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上映的《霸王別姬》是華語電影的經典，影片對歷史的把控，對人性和情感的詮釋都極其深刻，堪稱巔峯之作，也是華語電影目前唯一一部曾在坎城影展獲得金棕櫚獎的作品。還獲得了美國金球獎最佳外語片獎、國際影評人聯盟大獎等多項國際大獎，2005年《霸王別姬》入選美國《時代週刊》評出的“全球史上百部最佳電影”。

影片監製，湯臣集團董事局主席兼總經理徐楓回憶，張曼玉的經紀人向她推薦了小說《霸王別姬》，她約了原著作者李碧華，談了三天三夜，買下了這本小說的版權。

湯臣集團去參加坎城影展，內地電影《孩子王》入圍，徐楓因此認識了陳凱歌導演，給他看了這個小說，但陳凱歌覺得這是通俗小說，沒有興趣想拍，湯臣集團花了一年多的時間說服他。

陳凱歌找到編劇蘆葦，蘆葦認爲小說基礎薄弱，是一部世俗言情小說，應該深化到詩史舞臺上，有更深、更寬廣的視角，更深遠的背景，對歷史有一種回顧和反思。

小說中程蝶衣最後沒有死，而且結婚了，蘆葦認爲要把主人公的命運和舞臺上的戲結合起來，他在生活裏和在舞臺上的角色應該是高度統一的，於是結局把他處理成自殺。

段小樓生活是生活、舞臺是舞臺，而程蝶衣生活中力求達到舞臺的完美，他完全認爲自己就是一個角色，是一個合二爲一的角色，兩個人的性格完全不一樣。

蘆葦把《霸王別姬》裏的每個人物，都做了好幾頁紙的小傳，並研究了大量的京劇資料，他塑造的程蝶衣身上有言慧珠的影子，她當年是很紅的京劇名角，穿着自己最美的衣服上吊死了。

在原著中幾乎沒有露面的袁四爺，蘆葦把他處理成是一個很懂戲的人，程蝶衣都對他很佩服。他被槍斃時，邁着戲步走向刑場，來自一個真事，湖北曾經有一個戲霸，被槍斃時就是邁着丑角的臺步走向刑場。

少年程蝶衣背的戲文，出自崑曲《雙下山》：“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總說成“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小石頭拿菸袋鍋戳他嘴，他忽然就說出來了。這場戲讓程蝶衣完成心理上的性別轉換。

劇本創作用了八九個月的時間，劇本的初稿寫好以後，蘆葦讓陳凱歌給每場戲都寫上中下三個評價，以便他修改。到第二稿陳凱歌基本就滿意了，但蘆葦覺得某些戲還是有點羅嗦，還可以寫的更精煉一點。

《霸王別姬》之後，陳凱歌又邀請蘆葦跟他一起寫《風月》，但蘆葦拒絕了。後來陳凱歌拍《荊軻刺秦王》、《無極》蘆葦都提出劇本有問題，但陳凱歌堅持說自己寫的劇本很好，兩人再沒有合作，蘆葦另一編劇代表作是張藝謀的《活着》。

原著作者李碧華並沒有參與寫劇本，但是根據合同她依然做了第二編劇，後來李碧華再版小說《霸王別姬》也按照電影劇本做了修改，把大量電影內容加了進去。

徐楓跟陳凱歌爲角色的人選談了兩三百個小時，徐楓心目中程蝶衣這個角色非張國榮莫屬，陳凱歌第一次跟張國榮見面，跟他講了這個故事，張國榮對他說：我就是程蝶衣。陳凱歌當時感覺汗毛都立起來了。

由於前期籌備時間過長，張國榮接了另外兩部戲，時間上出現衝突，這時主演過《末代皇帝》影響力正如日中天的尊龍有意出演，併爲此放棄其他片約。尊龍學過京劇，在海外影響力也大過張國榮。1993年在電影《蝴蝶君》中也有京劇扮相。

徐楓回憶，尊龍的經紀人把合約發過來，有一條是尊龍和他的狗都要坐全球最好的航空公司飛機，引起徐楓不滿。據蘆葦回憶，他和陳凱歌、顧長衛等五人曾就程蝶衣飾演者投過一次票，結果四人投票給張國榮，陳凱歌棄權。

徐楓又和張國榮溝通，老闆黃百鳴認爲這是個難得的經典角色，願意將張國榮合約延遲，張國榮得以成就經典的程蝶衣。據說張衛健、蔡國慶也曾是程蝶衣的人選。陳凱歌曾有意請姜文飾演段小樓，但姜文卻表示：演霸王有什麼挑戰？演虞姬纔有挑戰。

霸王段小樓首先請的是成龍，但成龍當時的電影公司爲了樹立成龍的良好形象，規定成龍在電影中不能哭，不能敗，不能死。段小樓不是那種很正面的形象，加上其中有同性戀情節，所以不允許成龍接這個角色。

徐楓最初對張豐毅飾演段小樓不太滿意，問陳凱歌心目中的霸王是什麼樣的，陳凱歌說他心目中的霸王，在臺上是霸王，在臺下是吃喝嫖賭樣樣都來。就這樣定了張豐毅。霸王的舞臺形象陳凱歌的父親陳懷愷想請京劇名家坤生裴豔玲出演，但被她拒絕了。

