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糖化是騙局嗎？
我們都在追求讓皮膚更年輕的方法——包括我自己（廢話我自己不整好點兒怎麼去幫別銀。。。）。衰老它來得很快，去得很慢（興許來了就不走了）。這幾年很時興的抗衰老方向，叫作「抗糖化（antiglycation）」。不少護膚品宣稱添加了抗糖化的成分，島國進口的抗糖丸賣得挺貴還很暢銷。於是有了質疑的聲音：糖化會不會是個騙局？
這篇文章和大家聊聊四個問題：
- 皮膚衰老的機制有哪些？
- 糖化是怎麼回事？
- 如何預防糖化？是否真的有護膚品成可以抗糖化？
- 如何看待抗糖丸？
一、皮膚衰老的三大機制
衰老的原因從整體上可以分為兩類，即：內源性衰老和外源性衰老。內源性衰老又叫作「時程老化」，它主要是由基因決定的，其中最知名的可能是端粒學說。但操作端粒長度來抗衰老，離實用還太遠，所以就不談了；外源性衰老，也就是由外在或環境因素造成的，其中最著名的是光老化，因此我們總是談防曬，因為它是外源性衰老的首要因素。
關於衰老的學說有很多種，目前有三大主流，分別是自由基學說[1]、光老化學說、糖化學說[2]。
光老化相信大家已經非常熟悉了，我們通過防曬來解決問題（參見：要麼防曬，要麼變醜，你選吧！）。
自由基學說已得到了廣泛的承認，我們通過抗氧化、清除自由基來解決問題，目前已經有大量的抗氧化劑應用於美容護膚品和食品。。
糖化呢？防止它的方法當然就是抗糖化，就是本篇文章的重點了。
二、糖化是怎麼回事？
我們這裡說的與衰老相關的糖化（glycation）實際上是一個簡稱，全稱是非酶糖基化（non-enzymatic glycosylation），簡單地說，這種糖化反應是在沒有酶作用的情況下，糖類和蛋白質結合，使蛋白質失去正常結構和顏色，變脆、發黃。蛋白質可以是多種，包括血紅蛋白、彈性蛋白、膠原蛋白等等。大家都知道，我們皮膚的真皮層內有很多膠原蛋白，所以才會緊緻有彈性。糖（葡萄糖和果糖）和膠原蛋白髮生反應後，先形成可逆的一些初級糖基化產物，而後再形成不可逆的高級糖基化終末產物（advanced glycation end products，AGEs）。注意：AGEs並不是隻有一種物質，而是很多種[3]。
膠原蛋白糖化後交聯，彈性就降低了，而且會強烈吸收紫外線，在紫外線作用下產生更多的自由基，進一步導致皮膚的衰老，形成惡性循環（圖4）。膠原蛋白是已經分泌到細胞外的蛋白，而研究發現細胞內的蛋白——比如成纖維細胞內的波形蛋白也是糖化反應的主要對象，波形蛋白的糖化可能是導致組織彈性、柔韌性降低的主要原因之一[4]。
另外一個惡性循環是AGEs的受體被激活後，就會誘導產生活性氧簇自由基（reactive oxygen species，ROS），消耗我們體內的抗氧化系統組分，包括超氧化物歧化酶（SOD）、谷胱甘肽（GSH）、維生素C等，進而影響糖化抑制系統Glo I的能力，促進糖化過程[3]。近年的研究還發現AGEs可以通過激活AGEs受體（AGER），促進黑色素的產生[5]（圖4）。
皮膚中的糖化膠原蛋白在20歲時能被觀察到，隨著年齡增長和皮膚衰老，皮膚中的AGEs隨之增多（圖1），80歲時糖化的比例可達30%-50%[3]。糖化的膠原蛋白也無法被通常意義上的「真皮基質重塑過程」所降解更新（所以一旦損傷也不能像通常那樣容易被修復，這很可能是糖尿病造成的損傷很難修復的原因），看起來顏色發黃，皮膚也會因此而失去白皙的質感。糖化不僅發生在真皮，新近的研究發現表皮中的蛋白質（特別是角蛋白10）也可以被糖化[3]。所以抗糖化也是防止衰老的重要策略。
