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影《教父》的結尾，有一個非常著名的場景。

　　已和紐約意大利黑幫頭領結婚的Kay向丈夫Michael詢問一起兇殺案的兇手，她得到是來自丈夫憤怒的回覆:”永遠不要問我有關家族生意的事情”，丈夫轉頭進入另一房間，面對妻子關上了房門。

　　電影《教父》截屏

　　無論在紐約還是西西里，在黑手黨的世界裏，男人永遠是主角，女人似乎永遠是背景裏的裝飾。

　　可現在卻發生了變化，女性似乎走到了意大利黑幫的前臺。

　　從幕後母親到前臺“教母”

　　傳統上，黑手黨家庭受大男子主義支配。女人要順從丈夫的指示，爲家人做飯，撫養孩子，只需要花丈夫帶來的非法財富，黑手黨夫婦之間的關係也是非常保守。

　　黑手黨中就有這樣的規定：一個真正的“榮譽之人”絕對不會背叛他的妻子，不會離婚、不去妓院、不去傷害其他男人的女人。

　　同樣，對於女性有着更爲苛刻的規定。如果丈夫被抓進監獄，妻子不能主動離婚，女方不能私自戀愛。在閨房內的性生活也有詳細的規定：“男人在XX中絕不能躺在女性身下，因爲這就如同在妓院中一樣。”

　　早在上世紀80年代，意大利曾經歷了一系列“幫派大戰”，意大利西西里島上隔三差五就有新聞傳出某某幫派成員械鬥，導致人員傷亡的消息。其中死傷最嚴重的，往往是聲名顯赫的成員，當時大約有1000名黑幫成員死亡，他們大多都被槍殺在汽車、餐館、人行道上。

　　這一期間，幫派成員的妻子和女性家庭成員漸漸走上前臺，她們大多數不在警方的關注範圍內，又有探視獄中丈夫的機會，於是擔負起了傳聲筒的作用，幫助獄中大佬遙控指揮幫派活動。

　　當時的意大利社會保守氣氛濃厚，黑手黨成員的妻子一般被認爲對自己的丈夫過於屈從，不可能參與黑幫的活動。在意大利檢方偵查期間，法官對這些“家庭婦女”的活動置若罔聞，在1983年的的一次法庭判詞中，法官這樣寫道：

　　“女人太愚蠢，根本無法理解黑手黨這種非常複雜的活動。”

　　意大利電視劇中演員扮演的女黑幫頭目Pupetta Maresca

　　但當時意大利公衆對無休止的幫派大戰和謀殺反感情緒上升，司法當局爲了平息民憤，採取各種逮捕行動，將黑手黨中有權有勢的男性成員基本抓光，製造出了“權力真空”，來填補這一空白的，正是他們的妻子。

　　有人猜測女性在黑幫中的活躍可能和上世紀70年代女權主義在意大利興盛有關，認爲婦女解放運動也開始影響犯罪世界，讓她們可以在組織內獲得更大的權力。但當地警方認爲這和女權主義沒有半點關係，“她們只不過是黑幫老大的寡婦，或是是被關進監獄的妻子而已。”

　　父親的血襯衫是孩子的“生日禮物”

　　女人走上前臺後，第一步要解決的就是對下一代的教育問題。

　　因爲黑手黨的男性成員們很少在家，不是在逃脫追捕的路上，就是在蹲監獄，很少和孩子們在一起。如何讓自家的孩子能夠儘早承擔家業，來自母親的教育就成了重要一環，她們不但要在孩子面前替代缺席的父親形象，而且還要主動樹立起女英雄形象，承擔起下一代的教育責任。

　　這些女性曾從旁觀者的角度，耳濡目染了幾代黑手黨的犯罪文化，似乎向孩子們灌輸犯罪價值觀對她們來說並非難事。

　　黑手黨的婚禮，上圖中的新娘的丈夫不久後被刺殺，她成爲了黑手黨頭目

　　特別在喪偶之後，她們不會慢慢消失成普通人，而是會站在自己的子女後方，暗示自己的子女要爲父輩報仇。據說一位黑幫首領的妻子在丈夫被暗殺後，將他血跡斑斑還留着彈孔的襯衫悄悄保存下來，將它作爲禮物在十八歲的生日禮上送給兒子，提醒他復仇的重要性。

