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晚報深海區工作室 吳健

  特約撰稿人 宋濤

  4月5日,世界銀行執行董事會一致批准戴維·馬爾帕斯擔任下任行長,4月9日上任,任期5年。

  此前擔任財政部主管國際金融合作副部長的戴維·馬爾帕斯,究竟是何許人也?掌握世行這個世界級“大金庫”後他又將把 它帶向何方?

  “奇蹟”並未出現

  其實,早在3月14日,馬爾帕斯的當選基本就板上釘釘了。2019年初,前任世行行長金墉突然辭職,美國總統特朗普馬上推薦馬爾帕斯作爲繼任者,而截止到3月14日結束的世行行長提名期內,被提名者只有他老哥一個。

  戴維·馬爾帕斯

  此前,黎巴嫩雖在2月20日一度提名本國投資銀行家齊德亞·哈耶克參與競爭,但3月4日就撤回提名。在沒有競爭者,又是由美國推薦下,馬爾帕斯接掌世行不可能有任何懸念。

  但這一結果讓國際社會大爲失望,因爲把馬爾帕斯算在內,十三任世行行長盡是美國人。

  世界銀行成立時,美國與歐洲就保持着“紳士約定”,默認世行行長都由美國人擔任,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負責人則由歐洲產生。這種運行了70來年的模式,在新興市場國家蓬勃發展、歐洲經濟疲軟、美國甚至成爲金融危機發源地的今天,早就爲國際社會詬病。

  新世紀以來,非西方國家多次試圖改變世行現狀,包括行長產生方式。2012年的世行行長遴選時,除了美國提名的金墉外,還有來自哥倫比亞的奧坎波和尼日利亞的伊韋拉參選,這也是世行歷史上的第一次,被視爲世行轉型的重要一步。因此,當金墉在年初辭職時,衆多非西方國家都希望能更進一步,產生首位非美國籍行長,但事態發展仍然讓人失望。

  不過,出現這一結果並不意外。特朗普上臺後,在各個領域全面趨向保守和強硬,他對世行近年來的工作以及金墉本人的發展理念頗多微詞。這樣一來,遇到能“換馬”的機會,豈能錯過。黎巴嫩的提名被撤回,據哈耶克表示,就是出於“其他政府的壓力”。

  “非典型”精英

  除開國籍不談,相比前面十二位行長全是出身華爾街或美聯儲的“金融貴族”,獨獨馬爾帕斯更像個“準素人”。

  前世行行長金墉

  馬爾帕斯生於1956年,比金墉還大三歲,儘管當過美國財政部副助理部長、副助理國務卿、貝爾斯登投行首席經濟學家、衆議院聯合經濟委員會共和黨顧問、《福布斯》雜誌專欄作家等等,但他的成長經歷顯得頗爲“非典型”:既不是出生在傳統精英地帶——新英格蘭地區,又不是畢業於傳統名校,更不是律師或者銀行家這樣的相關專業出身。

  出生於密歇根州的馬爾帕斯畢業於科羅拉多學院,此後在丹佛大學拿了工商管理碩士(MBA)學位,這兩所學校在美國大學排名中基本是中間偏下。

  反觀其他世行行長,除了1963年上任的第四任行長喬治·戴維·伍茲以外,其他人基本畢業於常青藤大學或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佐治亞大學這樣的老牌名校。雖然馬爾帕斯自稱在老牌名校喬治敦大學外交學院學過國際經濟,但喬治敦大學的知名校友錄壓根沒他,他自己也從沒說過究竟是哪一年在該校學習。有美國網友“揭老底”說,馬爾帕斯或許只到喬治敦大學旁聽過。

  學歷一般般不說,馬爾帕斯的專業也不是經濟。他在科羅拉多學院上本科時,拿的是物理學學士學位。在丹佛大學拿到MBA學位,但衆所周知,MBA本身更多鍛鍊和培養管理能力,而非經濟學理論。正因爲如此,馬爾帕斯在2010年競選紐約州參議員時,網友質疑:這位從未系統學過經濟學理論、也沒有經濟學學位的人,究竟是如何成爲“經濟學家”的?其實,這一質疑,同樣用到現在。