皮膚中糖化的蛋白可以發出自發熒光（圖2），這可以通過紫外攝影觀察到，這些紫外發色團與皮膚的衰老程度緊密相關，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用VISIA系統在紫外光下可以評估人的皮膚年輕程度如何（當然紫外線下觀察到的還會有黑色素色斑等，不全是糖化產物。但這些都可以作為衰老的指徵。總之，越衰老，圖像看起來越斑駁[7]）。
WillianDanby於2010年在Clinics in Dermatology曾發表過一篇論文，闡述了糖化和皮膚老化的關係[8]。他談到：「自然情況下，糖就會與皮膚中的膠原蛋白髮生糖化反應，糖化物每年增加約3.7%，但每個人的速度會因飲食中糖負荷而不同。過量的糖造成損傷以及阻止傷口癒合——有一個極端的模型，就是糖尿病。通過控制飲食中糖的量，可以使糖化在4個月內減少25%。注意：並不是使已糖化的膠原蛋白減少，而是糖化速度的降低。因為糖化的膠原蛋白非常難以被降解和修復，目前為止也沒有發現任何食物可以降解已經形成的AGEs，所以最有效的辦法是預防，而且越早預防越好。」（Danby是一位非常有思想的皮膚學家，很多觀點十分先鋒，他的主張也逐漸在被皮膚學界廣泛接受，例如牛奶和痤瘡的關係，他是極力主張要斷奶的。我在學習研究過程中與他有過交流，他非常友善）。
三、如何預防糖化
瞭解了前面的機理，那麼我們就知道抑製糖化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做到的。至少可以從四方面著手：
一是飲食的控制[8]，包括：
（1）降低糖負荷：能量限制——準確地說限制糖類的過多攝入，可以顯著減少糖化，延長壽命，這在動物實驗上已經得到了證實[9]。人類還沒有進行類似的實驗，但在糖尿病患者的實驗已經證實血糖控制後，皮膚中糖化水平降低，這提示較低的飲食糖負荷有助於減少皮膚糖化[8]。長期攝入過量的糖導致高血糖，加速老化並損傷皮膚屏障[10]；
（2）減少糖化蛋白質的攝入[8,9]。許多烤的、烘的、炸的食物中都含有AGEs，這些AGEs可以進入血液循環，有可能誘導炎症、自由基和損傷（作用與攝入過多的糖可能類似）。Danby十分推崇東方飲食中的蒸、煮做法，因為這類食物AGEs含量較低。
表1 不同方法製作食物的AGEs含量[8]
（3）攝入有助於抗糖化的食物。研究發現一些食物是可以幫助預防糖化的，目前已知有肉桂、苜蓿、牛至、多香果（類似五香粉的一種多香料混合物）可以預防果糖引起的糖化。其它可幫助抑製糖化的有生薑、大蒜、α-硫辛酸、迷迭香、馬鬱蘭、肉鹼、牛磺酸、肌肽、類黃酮（包括槲皮素、蘆丁[11]、紅葡萄皮提取物[12]）、苯磷硫胺、印度梔子、橄欖葉提取物[13]等。口服吡哆胺（維生素B6的一種異構體）可以顯著抑制皮膚中的糖化反應。
體外試驗發現許多種抗氧化劑和維生素都可以抑制血清白蛋白糖化（包括維生素B3、B6、E、C、B2、硒酸鈉、富硒酵母、鎂、鋅）。維生素C和綠茶提取物的抗糖化作用得到了人臨牀實驗和動物實驗的支持，藍莓提取物的抗糖化作用得到了糖尿病患者試驗的證實。動物試驗發現α-硫辛酸可以抑制鼠肌腱的糖化[8]（肌腱的主要成分是膠原蛋白）。
Mio Hori等[14]在Anti-aging Medicine雜誌發表文章，發現飲用一些花草茶可以減少皮膚AGEs，包括柿葉、banabá（大花紫薇）、山白竹、甜葉懸鉤子。而這四種植物的提取物在皮膚上應用4周後，皮膚中的AGEs也減少了，皮膚彈性增加，說明它們有抗糖化作用。
（4）飲食應當均衡。簡單地說就是什麼都得喫點兒。研究發現純素食者血液中AGEs會更多，而什麼都喫的人則要低一些，推測這是因為純素食者的食物中含有大量果糖，而果糖可以活躍地生成AGEs[9]，這在動物實驗上得到了證實[15]。
二是外用一些成分，抑製糖化反應。除了前面說的那些成分中可外用的外，研究發現可以抗糖化的還有：
