太太拿下太陽眼鏡，眼睛笑得魚尾紋都出來了。

潔安這才坐到我剛剛的位置，拿出筆電，手在掀開螢幕的同時偷偷對我比｢YA｣。

我摸摸鼻子，轉過身去。

 

當然也有跟潔安被趕出去的時候。

｢就跟你們說我不需要保險！｣老邁的阿公拿起掃把出來趕我們。

｢對不起！｣我與潔安慌張失措地從他家跑了出來，各自沒有忘了把自己的名片塞在信箱裡。

 

｢保險？抱歉我沒興趣瞭解。｣

公寓裡，只穿背心和四角褲就開門的中年男子說，他隔著鐵門，隔著衣服抓著渾圓的肚子，身上還傳出陣陣酒氣。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說。

｢打擾了。｣潔安跟著說。

男子打了一個酒嗝，把門關上。

我與潔安交換眼神，幸好沒進去。

但門又打開了。

｢如果是這個女孩子的話，我可以瞭解瞭解。｣中年男子在潔安身上目不轉睛，神色猥褻。

我又與潔安看了一眼。

然後，我把門推回去。

 

兩個人一起跑業務並沒有特別有效，尤其是分別來自不同間公司。

那一天潔安提出這個方法的時候，可是她又陸續提出一起跑業務的好處，比方說我們可以交換一些情報，好洞悉最新的保險產品動向…比方說我們可以抱著互相督促自己的心情，以保持積極的心情去拉保險；比方說我們可以互相檢討與客戶說明產品的說詞，進而修正我們的說法……

她陸續說出一起跑業務的優點，讓我越聽越心動，卻也越心猿意馬，最後她出一個關鍵，讓我點頭答應試著跑看看。

｢我覺得我們滿有默契的，而且這麼做應該很有趣。｣她垂下眉尾，作出可愛的挑釁表情：｢還是你怕了？｣

我們一開始總是要說明為什麼我們會一起跑業務，起初是｢我們正在比賽｣作為理由，後來這個理由一直用也不是辦法，保險可不是兒戲，對於較年長的人完全不喫這一套，於是我們改稱｢這樣纔可以比較，有更多選擇｣，比較有點說服力。

不過這樣突兀的組合推銷倒是讓不少人很好奇，所以對保險比較不排斥的人們見到我們，反而會好奇問我們為什麼要這樣，而這個話題便很輕鬆地認識了很多人。

大部份的人都會問到這種問題：｢你們是情侶嗎？｣

｢不，我們是朋友。｣我們總是這樣回答。

儘管我與潔安都認真解釋，但對那些婆婆媽媽們的曖昧笑容，我們只能互相苦笑。

 

我與潔安相處的日子也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

我們每天推銷後，晚上都會通電話，或是利用msn討論接下來要跑的地區，或是要鎖定的客戶，或者研究最新出的產品。

每天聊著聊著，有一天，潔安突發奇想丟了一個問題。

｢你有沒有覺得，有時候，我們還滿有默契的？｣

深夜，她在突然msn上問我。

｢好像是。｣本來在整理客戶資料的我，見潔安敲訊息過來，打了個呵欠，敲了回去。

｢那要不要做個實驗？｣

｢哦？說來聽聽。｣我想都沒想，敲了回去。

｢你出一道提示，讓我猜猜你會聯想到什麼。｣

｢你的意思是，我先在心裡想一個東西，然後給你一些提示訊息讓你猜，對嗎？｣我失笑。如果猜的到的話，那應該不是默契，而是通靈了吧。

｢沒錯。｣

我想了想，肚子在這時候餓了。

很想喫點什麼，我想到了泡麵，然後我想去7-11買點什麼來喫。

我打上7-11，後來想想用屁眼想也知道便利商店，於是我想到7-11便利商店的店招只有七這個數字。

「7」我回她。

過了大概十來秒鐘，她回話了。

｢你是不是肚子餓了。｣她問。

我差點從椅子上滾下去。

等等，難道她肚子也餓了，所以才這麼問？

｢我一點都不餓，因為我很晚才喫晚餐。｣她回了訊息。

｢所以你肚子真的餓囉？｣她又敲了回來，我彷彿看到她在偷笑的表情。

｢嗯……｣

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換我出提示給你猜吧。｣潔安又回。

｢好啊。｣我摩拳擦掌，不知道會不會像她這麼神準。

｢C。｣

｢C？這就是提示嗎？你確定不是不小心打到的？｣我有點納悶。

｢嗯。｣

我抱起手臂，開始聯想，本來坐在地板上在和式桌前打電腦的我往後靠著牆壁，凝思。

C……這是一個字母……廢話。

突然間，我心裡馬上浮出一個想法。

｢你想出門？｣

｢你怎麼知道？｣顯然潔安也嚇了一跳。

｢就突然想到呀。｣我傻笑。還真被我矇對了。｢不過大半夜的，你要去哪？｣

我看看筆電右下角的時間，現在可是快凌晨一點了。

｢不知道，現在精神很好，所以想出去透透氣。｣

｢可是你一個人，會不會太危險？｣

我知道潔安一個人住，志明為她在淡水附近租了間小套房，只有晚上或是假日的時候才會去找她，所以她如果要出門，大概也是一個人。

｢那你要陪我嗎？｣

我看著這句話，愣了一下。

｢你男朋友要是知道了，會生氣吧？｣我提醒她。

｢好吧。｣過了快一分鐘，她纔回答。

我心裡卻有些失落。

｢晚安。｣她馬上接著說。

｢晚安。｣

我關掉msn，往後一癱。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開始到這種微妙的感覺，我們彼此之間，似乎有那麼點奇怪的感應，可是誰也沒說破，因為我跟她都知道我們之間有一道無法突破的牆。

因此，儘管我們Msn的對話紀錄越來越多，我們通話的頻率越來越多，我們一起出去次數越來越多，但我們還是保持一定的距離，沒有任何刻意，像是感情很好的知己朋友。我沒有逾越的意思，她也沒有刻意釋出更多訊息，我們都知道那並不是一種試探，而是一種理性。

即使我們都知道，我們的心很接近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