  事實上,馬爾帕斯在當官時也缺少令人信服的成就。比如,他曾在里根政府中擔任副助理財政部長,負責處理發展中國家事務。這一職務更準確的翻譯應是“發展中國家司副司長”,就是具體幹活的。後來,他又在老布什政府中擔任副助理國務卿,負責拉美事務,其職務的準確級別和內涵和財政部的職務差不多,只不過換了個業務方向而已。

  前世行行長金墉和美國前總統奧巴馬

  雖然後來他又擔任貝爾斯登的首席經濟學家,但主要提供分析報告和經濟發展預測,也不是什麼管理崗位。離開貝爾斯登後,馬爾帕斯成立自己的經濟諮詢公司——Encima全球,應該說,這纔算真正涉足管理。相比之下,金墉先後擔任過哈佛醫學院系主任、世界衛生組織項目主管、達特茅斯學院校長,管理經驗絕對豐富。

  所以,既沒有足夠經濟學背景,有沒有足夠管理經歷,馬爾帕斯的成長過程着實是有點“非典型”,和傳統的經濟學精英大相徑庭。

  事實上,對於自己不太拿得出手的履歷,馬爾帕斯從內心深處也感覺不安。2005年,布隆伯格出版社(彭博社)出版名爲《知名經濟學家談世界經濟》的書,馬爾帕斯寫了其中一章。而在書前介紹作者的資料中,馬爾帕斯甚至把自己中學時代進入“美國優秀學生獎學金”決賽階段都當成亮點寫進去,這也從側面反映他對履歷的不自信。

  馬爾帕斯和特朗普

  不過,也許正是這種“不同尋常”的經歷,打動了同樣“不走尋常路”的特朗普,讓一向對“老派政客”不感冒的特朗普青睞有加。

  標新立異的“預言師”

  當然,馬爾帕斯畢竟曾是貝爾斯登的首席經濟學家,而且從2002年當到2008年,貝爾斯登可是華爾街第五大投資銀行,妥妥的金融界大鱷,他們自然不會選中一無是處的人當自己的“大腦”。那麼,馬爾帕斯究竟做了什麼打動貝爾斯登呢?

  馬爾帕斯加入貝爾斯登的時間很早。克林頓總統上臺後,老布什政府的諸多官員紛紛被更換,馬爾帕斯就是其中之一。離開政府後,馬爾帕斯就來到貝爾斯登就職,負責經濟預測、華盛頓政策分析和全球投資諮詢——從政府官員到金融界的無縫轉換,這也是美國所謂“旋轉門”的特色。在貝爾斯登,馬爾帕斯的工作只能說中規中矩2001年,馬爾帕斯對年度經濟分析準確預見到經濟衰退,這讓他聲名鵲起。此後,在後續的經濟分析中,他對2002年、2003年美國經濟和股市的恢復又有不少準確判斷。要知道,那幾年,由於連續碰到互聯網泡沫破滅、“9·11”事件、伊拉克戰爭等諸多非常規事件,一大片傳統經濟學家紛紛預測失靈、顏面盡失。這種情況下,馬爾帕斯的準確分析顯得格外亮眼。也許正因爲這兩年的“大爆發”,幫助他成爲貝爾斯登的“金字招牌”。

  但也許是2001年到2003年的“神預言”用完了好運氣,也許是本來基礎不牢靠的他“走的夜路多了終會遇到鬼”,此後再也沒有精準預言,反倒是昏招不斷。2007年,美國次貸危機前夕,正當房地產次貸市場警報不斷之際,也許跟主流輿論唱反調嚐到甜頭,馬爾帕斯再次向《華爾街日報》記者發出驚人預測:

  “房產與房貸市場在美國經濟中所佔的比重一點也不大,創造的就業機會也不多。……而且,房產與房貸市場的調節完成後,可能會幫助美國經濟實現更長期的發展。”