（1）煙醯胺（維生素B3）：有抗糖化作用，外用可以使皮膚年輕、白凈[16]。
（2）肌肽[17-19]（carnosine）
（3）葛根素[20]（puerarin）
（4）綠原酸[20]（金銀花等植物富含）
（5）石榴[21]
抗氧化劑——谷胱甘肽有重要的抑製糖化反應作用，因為醛酮變位酶（乙二醛酶，glyoxalase）是體內抑製糖化反應的核心因素，而這種酶的作用依賴於谷胱甘肽。另一種在這方面有重要作用的酶是果糖胺-3-激酶，但離應用還有距離。谷胱甘肽是一種極優異的護膚品成分，但外用目前的主要問題是在配方中不夠穩定，今後可能需要通過製劑和包裝方面的創新來解決問題。
三是防曬、抗氧化。咦……怎麼又扯到這上面來了？因為三大衰老機制之間不是孤立的，它們實際上形成了一個「衰老網路」，協同作亂。
活性氧自由基ROS、紫外線照射可以加速糖化反應，實際上也正是要有氧化反應才能形成AGEs；反過來AGEs也會誘導產生自由基、導致脂質過氧化[4]。糖化是光老化的一個伴隨或者交叉過程，所以防曬對於抗糖化也有重要的意義[3]。
四是生活習慣的改善。有氧運動可以消耗糖，從而有助於減輕糖化壓力[6]。日本的一項研究，納入了244名志願者，發現導致皮膚中AGEs增多的主要生活習慣因素是吸煙、經常飲酒、睡眠缺乏[22]。
四、如何看待美白抗糖丸？
大家非常關心的是抗糖丸會不會有用？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作用？有沒有添加什麼激素之類的東西？
關於是否添加了激素，此前某自媒體作了「檢驗」，然後發布恐嚇式的消息，說美白抗糖丸添加了激素，還聳人聽聞地在標題中用上了「致癌」這樣的字眼，一時滿城風雨，相信大家還都有印象吧。後來美麗修行專門通過正規渠道購買了幾種美白丸，在有公證的情況下，委託國際著名檢測公司進行了分析，結果並沒有發現其中含有任何激素。所以這事兒是一場烏龍。就我的角度看，某自媒體也不過是為了吸引眼球而發布這種所謂的檢測結果。其實這不是孤例，此前他們還說過若干中國際知名的洗髮水中也檢出雄激素。我只想說：只有腦子壞掉的配方師才會往洗髮水裡面加雄激素，因為這是給自己挖坑。所以這個媒體發布的消息，後來我都不再關注，也不予置評，因為這種可信度，沒有必要評論。
關於會否有作用以及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作用，我想還是從成分上來看更靠譜一些。從美麗修行這裡我拿到了三種流行的美白丸的成分，逐一分析一下：
（一）Fancl抗糖丸：每粒含羥基酪醇（hydroxytyrosol）20mg、L-半胱氨酸240mg、橄欖苦苷10mg、維生素C300mg、煙酸15mg。
這個成分比較簡單，我個人認為會有效。首先這裡面各種成分都有抗氧化或抗糖化作用。維生素C前面已經說過了，300mg的劑量也是足夠大的。煙酸是煙醯胺的「兄弟」，前面也已經說過了可以抗糖化。L-半胱氨酸是谷胱甘肽（GSH）的組成成分。橄欖苦苷來自於橄欖葉提取，是可以抗糖化的[13,23]，橄欖葉提取物抗氧化的作用很強[24]。最後是羥基酪醇，該成分也被證實有抗糖化作用[25,26]。
（二）Unichi抗糖丸：每粒含玫瑰果精華1000mg、維C100mg、維E30mg、低聚果糖50mg、膠原蛋白40mg
相對來說，這個配方似乎單薄了一點。維生素C勉強夠用，維生素E的量也不高（當然，也不是越高越好）；膠原蛋白的量也挺低的，低聚果糖是一種益生元，有利於改善腸道菌羣，但這個量也很低。較多的是玫瑰果精華（Rosehip extract），該成分具有抗氧化作用，含有番茄紅素、維生素E等多種抗氧化成分，但沒有查到研究該成分的抗糖化作用方面的研究。從成分上看，這款產品有點像撒胡椒麪，抗糖化作用也會有，但可能會弱一點。