電影裏段小樓打屁股的戲，是張豐毅主動要求脫褲子真打的！張豐毅聲明四十歲以下的女性離開現場方可開拍，陳凱歌只要求在場人不要拍照。張豐毅真捱了狠狠幾下鞭子，疼得臉色都變了。捱打完後，他從凳子上艱難爬起來，站都站不穩。

張國榮定下參演後，馬上來北京，去拜祭了梅蘭芳先生，劇組爲他請的京劇指導老師是張曼玲，張國榮學的非常認真，發燒39度也堅持練，他的悟性很高，學了幾天，做的身段被京劇行家看到都以爲他從小學過戲。

《霸王別姬》之後張國榮每次來北京都登門拜訪張曼玲，兩度邀請張曼玲夫婦去香港遊玩。1998年張曼玲的老伴史燕生身患癌症，張國榮讓宋小川帶他去看望，從上午十點到下午四點，陪着聊天，讓他開心，並你一口我一口地喂他吃雞蛋羹，一向堅強的史燕生感動地哭了。

陳凱歌回憶，在拍少年程蝶衣逃出戲班又返回來，聽關師傅講霸王別姬的故事然後打了自己十九個耳光這場戲，張國榮來了，他穿着一個軍大衣，雙臂抱着，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演少年程蝶衣的小演員叫尹治，打了自己十九個耳光之後牙牀出血了，可張國榮臉上紋絲不動，導演一喊停他掉頭就走，一秒鐘都沒停。本以爲他會去安慰一下這個小演員，可是他沒有。

過了幾天在陳凱歌看到張國榮把尹治叫過去，主動摟着尹治坐在坐凳上拍了一張照片。這時陳凱歌才明白，張國榮是拿尹治當他的前世看的。他就是要看到他自己在少年的時候遭了什麼樣的罪，這個場景讓陳凱歌印象深刻。

劇組裏稱呼飾演袁四爺的葛優“葛大爺”，稱呼張國榮“哥哥”，當葛優得知張國榮比他還大一歲時，驚奇地問：“他是怎麼長的？”蝶衣第一次被袁四爺糟蹋的時候，臉上的吻痕，是陳凱歌抹了口紅親上去的。本來讓助理親，助理不敢，陳導就只好自己上了。

電影給里程蝶衣的配音的是人藝演員楊立新，但參展要求並沒有署名，仍保留了七分多鐘張國榮的原聲，一場是程蝶衣神志昏沉抽大煙的戲，還有一場就是與袁四爺在後花園舞劍，醉後所唱。連陳凱歌都感嘆簡直天衣無縫，完成的電影根本聽不出來是兩個人的聲音。

電影停機不久，吃過殺青宴，陳凱歌突然就夢見張國榮穿着一身雪白的長衫，走進來笑容滿面地對他說：從此告別了。陳凱歌驚醒了，不知不覺掉下眼淚。此時距離張國榮離世還有十年，但似乎這個夢就預示了他最後的結局。

現在很多人感嘆，張國榮的形象氣質和程蝶衣竟是如此契合，令人分不清哪個是戲裏，哪個是戲外。但張國榮曾表示過他不想成爲程蝶衣，他希望自己能比程蝶衣過的幸福，但他仍然沒有逃脫程蝶衣一樣的命運，2003年4月1日，張國榮跳樓自盡，生命永遠停留在47歲。

1993年，《霸王別姬》在戛納首映結束後，全場觀衆起立，向劇組鼓掌長達10分鐘之久，戛納電影節的選片委員會主席皮埃爾.李斯昂對《霸王別姬》的評價說：以京劇名伶的情慾帶出時代動盪。

國際媒體也曾評價《霸王別姬》是中國的《亂世佳人》：這部巨片幾達3小時,但無一分鐘多餘，電影跨越50年曆史，體現了電影技術及美學處理上的精湛技巧，將電影藝術的妙處發揮到了極致。

據說當年的戛納影帝評選投票中，張國榮本來很有可能得獎，可是一位名叫克勞迪亞·卡迪娜爾的意大利評委有個評委堅持把張國榮選爲最佳女演員，結果這一票作廢，張國榮以一票之差落敗。

《霸王別姬》當年橫掃歐亞各大電影節，很多人認爲奧斯卡最佳外語片非《霸王別姬》莫屬，但卻意外慘敗給一部水平根本無法和《霸王別姬》相比的巴西電影。

奧斯卡評委給出的解釋是他們見《霸王別姬》已經得到了金棕櫚和金球獎，但沒有見到陳凱歌和此片的宣傳活動，所以他們以爲《霸王別姬》已經不需要這個奧斯卡獎了。

《霸王別姬》最終落敗於奧斯卡的“潛規則”，但這絲毫不影響它成爲一部偉大的電影，《紐約時報》評論：這是中國電影史上的一個新高峯，也是中國電影史上的曠世鉅作。《霸王別姬》至今已獲國內外各類獎項近三十項，是華語電影的巔峯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