　　據司法部門的統計，2000年之後，以意大利那不勒斯爲基地的黑手黨地區中，女性的活躍數量是上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的10倍，很多衝突中的死傷者裏，女性的數量也在不斷增加。

　　“我們那位穿裙子的老闆”

　　在一水之隔的西西里島上，有20多個家族在島上的主要城鎮進行黑幫活動。季塞帕就是其中一個組織的女首領。她被認爲是西西里島上黑手黨組織的第一位女首領，當地人對她的稱呼是：“我們那位穿裙子的老闆”。

　　今年四十多歲的季塞帕12歲時，就在當地一個海濱小鎮開始了自己的“準黑幫生涯”，她的幾個哥哥們強制讓她從學校退學，讓她給監獄中的黑幫成員傳遞消息。“萊昂納多應該很嫉妒我能上學，當時我已經上完初三了”，季塞帕說自己之所以退學，是因爲來自哥哥們的嫉妒，她的哥哥們很早就進了黑幫。

　　不久後，她的哥哥就因謀殺他人被捕，剩下的爛攤子就全部交給了她。

　　季塞帕在意大利法院門前

　　1998年，她因參與黑幫組織犯罪而被逮捕，在監獄裏待了4年被釋放後，她又在2003年被逮捕，這次的罪名是下令謀殺敵對幫派成員。

　　跟蹤採訪她的意大利記者說，季塞帕在成爲黑幫領袖後，幾乎一夜間成了一個男人，她的形象幾乎就是她的哥哥們塑造的。“無情和殘忍，用手輕輕一揮就能殺人”。

　　剛剛接手黑幫不久，她就發現在幫派中有一成員是警方臥底，她立即命令手下人將其在一個車庫內槍殺。警方還通過竊聽裝置發現，就在殺人時，季塞帕還在不遠的家中，和自己的情人在煲電話粥。

　　比季塞帕更狠毒的，是季塞帕的敵對幫派”卡莫拉“集團女頭目瑪利亞·莉西亞第（音譯，Maria Licciardi）。

　　和季塞帕一樣，瑪利亞也是在男人們都進了監獄後成爲黑幫首領的，當時因爲男性頭目的缺失，幫派一度陷入分崩離析的境地，瑪利亞巧妙地將當地的幾個脆弱的黑幫組織聚集到一起，最終穩定了幫派的組織。由於身材矮小，她被人們稱爲“小女孩”，她前所未有的擴大了幫派的業務：從毒品香菸走私到賣淫，她所在的幫派在組織上更加條理化，行事也更加隱祕。

　　瑪利亞·莉西亞第本人

　　但作爲女性，她對同性沒有一絲同情。在她之前，幫派的行爲準則中禁止成員從賣淫中賺錢，但瑪利亞上臺後，就以2000美元的價格從東歐的黑幫組織那裏“購買”來年輕女性進行奴役和強迫賣淫，其中有不少女孩還尚未成年。

　　一位曾深入瑪利亞周邊的記者曾這樣描述她：“她做事的風格像個跨國公司的CEO，總是尋找一種不吸引警方注意力的方式，還能減少內部的分裂。”

　　意大利的法官們在審理了瑪利亞的相關案件後，在判詞中這樣寫道：“女性在掌握黑幫後，讓黑幫成員極爲冷靜的一面更加凸顯，似乎整個組織運作地更加順暢和有條理了。”

　　但瑪利亞的對手並不這麼認爲，一位男性黑幫頭目在接受記者的祕密採訪時稱：“權力掌握在女人手裏之後，情況似乎變得更糟糕了，她們隨便就發出指令殺人，不考慮任何後果，金錢和權力讓她們瘋狂。”