（三）Pola抗糖丸（Pola B.A THE TABLET）：這大概是這篇文章花最長時間的地方了，因為我不懂日語。下面這是Pola抗糖丸的配料表：
幸虧一位同學+好友是日語專業的，幫忙把上面的圖片轉換成文字是這樣的(我知道你們大部分人也看不懂那就跳到下面中文吧)：
ゼラチン、コラーゲンペプチド、混合ハーブエキス(デキストリン、ドクダミ、セイヨウサンザシ、ローマカミツレ、ブドウ葉)還元麥芽糖水飴、ヨモギエキス、アスパラサスリネアリスエキス、オリーブ果実エキス、ケンポナシエキス、プロテオグリカン含有サケ鼻軟骨抽出物、クルミ種皮エキス、微結晶セルロース、クエ酸鉄、著色料(カラメル、クチナシ)、グリセリン、ステアリン酸カルシウム、微粒二酸化ケイ素、ビタミンE、シェラック、カルナウパロウ、香辛料抽出物。
同學好人做到底，幫助作了翻譯，但也有一些專業的名詞不熟悉，所以後來我又多方搜索進行了交叉驗證[27,28]，通過日文名得到拉丁名，再通過拉丁名確認植物的中文名，得到下面的這張翻譯的成分表。可能沒有100%準確，但應該八九不離十了：
明膠、膠原蛋白肽、混合草本提取物（糊精、魚腥草、山楂、苜蓿、洋甘菊、葡萄葉）、麥芽糖飴、艾蒿提取物、蘆筍提取物、橄欖果實提取物、枳椇子提取物（Kenponashi）、鮭魚鼻軟骨提取物（含蛋白多糖）、核桃仁皮提取物、微晶纖維素、硫酸鐵、色素（焦糖、梔子）、甘油、硬脂酸鈣、二氧化硅顆粒、維生素E、蟲膠、巴西棕櫚蠟、香辛料提取物。（這裡插一句話：所有在中國銷售的產品，不管是官方還是非官方，銷量如此之大，我希望廠家都能夠尊重消費者，在包裝上印上中國消費者看得懂的文字，或者至少在官方網站上全球通用語言給到消費者說明，讓消費者能夠買得明白）。
從成分表中可以看到Pola抗糖丸主要成分是膠原蛋白肽加上多種植物提取物，其中有多種植物是前面提到的具有抗糖化作用的成分。但也有一些是沒有提到的，例如艾蒿、蘆筍、魚腥草和山楂提取物。限於精力，沒有深入再去查詢這些成分的文獻，但理論上這些原料中可以提取出一些有益於人體的成分。核桃仁皮中含有大量的多酚類物質，理論上是可以抗氧化和有助於抗糖化的。其中很好玩的一種植物是ケンポナシ，查了半天才發現原來是枳椇子（Hovenia dulcis Thunb），俗稱「拐棗」或「萬壽果」，我老家盛產，小時候可沒少喫過，據說具有保肝解酒功能，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分析了上面的抗糖丸，大家應當也看到了：從理論上，應該是有一定作用的，添加的許多成分也是必要的營養素，所以經濟實力允許的話，喫一喫也沒什麼不可以。
行文至此，我想是應該作個小總結了：
1、糖化與皮膚老化的關係是確定的，皮膚中的糖化產物會隨著年齡增加而增加，一旦糖化，很難逆轉。糖化過程與光老化、自由基形成交叉網路，共同加速衰老，因此抗糖化很重要，要以預防為主。
2、抗糖化有四方面的策略，分別是：（1）低糖負荷飲食，減少糖化食物攝入，增加抗糖化食物，均衡飲食；（2）防曬、抗氧化；（3）外用抗糖化成分的護膚品；（4）改善生活習慣（包括不要抽煙、多運動、保證充足睡眠等）。
3、抗糖丸配方各不同，成分上各有側重，難以一概而論。從理論上看，應當具有一定的抗糖化作用。但也必須看到，不能單純依賴這類營養補充劑，抗糖化需要綜合策略。如果只是喫糖丸，其它方面也不甚注意，相信是不可能實現滿意效果的。
就寫這些，祝我的讀者都美美的：）
原創不易，希望得到大家點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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