  “平安無事”喊完了,打臉就來了:次貸危機驟然爆發,他所供職的貝爾斯登虧到瀕臨倒閉,最終在2008年3月被摩根大通收購,收購價只有12個月前貝爾斯登市值的6%。

  貝爾斯登被收購後,因爲對危機完全錯判,堪稱“罪人”的馬爾帕斯自然被掃地出門。受此影響,整個華爾街對他“敬而遠之”。於是,他乾脆在2008年6月成立自己的Encima環球公司,專門爲機構投資者提供經濟形勢分析和政治趨勢研判。但2011年,馬爾帕斯再次壓錯寶,

  當時金融業界普遍判斷經濟形勢沒有好轉,需要進一步減稅來刺激,但馬爾帕斯極力鼓吹加稅,再次和業界主流意見背道而馳。

  結果再度打臉——奧巴馬政府出臺新減稅措施,刺激經濟恢復。

  對於這兩次要命的錯誤,“里根經濟學”創始人布魯斯·巴特萊特認爲,這就是典型的黨派偏見的結果。作爲共和黨人,馬爾帕斯時時刻刻和自己的黨派保持一致觀點,哪怕爲此罔顧事實。

  世行往何處去?

  除了經濟和政治方面的工作之外,馬爾帕斯還積極謀求社會組織職務,包括美洲委員會董事會成員、紐約經濟俱樂部成員、曼哈頓研究所研究員、瑞銀基金董事會成員、加里·克林斯基兒童中心董事等等。這些社會兼職幫助他提升聲望的同時,也帶來了不少機會。

  正是在這些組織的活動中,馬爾帕斯與特朗普建立交情。2016年,當特朗普參選總統後,馬爾帕斯再次與主流輿論“對着幹”:他選擇加入大家都不看好的特朗普競選團隊,並積極爲特朗普籌款。

  這一回“標新立異”真是發了,特朗普上臺後,馬爾帕斯便當上了負責財政部國際事務的副部長。最近一年多,他沒有辜負特朗普的“厚待”,積極爲特朗普的經濟、外交政策搖旗吶喊、四處奔走。比如,中美貿易摩擦前夕,他曾抨擊中國經濟政策,指責中國政府存在“明顯的非市場化行爲”,並稱美國需對此採取更強力的回擊。2018年8月22日至23日,馬爾帕斯曾率領美方代表團在華盛頓與中國代表團展開貿易磋商。

  馬爾帕斯曾任特朗普競選團隊經濟顧問

  “緊貼”特朗普,爲馬爾帕斯帶來進一步的回報,這一次世行行長任命,意味着特朗普對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對世行進行符合總統願望的改造。馬爾帕斯已然心領神會,就在當副財長時,就多次抨擊多邊主義和全球化。

  尷尬的是,世行行長人選最基本的標準之一就是:具有對多邊合作的堅定承諾與深刻理解並具有有效的外交溝通技能,在履行職責時能夠秉承公正性與客觀性。馬爾帕斯此前的各種表態無疑讓世行成員國深感憂慮,擔心他在履職過程中,會按照特朗普“美國優先”的要求,過於偏袒美國利益。

  但馬爾帕斯的辯解卻並沒有得到各界的認可,尤其是特朗普在提名馬爾帕斯時說的那段話:“我的政府已經將此賦予最優先性,那就是要確保美國納稅人的錢以有效和聰明的方式花出去,符合美國人的利益並保衛美國人的價值觀,馬爾帕斯是正確的人選。”更加讓世行成員懷疑馬爾帕斯未來的工作理念。

  世界銀行

  面對這麼一個被強行推上位,但態度和思路卻和世行基本精神背道而馳的行長。再加上這位行長還根本不符合“具有經過實踐證明的領導力紀錄;具有管理國際化大型機構的經驗,熟悉公共部門”這樣的標準。世界銀行未來的發展也許誰也無法猜測。

  (文中圖片均來自GJ)

  責編 杜雨敖

  美編 邵曉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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