　　瑪利亞在接手黑幫後，一次衝突中她的侄子被槍殺。爲了報復，她下令在幾天內將敵對黑幫的14人全部殺死，之後仍不滿意，還故意在西西里地區散發一份“死亡名單”來恐嚇剩下的人。

　　控制時尚產業

　　女“教母”們對意大利黑手黨的控制不僅在於各種幫派爭鬥，她們還將黑幫的收入來源多樣化。除了傳統的毒品、賣淫和商品交易外，她們還將“黑手”伸向了意大利的時尚產業。

　　2016年，瑪利亞所在的黑手黨卡莫拉集團盯上了潮牌Supreme，開始在意大利自己的地盤上製作冒牌版本，起名叫做Supreme Italia。

　　這個品牌主要生產盜版原品牌的T恤、運動衫和配飾，上面都印着大大的紅色標誌圖案，而且還做的比原版尺寸更大。因爲Supreme在意大利並沒有註冊商標，黑手黨的這種做法，鑽了法律空子，製造了一種合法假貨。

　　這一招果然奏效，冒牌產品一上市立即在意大利青年中受到歡迎，網店甚至都開到了淘寶。

　　在我們看來，假貨在質量上一定要比真貨差，但在意大利並非如此。因爲黑手黨影響着意大利製造業的各個方面，每年數百萬歐元投入在服裝製造業中，控制了意大利南部的工廠，這些工廠也曾爲一些奢侈時尚品牌代工。參與過高級成衣製作和設計的資深匠人們一隻手爲品牌製作，另一隻手則爲黑手黨代工，成品的區別只在於是否有品牌的授權。

　　花比正版便宜的錢，能買到同樣質量的貨品，消費者何樂而不爲？據說花上100多塊人民幣就可以買到一件盜版的Snoopy聯名T恤，而品牌對此也睜隻眼閉隻眼，因爲阻止這種假冒行爲可能會招致黑手黨的報復，同時，也會危及到品牌自己獲取廉價勞動力的機會，因爲這些工廠大多都集中在意大利南部黑手黨的地盤上。

　　重新開始生活並不容易

　　據說瑪利亞現在依然在監獄中遙控指揮着手下的黑手黨集團，警察還在搜查中發現，她名下來自於各種時尚品牌和仿冒品製造工廠的資產總額已經達到將近280萬歐元。

　　而上文中的黑手黨女頭目季塞帕已經從監獄中出獄，因爲太擔心兒子會走上自己的老路，她決定和警方合作，向其提供黑幫的具體信息，換得自己提早出獄的機會。在法庭上，她說這樣做是爲了給自己的孩子重新開始生活的機會。

　　“當我在監獄中時，他們曾帶着6歲的兒子來看我，兒子問我爲什麼被捕，什麼是黑手黨，我當時啞口無言無法回答他”，季塞帕說道。現在她在意大利司法機關的證人保護計劃下離開了自己曾經揮斥方遒的地盤，和孩子們在祕密地點開始了新生活。

　　但她在獄中的哥哥萊昂納多對此並非鬆口，他在一次法庭聽證會上威脅稱：“我知道她正在與警察合作，無論她現在何處，我希望她儘快被我們的人找到。”

　　因爲在黑手黨的世界裏，無論男女老少，背叛的後果可能就是一場血腥的報復。

　　參考資料：

　　https://www.theguardian.com/g2/story/0,3604,338148,00.html

　　https://www.independent.co.uk/news/world/europe/la-prima-donna-boss-vitale-tells-court-of-her-mafia-family-life-296449.html

　　https://news.sky.com/story/mafia-wife-who-became-godmother-caught-in-sting-11159847

　　http://www.dazeddigital.com/fashion/article/33619/1/the-secret-history-of-mafia-run-bootleg-fashion

　　https://www.theglobeandmail.com/news/world/godfathers-to-godmothers-female-bosses-italian-mafia/article32556889/

　　編輯 Sebast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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